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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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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情

夫妻倆吵了一架。

細想,自她三月遇刺後,他們爭吵愈發頻繁了。

這已是第三回,且越來越激烈。

說是激烈,倒也不曾毀物傷人,嚷嚷出聲。但崔慎走了,借口禦史臺公務繁瑣,多日不曾回府。

他不想走的,畢竟才換值歸來,母親也在家中,但他在韋玉絜處得不到一句軟話、一句真心實意的話。

她始終不肯與他交心。

他甚至覺得她不可理喻。

問她何故如此?

她回得雲淡風輕,“無甚緣故,就是不想要孩子,但又需盡人婦之責。如今,妾伺候得郎君不好嗎?”

崔慎被氣得口不擇言,“為人婦,也有傳子嗣的責任。”

她便又說,“那給你納妾吧。我只作人婦,不想為人母。”

屋外秋雨瀟瀟,打淋嬌蕊,丹桂橙黃一片,落花紛紛揚揚碾作塵。

“為什麽,到底為什麽?”男人壓抑聲響,發白指腹捏在婦人瘦削的肩頭。

婦人再無話語。

崔慎潰敗,拂袖離去。

剩一分理智,沒有驚動高堂,也是給彼此轉圜的餘地。

然韋玉絜至今已經不需要這等餘地,崔慎走後,她便著手給他納妾。

成婚至今,崔慎身體有疾無法生養的話瓣傳遍長安高門,是故鮮少有各路人士送女郎入室,崔氏的後院很清靜消停。以至於當家主母這會想擇人在側,都發不出帖子,找不到門路。

韋玉絜有一刻覺得人生荒誕可笑。

如此潔身自好、事事為她先的夫家,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歸宿。

她卻在這處,折騰給夫君納妾。

可是她能怎麽辦?

三月裏那場以東皇教做替死鬼的刺殺,青鵠易容的巨大漏洞,得而又失的玉令,即將到來的臘月裏洛陽功德臺上的祭祀,功德臺下偽裝的炸藥,樁樁件件都是逼她走上絕路的征兆。

她除了快刀斬亂麻,切斷和他的關系,還能怎麽辦?

韋玉絜在瓊華苑坐了半日,若要從外頭買兩個人也不是太難的事,或者放點聲音出去,也還是會有人會送人入府。畢竟崔慎未至而立便已經官至三品,執掌禦史臺,前途無量,即便難有子嗣但想搭他這條船的人還是有的。

然思來想去,韋玉絜還是放棄了外頭的人選,她沒有時間和精力辨其好壞。

於是從自己陪嫁的奴仆中挑了兩個知曉根底的二等侍女,貼身教導了數日。將崔慎的素日的習慣、喜好盡數告知。

只是論到喜好時,韋玉絜忽就有些猶豫,崔慎仿若沒有什麽突出的愛好,飲食隨她,興致隨她,連著庭院中都是種植了以為她喜歡的丹桂。

其實,她並不怎麽喜歡,真正喜歡丹桂的是華陰。只是她住在華陰處,韋濟業給自己的妻子植滿了丹桂,便再顧不上自己的女兒喜歡什麽。連她自己都顧不上喜不喜歡,那些女郎挑針繡花、養貓逗蛐的閨閣日子,她都在學習殺人和練習殺人。

但是十歲的少年,費了好大的心思才挪來摘種的樹,是他的心意,她便是喜歡的。

婦人看窗外,綿綿秋雨不絕。

她沒有撐傘,只身走向丹桂樹,也不嫌棄秋千架上沾水染泥,就這般坐了上去。仰頭看,嬌花在風雨中飄落。

雨水從她額頭滑落,流入眼眶。她不覺是淚,只覺大雨滂沱。

碧雲撐傘追出來。

她睜開迷離的雙眼,嘴角噙著笑,“你去傳話給郎君,就說我錯了,以後再也不做傻事了。我想他,讓他回來。”

這樣低聲下氣的話,崔慎沒有抵抗力。

何論侍女說,“少夫人坐在秋千架上淋雨,哭得厲害。”

他當下便趕了回來。

傍晚時分,風歇雨停,西邊雲霞似火,燒透半邊天。

韋玉絜說想看夕陽,崔慎便將她抱來臨窗榻上,推開窗牖陪她。他給她餵驅寒的姜湯,她給他餵新學的湯膳。

餵了一碗,又餵一碗。

秋日晚風吹拂,空氣中帶著絲絲涼意,但崔慎卻覺得陣陣熱浪包裹,他推過碗盞,聲音又低又柔,“用不下了。”

“郎君嫌妾燉得不好?”韋玉絜飲了一口,渡給他。

“不是。”崔慎咽下,扯開自己衣襟, “你都病了得養著,再說我們之前不需要這些。你不再犯傻,我便不生氣了。”

韋玉絜又渡給他一口,唇齒間交纏,實打實的相濡以沫,“妾知道,我們間不需要。”

湯盡碗盞放,婦人推開他攬腰的手,人從榻上下,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

“去伺候公子沐浴。”

崔慎聞這話的時候,還有些委屈,都這般了還讓他一人沐浴。又想,她素來體弱,今個又淋了雨,確實不好再讓她操勞了。來回往覆地想,這是惱他了,一生氣便跑了,扔她一人在院裏,眼下阿母尚在家中,可不是讓她難做嗎?所以這會是故意折騰他來的……

“都出去吧,我自個來。”凈室門口,他撐起為屬不多的清明意,譴退攙扶他的侍女。

兩個侍女垂著眼瞼,並不應聲離開。須臾,怯怯道,“婢子奉少夫人之命伺候公子。”另一個跟著頷首,壯起膽子去解他腰封。

崔慎晃了下頭,環顧四下,竟來了自己獨居的寢屋。

凈室門畔,裏頭是氤氳的水汽,外頭是被下藥的男人,嬌羞婉轉的侍女。

他甩開二人,奪來銅盆澆了自己一身水,踢開了這處的院門,又踢開瓊華院的門,將坐在秋千架上看夕陽的婦人一把拽起。

一路拖出院子,拖入他寢屋的凈室。

男人渾身膨脹的血管充斥著怒氣,額角的青筋跳動如砰砰作響的心臟。他將她抵在墻壁,撕裂她衣裳,似啖仇人血肉般啃噬她,從唇瓣到耳垂到脖頸到胸膛……

韋玉絜衣衫半掛,垂在廣袖中的手凝出了掌風又收勢,止住了掌勢又重新並指化手刀,掌風起起落落,終於還是以頭抵墻,松開了五指,任其發洩。

然而未幾,崔慎卻也停下了動作,沒有再剝她衣裳,解開襦裙,只緩緩垂目,看她鵝黃裙擺堙入斑斑血跡,很快連作一片,在地上蜿蜒成溪。

他擡眸時,婦人褪盡血色的蒼白臉頰倒映入他眼眸,他箍她腰腹的手一松,人便軟綿綿貼墻滑下去。

暌違七年,新婚第一個月裏的場景重演。

*

“你便是要做賢德婦人,凡事總也要同自個丈夫商量了。做下藥這等事,思行焉能不惱你。但歸根結底,實在還是愛重你的緣故。”

韋玉絜醒來時,杜氏守在她榻邊。

聞她這番話,便知她依舊不知二人境況。雖說韋玉絜給崔慎納妾的事,通過碧雲她多少了解些。但多來是當成了兩人慪氣,當作小婦人的一點計謀,哪能想到旁的!

韋玉絜靜靜看著婦人慈和面龐,將手從她掌中抽出,將刺向崔慎的刀反手捅向她,“郎君愛重妾,是他一廂情願罷了。想來他從未與您說過,妾嫁與他時,便是心不甘情不願,早非完璧之身。建安十二年秋,您在小慈安寺見到您兒子唐突妾的那一幕,原非真相。實乃妾同旁人歡好,他癡心給妾作掩護罷了。新婚伊始,妾是特意吃的野菊荸,倒是真未想到,你這般慈心大度,如此累他被人笑話了這麽多年,更累您崔氏這一支多年無後!”

坐在榻沿的婦人聞來尤似五雷轟頂,惶惶起身,卻被榻上少婦拽住手腕,踉蹌湊近,聽她繼續如毒蛇吐信,將殺人誅心的毒液灌入耳際臟腑,“如今麽,也是一樣的,妾不願給您兒子誕下子嗣,所以又多飲了些藥罷了。原本我們挺好的日子,崔思行自欺欺人粉飾太平,妾看在兩族交好多年的份上,便也願意給他編織美夢,容他墮夢中不戳破。可是您,您一回來就幹了什麽好事?”

“你、你……”杜氏面色紫漲,心神俱顫,胸膛起伏喘息不止,整個人氣得抖如糠篩,卻又被賭的吐不出一句連貫的話。

偏榻上人話語還在落下。

“妾如何?妾不過是效仿婆母罷了。難不成您給您明媒正娶的兒媳婦下藥,便是風月美事。我給您兒子下藥,納妾室於他,便是辜負了他的愛意?可要讓族老們來評評理,我與您誰無理,你們崔氏這又是哪門子道理?”

韋玉絜前面自爆之種種,不過是兩人之間語,拿去族中論理若是其否認根本就是無憑無證,何論韋氏大族如何能容崔氏這般詆毀他們嫡出的女兒?而後來韋玉絜給崔慎納妾於婦德之上,更是半點無差。

杜氏不知其心思,如今聞話自當這般理解,一時間只覺一腔真心空付,白白害兒子擔了這麽多年惡名,旁的給人笑話,闔家供著的竟是這麽一個歹毒婦人。

翻湧的氣血上沖,釵晃步搖傾,杜氏猛地抽回手憤而揚起,眼看就要一把掌落下去,被一聲“阿母”喚住。

韋玉絜病中神散,不知崔慎在門邊待了多久,也不在乎他待了多久,原該全聽去了才好。

這會只見他走來身前,攔下了杜氏。他走得有些急,碗盞中湯藥傾灑出來,苦味彌漫。人擋在自己身前,一手端藥,一手握住母親的手。

韋玉絜看不到他神色幾何,只聞他道,“阿母容我些時日,我會處理好我們夫妻間的事。”

“她做出這等事,何止涉及你二人,發了休書一刀兩斷便罷!”杜氏瞧兒子這會還護著婦人,揚起的巴掌便恨鐵不成鋼地直接落在他臉上。

於是藥灑得更多了,蔓延在托盤中。

“阿母!”崔慎沒有其他話,只又喚了她一聲,亦是身心俱疲,吐話費神,只剩一雙黯淡的眸子求著母親給他一點時間。

他看了杜氏半晌,伸手給她順氣,被婦人含淚揮掉。

杜氏掩面離開,崔慎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韋玉絜身上。

他有一個瞬間,生出掐死她的念頭。

韋玉絜沒有精神看他,完全一副任憑處置的姿態,須臾兀自合了眼。崔慎壓著氣息,吩咐奴仆再熬一盞藥,方才開口與她說話。

他說,“諸事皆隨你意,納妾也成,反正多副碗筷多辟兩間院落的事,崔氏養的起。但是想和離,七年前不可能,七年後亦如是。”

“何必呢?”韋玉絜緩緩睜開眼,盯著帳頂,“妾真的很努力試著愛你,為此甚至自個提議外出游玩,想著能否增進感情。可是……洛陽去而又返,不為旁的,實在是心中別扭。妾對你實難生愛。”

“不愛一個人,罪不至死吧?”她的眸光移過來,摧心剖肝問他。

男人的臉色比她還白,明明是居高臨下的位置,卻是潰不成軍。

他撐著笑,“當然罪不至死,可是我等得太久,費了太多情緒和時日。等我厭了吧,哪日我厭了就如你意放掉你。”

崔慎轉身離去,日光下孤影蕭瑟狹長。

唇齒也能殺人,這一日他們言不由衷的話各自將愛人殺死。

*

很長一段時日,韋玉絜在院子中養病,不曾踏出過院落。她不知道崔慎是如何勸解說服杜氏的,大抵是扯了兩族世交的情誼,總之這日之後,杜氏也未曾苛責刁難過她,也沒有傳她給她擺架子立規矩。

府中一切未變,仿若一切又都變了。

後院當家的還是韋玉絜,但是崔慎再也不來了。

九月時光拋,轉眼已經十月深秋裏。

韋玉絜下紅止住,但是左臂舊疾發作得厲害,杜氏不會阻她尋大夫,崔慎更不可能攔她。崔氏沒有這等磋磨人的事,有的是愛恨分明。

崔慎的獨居院落葳蕤軒與她的院子一池之隔,她習武在身耳力勝過常人。在院裏蕩秋千的時候,隱約聽到兩回母子倆的爭吵。

說是爭吵,其實都是杜氏一個人的聲音。

杜氏帶著哭腔問兒子,“你到底何時休了那鐵石心腸的婦人?她父親傷好了,族中事也平了,傷不到他們什麽,你也清清院子,往前走吧!”

第二回又退步乞求,“你願意養著她供著她把她當圖畫塑像寄托情思都隨你,但你不能讓自個無後,她給你人了啊,你的枕頭畔添添人,成嗎?但凡我與你阿翁還有旁的子嗣,今日我也不至於將全部心思投你身上,你要我來日怎麽見你崔氏列祖列宗?”

秋千架晃啊晃,韋玉絜看滿樹丹桂,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土丘上,看了許久。直到左臂僵麻疼痛難忍,激得她生出一層冷汗。

她回來屋子,裹了一件氅衣。

頓生出自我了斷的念頭。

對崔慎的辜負,加上對杜氏的傷害,足以讓這對母子放棄她,迎接新的生活。她終於將來路還給了他們,也終於什麽都沒有了。

但是她又不甘心。

韋濟業還沒死,華陰也沒死,她憑什麽要死在他們前頭?她要看著他們死了瘋了,不,得親手送走他們弄死他們,才甘心。

為此,痛失所愛的人世裏,恨也能支撐她活下去。

十月中旬的一日,華陰來看她。杜氏好涵養,尚且應酬敷衍她,喝了一盞茶才推辭身子不適,讓她自便。

華陰便拐來看韋玉絜,乃來告訴她,讓她十日後啟辰去洛陽。

韋玉絜聞話,有些詫異。

華陰道,“是你父親給陛下的提議,左右是前頭走水一事,讓他傷了身子,念及待到臘月天寒恐路途難行,你父親這般病體,加之陛下也龍體不健,遂決定早些去。”

這話說來帶著擔憂,然華陰眉宇間卻皆是企盼,只飲茶頷首,“早些去也好,好事原不可多磨。”

韋玉絜想起功德臺上的情境,問道,“功德臺祭祀英烈,女兒一個尋常女眷,如何也要去?”

這等事不比驪山狩獵,高門紛紛參與。一來隨禦駕數百裏之行,能去者除了英烈血親,文武重臣,再則便是監工建造如韋濟業這般特殊的官員,或是大義滅親對國有貢獻者如華陰這般的人物,自己一個小小的郡主爵位,在她上頭尚有公主王妃無數,這點名讓她前往,實在過於突兀。

華陰笑道,“是你阿翁特意請的恩典。他說了,你長這麽大,還不曾好好與你處過,上回你去洛陽又錯過了,這廂補上。天子如今寵信你阿翁,自然許了。”

韋玉絜腦海中回想前頭諸事,攏在袖中的手掌心濡濕,慢慢握成拳頭,“那阿兄去嗎?”

華陰道,“他不去,就我們三個。”

韋玉絜點點頭,“還沒聽郎君說起,不知他去不去? ”

“他也不去,是他族兄去。”

韋玉絜神思回轉,意識到天子近臣,培養的新血液都留下了。

“阿翁特意給我請的恩典?”她笑著又問了一句。

華陰沒有在意她的神色,頷首道是。

韋玉絜起身關了窗牖,依在母親身邊低語,“阿母,此番去,萬一、女兒是說萬一,是不是女兒就回不來了?”

“沒有萬一。”華陰拍著她手背,“你阿翁辦的事,你親自查驗的,不會有差。”

韋玉絜抓住母親的手,似一只溫順的貍奴,咬過唇瓣繼續問,“阿母,李家已經沒人了,就算事成了,來日何人繼位掌天下?”

華陰看著她,又看四下,挑眉道,“李家只是沒有兒郎,可還有女兒。阿母留著李氏的血,膝下尚有兒郎,可傳衣缽。”

“阿兄。”韋玉絜吐出這兩字,轉首回來自己座上,滿目滿臉都是笑意,慢慢飲下一盞茶,“那阿兄知曉我們的事嗎?阿翁可同他說了?”

“還不曾。你阿翁說得對,他如今打了,獨擋一面。且那性子怕是一時難以轉圜,若提前與他說了,若他鬧起來,反而節外生枝。”華陰微嘆,“再者,此番晉王留守長安,我們也需有一人作內應。且待我們起事,他便也沒得選,彼時阿母再許他來日坦途,便容易許多。”

韋玉覺靜靜聽著,“來日坦途……阿兄真是錦繡人生,艷煞旁人。”

*

華陰走後,韋玉絜來到院中桂樹下的一個小土丘旁,挖出一壇酒。

是建安八年埋下的那一壇,要用來作合巹酒的。

自出了先前的事後,碧雲回去了杜氏身邊,兩個二等侍女各自有了院落便也不好來伺候她,她亦懶得再挑人。

是故,除了一些守院護院侍者奴仆,她貼身處無侍者。

這會獨自捧回桂花酒後,便隨手點了守院的侍衛,讓他去府門前等候公子下值,請他晚間來院中小酌。

韋玉絜還吩咐了後廚備膳,然後自己更衣理妝。

但是銅漏滴答,月上中天時,崔慎都沒來。韋玉絜將每道膳都用了些,最後摸上酒壇,沒舍得啟封。

第二日,又派人去請。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但崔慎說,“我已經戒酒了,若無其他事,不如不見。”

當著她的面說這話,是十月廿五,長安初雪。

韋玉絜披了一身明光錦金絲密織大紅鬥篷,頭戴七珠鏤空青鸞黃金對梳,容色極盛,周身香風縈繞。

她站在他的寢屋前,鹿皮靴踩在雪裏,肩頭鬢發染著雪花,身邊的侍女端著一個紫檀木盤,上面擺著兩樽酒。

“妾記得,郎君戒酒也是為了妾。”她捧來一盞給他,笑意盈盈道,“是很多年前埋下的桂花酒,妾取了來,與君共飲。”

“然後呢?”崔慎接過酒樽。

韋玉絜不說話,半晌道,“妾明日便要去洛陽,就當為妾送行。”

崔慎持酒近口鼻,輕嗅綿長酒香,笑道,“你不妨直說,又有何圖,非要哄我用下這杯酒?”

天色已經暗下來,風雪卻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

韋玉絜欲與他碰盞的手頓在虛空,雪花飄入在酒裏,一朵跌在她鮮紅的蔻丹上。

“玉兒,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了,讓我早些忘掉你,放你走,放過彼此。”崔慎將酒灑在雪地裏,祭奠他死去的愛情,永難企及的愛人。

寢門閉合,他的身影投在門扉上,又很快消失。他轉入了內堂,連影子也不願再留給她。

韋玉絜端著自己的那杯酒,蹲下來撿起酒樽,走出了他的院子。

在路上,她哆嗦著手,將酒分給空樽一半,輕輕碰過,一起飲了。

建安十九年十月廿六,是日清早,化雪日天更寒。

韋玉絜隨鑾駕前往洛陽,出發前輕裝簡從,連身禦寒的披風都不曾多帶,就帶走了一壇桂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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