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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藍黑(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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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藍黑(17)

“不是。”

孫弘景頓了頓, 手心裏的汗打濕了手機,有點滑。他換了只手接電話,艱澀地說:“他沒在那場行動裏, 死亡人員名單裏沒有他。他最近兩個月沒有音訊是因為……失蹤了。在執行一個任務的途中,他忽然失蹤了, 我們也一直在尋找他的下落。不過……不管怎樣,希望你能做好最壞的打算, 有個心理準備。”

電話那頭的人沈默了很久, 久到孫弘景以為電話那頭出了什麽事。他試探著問:“金曜,你還好嗎?”

“我知道了,謝謝孫局。以後如果有線索, 可以第一時間告訴我嗎?”

孫弘景想勸金曜別等了, 也別抱有希望,可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於是他只能說:“好。”

打完了這通過於壓抑的電話, 孫弘景長嘆了一聲。這時,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王處似乎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等通話結束後提醒道:“孫局, 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 這就來。”

去會議室的路上,王處猶豫了一下,問:“孫局, 木獨山醒來的可能性……非常小,要不要直接告訴他……”

“不行, 就算是木獨山真死了也不能告訴他。不然他指不定做出什麽事。”

“聽說他們一起從S國回來,關系比親兄弟都好。可是, 這樣一直拖著也很煎熬。就算是親兄弟,隨著時間流逝, 他應該自己能緩過來吧。那個金曜,看上去還挺明事理的。”

“不,你不了解他。”孫局說,“木獨山那邊怎麽樣了?”

王處翻看著手裏的報告:“目前生命體征比較平穩,但跟兩個月前剛昏迷時相比狀態差了一些。根據技術人員破譯出的信息,他這一次不是在副本裏,而是被徹底留在了游戲裏的島上,充當了某種角色。”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會議室門口。

會議桌前已經坐了七八個人,他們是來自各個領域的專家學者,還有一位道長。孫弘景進入會議室,朝大家點頭示意,而後介紹起此次會議的背景和目的。

“相信大家都聽說過幾年前昌記集團老大落網的新聞,我們是那場多國聯合抓捕行動的參與方。不過,那位黑老大的落網並不是結束。事實上,我方派出了一位同志在集團內臥底數年,發現集團內每年一半以上的利潤都流向了S國西南部某偏僻鄉村裏的一個科技園區。在那個園區裏進行著一個名為‘阿卡西計劃’的項目,七年前,項目落地實行,很多人的手機上出現了一款病毒一樣的游戲app,名為藍黑。他們的意識,或者說精神進入游戲,而身體陷入沈睡。一旦他們在游戲中死亡,在現實裏,他們也很快會死亡。

“陳鳴航落網後,我們沒有放松警惕,一直致力於清理昌記集團的餘孽和流毒,我們懷疑這個游戲是陳鳴航東山再起的一個重要途徑。七年來我們一直在持續跟進,進展卻很緩慢,始終沒有找到消滅這個游戲的辦法。直到五個月前,我方的同事,也就是之前的臥底,最了解那個集團的木獨山也進入了游戲。出於某種禁制,他無法向我們直接傳達信息,但好在多年的調查和積累讓我們的技術人員找到了某種途徑,可以通過腦機接口讀取他的部分記憶。

“根據他的記憶,我們發現進入游戲後,人們會來到一個叫後天島的地方。後天島上有一個碼頭,從那裏購票會有船送人去往海裏的小島,也就是他們所稱的‘副本’。在副本小島上,人們會經歷一些致命的危險事件,找到‘船印’後才能離開小島。已經進入游戲的人每周至少需要進入一個副本,如果不主動在規定時間內進去,就會被強制分配到高難度副本,提高喪命幾率。另外,副本裏的時間可以忽略不計,但島上的時間流速似乎是跟我們的時間一樣。

“這個游戲在不停地吸食玩家們的能量,這種能量很可能來源於他們出入副本所經歷的劇烈的情感變化。水流的落差可以被轉換為電能,溫差產生的風力同理,而在這個游戲裏也一樣,人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產生的情緒差,或者情感差,也可以被轉換成某種可以利用的能源。而副本的內容千奇百怪,它們提取了玩家和游戲設計者的經驗和想象,並加以扭曲變形,以最能調動玩家情緒的方式呈現出來。至於陳鳴航創造這個游戲的初衷——

“更早之前,我們接觸了一位名為艾爾的中年男子。根據調查,二十年前他在郵輪上和昌記集團的老大陳鳴航有過接觸,對他印象很深。我們請他將自己記得的東西事無巨細地寫下來,這份記錄已經附在會議背景材料裏了,大家想必已經看過了。我們和他確立了線人關系,安排他在郵輪上與陳鳴航再次相見,陳鳴航和他聊過後,便帶他離開郵輪,說是要前往園區。園區附近的監控和安保非常嚴密,他進入園區後不久就和我們失去了聯系。後來我們在海邊發現了他的屍體。”

有一位學者說:“我昨天看過了您剛才提到的會議材料,看完後昨晚一整夜睡不著覺,你們確定得到的消息是準確的,而不是什麽科幻小說的設定?你們會不會是……被騙了?”

有人反駁他:“你沒有聽說過不代表不存在。警方花費了這麽多人力物力,犧牲了這麽多人,你這話像是在質疑他們的工作成果。”

“沒關系,請大家過來就是為了集思廣益,現在可以自由討論,發散思維。”孫弘景說。

坐在他對面的另一位學者說:“其實材料上提到的虛擬宇宙的說法並不罕見。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物理學中的‘精細結構常數’,它是一個無量綱數,約等於1/137,是電子和質子之間的結合力,也是許多物理學家終身思考的一個謎團。最初它出現在精細結構分裂光譜線的公式中,可後來人們發現它無處不在。在量子電動力學中,任何電磁現象都可以用這個數的冪級數來表達。從耦合的角度看,它是電磁力的耦合強度,甚至可以說,精細結構常數‘設定’了電磁力的強度。”

另一個人接話道:“還有‘微調宇宙’說。很多宇宙學家和物理學家認為,一些宇宙間的常數即使發生極其細小的變化,生命都將不覆存在。比如,氫原子核內的力稍大一點,氫元素就變成氦元素,水就不存在了。另外,關於生命的誕生,英國天文學家弗雷德·霍伊爾就堅信這不是偶然,他說過,‘隨機化學過程創造出生命的概率,就像龍卷風吹過垃圾場,然後純屬意外地造出了一架大型客機。’因為生命的物質基礎是蛋白質,而蛋白質由氨基酸以一定順序排列形成,如果完全隨機排列,那麽生命誕生的概率是10的4萬次方分之一。”

“不過對於以上精巧的設計,還有一種反對的說法,它認為宇宙間的種種設計和物理常數之所以如此精巧和精密,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產生我們這樣的智慧生物去談論它。如果宇宙沒有被精細地調整成現在的數值,生命就不會存在,它的其他數值和可能性就不會被觀測到,這種說法被稱為‘人擇原理’。但也有不少人反對此觀點,認為它很偷懶地落在了科學和哲學之間的灰色地帶,搞錯了因果關系的方向,而且不可實驗不可證偽,否認了人類探索未知的努力和意義。”

有人註意到了材料裏的“阿卡西計劃”,便將話題轉向了阿卡西記錄。簡單的交流後,他提出:“如果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一個虛擬游戲,那麽所謂的阿卡西記錄就像是系統數據庫,一些NPC卡出了某種BUG,訪問到了這個數據庫,便得到了超越其認知範圍的知識和信息。人接觸阿卡西記錄的方式主要是做夢,冥想,和催眠。而現在的人們進入藍黑游戲時,身體陷入沈睡,意識在游戲裏活動,也像是做夢或者冥想,是一種仿照了訪問阿卡西記錄的方式。”

“各位朋友,我看看今天的議題……既然背景討論得差不多了,那麽我們姑且接受這個設定,往前走一步,看看如何終止這個游戲,把裏頭的那些人救出來。我想這才是孫局他們費時費力組織會議的目的。”

孫弘景向剛才的發言者投以感謝的目光,點點頭:“目前,我們對於這個游戲的認識還少之又少。不過我想,從游戲設計的原理和初衷出發,也許是個不錯的切入點。”

……

會議持續了兩天,與會人員頭腦風暴了兩天,提出了許多種假設,但最終沒有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目前他們已知的信息還太少,於是只好約定好以後的開會頻次,保持聯系,及時溝通。

之後的三年裏,這種分析會議開了五六次,與會者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全神貫註到後來的萎靡不振、愁眉苦臉,孫弘景都看在眼裏。

這三年,舉步維艱。盡管各方投入了越來越多的資源,但他們始終沒能找到合適的能從外部終止游戲的突破口。

藍黑游戲造成的受害者人數一直在增加,且增速越來越大。這些非正常死亡和昏迷事件逐漸暴露在公眾視線範圍內,人們還不知道這些事件的真正成因,只能將其命名為“長眠癥”,認為它可能是某種新型病毒導致的。

孫弘景再次接到金曜電話的那個冬夜,剛好是又一次會議開始前。

他掛斷電話,王處來提醒他開會時間要到了。孫弘景走出辦公室,恍惚間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像是已經發生過了。而後他很快想起上一次與金曜通話,還是在告知他木獨山失蹤的事。當時,孫弘景還按照木獨山清醒時的最後一句囑咐,想盡力讓金曜與這次任務隔離開,什麽都不知道是最好的。可他沒想到,現在金曜還是被卷進來了。

已經三年了。木獨山在特護病房裏沈睡了三年,他的身體連接著各式儀器和管線。有技術人員24小時在外監測、記錄和分析他的大腦活動,並且時時註意著避開藍黑的監控,這並不容易。多年來的積累和資源投入也只能讓他們將研究對象固定為木獨山一人,無法擴大範圍,而且這種信息的收集只是單向的,他們也無法向木獨山傳達什麽信息。

曾經也有人提議過,尋找其他進入游戲的人,以此提高對游戲內信息獲取的效率,但很快就被否決了。那個可怕的人工智能如幽靈一般,工作人員設置的層層防火墻稍不留神就會被他攻破。他們現在偷偷分析木獨山一人而不被藍黑發現已經是極限,多一個人就多了數倍被發現並被反咬的危險,可能功虧一簣。

因此,當孫弘景知道金曜也進入了游戲後,卻無法接觸他,不能告知他任何已知有用的線索。因為孫弘景知道,藍黑在看著。

孫弘景等人之前嘗試過很多次別的方法。間接暗示的方法似乎可以避開藍黑的禁制,可過於迂回的信息傳遞起來又不容易被正確解讀。游戲內部的玩家似乎在積極自救,可結果顯而易見,至今沒有人能成功。

陳鳴航落網前似乎已有預感,先一步撤走了園區內的關鍵設備和人員。近年來,警方在世界範圍內發現了幾處園區的分部,但無法獲得全部分部和機房的位置信息。況且,時間也似乎來不及了。經過調查研究,他們發現按照計劃,藍黑游戲即將迎來最後的所謂“大成”階段。十年來收集的能量將在最後階段被用掉,以達到某種目的。正如同修仙者的渡劫飛升,這個游戲將要迎來的東西……絕不簡單。

上一次開會時,有人就對此表示了十足的擔憂。他提出,力量越強,劫雷越強。既然陳鳴航設計的初衷是將這個游戲裏的島嶼當作身體,用它來匯集無數人的能量,讓這些能量像炁一樣在島上流動,模擬人體的修仙過程,如果這種歪門邪路成功,如果引來天劫,那會是一場難以想象的巨大劫難,遠非幾道雷那麽簡單。

“這種說法就太玄幻了吧……”

“你沒有註意過最近夜裏的雷電嗎?”

“什麽?”

“你現在也可以拉開窗簾看一看天上。”

那人拉開會議室的窗簾,擡頭看向夜空。當夜沒有下雨,天氣晴朗,卻有幾道閃電撕裂了夜空,不久後,雷聲轟鳴。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不管是有神論還是無神論者,都白了臉色。他們開始討論起最近的異常天象和自然災害,並驚訝地發現,近年來的極端災害越來越頻繁。如果說進入游戲的玩家無法向其他非玩家透露游戲信息,這是藍黑的禁制,那現實世界裏忽然頻繁出現的這麽多災難和雷電,又是來自誰的警示?

如果引發這些現象的是個人,那麽TA大可以被抓捕起來。而這個游戲,看不見摸不著的,無論他們做什麽,都像是一拳打進空氣裏。

“不過,這也許是一個好機會。如果能內外聯合的話,說不定就能終結這一切了。”會議的最後,道長說。

*

“孫局,您覺得金曜和那幾個人,能成嗎?”

孫弘景擡頭,額頭上的皺紋層疊如溝壑:“雖然現在我應該說些安撫人心的話,但……我不知道。”

“他們進副本之前討論了很多次,王昱磊的遺物他們已經看出不少內容了,方向基本是對的,而且似乎還挖到了別的線索。”

“你們的竊聽沒被發現吧?”

“您放心,做得非常小心,沒有的。”

孫弘景摸摸鼻子:“知法犯法,不好,不過事態緊急,也沒辦法。現在他們幾個人都已經進游戲了嗎?”

“嗯,他們的住處都派了人悄悄盯著了。您還在擔心陳鳴航嗎?”

“自從他在安蘇市露面,我就睡不了一個好覺。這人實在是太難琢磨了。”

正說著,有小科員一陣小跑著來敲門,氣都沒喘勻就哼哧哼哧地說:“孫局!陳鳴航要見你!”

“什麽?”孫弘景猛地站起來,差點打碎了桌上的茶杯。

陳鳴航忽然出現在了警局門口,點名要見孫弘景。

警方立刻派專人穿著隔離服將他押送進來,拿著設備層層掃描他,並將他帶到了密閉的電磁屏蔽室內。

孫弘景和陳鳴航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對視。他們手邊各有一部有線電話。

“好久不見,”陳鳴航首先拿起電話,招呼道,“你又變老了很多。”

“你也不年輕了。”孫弘景說。

“比你好一些。”

孫弘景和陳鳴航雖然年齡相差不大,但看起來孫弘景要老上一二十歲。入職以來,孫弘景天天熬夜辦案,事事都盡心盡責,耗費心力,樣貌衰老得快,職位也升得快。當年在跟進S國的臥底任務時,金曜叫他老刑警,其實那時他還不老。當然,他現在也不認為自己老。

陳鳴航打量著這裏的布置,對孫弘景笑道:“很謹慎嘛,難怪能追查到這個程度。就是這樣的安排有些阻礙溝通,不太人道,像是監獄裏的探視室一樣。”

“你會習慣的,這以後是你的常態——如果事情解決後,你沒有被死刑立即執行的話。別繞彎子了,你來這兒自首,應該也不是想和我聊家常的,說正題吧。”

“AI造反了,我們合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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