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抱緊了懷中氣息微弱的人兒，心臟仿佛被一塊無形的大石壓住，嘴唇不聽喚得顫抖著，雷獅大腦裏一片空白，只任由渾濁的淚水於眼眶凝聚一起，再又無聲滑落。

身體騰升的無力感愈發明顯，倚靠在少年溫暖的懷抱之中，雷羽輕啟了啟幹澀的嘴唇，喉嚨裏未能發出一點聲音，卻能從他的口型中清楚窺到兩個字眼。

“別哭”

別哭。

生來就擁有一切的贏家，不該為任何人低下高貴的頭顱，更沒有道理…為徹頭徹尾的棄子流下眼淚。

從自幼相處到後來重逢，雷羽一直都覺得自己該是嫉恨雷獅的。

他在萬眾矚目中降生，天賦、能力、父親的重視與期望，那麽輕易就擁有了自己望而不及、夢寐以求的一切。

卻又將其鄙棄到了鞋底，一心掙脫束縛、追求自由。

所謂自由，不都是妄想逃避一切的理由麽。

於自己而言，那不過是作為一枚被家族拋棄的棄子，孤獨度過失敗一生的幌子罷了。

可到了如今，比起嫉恨，雷羽卻覺得自己是更愛雷獅多了一些。

愛著那一個自幼天賦異稟、能力出眾的孩童。

愛著那一名向往真正自由、勇於掙脫王室束縛囚籠的皇子。

愛著那一位沐浴陽光之下、與自己人生走向截然不同的意氣風發少年。

從始至終，一直愛著，一抹他永遠追尋不到的影子。

沾滿鮮血的手指顫顫朝雷獅的臉頰探去，直到變得冰冷的指尖與灼熱的溫暖交融，指縫的間隙都被少年顫抖的手指扣按上了。

“我們回家……”

家……

模模糊糊聽到了這麽一句，思緒不由得放空，隱約回到了眼前這個已能獨當一面的少年，仍是一個小孩子時呼喚他的日子裏。

……

“雷羽，你又一個人偷偷跑出去！明明說好…說好了功課做完就陪我玩的！”

小孩子實在傲嬌得可愛，常會拉著他耍小脾氣，會因為他的不陪伴而獨自生悶氣。

“二哥，為什麽要哭？”

也會在最茫然無助時小心抱住他，笨拙安慰。

……

“哥不哭，我陪著哥。”

……

原來……

從未承認在那些陰雲密布的灰暗日子裏，他也曾真真切切窺見了一絲洩露的天光。

現在□□堙滅、意識散去，連同這一抹美好一起，一切一切，都將永遠埋葬在他的心底了。

望著雷獅與自己小心翼翼握起的手，雷羽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來，不苦了，再也不會苦了，他能感受得到，自己身體上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在漸漸消失了。

明明少年懷裏的溫度那麽暖，自己的身體卻越來越冷，愈發輕盈。

他明白，如今這副軀體已是強弓之弩。

不過……若是以如此的方式離開，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死亡將臨的寒冷氣息很快將身體裹挾。

眸中的微弱光芒逐漸黯淡下來，聚焦一點一點散去，無邊黑暗頃刻之間將視線侵襲覆蓋，雷羽疲累闔上了發沈的眼簾。

……

意識沈浮在無法醒來的黑暗。

身體在虛空不見盡頭得下墜、下落，就像溺水後的人慢慢失去了力氣掙紮、最終永遠沈溺在了漆黑海底。

最後一絲意識消逝前，雷羽做了一個短暫的夢，美好似泡沫般易碎。

那是另一個世界，也是他從未見過的世外桃源，沒有星球之間互相交戰帶來的苦難，沒有元力、大賽，更沒有壓迫的神使與創世的神明。

在那裏，他也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追尋的東西和目標，結識了很多知心的朋友，和家人們過著最簡單幸福的平淡生活。

“留下吧…哥。”

夢中，少年時期的小獅子緊緊擁住了他，而後悶聲說出了那般的話語。

雷羽神情恍然，他自然知道眼前一切都不過是不切實際幻想，卻還是伸出雙臂回抱緊眼前之人，將下巴輕靠在了少年寬闊的肩膀。

眼眶不知為何卻泛了紅，他慢合上眼眸，將眸中積蓄的淚水憋忍了回去，只笑著啞聲說道：

“那就，再不分開了。”

……

與自己相扣的那只血手已然脫力下垂，雷獅卻依舊死死抓著變得微僵、愈發冰冷的它，執拗得不肯松開。

安靜躺在了少年圈起的懷中，若是旁人忽略幾乎覆蓋了懷中人滿身的血汙，青年唇邊所掛的那一抹淺淡笑容，更像是安穩睡著了一般，一副恬靜美好的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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