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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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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寧欽立,你在做什麽?!”忽然的一聲怒喝,阻了寧欽立的動作。

寧欽立擡頭一看,那站著的不是徐謹,還能是誰?

“我教訓我兒子,不用你管。”

“你兒子?”徐謹說著上前去,“你哪一天給他當過爹?前些時日我總算見得他能安然回家幾日,這才放心讓他回來,你倒好,你是刑訊還是逼供?!我倒不知他前世造了什麽孽,攤上你這麽個爹?!”

寧欽立任由徐謹將已經昏厥的寧珵搶了過去,看著徐謹伸手探孩子的鼻息,他近乎絕望地說:“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麽?”

徐謹示意管家幫他把人送到房裏去,邊忙活邊道:“做了什麽也不至於到這地步。”

眼看著下人把寧珵扶起來要走,寧欽立沖著徐謹的背影,平靜道:“他同慎洛,夜夜相歡。”

徐謹身形一滯,隨後緩緩轉過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我對他是嚴格,但不至於要編造這樣的話來構陷他,你是把他當兒子的,你告訴我,該怎麽辦?”

寧珵被送回了房,而徐謹和寧欽立一直在外頭坐著,久久無話。

徐謹把前前後後的事一串,全想明白了,一時之間火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發,一下氣這兩個孩子莫名其妙就從兄弟變成了伴侶,一下恨他們竟然瞞得這麽死,一點風都不給他透,一會怨慎洛一聲不吭就跑了,一會怪自己沒教好他們,心頭那滋味,當真不可言傳。

若是寧珵先告訴他,他保不齊也會打孩子一頓,可是方才看了珵兒被折磨得半生不死的,他便又覺得,只要珵兒活著,只要珵兒快樂地過一輩子,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他的珵兒,實在是太苦了。

“寧侯,”徐謹沒叫寧欽立的名字,“我知道珵兒做了錯事,怪我教得不好,只是珵兒身體向來也不大好,你罰過就算了,莫要再追究了。”

徐謹和寧欽立都未到不惑,這麽一起坐在夕陽下嘆氣,倒叫人覺出些晚年的憔悴來。

“他若是說句錯,我也不至於如此大動幹戈。想來你也不知,他同慎洛,不僅身體相交,還要許終身。他要為了慎洛,同瑩澈退婚。”

徐謹又被震驚了一回,若說年少輕狂,男歡女愛的事誰沒有?只是若是為此舍棄婚姻,終究不大值當。況且,婚事是談好了的,即使尚未納征,再悔婚也不大好。

“再同他說說吧。”

寧珵一連燒了好幾日,徐謹同寧欽立也守了他好幾日,待得他終於醒來,寧欽立又擺出一副冷硬面孔來,徐謹不忍心,撫慰了幾句,可是寧珵卻比他爹還要硬,什麽話都聽不進去,就連藥也不肯喝。

“珵兒?”徐謹端著藥,一臉焦急。

寧欽立早就出去了,可是寧珵沒有任何變化,抿緊了唇,不說話,也不進藥。

“先生知道你傷了心,只是你同洛兒······你父親下手雖狠了些,但你這頓挨得不冤,人不可太任性,更何況,你是寧氏的嫡長子。”

徐謹連連嘆氣:“怪我,沒有看好你們兩個,這些事,大抵也是洛兒引誘你,你們年輕氣盛的,先生不怪你們,但是切不可一錯再錯。”

“不,”寧珵終於出了聲,“不是洛兒引誘於我,我是心甘情願的。”

“你!”徐謹想罵又罵不出來,知道今天這碗藥灌不進去,幹脆放一旁去了,“你們兩個將來都是要成家的人,我不瞞你,洛兒的婚事我也想好了的,你又是何苦?”

寧珵的眼淚往兩側淌,一徑兒沒入鬢發中:“他若真要娶,珵兒沒有話說,但我,絕不能。”

徐謹養他十八年,第一次見識他的固執,也怪不得寧欽立這樣罰他,實在是,太氣人了。

寧珵就這樣硬撐了十來日,不願吃不願喝,更別說換藥。寧欽立下了命令,他要不願意,就直接綁起來,不吃不喝就灌,總之寧珵有個三長兩短,這院裏的人一個也別想活。

天氣炎熱,傷口難愈,不少地方化膿,大夫換藥的時候都不忍心看,卻不知這瘦弱的公子如何撐得住一聲不喊。

寧珵原本就清瘦,這麽折騰了大半個月,人一天天的瘦下去,氣息也越來越弱,一句話要喘三回,聽得徐謹心驚。可是他鐵了心,若是他與洛兒的情緣如此短,幹脆命也不必長。

直到一日,寧欽立氣沖沖地闖進來:“寧珵,你非得這麽尋死覓活是不是?”

寧珵費力擡起眼皮,見到是父親,又垂了下去,不言語。

寧欽立幾乎氣得要吐血,猛地將一卷紙砸到他臉上,寧珵只是眼睫一顫。

“如你所願,”寧欽立每一個字都帶著火,“已經同徐氏退婚了,從此往後,你同慎洛要如何,便如何,滿意了?”

寧珵重新睜開了眼睛,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連話也說不出。

寧欽立看他一副想說話又緊閉雙唇不願開口的模樣,簡直氣得跳腳,不曾想,寧珵忽然頭一歪,猛地朝床外吐出喉頭一口腥甜!

“珵兒!”寧欽立大呼。

寧珵嘴唇下巴都沾著血,再次暈了過去。

倒也幸虧寧欽立願意讓這一步,寧珵醒來後,聽話得不得了,大夫要他做什麽都無比配合,對著先生父親也有了一點好臉色,只是先前損耗太過,又時時念著洛兒,身體一時半會養不好。

徐謹在寧府一住兩月,轉眼夏日便到了尾聲。寧珵仍是下不了床,徐謹幾乎日日陪著。有一日,徐宅一個童子送了一封信過來,說是慎公子寫來的。徐謹大喜,心想慎洛也不至於太忘恩負義,當即歡喜打開:“珵兒,洛兒來信了,先生念給你聽聽?”

寧珵眼睛都亮了,輕輕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先生手裏那封信。

徐謹快速掃過,臉色卻慢慢變了,隨機將寫滿字的紙揉成一團,罵道:“這個沒良心的小崽子,凈胡亂說些不緊要的東西,不看也罷。”說著就要丟。

寧珵抓著先生的袖子,扯了扯。他其實知道,洛兒肯定是沒有提到自己,先生怕信讀出來,平白惹自己傷心,所以才說出此等話來。可是,他好想洛兒。

“先生,我想看······”寧珵沒力氣把話連成句,徐謹看他這個模樣,心想傻孩子,有什麽好看的,接著他聽見寧珵帶著粗重的喘息道,“我想看看,洛兒的字。”

就看看字吧,看看他的字也是好的。

徐謹實是不忍心,只得給他把信展開,寧珵虛虛地握著紙一角,嘴唇跟著目光動,無聲地念完了這一封信。

眼睛難受得緊,寧珵視線漸漸模糊,還是將信從頭到尾再讀了一遍,果然······

沒有兄長,也沒有哥哥。

洛兒一定還在怪自己吧,若是他早些下定決心,洛兒也不會走了。

不知道他在外面好不好,沒有人抱著,他會不會睡不著。

寧珵總會想起洛兒的習慣,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發覺無人抱他,便含糊不清地發出些聲音:哥哥,你抱抱我······

“珵兒,莫要哭了。”徐謹將信收了起來,嘆息不止。

秋風動,木葉落。寧珵總算是恢覆了些,至少能下地行走了,氣色看著也好了不少。徐謹一直在寧府住著不方便,寧珵便提出要和先生回徐宅去。

自從寧欽立在他與慎洛的事上松口之後,父子倆的關系緩和了些,不再一天天劍拔弩張的,寧欽立看著寧珵好得差不多了,便點頭答應了。

寧珵同先生共乘一輛馬車,一路從繁華的內城回往徐宅。路上人來人往,各種聲音不絕於耳,秋桂的香氣透過車窗的簾子飄進來,寧珵突然想起他們去春獵的那個夜晚。

那時,他們有著青澀的歡愉,釋放過後,桂花的香氣便飄進他們鼻子裏。

其實也不過小半年,但寧珵總覺得,恍如隔世。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徐宅後院,草木雕萎,一只渾身雪白的兔子趴在樹底下撥弄一叢尚且青綠的草,鼻子翕動,耳朵一招一招的,最後也沒吃,三兩下蹦走了。

寧珵站在秋風裏看了許久,神思遠游,最終只看見了他與洛兒永不回頭的歲月。

難怪古人說,四時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惟少年。

日子慢慢短了,常常一眨眼就到傍晚,再一眨眼,便入了冬。第一場雪落下那日,寧珵讓人搬了個爐子進慎洛的房,自己坐了一整天。

正對著房門的是一棵梅花,白雪壓著紅梅,艷絕一時。寧珵恍惚間回到他們小時候,也是一個冬天,慎洛偎在他懷裏,問王摩詰為什麽只關心寒梅開花了沒有。

那首詩是他教給慎洛的,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十歲不到的慎洛非要哥哥抱著他,板著手指頭數:“要是我,我就問先生好不好,哥哥好不好,先生和哥哥想我沒有,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什麽時候帶我去玩,我才不要管它開沒開花。”

其實,如果可以一直不長大,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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