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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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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理喻

朔九是這個偏僻的小村子裏出了名的賭徒加酒鬼。傳說他曾經也是個有錢人,房、田、土地、財富、女人樣樣不缺,可是這些統統被他輸光了,還欠下一身債務,正是為了逃債才搬到了這個偏遠的地方。如今他幾乎一無所有,卻依舊改不掉好賭成性的毛病,因為還不起賭債而遭到一番毒打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小黑踢了踢地上一攤爛泥般的朔九,嘟囔道:“這家夥,該不會是死了吧?”

一旁的楞頭抱著膀子,撇著大嘴說道:“得了,這酒鬼最皮實,哪能這麽輕易就給打死?”

小黑抽抽鼻子,蹲下身在朔九的脖頸上摸了摸,回頭沖楞頭說道:“真的沒氣了!”

楞頭放下胳膊,把朔九的身體反過來,又捶巴了幾下,真的一點反應也沒有。“壞了,我們真的打死人了!”他的表情開始由於緊張而變得扭曲。

小黑眼珠一轉,湊到楞頭近前低聲說道:“這酒鬼平時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要是喝多了掉到哪個山崖下面也沒人知道。再說,這個時節,有誰會註意到這樣一個人的去向呢?”

楞頭眼睛一亮,“對啊!他醉酒摔死的,關我倆屁事?”

二人一合計,於是找了輛車,把朔九的屍體偷偷拉出去老遠,在一個偏僻的山腳下扔掉了。然後兩個人就一溜煙地逃了回去。

朔九面朝下趴在地上,石頭磨得他鼻子一陣陣鉆心的疼。車輪聲遠去了,朔九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沖著車輪聲遠去的方向罵道:“兩個小王八蛋孫子,爺爺是那麽容易死的嗎?”然後環顧左右,高處黑壓壓的山崖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這是哪兒啊?”他嘟囔道。

突然,朔九發現在不遠處什麽東西隱隱地閃著綠光,那原本不大的一個亮點在黑暗中綠得是那麽誘人。他於是站起身,朝著亮點走去,就在馬上能觸到那個發光體的時候,他的腳下不知被什麽一絆,身體摔倒在了什麽東西上面。

朔九坐起來,這才想起什麽,連忙從懷裏掏出火石打出火來,嘴裏念叨著:“好家夥,差點忘了還有這個。”話音剛落,他的表情就僵硬在了臉上。眼前分明躺著一個女人,已經是皮開肉綻,剛才絆倒他的就是她的腿。

朔九下意識地向上望了一眼,心裏暗道,這人肯定是從山崖上摔下來,這過程中又被荊棘、樹藤一再阻擋,方才還有個人形,不過,命是肯定沒了。

朔九低頭又仔細檢查了一番這具女屍,只見她身體微側,雙臂緊抱,那綠光正是從她的懷中發出的。他掰開女人的雙臂,那胳膊抱得還真緊,讓他著實費了點力氣。女人的懷抱張開後,朔九驚呆了。那懷中分明躺著一個嬰兒,被錦緞的繈褓包得好好的,他拿手試了試孩子的脈搏,發現她只是背過氣去了。而繈褓中露出的一截笛子正是那綠光的來源。

朔九似乎沒有多想,他一把抱起了嬰兒,正要離去之時又轉頭看了一眼那個死掉的女人,嘆了口氣,心想總歸也是個女人,讓她這樣暴屍荒野最是不忍心,於是找了個地方挖了個坑把她埋了。

朔九回到家中,燒了些溫水給孩子擦拭身體,溫熱的燭火中,孩子的臉色漸漸紅潤,終於恢覆了均勻的呼吸。

隔壁的瘸子曾經是一個紋身師,不知什麽原因搬到了此地,他一人獨居,是這個村子上唯一肯借錢給朔九的人。這時他家中的雌畜剛剛產崽,朔九就向他討了點奶水,於是這個孩子總算是徹底地活了過來。

很快,朔九就有了重大發現,一是包裹孩子的錦緞上繡著一個凝字,可能是這個孩子的名字,於是他就叫她小凝;二是繈褓中的那支竹笛,且不說材質、工藝,僅就掛墜上的那枚寶石就價值連城。朔九本想把它賣掉換些賭本,可轉念一想,這地方的人哪裏見過這種寶貝,放在他們面前也不識貨,再說,就算識貨又有誰出得起價錢。算了,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找個好買家吧。

想著,他沖繈褓中熟睡的小凝說道:“你這個小家夥,興許也是個寶呢?”

朔九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他就又惦記著賭桌了。小黑和楞頭一見到他都不由嚇了一跳,還以為見到鬼了呢。朔九卻不理會,他走到二人近前,低聲說道:“你們殺了人還想棄屍,我正要報官呢,就怕你們兩個逃掉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小黑一把拉住了他,“既然你沒事,就算了吧。你欠我們的錢不要了還不行嗎。”

“我們日升法紀森嚴,一碼歸一碼,錢等我湊齊了就去牢裏還給你們。”朔九說著繼續往外走。

小黑沖楞頭一擠眼,楞頭馬上從懷裏掏出幾枚錢幣,小黑笑著對朔九說:“你今兒不是來過癮的嗎?沒有本錢怎麽翻本呢?”說著把錢放在了他的手裏。朔九微微一笑,這才做罷。

可是朔九這個手背啊,不多時就又輸了個幹凈。周圍的人開始譏笑他,說什麽難聽話的都有。朔九這個氣惱,他一拍桌子說道:“我還有賭資,你們給我留著位兒等著!”說罷便奔回家中去了。

剛到門口,就見瘸子走了出來,“剛才哭了,餵了奶水。”瘸子說話一向這麽簡練。朔九沒功夫顧這些,他沖進門去四下翻找那只竹笛,最後還是在小凝身邊找到了。

“看我這記性。”朔九一拍腦子門兒。他拿起笛子就想往外走,誰知小凝的小手緊緊抓著那個吊墜不撒手,朔九這個著急啊,於是索性抱起小凝,連同笛子一起帶到了賭場。

眾人看到他抱了個嬰兒來,譏笑之聲更強烈了。朔九卻不理會,他一把把小凝放在了賭桌上,“壓!”

“有沒搞錯,壓一個嬰兒?這能值幾個錢?”

“唉,酒鬼,這哪兒來的野種?不會是你的吧?”

“怎麽可能?他連個女人都沒有!”

眾人笑作一團。

朔九大喊一聲:“哪兒那麽多廢話!看清楚,這枚墜子,知道值多少錢嗎?換成錢你們一輩子也數不完!”

大家這才把眼光聚集在那枚墜子上,雖然不知道價值幾何,但是單從大家見都沒見過就能想象應該是個稀罕物。於是,大家紛紛下註,比平時下得都大。

而這個和賭註一起被壓在賭桌上的小凝,瞪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既不哭也不鬧。說也奇怪,這一把朔九的運氣出奇的好,一把把之前輸的統統贏了回來還有富餘。

回家的路上,他抱著小凝,心裏那個美呀,邊走邊說:“小家夥,還別說,雖然你臉上有疤,腿腳也不好,不過你還真是個寶貝呢!這下,有錢還瘸子了。咦,你長大了不也是個瘸子嗎?看來我跟瘸子還挺有緣的。哈哈——”

天若派出的人手均一無所獲。

或許已經摔碎了,或許已經被野獸吃掉了,天若不敢想下去,她面色蒼白地呆坐著,黛荻只得輕輕帶上房門。

看到紅漪墜崖的就只有黛荻,所以天奇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下令尋找嘉凝,通緝紅漪,他實在想不明白紅漪有什麽理由拐走自己的孩子,也許這其中另有隱情,所以他命令所有人一旦找到紅漪不得傷害她,他要親自向她問個究竟。

然而,眼前最讓天奇頭疼的還不是嘉凝的丟失而是亦幻。自從生了一雙女兒之後,亦幻就有些神經兮兮的,現在聽說小女兒被奴婢拐走且下落不明,她的精神狀況就越發不好,每每和天奇吵鬧,說一些大傷感情的話刺激他,幾乎有些歇斯底裏。這才安靜了一會兒,聽到天奇的腳步聲,亦幻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有消息了嗎?”天奇前腳邁進屋門,亦幻的問尋就已經到了。

天奇搖了搖頭,嘆口氣,一言不發。

“這都多久了,怎麽會一點消息都沒有?”亦幻的聲調開始拔高,“這日升不是你家的天下嗎,怎麽會連一個人都找不到?除非你根本就不想找!”

“你又在說什麽瘋話?”天奇本就焦躁的心情此時是遇火便著,“我的女兒我怎麽會不想找?”

亦幻對他的辯解根本不理會,“那你倒是給我解釋清楚,那個從小就在你身邊服侍的奴婢有什麽理由拐走嘉凝,如果沒人指使,她有這個膽量?”

“你的意思是我指使的紅漪?”天奇沒好氣地說道。

“那可真不好說,只怕你的姐姐也逃不了幹系。聽說事發之前紅漪還見過她。”

聽亦幻把姐姐也牽扯了進來,天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不要胡亂猜測,紅漪自幼到我身邊服侍,和姐姐也比較親近。我和姐姐間的消息都是她從中傳遞,見面是在所難免的,這平常不過的事情怎麽就成了你胡亂猜疑的理由了?”

“我胡亂猜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日升把這個時節出生的孩子當作不詳之物,避之唯恐不及。難保你們不是故意的,好把這個丟了你們家族顏面的孩子除掉。”亦幻緊追不讓。

天奇是真的生氣了,他低吼道:“你們你們,這話你已經說了多少次了。你好像已經認定這件事是我的責任,但是請不要把別人牽扯進來。”

亦幻卻不理會,越發與天奇針鋒相對起來,“聖天奇,你善於狡辯、撒謊的本領我早就領教過了。當初,我不顧一切背棄父親、拋下姐姐,孤身一人跟你來到日升,可是直到來到這裏你才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我。而我從一開始就對你沒有半點隱瞞。好,我無所謂。你出身高貴,你的父親根本不接受我,沒有名分我也不在意,誰讓我認定你了。孩子出生,她們的爺爺依舊不聞不問,我也能忍,只要跟你和孩子們在一起我就滿足了,可是——”

說到這兒,亦幻突然眼波一轉,她用一種惶恐的眼神望著天奇,然後幹笑了兩聲,“我怎麽忘了,最不希望她出生的人正是你的父親,難道——難道——”

聽了亦幻剛才的一番話,天奇心裏本來還真有些愧疚,可是聽到她提起父親,便立刻走上前,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說道:“你冷靜點,千萬不要胡言亂語。”

天奇對亦幻的話並沒當真,可是如若這些話傳到父親耳朵裏,他自己知道這是亦幻的瘋言,可是卻只能加深父親對她的厭惡。

亦幻甩掉天奇的手,大笑兩聲,“你們父子都是一個樣子,都好會裝!日升的統治者不過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不可理喻!真是瘋了,完全瘋了!”天奇怒斥道,然後拂袖而去。

“我怎麽這麽傻,拋棄所有賭上自己的幸福,我輸了,輸得一無所有。”亦幻喃喃自語道,然後她沖著幔帳外執燈侍從吼道:“滾!都統統給我滾出去,滾遠點!”於是帳外的燈火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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