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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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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嚴時先吃了一半沒有放辣椒油的原味小餛飩,後面一半放了辣椒油進去。

吃完飯,嚴時又抱著鄭恩之買給他的小點心躺回沙發上,繼續去看那部晦澀難懂的電影。

電影看完,門被敲響。

“那個,嚴老師,我畫完了,我來幫你按按腿吧,我會一點,楊老師教我的。”

鄭恩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T恤和短褲站在門口,身上還帶著沐浴露的香氣。

“好,謝謝鄭鄭老師。”嚴時側過身體讓鄭恩之進來。

兩人坐在床邊,嚴時左腳擡起來踩在上面,鄭恩之問嚴時:“是哪裏疼?”

嚴時指指小腿外側,上面有一條很長的疤:“這兒。”

“好,你趴下。”

鄭恩之的手是溫熱的,按在腿上力道並不輕,反而很重。嚴時完全沒想到,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鄭恩之停下來:“疼嗎?”

“不疼,你繼續。”

鄭恩之力道重,但動作很輕柔,沒多久嚴時就覺得小腿熱起來,感覺到很舒服。

也不是很疼了。

好像回到歲水一中的午後操場,鄭恩之跪在他腳邊,很貼心地幫他塗藥酒。

嚴時趴在枕頭上,覺得鼻酸,漸漸把臉埋進枕頭裏。

鄭恩之沒有像嚴時想的那樣會問關於腿的事情。他一如往常,絮絮地說一些上課時發生的事,講他在學生的畫裏變成一只會飛的小狗,講學生今天給他頒發“最乖老師”獎狀,講今天又作為調解員解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鉛筆橡皮糾紛。

嚴時聽著笑出聲來,聲音帶了一點點鼻音。

“有好一點嗎?”鄭恩之輕聲詢問。

“嗯,好很多,謝謝鄭鄭老師,辛苦了。”嚴時坐起來朝他笑了一下。

“不辛苦的,舉手之勞,”鄭恩之站起來手無措地捏著褲縫,“那個,你晚上還是要用熱敷袋熱敷的,我先回去了,你不要送了,再見。”

鄭恩之轉身走出嚴時臥室,跟饅頭說了再見,關上門離開。

嚴時笑著用指腹在疤痕上摩挲幾下,起身去浴室沖澡,沖完澡把加熱好的熱敷袋重新綁到腿上,回到臥室,看到枕頭上兩個很淡的圓形水痕。

-

次日周五,鄭恩之值班,他出門很早,下樓的時候他還在想嚴時的腿有沒有好一點。

走到樓下遇到遛狗回家的嚴時。

兩人互相打了招呼後,嚴時把手裏的紙袋遞給鄭恩之:“早飯。”

“不用,我不吃...”

“特意給你買的,我和饅頭都吃過了,你不吃就只能丟了。”

鄭恩之只好接過去,和嚴時道謝。

袋子裏是上次他給嚴時買的包子鋪的包子。

午餐時間,班裏兩個男生忽然打起來,鄭恩之過去拉架,被其中一個男生握著的小刀劃傷脖子,血流出來。

學生都沖上來圍著鄭恩之,班長跑去喊老師。

嚴時在隔壁班替別的老師值班,聽到隔壁班裏哭聲震天,有學生看到他,跑過來跟他說讓他快去救救鄭老師,鄭老師身負重傷要死了。

嚴時聽到這話也要死了。

他沖進去看到鄭恩之蹲在那,一只手捂著墊了紙巾的傷口,另一只手將那個劃傷他的學生抱在懷裏安撫:“別哭,老師沒事,就劃破了點皮,不是你的錯。”肩膀忽然被人攬著站起來,鄭恩之偏過臉看到嚴時,楞了下,“嚴老師...你怎麽在這?”

這時其他老師也趕過來維持秩序,嚴時帶著他往外走,他嗓子有點啞:“先去醫院。”

“我真沒事,已經不流血了。”鄭恩之說著把按在傷口上的紙巾拿下來,上面染了不少血。

兩個指節長的傷口,還在往外面滲血,嚴時拿過他手裏的紙巾重新按上去,臉色很差,語氣不算溫柔地命令道:“按住。”

鄭恩之乖乖按住,坐著嚴時的車去了醫院。

醫院很近,不多久就到了,鄭恩之傷口不深,不需要縫針,但要打一針破傷風。

傷口在脖子左側,消毒處理好,貼了塊大的創口貼,四周的血漬也清理幹凈。

做皮試很疼,鄭恩之疼出冷汗,嚴時看到他額頭上的汗問他怎麽了,鄭恩之搖頭說沒事。

做完皮試要觀察半小時看是否會出現過敏癥狀,等待時嚴時出去了一趟,坐在診室椅子上發呆。

嚴時手裏拎著杯奶茶回來,坐到鄭恩之身旁,把吸管插好塞到他手裏:“給你買的,先喝這個。還有一份麥當勞,一會兒結束在車上吃。”

“你買這個幹嘛...”鄭恩之很不好意思地看他。

“哄哄你,”嚴時笑著摸摸鄭恩之的頭發,“小孩兒打針疼了不都給塊糖吃麽。”

小時候的鄭恩之很少生病,有次他跟著劉女士去診所買藥,看到別的小孩生病打針哭,被母親抱在懷裏哄,他很羨慕。他故意穿得少讓自己生病。如願以償發了高燒,劉女士帶他去醫院打針,他疼得哭,小臉皺成一團。結果劉女士很用力打他叫他不要哭,她落在鄭恩之身上的巴掌比打針還要疼。

那之後鄭恩之再也沒哭過。

“……”鄭恩之低著頭不講話了。過了會兒,鄭恩之冒出來一句,“可我不是小孩了。”

嚴時很溫柔地看著他說:“所以是奶茶和麥當勞。”

打完屁股針觀察半小時後,兩人坐進車裏。

嚴時早早把醫藥費付了,鄭恩之拿著手機問嚴時花了多少錢。

嚴時說:“沒多少,下回再請我吃頓小餛飩就行。”

“不行,那個很便宜的。”

“那鄭鄭老師多請我吃幾頓吧,好嗎?”嚴時從後座拿過袋子放到鄭恩之懷裏,“時間還早,先吃點東西。”

鄭恩之抿著嘴巴“嗯”了聲。漢堡和薯條的香氣從袋子裏飄出來,鄭恩之舔舔嘴巴,拿起漢堡遞給嚴時。

嚴時笑:“又借花獻佛?”

鄭恩之咬著薯條點點頭。

他看到袋子裏躺著四個漢堡,兩份薯條,就知道是兩個人的午飯。

-

周六鄭恩之睡到十點,被空調的安裝人員敲門叫醒。

裝好空調收拾好衛生,鄭恩之煮了兩包新口味的泡面,在空調屋裏吃起來。吃完睡了午覺,醒來畫了會兒畫,才卡著點出發去劉女士家吃飯。

鄭葉秋給鄭恩之開門,表情看起來還帶著氣,但是看到鄭恩之手裏的大包零食神色緩和許多,語氣沒什麽起伏地喊了聲二哥。

鄭恩之把帶來的東西放下,劉女士端著菜從廚房出來,老鄭在盛米飯。

“媽,爸。”

劉女士擡眼看了眼鄭恩之,看到放在茶幾邊上的東西久違地笑了下:“你回來還帶什麽東西啊?浪不浪費錢。”

老鄭朝鄭恩之點了點頭,說:“洗手吃飯了。”

“好。”

落座後,鄭恩之面前一大碗米飯,他握著筷子,等長輩動筷。

老鄭說:“吃啊。”

劉女士問:“你脖子怎麽弄的?”

“沒事,不小心劃了一下。”鄭恩之往嘴裏扒拉米飯。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這要是劃到大動脈可就不是小事兒了!你要出什麽事兒我不白養你了!?”劉女士分貝忽然拔高。

“行了,孩子好不容易回來,少說幾句。”老鄭夾了個翅中放到鄭恩之碗裏,“多吃點,瘦了不少。”

接下來鄭恩之度過一段極其罕見的正常家庭的晚飯時間,正常到鄭恩之覺得甚至有些反常。

因為劉女士破天荒地把盛排骨的碗從鄭葉秋跟前換到鄭恩之面前,並說讓他多吃點。

鄭恩之也沒跟她客氣,夾起肉來就吃。吃了不少。

劉女士大約是沒想到鄭恩之會這麽不客氣,吃起來沒完。她又語氣不善地說:“吃這麽多再胖回原來那樣。”說著就把碗又換回鄭葉秋面前。

鄭恩之對此早就習慣,沒吱聲,自顧自夾面前的青菜吃。

沒一會兒,劉女士又夾了幾塊肉給鄭恩之。

當鄭恩之感受到這種只有大哥和鄭葉秋才能感受到的家的溫暖的時候,他覺得很不對勁。

他還是很在乎這天的,所以他進來第一時間就在下意識地打量四周,試圖尋找生日蛋糕。

但是並沒有。

排骨和雞翅,其實一吃就能吃出來是剩下的。

鄭恩之又不著實際地想,會不會有生日驚喜。

很快他在心底笑了下自己,這是愚蠢幼稚的幻想。

鄭恩之主動去洗碗,洗好碗出來,他沒有立刻要走,依舊抱著一絲僥幸,坐在沙發上,將給鄭葉秋買的零食拿給他。鄭葉秋沒有說謝謝,接過去就跑回房間。

“你都住哪兒?租的房子?”劉女士邊嗑瓜子邊問。

“嗯。”

劉女士嗑瓜子的動作頓了頓:“在哪兒租的?”

“學校附近小區。”

“月供多少錢?”

鄭恩之反應過來:“您什麽意思。”

“你說我什麽意思?!背著我們偷偷買房我還想問你什麽意思?累死累活大半輩子,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出來!”劉女士終於不再裝,手裏還抓著一把瓜子,就開始指著鄭恩之破口大罵,瓜子嘩啦啦掉一地。

老鄭在一旁欲言又止。

“能耐了啊你鄭恩之!我說怎麽跟你要錢擱那哭窮呢,你大哥還沒結婚買房呢,你這就先住上新房子了!你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

鄭恩之不想和她吵,也深知將自己的委屈講出來毫無意義,面無表情道:“那您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好了。”說完他起身離開。

“你買了房翅膀硬了是吧?沒我們你哪裏來的錢買房?!啊?”劉女士撿起桌上的陶瓷杯砸向鄭恩之,正中他的脊背,緊接著摔落碎了一地。

疼。

但怎麽也沒心裏頭疼。

鄭恩之朝門口走去。

劉女士在身後高聲威脅道:“鄭老二,你出了這個門就別想再進來!”

鄭恩之沒回頭,沈聲說:“謝謝您和老鄭生了我,把我養大。錢我每個月照樣會打給您,以後這個地方我不會再來,說到做到。”

鄭恩之出去後立刻將門關上,幾乎是逃下樓。

不愛跑步的鄭恩之跑了很久。

他不講他之前省吃儉用攢錢的日子有多難過,更不講他其實很想要劉女士的愛。哪怕一點他也會很珍惜。

可偏偏就是這一點他也遙不可及。

鄭恩之跑累了,直接席地而坐。路過的人很奇怪地看他。他也不在乎了。

氣喘勻了,嗓子很幹,鄭恩之擡頭看到不遠處的麥當勞,從地上爬起來,手在褲子拍拍,拍掉灰塵,朝店裏走去。

沒多久鄭恩之抱著紙袋出來,大口吸著冰可樂,往小區方向走。

走到小區那棵老柳樹底下站住腳步。

他想到小時候爬樹弄臟衣服,被劉女士當街打罵。而換做大哥和鄭葉秋,做了更過分的事情卻很容易就得到劉女士的諒解。

小時候的鄭恩之不理解為什麽父母總是忽視他。他越得不到他們的關註,越想主動去討好。鄭葉秋在和父母撒潑打鬧的時候,鄭恩之在學著聽話、隱忍,懂事地去做家務試圖得到誇獎,期待他們多關註自己一點。

可無論鄭恩之再怎麽努力,依舊兩手空空。

小區這棵樹鄭恩之畫過。每回鄭恩之路過,上面都長滿了小孩子。

鄭恩之把喝光的可樂丟進垃圾桶,咬著紙袋爬上去,他爬到更高一點的位置,把自己藏在樹葉裏。

那個位置樹杈寬又平,足夠鄭恩之盤腿坐在上面。他打開袋子,把漢堡盒子打開,擠了一點番茄醬在薯條上,插到漢堡上面,假裝是生日蛋糕。

鄭恩之很小聲地對自己說:“鄭恩之,生日快樂。”

一口咬掉薯條。

鄭恩之吃掉生日漢堡和薯條,靠著樹幹發了會呆。想要下去,他扒著樹幹試圖向下面伸腳,卻怎麽也踩不到樹枝。

試了幾次,鄭恩之沒力氣了,呆在樹上嘆氣,又被自己的行為蠢到。

幹嘛非要爬樹呢...

也許是為了證明,就算衣服再被弄臟,也沒人會打他罵他了。

鄭恩之鼻子有點泛酸,他正準備再試一次時,透過樹葉看到下面路燈旁過去一只胖饅頭,緊接著看到嚴時的臉。

“嚴時!”

嚴時停下腳步,擡起頭,一眼便望到鄭恩之。饅頭沖著樹上叫了一聲。

“鄭鄭老師,你在樹上幹嘛呢?”

“額...吹吹風,看看風景。”

嚴時笑出聲來:“找靈感?”

鄭恩之點點頭:“嗯!嗯!”

“饅頭好像很想你,要不要下來和它玩一會兒?”嚴時問道。

“要,要的...”

嚴時已經站到樹下,他爬到比鄭恩之稍微矮一點的位置,對鄭恩之說:“來,我扶著你。”

看到嚴時,鄭恩之像是吃了定心丸,鼓起勇氣下樹。他剛伸下腳,就被一個溫熱的手掌握住腳腕放到可以踩的位置。

“另一只腳。”

鄭恩之很乖地放下另一只腳,同樣被嚴時握著腳腕踩住樹幹。

鄭恩之慢慢往下挪,腳忽然一滑,整個人跌下去,被嚴時撈住腰按在懷裏。

鄭恩之大腦宕機一秒,立刻從嚴時懷裏逃出來。

“謝謝。”鄭恩之看著嚴時說。

嚴時說不用謝,他拎起放在一旁的燒烤串,拿起饅頭的狗繩。

鄭恩之聞到很香的燒烤味,他舔舔嘴唇,仰著臉,十分不要臉地問嚴時:“那個...請問,你家還缺狗嗎?”

嚴時楞了幾秒,說:“缺,缺只饞狗。”

鄭恩之咧著嘴笑起來。

鄭恩之跟著嚴時回到家。進去後,嚴時沒有開燈。家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鄭恩之問:“嚴老師,是停電了嗎?”

“沒有。”嚴時牽住鄭恩之的手腕,帶他往前面走。

“去哪...”

鄭恩之聽到打火機的聲音,一簇火苗亮起,點燃蠟燭。

在燭光中,鄭恩之看到蠟燭插在一個蛋糕上。

嚴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鄭恩之,二十八歲生日快樂。”

鄭恩之眼睛裏好像被滴了檸檬汁,酸得看不清楚閃著光的蠟燭,止不住掉下眼淚來。哭得不成樣子。

“怎麽哭了,過生日要開心。”嚴時拿紙巾給鄭恩之擦眼淚,燭光下,鄭恩之的眼睛很紅,鼻尖也哭得紅紅的。

這會兒嚴時很想把鄭恩之抱到懷裏,但他不能。

他沒想到一個生日驚喜會讓鄭恩之哭成這樣。他只能很幹澀地說:“不哭了啊。”

好在鄭恩之哭了一會兒就不哭了。

嚴時摸摸他的頭發說:“許個願吧。”

鄭恩之楞楞地看著嚴時,沒有對著蛋糕許願。

“看我幹嘛?跟我許願嗎?也不是不可以。”嚴時偏過臉,將耳朵朝著鄭恩之,“你偷偷告訴我。”

“謝謝你,嚴時。”鄭恩之聲音很輕,緊接著嚴時感覺到臉頰貼住溫溫軟軟的東西。

很小的“啵”一聲。

嚴時幾乎是一瞬間紅了臉。

“那個...我幾天前就考慮好了的,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講,我很喜歡你,嚴時。”

“但是,我想跟你講個事情。”

嚴時張了張和身體一起僵住的嘴巴:“什麽?”

“……”鄭恩之抿緊嘴巴,過了會兒才小聲說,“你要是和我玩玩的話,我不和你玩的。”

嚴時怔了一下,低聲笑著說:“我不和你玩。”

又說,“我認真的。”

“嗯,嗯。”鄭恩之擡起臉來,在微弱的燭光下,註視著嚴時的眼睛。他臉蛋紅撲撲的,超級小聲地說,“那,可不可以抱一下。”

“可以。”

在二十八歲生日這天,九歲之後沒有哭過的鄭恩之第一次哭了,他吃到人生中第一個屬於自己的生日蛋糕,擁有一位特別好,特別好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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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鄭老師和嚴老師給大家送來超級大碗的飯!請享用!

謝謝大家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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