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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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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大壩村有個木匠老郝,胡家莊也有個木匠,叫老槐。

老槐給人家做窗欞子,愛說一句白話:世上就毛有不漏風的窗。

一般的人聽在耳朵裏也不大當回事,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篾匠老王娶婆娘那年,家裏也請了木匠打家具,做窗欞子。

請的不是旁人,就是老槐的爹老老槐。

老老槐當時年歲不高,但有偏頭痛的毛病。

給老王家做活計的時候恰是寒冬,風大。老老槐隔三差五的犯病。

老王的爹老老王怕耽誤了日子,就說:“老槐,恁叫小槐給恁打下手吧。”

老老槐一聽,很有道理。

隔天就把小槐叫來打下手,做窗欞子上的支架。

老王記得蠻清楚,就是那一年,他娶婆娘的前三天。

槐家父子做完所有活計準備收拾家夥什回家的那天。

小槐看著從外頭走進堂屋的自個說:“王哥,瞧見恁屋裏的窗欞子了沒?”

老王瞥了一眼,點頭:“瞧見了,還沒糊窗戶紙哩。”

小槐擺手,說了那句白話:“嗨,恁不懂。天底下就毛有不漏風的窗。”

過了這些年,老王自個的崽都快要娶婆娘了。

他早已記不清爽自己當年聽見這話的反應。

總歸是不大在意的吧。不然,他又怎會在幾年後犯下那個錯誤。

原來,二蛋,就是老王的養子。並不是老王善心大發撿回來的野孩子。

而是老王與旁人茍合生下來的野種。

本來這事,如果去年正月串門子老王不偷懶。

可能瞞上個三年五載都不是問題。

壞就壞在去白石屯隔壁的牛疙瘩村串門子的前一日。

老王貪杯,與胡家莊老槐喝酒喝到三更半夜。

一個人醉醺醺地回到家倒頭就睡。

第二日老王婆娘帶著兒子去串門子。

兒子怎麽叫,老王都賴床不願起。

老王婆娘看了火大,拉上兒子扭頭就走。

獨留老王和二蛋倆人在家。

夜色微濃,老王婆娘和兒子到了牛疙瘩村姨姥家。

姨姥熱情不減往年,好吃好喝招待二人。

二人歡歡喜喜間也就咧嘴答應了姨姥的請求。

啥子請求哩?

也不是啥難辦的事,就是得耽誤倆人一兩天的時間。

姨姥有個女兒,嫁給了白石屯隔壁黑石屯的大戶。

金老爺家管事仆人老顧的兒子。

往年正月,都是女婿借用主人家的騾子車拉著女兒外孫上姨姥家串門子。

可今年,姨姥坐在家中左等右等,等了四五日。也不見女兒女婿的身影。

連個最基本的口信也沒托人捎。

姨姥那個急哩,急的嘴巴子裏長滿燎泡。

正好那夜,姨姥的兒子看著樹底下老王婆娘的牛車。

心裏有了主意,偷摸著跟姨姥一合計。

姨姥一拍板,順嘴把這事說了。

老王婆娘當時吃著肉,心裏美哩。

啥子都沒多想,就點頭答應了。

這不,隔日一大早。老王婆娘和兒子趕著牛車。

車上拉著姨姥的兩個兒媳。

跟在姨姥家的牛車後頭,一大夥人熱熱鬧鬧地來到黑石屯。

女婿是老顧家的獨苗苗,十五六歲就跟在老顧屁股後頭幫主家做活計。

算算也有幾年,前年在金老爺面前得了些臉。

被準許從外頭搬進府裏頭來住。

現下正住在金家大院牲口棚旁邊的三間大瓦房裏。

姨姥一夥人坐著牛車來到金家大院的側門。

誰知,門口臺階上坐著個黑瘦黑瘦的漢子。

姨姥以為是金家看門的長工。

上去便問:“這位兄弟,俺們找恁們府上的小顧管事。煩請通報一聲”

那漢子要是長工,這事也就結了。問題就在於,他不是哩!

恁道他為啥一人坐在臺階上,臉臭的像茅坑裏的屎。

因為他也想進府,奈何人家不讓他進。還把他趕了出來。

所以,對著姨姥那張笑著的老臉。

死漢子罵:“x恁娘的死東西!有多遠滾多遠!”

姨姥被嚇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姨姥的兒子人高馬大,抓住漢子的衣領:“x恁娘!找死嗎?!”

死漢子這時正在氣頭上,一點也不慫:“俺x恁妹!有種打死俺!”

姨姥兒子氣的臉腫的像豬肝。

姨姥的兒媳上前拉架,勸:“甭跟他一般見識,得不償失。”

姨姥兒子本也不是個意氣用事的。

手一用力,漢子摔了個大屁墩。

他氣不過,想爬起來打架。

這時,門吱嘎一聲巨響。

門縫裏露出一張臉,不是旁人。

正是姨姥的女婿,小顧。

小顧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護短道:“侯二,在俺們府門口鬧事。活膩味了?!”

叫侯二的漢子霎時變得夾起尾巴做人。

他支支吾吾一句:“顧管事,俺沒有……”

小顧板著臉:“還不快滾!”

侯二扭扭捏捏地走了。

小顧笑著來拉姨姥兒子的胳膊:“娘,舅哥,俺們快進去說話吧!”

眾人跟著小顧來到正中間的瓦房。

圍坐在大八仙桌旁。

姨姥女兒帶著自家女兒給眾人上茶水瓜子。

姨姥性急,問:“小顧啊,前幾日咋不來俺們那?”

小顧還是笑:“娘,是俺們的不是。”

他又細細解釋道:“前幾日主家少爺在縣裏出了點事。

老爺帶著俺們父子上縣城去了。

小蕻(姨姥女兒)身子又不利索,染了風寒。

俺們公婆一忙起來不得閑,就連口信也忘了給恁老人家捎一個。”

姨姥聽完,總算是松了口氣。

這時,姨姥兒媳,也就是適才勸架的那個。

她嗑幾個瓜子,問:“妹夫,門口那個是誰呀?脾氣那麽沖。”

小顧一聽這個,心裏就來氣。臉上立時沒了笑容。

姨姥還以為是兒媳問了不該問的。

便板著臉假意呵斥:“老大家的,就恁多嘴。”

兒媳不滿,撅嘴嘟噥:“俺不是心裏有氣嘛!”

姨姥兒子看氣氛不對,扯扯兒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嘴。

小顧眼瞅著眾人誤會了。

他解釋:“是隔壁白石屯的無賴。”

姨姥疑惑:“白石屯的,咋鬧到這來了?”

小顧還沒來得及開口。

小顧婆娘嫌惡道:“娘,恁別問,憑白汙了耳朵。”

姨姥嘴巴子動動,到底沒說啥。

就是苦了老王婆娘八卦聽到關鍵處,人家不讓講了?!

老王婆娘那個沮喪喲!

小顧打圓場:“小蕻,不是啥大事,講講也莫啥。”

老王婆娘坐在矮幾上,心裏催促:“快講喲!急死俺哩!”

小顧:“那無賴不是個好東西,好賭。

半個月前賭輸了蠻多錢。

手上一時周轉不過來,就把家裏婆娘秋收收來的糧食全拉去買了。

錢倒是還上了,就是苦了家裏婆娘。好幾張嘴哩,莫飯吃。

本來那無賴也不當回事,反正他自個在外頭有東西充饑。

哪知幾天前,他家一個兒子因為莫飯吃,又感染了風寒死了。

無賴身上剩來買飯自己吃的銀子全花在給兒子看病上了。

他沒銀子,沒飯吃。便想到了賣地。

在這附近,賣地除了找俺家老爺。誰有這麽多銀子?”

姨姥:“他想賣給金老爺?為啥不可以哩?”

小顧:“他那地種糧食還行。但比較晦氣。”

姨姥:“咋個晦氣法?”

小顧:“恁不是這附近的人。恁不知道也正常。”

小顧又說:“就一年前,他那地挖出過死人的屍骨。”

姨姥大驚,眾人吸一口涼氣。

小顧婆娘插嘴:“就是那個死東西自個埋的。”

姨姥又驚:“他殺人了?!”

小顧搖頭:“不是哩。是他那個早年嫁給瘸子做婆娘的姐姐,得病死了。”

小顧:“一得病,就被瘸子家送回娘家哩。半個月都沒到就死了。”

姨姥:“那為啥要埋自家地頭?”

小顧:“瘸子家嫌一個破鞋臟了自家的墳頭。死活不願要。

那死東西也不願一個外嫁女葬在自家祖墳。

一次喝醉了酒,就自個用鐵鍬在地頭挖了坑,把人埋了。”

眾人聽罷,唏噓不已。

兒媳又問:“為啥是破鞋啊?”

小顧尷尬,有些難以啟齒:“早些年跟一個外村做活計的好上了。懷了野種。”

兒媳刨根問底:“瘸子家裏人咋知道孩子是野種?”

小顧婆娘:“嫂子恁不知道!瘸子前頭那個婆娘跟著瘸子時懷不上。

倆人離了以後,她嫁給了旁人。新婚才兩個月就懷上了。”

兒媳大悟,口不擇言:“噢!瘸子那東西不流種!”

小顧婆娘等女人霎時臉紅。

老王婆娘這時出聲:“那個孩子哩?也被餓死了?”

小顧未語,只是看著老王婆娘覺得有些面熟。

他問:“這位嫂嫂有些面熟。”

姨姥插嘴:“怪道俺老婆子糊塗,沒跟恁介紹。禮數不周呀!”

老王婆娘憨笑:“俺是胡家莊的,當家的是篾匠老王。”

她不說還好,她一說,小顧更納悶了。

他面色奇怪:“嫂嫂竟不知?”

老王婆娘懵逼:“俺……俺知啥?”

小顧:“那個孩子去年不是被王大哥帶走了嗎?

俺聽人說恁們公婆收他做了養子。”

老王婆娘大驚,站起身:“俺……恁千真萬確?!”

小顧笑:“這沒根據的話俺可不會亂說。”

老王婆娘癱坐在矮幾上:“老王說那孩子是從齊家溝撿的,沒父沒母。”

小顧:“這王大哥怎麽遇到那孩子的,俺就不知道了。

不過,那孩子確實算得上無父無母。”

老王婆娘追問:“這孩子是一直跟著那寡婦?”

小顧沈思片刻:“應該是。”

老王婆娘:“到底是哪個男人的種?”

小顧:“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瘸子家新建房子,置辦物什那年的那段時間懷上的。”

老王婆娘面色慘白。

小顧:“反正說是跟一個外村來的做活計的匠人茍合,懷上了。”

老王婆娘一屁股滑坐在地。

兩行清淚說流就流,她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x恁老母!死東西騙了俺呀!”

眾人本來十分懵逼,等反應過來後也就什麽都明白了。

老王婆娘的兒子面色陰沈地站起來,埋頭往外走。

小顧急:“幹嘛去呀?”

老王婆娘也急。一邊哭,一邊跑出去扒拉兒子。

兒子眼淚縱橫:“俺去打死那個小野種!”

老王婆娘哭:“不要這樣!要被官差抓起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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