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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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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楚婆子背上的鼓包在幽幽燈籠光的照耀下一聳一聳。

夜色應該只消散了零星半點。漿洗衣物制造出的動靜在寂靜的腳店後院十分突兀。

阿茄煩躁地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

永泰來腳店的第一任古掌櫃是個粗中有細的人精。

在建造腳店的時候他便已經考慮到雜音的問題。

故腳店的主樓與後院之間有相當可觀的間隔空間。

遂全腳店深受楚婆子漿洗衣物聲困擾的,只有阿茄一人。

這樣的景況已經持續三日。

阿茄自身業已瀕臨崩潰。

她在腦海裏構想了許多次的場景卻始終沒有真正出現。

如果她真的因為一時沖動與楚婆子發生口舌之爭。

那麽古掌櫃會不會因此在今後的日子裏瘋狂給她穿小鞋?

她都聽牙子和另一個叫“黑水”的堂倌在閑聊的時候說了。

楚婆子是古掌櫃叫來腳店幹活的。

他們聽旁人說,楚婆子是古掌櫃的遠親。

不過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有待證實。

反正至少大家都認為楚婆子不簡單。

阿茄現在深受其擾,雖不敢直接跟楚婆子硬剛。

可總是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哩。

每天都要幹這麽繁重的活計,偏偏還困不飽覺。

她真的很怕自己不出一個月就會變成面色蠟黃的黃臉婆。

她賭氣似的故意一把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因為用力過度,被子的一角掉落在地。

她又不得不下床撿起被子拍拍灰塵。

反正這一大早起來就很不順。

日頭剛剛露出一個角,腳店又開始從睡夢中蘇醒過來。

店裏的堂倌,竈房的阿茄又要忙的腳不沾地。

自從饅頭的銷路打開後,古掌櫃吩咐阿茄每天固定制作五蒸屜的饅頭。

阿茄對此頗有怨言,雖然饅頭賣的出去是喜事。

但獨自一人在一個早晨做好五蒸屜的饅頭,工作量著實不輕。

牙子倒是想幫,奈何空有餘心沒有餘力。

竈房裏蒸氣繚繞,像是一個溫度在持續攀升的烤爐。

阿茄感覺大汗淋漓,身上的葛布麻衣已經被汗水打濕開始發餿。

這是最後一蒸屜的饅頭。蒸好這一屜,再燒一鍋熱水。

阿茄今天的工作便可以暫時告一段落。

她也可以找個地方短暫地歇息一番。

楚婆子的兩只手在滴答滴答地掉水。她佝僂著脊背站在竈房門檻前。

阿茄這廂正忙的滿頭大汗,壓根沒有註意到門口有人。

只是楚婆子銳利的目光太過強烈,想讓人忽視都很難。

阿茄覺得自己背上有一只滑膩膩的毒蛇在瘋狂吐著蛇信子攀爬。

她冷不丁地打了個冷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轉。

看見楚婆子既熟悉又朦朧的身影後,她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

實在是過分詭異。楚婆子在這站多久了?她為啥子站在那裏不出聲?

這些問題縈繞在阿茄的腦海裏。

她心有餘悸地撫摸自己的心口。

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問:“楚嬸子?恁為啥子不作聲?”

楚婆子慢慢地走進竈房,她的嘴巴緊緊閉著。

蒸屜底下的水愈滾愈沸,屋內的水蒸氣愈來愈多。

阿茄很難看清楚婆子的臉,更別說她臉上現在是何表情。

阿茄突然感覺頭皮發麻,她很害怕。楚婆子到底要做什麽?

就在她糾結到底要不要高聲呼喊向他人求救的時候。

楚婆子的身影卻在漸行漸遠,直至最後完全消失在竈房門口。

阿茄那顆蹦跶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可以放回肚子裏。

她還是感覺後怕,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個婆子剛剛的舉止很是反常,令人費解不已。

阿茄摸索著走到竈房門口,屋外的空氣十分清新。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裏總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任何異常。她有些放松,同時又感到些許失落。

但她並不想放松警惕,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總覺得剛才和楚婆子共處一室的時候很危險。

至於她到底想幹什麽?又為什麽中途放棄?

阿茄並不知道,但她相信是狐貍總會有露出尾巴的時候。

竈房裏傳出一陣濃烈的饅頭清香,還有滾水沸騰的咕嘟咕嘟聲。

阿茄腦瓜子一轉趕緊提起裙擺往竈房跑。

再不快點饅頭就要蒸過頭啦!

永泰來腳店是一座比較寬敞的三進院落。

第一進為腳店主樓,第二進則分布著腳店竈房、倉儲房和茅房。

連接這兩進建築的是一條長度分外可觀的木長廊。

第三進則為場地分外寬敞明亮的馬匹牲口棚。

連接二三進建築的是一道寬度較小,長度分外可觀的圓形洞門。

楚婆子面色冷峻地站在洞門後的槐樹底下註視著竈房門口。

壽喜坊鄰水街與平昌坊濟西街相距不遠。

濟西街是後起之秀,街內腳店客棧食肆繁多。

鄰水街則與此大為不同,它歷史頗為悠久。

自大業朝太祖皇帝還未打下這片江山起,鄰水街就是本縣商鋪林立的名街。

高麥辭別騾車車夫,背著笨重的褡褳走在兩邊小攤小販紮堆的街道上。

他臉上難掩期待神色。腦海中在不斷暢想將來自己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後的美好生活。

到時候那種忙忙碌碌全為自己和婆娘的生活可真是格外有奔頭哩。

他這次來之前是特意跟老毛夫婦商量過的。

褡褳裏裝著的燒餅全是他自己做的,沒有一個是老毛夫婦做的。

當然,老毛作為師傅為了不讓徒弟敗壞自己的名聲。肯定是全程都在旁邊指揮協助。

這二十個燒餅,除了路上被他自己和車夫吃掉的幾個。還剩下整整十六個。

劃掉待會兒做順水人情需要送掉的十二個,還有四個燒餅可以送給阿茄吃。

只要一想到阿茄看見燒餅後會情不自禁地露出甜美的笑容。

高麥感覺渾身上下跟打了雞血似的充滿幹勁兒。

他精神抖擻地邊走邊逛,強忍住掉頭走去永泰來腳店的沖動。

縣衙的高捕快家住壽喜坊喜民街。

是一個家中尚有餘錢的衙門小吏。

高麥此番前來既是為了親自查看土方子是否好用。

也是為了送燒餅,好好的在高捕快面前刷刷存在感。

畢竟等到他出師以後能否在鄰水街謀得一席之地可就有八成要看高捕快了。

一路上想東想西想了許久,不知不覺就到了高捕快家門口。

高捕快的祖父、父親生前都是縣衙門的捕快。

他的祖父娶妻生子後為了更好的落戶縣城,便在牙人手裏買下這座二進的院落。

到了高捕快的父親繼承家業後,為了住上更好的房子。

他的父親娶了縣城一個有兩家肉鋪的房姓屠戶的女兒。

房屠戶的女兒帶進高家的嫁妝銀子用來擴建和修葺住房綽綽有餘。

這棟祖傳宅邸落到高捕快手裏的時候已經十分有逼格了。

不過本以為這麽大一座二進半的院落住高捕快一家人實在是綽綽有餘。

但現實卻有些令人啼笑皆非。高捕快年輕的時候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莊戶人家的女子做婆娘。

那女子別的不行就是十分能生養。

嫁進高家這十來年已經陸陸續續為老高家多添了七張吃飯的嘴。

再加上高捕快的老母腿腳不便,常年臥病在床需要婆子貼身伺候。

高捕快便在他人的建議下從牙婆手裏買下一個婆娘貼身照料老母。

所以這高家零零總總加起來共有整整十一二口人。

高麥用手掌在木門上極有分寸地拍打三下。

木門比預想中打開的還要迅速。

一個十一二歲的男童站在門後探出腦袋打量高麥。

他問:“這位叔叔找何人?”

高麥下意識地弄了弄褡褳的寬帶子,說:“小兄弟,俺找恁爹高捕快。”

男童若有所思地點頭,但他並未讓行。

而是吞咽一大口口水,情不自禁地盯著高麥肩上的褡褳問:“叔叔,恁包裏的是啥子好吃的?”

高麥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故意不告訴他說:“恁讓俺進去以後不就知道啦?”

誰知男童卻面露遺憾地搖頭:“不行哩!俺爹去衙門上值了。不在家。”

高麥還真是沒想到這麽不湊巧。

他還以為今日會像前兩次那般好運,一定可以見著高捕快哩。

但他也沒多失望,畢竟送人情遇到這種情況也屬正常。

人可以不見,禮必須送到位。

他:“小兄弟?家母是否方便?”

男童聽完他的問話並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往回跑。

而且這小子鬼精鬼精的,走的時候還順帶把門關上了。

高麥看著面前又重新閉緊的木門,哭笑不得。

他百無聊賴地打量起高捕快家棕紅色的大門。

這扇門有些年頭了。多年來飽經風吹雨打致使門的表面傷痕累累。

高麥由此聯想到現在站在門前卑躬屈膝的自己,不免唏噓不已。

他本以為自己此行將會落空。卻不想隨著吱嘎一聲。

從門縫中露出那張熟悉稚嫩的臉蛋。

男童咧嘴笑的很歡,高麥看著他缺失的兩顆門牙也想笑。

他怕自己忍不住真的會笑出聲。便用手按住兩片肉肉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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