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角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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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角國（15）
約瑟夫平穩落地, 和老師交談了幾句，而後就走到一旁去做拉伸了。他剛才在狂風裏飛行時一直帶著防風帽，把整個頭包得嚴嚴實實, 要不是老師叫了他的名字，金曜等人很難認出他來。
即使了落了地, 在平臺上運動拉伸時，約瑟夫也沒有摘掉他的帽子。
此時山頂平臺上的風小了一些, 而山谷裏和高空中的風依舊狂暴。不少學生被卷進狂風中搖搖晃晃, 東倒西歪，一會兒撞在山崖上，一會兒又被狠狠撞在樹上。
“註意氣流走向！保持平衡！飛不動了就趕緊下來, 別硬撐著！”
飛行課老師朝空中的學生們喊了幾句, 又在本子上記錄了幾筆後，這才轉身招呼六位新生：“下午好, 同學們！”
“老師下午好。”
老師的目光從六名學生身上掃過, 搖頭道：“少了好幾個啊, 今天能飛的那個不見了。算了, 你們先看看其他參加試煉的學生怎麽飛吧, 反正過不了幾天你們的翅膀也該長好了。”
金曜註意到這個老師的反應跟其他NPC有點不同。不管是阿爾濱和尼爾等學生，還是安德森那樣的生活老師，都對他們中少了的人見怪不怪, 而這位飛行課老師卻會主動提及。
“老師，我們有幾個同學不見了, 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老師撓撓頭：“不知道啊，我就只接到通知說新生裏有幾個出了意外, 今天只有六個人過來上課。”
金曜看著這位老師的眼睛，說：“他們有兩個昨夜變成了獨角人, 其中有一個就是您說過的今天可以試煉的人。老師，獨角人真的不能飛嗎？”
老師避開與金曜的對視，含糊地說：“那當然不能了，我教課這麽多年，從沒見過有獨角人能長翅膀的。啊呀，看來昨天是我看走眼了，你們不知道，有些獨角人很有迷惑性，還會去找一些工匠專門做假角，開假證明來上學。幸虧近幾十年國家對這方面嚴打，現在很多做這行的人都被關起來了。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這些假獨角人是很少的，而且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呂池接著問：“做假角來假裝雙角人的話，不會被檢查出來嗎？”
“首先，咱們雙角人可不興隨隨便便去檢查別人角的，太沒禮貌了。其次，你可太小看那些獨角人的能耐了，這種地下行當都存在不知多久了，要能被檢查出來他們還怎麽混？”老師笑著說，“真角是拔不下來的，除非頭骨跟著一起碎。而且那些工匠也能把假角做成那種堅固的樣子，但要定期養護。不過現在這些工匠都被消滅了，就算真有戴假角的獨角人混進來，過不了幾年，沒有定期養護的假角也都會脫落的，他們就偽裝不下去了。”
正說著，山頂平臺的另一頭，有幾個雙角學生在叫老師，問什麽時候開始試煉。
飛行課老師看看手表，又掏出一個懷表一樣的古怪小儀器四處走動，似乎在看風速：“現在就差不多了，你們準備一下吧。”
山頂平臺上，風吹著五彩旗幟獵獵作響。平臺周圍的鐵鏈扶手上拴著飛行課老師的背包，老師從包裏掏出一個文件夾，讓那四個參加試煉的同學過來簽字確認，並讓六名新生也跟過來，提前熟悉流程。
“這個是自願參加試煉承諾書，上面寫了本次活動可能造成的傷亡風險，你們要仔細評估自己的身體條件和狀態，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參加本次試煉。我再說最後一遍，千萬不要逞強。”
老師又強調道：“你們現在就像是剛破殼的小鷹一樣，翅膀極其嬌小脆弱，就像兩個小肉條。可是一旦跳下山崖，進入狂風中，在奮力扇翅的過程裏你們的翅膀會充血，會斷骨重生，今天是你們人生裏最重要的一天，通過了，你們會擁有結實有力的翅膀，沒通過，你們可能會傷亡。你們的安全措施只有腳上綁著的一根繩子，它可以減少你們摔下山崖粉身碎骨的概率，但不能在狂風中保護你們，不能讓你們不被撞到山石上。”
那四名同學裏有三名當即簽了承諾書，剩下一個看了看陡峭的懸崖，又看了看被狂風吹得到處亂撞的前輩們，縮著脖子問：“老師，我可以再緩兩天嗎？這太嚇人了……”
老師輕嘆了口氣：“你已經緩了三四個月，再不去就要錯過黃金生長期了。越往後拖，你背後的翅膀就會越萎縮，停止發育，到最後你想參加試煉也沒有條件，一輩子都不會有翅膀了。”
那學生兩眼含淚，抽泣道：“可是，萬一一個不小心，我就沒有一輩子了。沒有翅膀我還能找別的工作養活自己，可是沒有命的話，我還沒吃夠好吃的，沒玩夠游戲，還沒……”
“行了行了，”老師打斷他，“實在害怕今天就別去，心裏有畏懼很難成功。實話告訴你們，試煉是勇敢者的必經之路，更是心境的挑戰，越無畏，就越容易活下來。”
那名退縮的同學便站在一邊，看另外三名學生腳上綁了細繩，然後一個接一個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救命啊——”
跳下去的三名學生也並非全然不怕，失重的一瞬間，尖叫聲和哭喊聲從他們嗓子眼裏冒出，難以自抑。
站在山崖上的老師和同學能看到他們飛行夾克的背後有兩個肉色的小東西鉆了出來，拼命擺動。山谷裏的風呼嘯著，光聽聲音就足以令人膽寒。學生的叫聲更加撕心裂肺，可由於他們下墜速度太快，山崖下的雲霧太多，老師和同學已經看不清底下的情況了。
站在山崖上的薛鶴竹抱緊自己，喃喃道：“跟蹦極似的，不不不，比蹦極刺激多了。這真是拿命換翅膀啊。”
“合格的雙角人就應該這樣，用命來換榮譽。”阿爾濱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背後響起，“絕不能退縮，不然怎麽像個雙角人？這幾個人叫得太大聲了，真丟人。”
阿爾濱和尼爾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山崖上，湊在後頭看新人試煉。
老師：“你倆又遲到了，自己去熱身，飛幾圈去。對了，艾達呢？現在班上就她沒來了吧？”
尼爾說：“艾達被緊急派去回收中心幫忙啦，我們都是采礦大賽志願者，上次主任跟您說過，這幾天請假可能多一點。”
“哦對對，瞧我這記性。你們等會兒下課也要做志願去吧？這幾個新生是不是也要一起去？”
阿爾濱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安德森老師是這麽說來著，先帶他們去分組，明天就正式去報道然後住在那裏做準備了。”
尼爾補充道：“安德森老師還說讓我們等會兒跟約瑟夫一起走，他還能給我們傳授一下參賽經驗，對新人也有幫助。”
阿爾濱小聲地哼了一聲，沒說話。
飛行課老師點頭同意，並跟金曜和宜樹卿說：“沒記錯的話，你們倆的翅膀明天就該發育好了，今天我說的東西都記清楚了嗎？說起來其實很簡單，最關鍵的一步還是要靠你們自己。”
正說著，山崖下有一個身影在狂風裏直沖上來。
“老師——我成功了——”
激動的呼喊聲被風吹散，但大家已經看到了那個之前跳下去試煉的學生背後結實的翅膀。
那名學生還不能很好地在狂風中穩住身形，勉強逃離風速最大的區域後，他晃晃悠悠地準備在山崖平臺上落地。落地時沒收好翅膀，他險些被一陣風又吹跑了。還好在旁邊休息的約瑟夫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才平安落地。
周圍的學生為他鼓起掌來，那名學生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謝謝大家，嘿嘿嘿。”
不久後，第二名同學也大聲嘶吼著從風裏沖了出來，怪叫著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他顯然不知道怎麽逃出風口，在風力中心忽上忽下，整個人看上去快要暈過去。
左右他也長出了翅膀，老師看不下去了，讓尼爾去幫個忙。
尼爾二話不說就展開翅膀，飛到第二名同學所在的狂風中心，把他解救回平臺上。雖然過程有些小小的不順，但最後是安全落地的。老師沖尼爾點點頭：“不錯，比上次好一些，多鍛煉一段時間，下一屆采礦大賽你可以考慮去試試了。”
然而，他們遲遲沒有等到第三名同學。
老師的夾克裏傳出一些動靜，他從內兜裏掏出一個對講機，戴上耳機認真聽對面說話。
“嗯，好，你們先帶他過去吧。”
老師把對講機收好，對同學們說：“很遺憾，第三名同學沒能成功長出翅膀，可能是怕疼，也可能是被風吹得無法動作，繩子也斷了。好在他掉下去的時候落在樹上，已經被山下的老師救到了，需要去醫院住一段時間。”
“還活著就好，再養養說不定下次還能再挑戰。”一直揪著心的薛鶴竹舒了一口氣，說。
阿爾濱哧笑道：“可能已經沒有下次了。先不說他的翅膀有沒有被損壞，失敗後的心理陰影是很難克服的，即使他身體上的傷好了，心理上也會畏懼飛行，無法成為一個優秀的雙角人。”
老師皺皺眉，但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拍拍手：“好了，你們幾個過來再飛幾圈，然後就下課吧。”
來晚了的尼爾和阿爾濱練習飛行的時候，金曜等人無事可做，就湊到平臺邊緣的扶手處，討論現在的情況。
薛鶴竹率先舉手：“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點。剛才約瑟夫飛完落地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背過身去，在掀開帽子小心地摸自己頭上的角。”
金曜點頭：“我也發現了，而且在風大的地方，他一點都沒有摘下過防風帽，現在都還裹著。”
“你們是說，他的角可能是假的？”宜樹卿問。
“只是猜測，畢竟昨天去看培育室時，尼爾那些NPC也提到過那個圓臉紫發NPC可能是獨角假冒的。”金曜說，“但是現在這些線索有點亂，他們堅稱這些原先的雙角人突然變成了獨角是因為安了假角後暴露了，可這無法解釋錢益川和尤銳的事，他們進來時確實是雙角人。”
呂池：“沒錯，而且根據老師剛才的意思，真角拔不下來，而且偽造角的工匠已經消失了。錢益川和尤銳原先兩只角的位置都沒了角，只在眉心裏長了一個角，這就很奇怪。”
金曜思索了一會兒：“如果我們之前的猜測成立，雙角人被珊瑚珠取心頭血後會變成獨角人，那麽會不會這些雙角人還沒發現這一點？或者說，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他們在故意隱瞞這個消息？”
呂池搖頭：“不知道，但NPC一般不會對我們說謊，我覺得是尼爾和阿爾濱他們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
這時，宜樹卿忽然說：“假設約瑟夫真是獨角人的話，那他能看懂歷史區的那也許就能解釋得通了。”
眾人看向她，示意她接著說。
宜樹卿斟酌了一會兒，問道：“還是要回到最基本的問題，如果角數問題在這裏很重要，那麽你們覺得這裏的獨角人和雙角人的設定代表了什麽？”
“強勢者和弱勢者吧，”金曜說，“從上次的討論能看出，如果一定要聯系到現實考慮的話，階級、種族、性別……很多權力關系的結構和邏輯都是一樣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那我就隨便舉個例子好了，”宜樹卿說，“你們聽說過‘女書’嗎？”
金曜：“大學時語言學似乎提到過。”
呂池：“我做過這個選題的科普視頻，了解一點。‘江永女書’是專為女人存在的語言，傳女不傳男，現在是國家級非遺。據說女書的出現是因為舊社會和舊思想認為女人不該讀書認字，她們在生活裏有很多在封建父權制壓迫下無法言說的悲痛和哀怨，就發明了這樣一種男人看不懂的文字，表達‘天下婦女姐妹是一家’類似的觀念，幫助女人間共情並相惜。以前的漢字是男人專用的，所以又叫‘男書’，男性用漢字書寫的史書中基本沒有女書的蹤跡，甚至連族譜和地方志也沒有……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金曜和於家歡、康瑞：“我也明白了。”
薛鶴竹震驚：“我……跟不上趟了，你們不是在科普嗎，怎麽突然全又明白了，明白啥了？”
宜樹卿簡單解釋了幾句：“就像金曜之前提到的一樣，殖民者不會把屠殺土著和販賣奴隸寫進大航海的歷史，資本家書寫自己的成功史時不會提到自己的工廠裏死過多少被壓榨的工人，雙角人寫的歷史書裏也不會有獨角人的真實身影。獨角人如果想避開雙角人留下自己的痕跡，就要用一種雙角人看不懂的文字。”
薛鶴竹恍然大悟：“這麽說約瑟夫真有可能是個獨角人……可是這跟我們通關有什麽關系？”
“我隱約覺得，有很大關系。甚至可以說，他就是我們通關的關鍵。”金曜看著遠處時不時調整防風帽以免壓到角的約瑟夫，說。
於家歡和康瑞摸下巴沈思，呂池和宜樹卿緩緩點頭。
薛鶴竹抱住自己的頭，崩潰得像高數課上走了個神就開始聽天書的可憐學生，喃喃道：“你們為什麽忽然這麽默契？又發生了什麽？我聽漏了什麽？怎麽就是關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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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夫平穩落地, 和老師交談了幾句，而後就走到一旁去做拉伸了。他剛才在狂風裏飛行時一直帶著防風帽，把整個頭包得嚴嚴實實, 要不是老師叫了他的名字，金曜等人很難認出他來。
即使了落了地, 在平臺上運動拉伸時，約瑟夫也沒有摘掉他的帽子。
此時山頂平臺上的風小了一些, 而山谷裏和高空中的風依舊狂暴。不少學生被卷進狂風中搖搖晃晃, 東倒西歪，一會兒撞在山崖上，一會兒又被狠狠撞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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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課老師朝空中的學生們喊了幾句, 又在本子上記錄了幾筆後，這才轉身招呼六位新生：“下午好, 同學們！”
“老師下午好。”
老師的目光從六名學生身上掃過, 搖頭道：“少了好幾個啊, 今天能飛的那個不見了。算了, 你們先看看其他參加試煉的學生怎麽飛吧, 反正過不了幾天你們的翅膀也該長好了。”
金曜註意到這個老師的反應跟其他NPC有點不同。不管是阿爾濱和尼爾等學生，還是安德森那樣的生活老師，都對他們中少了的人見怪不怪, 而這位飛行課老師卻會主動提及。
“老師，我們有幾個同學不見了, 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老師撓撓頭：“不知道啊，我就只接到通知說新生裏有幾個出了意外, 今天只有六個人過來上課。”
金曜看著這位老師的眼睛，說：“他們有兩個昨夜變成了獨角人, 其中有一個就是您說過的今天可以試煉的人。老師，獨角人真的不能飛嗎？”
老師避開與金曜的對視，含糊地說：“那當然不能了，我教課這麽多年，從沒見過有獨角人能長翅膀的。啊呀，看來昨天是我看走眼了，你們不知道，有些獨角人很有迷惑性，還會去找一些工匠專門做假角，開假證明來上學。幸虧近幾十年國家對這方面嚴打，現在很多做這行的人都被關起來了。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這些假獨角人是很少的，而且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呂池接著問：“做假角來假裝雙角人的話，不會被檢查出來嗎？”
“首先，咱們雙角人可不興隨隨便便去檢查別人角的，太沒禮貌了。其次，你可太小看那些獨角人的能耐了，這種地下行當都存在不知多久了，要能被檢查出來他們還怎麽混？”老師笑著說，“真角是拔不下來的，除非頭骨跟著一起碎。而且那些工匠也能把假角做成那種堅固的樣子，但要定期養護。不過現在這些工匠都被消滅了，就算真有戴假角的獨角人混進來，過不了幾年，沒有定期養護的假角也都會脫落的，他們就偽裝不下去了。”
正說著，山頂平臺的另一頭，有幾個雙角學生在叫老師，問什麽時候開始試煉。
飛行課老師看看手表，又掏出一個懷表一樣的古怪小儀器四處走動，似乎在看風速：“現在就差不多了，你們準備一下吧。”
山頂平臺上，風吹著五彩旗幟獵獵作響。平臺周圍的鐵鏈扶手上拴著飛行課老師的背包，老師從包裏掏出一個文件夾，讓那四個參加試煉的同學過來簽字確認，並讓六名新生也跟過來，提前熟悉流程。
“這個是自願參加試煉承諾書，上面寫了本次活動可能造成的傷亡風險，你們要仔細評估自己的身體條件和狀態，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參加本次試煉。我再說最後一遍，千萬不要逞強。”
老師又強調道：“你們現在就像是剛破殼的小鷹一樣，翅膀極其嬌小脆弱，就像兩個小肉條。可是一旦跳下山崖，進入狂風中，在奮力扇翅的過程裏你們的翅膀會充血，會斷骨重生，今天是你們人生裏最重要的一天，通過了，你們會擁有結實有力的翅膀，沒通過，你們可能會傷亡。你們的安全措施只有腳上綁著的一根繩子，它可以減少你們摔下山崖粉身碎骨的概率，但不能在狂風中保護你們，不能讓你們不被撞到山石上。”
那四名同學裏有三名當即簽了承諾書，剩下一個看了看陡峭的懸崖，又看了看被狂風吹得到處亂撞的前輩們，縮著脖子問：“老師，我可以再緩兩天嗎？這太嚇人了……”
老師輕嘆了口氣：“你已經緩了三四個月，再不去就要錯過黃金生長期了。越往後拖，你背後的翅膀就會越萎縮，停止發育，到最後你想參加試煉也沒有條件，一輩子都不會有翅膀了。”
那學生兩眼含淚，抽泣道：“可是，萬一一個不小心，我就沒有一輩子了。沒有翅膀我還能找別的工作養活自己，可是沒有命的話，我還沒吃夠好吃的，沒玩夠游戲，還沒……”
“行了行了，”老師打斷他，“實在害怕今天就別去，心裏有畏懼很難成功。實話告訴你們，試煉是勇敢者的必經之路，更是心境的挑戰，越無畏，就越容易活下來。”
那名退縮的同學便站在一邊，看另外三名學生腳上綁了細繩，然後一個接一個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救命啊——”
跳下去的三名學生也並非全然不怕，失重的一瞬間，尖叫聲和哭喊聲從他們嗓子眼裏冒出，難以自抑。
站在山崖上的老師和同學能看到他們飛行夾克的背後有兩個肉色的小東西鉆了出來，拼命擺動。山谷裏的風呼嘯著，光聽聲音就足以令人膽寒。學生的叫聲更加撕心裂肺，可由於他們下墜速度太快，山崖下的雲霧太多，老師和同學已經看不清底下的情況了。
站在山崖上的薛鶴竹抱緊自己，喃喃道：“跟蹦極似的，不不不，比蹦極刺激多了。這真是拿命換翅膀啊。”
“合格的雙角人就應該這樣，用命來換榮譽。”阿爾濱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背後響起，“絕不能退縮，不然怎麽像個雙角人？這幾個人叫得太大聲了，真丟人。”
阿爾濱和尼爾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山崖上，湊在後頭看新人試煉。
老師：“你倆又遲到了，自己去熱身，飛幾圈去。對了，艾達呢？現在班上就她沒來了吧？”
尼爾說：“艾達被緊急派去回收中心幫忙啦，我們都是采礦大賽志願者，上次主任跟您說過，這幾天請假可能多一點。”
“哦對對，瞧我這記性。你們等會兒下課也要做志願去吧？這幾個新生是不是也要一起去？”
阿爾濱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安德森老師是這麽說來著，先帶他們去分組，明天就正式去報道然後住在那裏做準備了。”
尼爾補充道：“安德森老師還說讓我們等會兒跟約瑟夫一起走，他還能給我們傳授一下參賽經驗，對新人也有幫助。”
阿爾濱小聲地哼了一聲，沒說話。
飛行課老師點頭同意，並跟金曜和宜樹卿說：“沒記錯的話，你們倆的翅膀明天就該發育好了，今天我說的東西都記清楚了嗎？說起來其實很簡單，最關鍵的一步還是要靠你們自己。”
正說著，山崖下有一個身影在狂風裏直沖上來。
“老師——我成功了——”
激動的呼喊聲被風吹散，但大家已經看到了那個之前跳下去試煉的學生背後結實的翅膀。
那名學生還不能很好地在狂風中穩住身形，勉強逃離風速最大的區域後，他晃晃悠悠地準備在山崖平臺上落地。落地時沒收好翅膀，他險些被一陣風又吹跑了。還好在旁邊休息的約瑟夫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才平安落地。
周圍的學生為他鼓起掌來，那名學生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謝謝大家，嘿嘿嘿。”
不久後，第二名同學也大聲嘶吼著從風裏沖了出來，怪叫著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他顯然不知道怎麽逃出風口，在風力中心忽上忽下，整個人看上去快要暈過去。
左右他也長出了翅膀，老師看不下去了，讓尼爾去幫個忙。
尼爾二話不說就展開翅膀，飛到第二名同學所在的狂風中心，把他解救回平臺上。雖然過程有些小小的不順，但最後是安全落地的。老師沖尼爾點點頭：“不錯，比上次好一些，多鍛煉一段時間，下一屆采礦大賽你可以考慮去試試了。”
然而，他們遲遲沒有等到第三名同學。
老師的夾克裏傳出一些動靜，他從內兜裏掏出一個對講機，戴上耳機認真聽對面說話。
“嗯，好，你們先帶他過去吧。”
老師把對講機收好，對同學們說：“很遺憾，第三名同學沒能成功長出翅膀，可能是怕疼，也可能是被風吹得無法動作，繩子也斷了。好在他掉下去的時候落在樹上，已經被山下的老師救到了，需要去醫院住一段時間。”
“還活著就好，再養養說不定下次還能再挑戰。”一直揪著心的薛鶴竹舒了一口氣，說。
阿爾濱哧笑道：“可能已經沒有下次了。先不說他的翅膀有沒有被損壞，失敗後的心理陰影是很難克服的，即使他身體上的傷好了，心理上也會畏懼飛行，無法成為一個優秀的雙角人。”
老師皺皺眉，但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拍拍手：“好了，你們幾個過來再飛幾圈，然後就下課吧。”
來晚了的尼爾和阿爾濱練習飛行的時候，金曜等人無事可做，就湊到平臺邊緣的扶手處，討論現在的情況。
薛鶴竹率先舉手：“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點。剛才約瑟夫飛完落地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背過身去，在掀開帽子小心地摸自己頭上的角。”
金曜點頭：“我也發現了，而且在風大的地方，他一點都沒有摘下過防風帽，現在都還裹著。”
“你們是說，他的角可能是假的？”宜樹卿問。
“只是猜測，畢竟昨天去看培育室時，尼爾那些NPC也提到過那個圓臉紫發NPC可能是獨角假冒的。”金曜說，“但是現在這些線索有點亂，他們堅稱這些原先的雙角人突然變成了獨角是因為安了假角後暴露了，可這無法解釋錢益川和尤銳的事，他們進來時確實是雙角人。”
呂池：“沒錯，而且根據老師剛才的意思，真角拔不下來，而且偽造角的工匠已經消失了。錢益川和尤銳原先兩只角的位置都沒了角，只在眉心裏長了一個角，這就很奇怪。”
金曜思索了一會兒：“如果我們之前的猜測成立，雙角人被珊瑚珠取心頭血後會變成獨角人，那麽會不會這些雙角人還沒發現這一點？或者說，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他們在故意隱瞞這個消息？”
呂池搖頭：“不知道，但NPC一般不會對我們說謊，我覺得是尼爾和阿爾濱他們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
這時，宜樹卿忽然說：“假設約瑟夫真是獨角人的話，那他能看懂歷史區的那也許就能解釋得通了。”
眾人看向她，示意她接著說。
宜樹卿斟酌了一會兒，問道：“還是要回到最基本的問題，如果角數問題在這裏很重要，那麽你們覺得這裏的獨角人和雙角人的設定代表了什麽？”
“強勢者和弱勢者吧，”金曜說，“從上次的討論能看出，如果一定要聯系到現實考慮的話，階級、種族、性別……很多權力關系的結構和邏輯都是一樣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那我就隨便舉個例子好了，”宜樹卿說，“你們聽說過‘女書’嗎？”
金曜：“大學時語言學似乎提到過。”
呂池：“我做過這個選題的科普視頻，了解一點。‘江永女書’是專為女人存在的語言，傳女不傳男，現在是國家級非遺。據說女書的出現是因為舊社會和舊思想認為女人不該讀書認字，她們在生活裏有很多在封建父權制壓迫下無法言說的悲痛和哀怨，就發明了這樣一種男人看不懂的文字，表達‘天下婦女姐妹是一家’類似的觀念，幫助女人間共情並相惜。以前的漢字是男人專用的，所以又叫‘男書’，男性用漢字書寫的史書中基本沒有女書的蹤跡，甚至連族譜和地方志也沒有……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金曜和於家歡、康瑞：“我也明白了。”
薛鶴竹震驚：“我……跟不上趟了，你們不是在科普嗎，怎麽突然全又明白了，明白啥了？”
宜樹卿簡單解釋了幾句：“就像金曜之前提到的一樣，殖民者不會把屠殺土著和販賣奴隸寫進大航海的歷史，資本家書寫自己的成功史時不會提到自己的工廠裏死過多少被壓榨的工人，雙角人寫的歷史書裏也不會有獨角人的真實身影。獨角人如果想避開雙角人留下自己的痕跡，就要用一種雙角人看不懂的文字。”
薛鶴竹恍然大悟：“這麽說約瑟夫真有可能是個獨角人……可是這跟我們通關有什麽關系？”
“我隱約覺得，有很大關系。甚至可以說，他就是我們通關的關鍵。”金曜看著遠處時不時調整防風帽以免壓到角的約瑟夫，說。
於家歡和康瑞摸下巴沈思，呂池和宜樹卿緩緩點頭。
薛鶴竹抱住自己的頭，崩潰得像高數課上走了個神就開始聽天書的可憐學生，喃喃道：“你們為什麽忽然這麽默契？又發生了什麽？我聽漏了什麽？怎麽就是關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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