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角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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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角國（7）
“珊瑚珠？”
薛鶴竹一拍腦袋, “哦對，昨晚宴會上那些NPC是不是提到過這個東西？我想想……培育室！昨晚廚房後的培育室裏突然有嬰兒的哭聲，幾個助理去解決問題, 說是獨角人照顧不周。然後尼爾和艾達說跟我們說了生理課的知識，說我們都是從珊瑚珠裏長出來的。”
“昨晚你們有沒有聽到敲門聲, 還有嬰兒的哭聲？”錢益川問。
205和206的幸存者回憶起昨晚，你一言我一語地說：
“對, 而且窗戶和門上有疑似小嬰兒的紅手印, 地上還有土。”
“半夜的時候有咚咚咚的聲音，好像什麽東西在地上一蹦一跳的。”
“這麽說的話，昨晚撞門撞窗戶的東西難道是……那個珊瑚珠盆栽？”
“而且敲不開門還亂叫, 那個嬰兒的哭聲跟昨晚宴會裏那一陣一模一樣, 瘆人得很。”
“你們剛才說死者身體裏有紅珠子，仆人進去時是空盆, 出來後盆裏就長滿了珊瑚珠。那殺人的怪物就是那個盆栽？”
這時, 長長的走廊上陸續有門打開的聲音, 有人探頭出來往這邊看, 似乎是NPC們被動靜吵醒了。
薛鶴竹趕緊拉住旁邊的金曜和呂池說：“咱們別站在走廊上說話了, 進屋吧。”
錢益川說：“好，那去你們204吧，那裏沒出過事。”
其他人紛紛點頭同意, 走進了敞著門的204號宿舍。
宜樹卿忽然說：“我去看看他們收拾後的房間變成什麽樣了。”
金曜和呂池表示要一起去，其餘的人先去204號宿舍的客廳裏, 坐在沙發上交流昨夜的事。
“昨晚進宿舍前，你們聽清楚安德森說的話了嗎？”錢益川問205宿舍的幸存者於家歡和尤銳, “盧雨岳昨晚沒關門嗎？”
於家歡訥訥地說：“我們宿舍的門窗都按照要求關嚴了啊……至於臥室的門，我也不知道他關沒關, 反正今早起來我們發現他的門是開著的。你是說，各自臥室的門也必須關嚴嗎？”
尤銳補充道：“昨晚我們進了宿舍就沒出去過，天一黑就各回各屋了。半夜裏有東西撞門，我不知道是怪物還是人，也沒敢動。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206宿舍的紀建峰和康瑞對視了一眼，說：“臥室裏的門應該也必須要關吧？你們宿舍的人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才死的？”
尤銳問：“你們宿舍的門都關好了的話，那為什麽也會死人？”
康瑞縮縮脖子：“我們也很奇怪，我們三個是被強制分配進來的，原來根本不敢自己進三星的副本，進來後當然是能有多聽話就有多聽話，一點也不敢作。昨晚進宿舍後，我們首先就按要求把門窗都關嚴，大門後還抵上了東西。當時淩達房間裏的窗戶有點生銹了，關不嚴，我們還一起進去幫他掰了半天，好不容易給合上了，還撕了床單條纏上了好幾圈，一點縫都沒露。”
錢益川問：“你們確定沒串過門？”
紀建峰說：“當然沒有，剛進副本裏還沒搞清規則，晚上誰敢出來亂竄？又不是嫌命長。”
錢益川搖頭：“可你們剛才說去淩達房間裏幫他關窗戶，待了很久。”
紀建峰頓了頓：“你是說，我們去他的臥室也算串門？這樣也是違反規則，所以淩達才會死？”
錢益川不答，轉頭問薛鶴竹：“你們宿舍裏，有人昨晚進過別人的臥室嗎？”
薛鶴竹老老實實地搖頭：“沒有。”
錢益川雙手放在膝蓋上，大馬金刀地坐著，搖頭嘆氣道：“看來這就是關鍵了。唉，你說你們，都不是第一次進副本的新人了，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害舍友白白送命呢？”
206的紀建峰和康瑞聽了這話，原本就飽受恐懼和驚嚇折磨的心變得更難受了，可也沒辦法，確實是他們沒考慮周全，害了舍友。
205的於家歡和尤銳雖然也覺得有些內疚，但此時氣憤和委屈卻占了上風。
尤銳首先發難：“你們都知道得這麽清楚，為什麽昨晚不說呢？是非要等死人了以後好找線索嗎？”
於家歡接話道：“誰想害自己舍友？我們確實是沒完全理解NPC的意思，可是聽懂的人為什麽昨晚沒有告訴我們？不知者無罪這話大家都知道吧？明知一切卻不阻止的人才是真的想害別人吧？”
他倆氣勢洶洶、咄咄逼人地指責一通，錢益川不怒反笑：“首先，聽懂的不止我一個人，204這三人都知道，而且離你們更近，別因為我現在好心幫你們捋清思路就光拿我開刀。別忘了，昨天是你們先拋下我的，但我不計較這個。其次，昨晚安德森送我們進宿舍時，天已經將黑未黑了，那時候誰能冒著風險出去告訴別人一個稍微想想就能想到的問題？就算有人敲門，你們估計也根本不願意理吧，還會覺得別人敲門串門是要害你們。自掃門前雪時腦子轉得很快，現在倒是會怪罪別人了。”
尤銳猛地站起來：“錢益川你好好說話，別陰陽怪氣地翻舊賬。上個副本裏那是特殊情況……”
薛鶴竹縮在沙發上，抱緊自己，不敢說話。他現在是看出來了，錢益川和於家歡、尤銳還有那個死去的盧雨岳之前一起下過副本，可能還是同一個組織裏的。他們各自性格都很要強，現實生活裏都很優秀，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因此誰心裏也看不慣誰。只不過在進這個副本之前，由於錢益川的表現更好，大家都在面兒上捧著錢益川，讓他掌控局面，其他人都不跟他爭說話和表現的機會。可進副本後由於昨晚宴會上的小插曲，於家歡和尤銳等人覺得錢益川要倒黴，所以就扯破了臉面。
薛鶴竹一點點挪動自己的屁股，慢慢挪到沙發最邊緣的拐角，以免自己被戰火波及。同時，他不斷往對面宿舍看，祈禱金曜他們快點回來。
也許是上天憐愛他，他剛在心裏說完阿彌陀佛，金曜他們還真就回來了。
“你們在聊什麽？”金曜一進門就問，“要聽聽新發現嗎？”
錢益川等人吵架也沒有丟失成功人士的風度，盡管臉有點紅脖子有點粗，但好歹沒有動手。他們默契地停下爭吵，坐回沙發上，請金曜別廢話趕緊說。
“宿舍裏都清理幹凈了，205號房裏死者原本炸碎的屍塊和血跡全都消失了，但套房裏客廳地毯和門上的灰土和血手印還在，206號也是。”金曜關上門，說，“可是那些負責清潔的獨角仆人進去應該沒有十分鐘吧？”
呂池說：“而且剛才他們走的時候，手裏也沒有垃圾袋，不知道死者的屍體是怎麽被他們運走的。”
正在這時，204的房門被敲響了。
門上沒有貓眼，站在門邊上的金曜看了眼其他人，眾人眼神示意他打開看看。
金曜開了門，發現門外是生活老師兼宿舍管家安德森。
安德森仍然穿著筆挺考究的黑色燕尾服，他拿著手杖，點頭行禮：“各位新生早上好，昨晚過得怎麽樣？”
宿舍裏一片死寂，沒有人回答他，就算是昨天最熱衷與NPC打交道的錢益川都沒有反應。
安德森對這樣的冷淡並不驚訝，只是微笑道：“看來剛入學有些不適應啊。沒關系，今天你們有一天時間可以在學院裏熟悉環境，我還為你們九位新生安排了三位導游，一對三服務，希望你們早點融入這個大家庭。”
說著，安德森往旁邊讓了讓，金發學姐艾達，棕發學長尼爾和很有“雙角氣概”的阿爾濱出現在宿舍門口。
安德森對三位導游說：“現在，帶著你們的學弟學妹們去吃早餐吧，祝你們度過愉快的一天。”
他又轉身沖宿舍裏的新生們點點頭，邁著優雅的步伐離去了。
艾達笑著沖大家打招呼：“早上好！一大早的，你們怎麽全都擠到這裏來了？快收拾一下，跟我們去樓下吃早飯吧。”
尼爾同樣笑得溫和有風度：“看看你們的地毯臟成什麽樣子啦，新生剛進來就是鬧騰。不過別擔心，仆人馬上就來打掃了，你們快去洗漱吧，十分鐘後樓下見！”
阿爾濱昨晚剛因為欺負錢益川被安德森談過話，此時他拉著臉掃視一圈，哼了一聲，沒說什麽。
三個NPC先下樓等候了，走廊裏出現了幾個獨角仆人，他們拎著清潔桶蹣跚著向到205和206號房的門口。金曜發現這次他們的桶裏沒有空花盆。
“看來他們要打掃房間，我們先回去洗漱吧，十分鐘後要去吃早飯，那些NPC好像要說些什麽。”金曜提議道。
眾人點頭同意，尤銳忽然說：“昨晚上樓時咱們沒有時間交流信息，造成了兩名同伴慘死。今天一天都是自由活動時間，為了提高效率，咱們要註意多多交流。如果到時候分頭行動的話，可別隱瞞線索和發現的信息。畢竟這裏不是競技游戲，咱們也沒有競爭關系，團結起來找到船印才能救所有人。”
錢益川對尤銳說出的這番話感到不屑，但面上還是跟其他人一起欣然同意。
眾人回各自的宿舍快速洗漱完後，在樓梯口會和，一起下樓準備去與NPC共進早餐。
下樓梯時，紀建峰伸頭看看一樓的大廳，又回頭看二樓的走廊，疑惑地問：“這個副本裏沒有黑霧籠罩的房間啊？我記得昨天進入城門後，一路上也都沒有，難道這些地方都要我們去探索嗎？”
康瑞和金曜都表示自己也有這種疑惑。
錢益川洗漱完畢後，已經完全恢覆了風度，以一種過來人的了然氣派笑道：“看來你們這是第一次進三星副本啊。”
於家歡和尤銳也不再藏拙，為了顯示自己樂於分享且是慷慨大方的合作對象，爭著搶著科普起來：“用黑霧來限制探索範圍只有在一二星副本裏才會出現，三星算是中高星了，沒有這一說。”
“低星副本裏用黑霧隱藏起那個世界觀裏本應有的日常建築，是為了幫助新人集中註意力，防止偏離主線。但是中高星副本自由度很高，難度也就更大。沒有限制意味著要靠自己理清思路，亂碰運氣多半會死在這裏。”
說著，他們來到了一樓。昨晚用餐的長桌上早已擺上了精致的餐具和香氣撲鼻的食物，艾達學姐等人正朝他們招手。
“快過來，你們外出這麽久，肯定很想念紅飲和脆脆蛋糕了吧。”艾達學姐興奮地笑道，“快來滿足一下你們思鄉的胃吧。”
九名新生在長桌旁落座。每個人面前都有用玻璃杯裝的一大杯紅褐色的飲料，銀盤子裏有一塊紅褐色的蛋糕，旁邊還有許多小銀盤子，擺著煎蛋、水果、薯條等食物。
九個人跟NPC寒暄了一陣，稍微吃了點水果和煎蛋薯條，沒有人動艾達提到過的東西。
艾達奇怪地問：“你們為什麽不喝飲料不吃蛋糕呢？”
尼爾也說：“這些是角國的特產，大家都愛吃，從小吃到大的，很有營養。你們不會是出海一段時間，已經忘了傳統的角國味道是什麽樣了吧，哈哈哈。”
雖然知道游戲副本裏的食物大多數不會有毒，不會要人命，但早上剛見過血腥的場面，大家不約而同地對這種顏色的飲料和蛋糕有點排斥。
阿爾濱此時冷哼道：“出去了一段時間，就忘記自己是哪國人了吧，連這都吃不慣了。”
阿爾濱的語氣和表情實在嚇人，膽小的紀建峰和康瑞沒抗住，打著哈哈開始吃脆脆蛋糕，搭配那杯紅飲。
沒吃兩口，康瑞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讚嘆道：“蛋糕真好吃啊，而且這飲料有點像咖啡，但是比咖啡好喝一點……奧對，咖啡是我們出海游歷時看到別的國家的人喝的飲料。”
尼爾笑道：“我們知道的，角國可不是閉塞的國家，什麽都有的。你們真是出去了太久，受苦了吧。”
艾達的表情也更愉悅了：“很久以前咱們也喝咖啡，但是紅飲出現後大家就普遍喝這個啦。紅飲比咖啡更美味，而且更營養，比人參還補呢。咱們現在喝的這種紅飲選用的都是頂級的豆子，要經過嚴格的發酵、翻炒和研磨過程……具體的我也不太懂了，總之是好東西，千萬不要浪費，要一滴都不剩地喝完哦。不喝完的話，我們可就不帶你們去逛宿舍和學院了。”
艾達半是玩笑半威脅的話說完，玩家們互相看了看，陸續嘗試著喝一喝紅飲。
聽艾達的表述，這種紅飲的制作過程和咖啡差不多，聞起來的香氣也差不多，應該就只是角國特色食物吧。老玩家們都知道在副本裏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和正當的理由，不要輕易忤逆這種角色戲份挺重的NPC，於是就先開始吃喝了。沒多少副本經驗的玩家於是也瞧著老玩家的態度，有樣學樣。
金曜抿了一口，感覺味道也跟咖啡很像。不同的是，這種紅褐色透明液體看起來不像是加了牛奶的，喝起來卻有一股奇異的奶香，酸苦味裏有一點淡淡的腥味，還有很濃烈的回甘。
艾達讓大家搭配紅飲食用的脆脆蛋糕也是，吃起來松軟香嫩，鹹甜可口，裏面混了一些脆脆的碎屑，有點像雞脆骨，蛋糕表面還灑了海苔碎和白芝麻。蛋糕裏的奶味不濃，也有很淡的腥味，但脆脆的口感和恰倒好處的鹹香倒是與紅飲很相配。
艾達和尼爾等盯著大家把玻璃杯裏的紅飲喝幹凈，把銀盤裏的脆脆蛋糕吃完，這才喜笑顏開地問大家想先去了解學院裏的哪個地方。
此時，一陣嬰兒的嚎哭聲響徹在大廳裏。
昨晚被這種魔音貫耳很久的九個人立刻繃緊了神經。
脾氣最大的阿爾濱一拍桌子站起來：“大白天的又開始了，還有完沒完？這群獨角人是幹什麽吃的，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錢益川趁機提出：“學長學姐們，我們可以去培育室看看嗎？大家都對那裏很好奇。”
NPC們互相看了幾眼，表情很微妙。
艾達溫柔地問：“為什麽想去那種地方呢？很臟的，而且很吵，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
錢益川還沒說話，尤銳搶先說道：“因為總要上生理課啊，就當預習了。而且我們很好奇，為什麽要在學生宿舍裏建造培育室啊？不是說有個皇家培育中心專門養小孩嗎？”
尼爾答道：“這個也是你們以後才學的東西哦，不過現在也可以先說一下。不是學校非要在宿舍裏培育珊瑚珠，而是因為這裏人群密集，夜裏就會有珊瑚珠生長。角國各地都是這樣，學校只是按照國家規定，提供了一個場所來培育它們。等到它們快要成熟的時候，才會被統一送去皇家培育中心。”
眾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尼爾無奈地笑道：“好吧，還是帶你們去親眼見見吧。”
“會不會有危險？”紀建峰縮著脖子問。
“白天不會，不過你猜得很對哦，珊瑚珠晚上確實很危險。”艾達說，“白天獨角人餵養過它們後，它們就會變得安靜，你們可以趁機去看看。”
剛才嬰兒的嘶喊聲只響了一下，大廳已經恢覆了安靜。
艾達聳聳肩：“很少有雙角人願意進培育室和廚房的，你們不愧是巫師說的小英雄啊，還真是夠特別的。不過，既然我們是導游，你們想去的話，現在去看看也行。”
艾達等三人帶著新生們一起走進廚房。後廚裏忙著備菜的獨角仆人和廚師們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低頭向他們問好。
金曜跟在人群後面，邊走邊打量後廚。後廚裏很整潔，早上他們吃的煎蛋薯條等食物看來都是現做的，大垃圾桶裏有很多剛拆的包裝盒，上面印的圖案正是他們剛剛食用的脆脆蛋糕和紅飲，這些似乎是從外面統一運進來的，還是個連鎖的品牌。
獨角仆人和廚師們頭很低，下巴都快要戳到自己的鎖骨了，還在用力埋頭。金曜想起早上遇到那些負責打掃衛生的獨角老仆也是如此，從不與他們對視。
艾達等人看也不看這些低頭的獨角人一眼，敷衍地點頭，徑直穿過後廚，在最裏面的一間屋子右轉，沿著狹窄的長廊左拐右拐，來到一扇大門前。
艾達伸手敲門：“有人在嗎？我是艾達，安德森老師讓我們帶新生來參觀這裏。”
大門很快就被打開，門後站著的竟然是安德森。
安德森也一副驚訝的樣子：“你們怎麽到這裏來參觀了？”
艾達雙手往後頭指指：“新來的未來英雄們非要來看看。”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們所願。”安德森微笑道，“我是過來處理幾個偷懶耍滑的員工的，正好也處理完了，要出去一趟，祝你們參觀愉快。”
說完，他讓身後的助理拖著和昨天一樣的大籠子，一起走了。
玩家們走進這間聽過很多次的培育室。
培育室面積約一百平，燈光很暗，沒有窗戶，空氣很悶熱，還有嗆鼻子的強烈腥臭味。
借著走廊裏的光，玩家們看清了裏頭的狀況。
這就像是一間花房，但這裏培養的植物只有一種，就是珊瑚珠。
這種圓滾滾的紅珠子像小聖女果一樣，呆楞楞地擠在盆栽裏。在現實裏，這是種頗受歡迎的多肉花卉，可沒想到同樣的名字和形態，在這個副本裏它卻成了角國嬰兒的幼年期，以及殺人的怪物。
一排排紅艷艷的珊瑚珠被擺在花架上，房間裏水淋淋的，像是到處都灑多了水，很濕潤。幾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獨角仆人在其間穿梭，在幾株突然扭動起來的珊瑚珠面前駐足，而後時不時發出忍耐的痛呼聲。
空氣裏的血腥氣越來越濃，玩家們借著燈光仔細辨別才發現，花架和盆栽底下，那些大灘的水原來是暗紅色的血。
“就在門口看看吧，別進去了。”尼爾說，“現在的珊瑚珠很容易餓的，獨角人越來越少了，這真是個很難解決的社會問題呢。”
“學長，我記得你們之前說，獨角人負責餵養珊瑚珠？”錢益川問。
“對啊，珊瑚珠只有獨角人才能餵養。雙角人做不來的，會被殺死的。”尼爾壓低聲音，詭秘地說，“你們看，獨角人現在就在餵養它們，真是太神奇了。小小一株植物，居然還能分辨餵養它的人。”
“獨角人也就配做點這種事了，”一直沒說話的阿爾濱捂著鼻子，嫌惡地說，“不然我們為什麽要容忍這麽多獨角人存在？”
艾達撇撇嘴，她也有點受不了這裏的味道，剛想找個借口離開，有人卻問她那些獨角人在做什麽。
艾達仔細看了看，不以為意道：“哦，他們現在就是在餵養珊瑚珠啊。”
玩家順著艾達指示的方向看，發現獨角人的心口有一個蛇一樣的東西在扭動，蛇的另一端來自珊瑚珠盆栽。那個獨角人正是剛才不停壓抑著發出痛苦哼聲的仆人。
忽然，他的身體晃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他心口的那條蛇形管子縮回盆栽，盆栽處發出嬰兒淒厲的哭喊聲。
旁邊的獨角人趕忙去扶他，把他扶起來，把管子重新連回他的心口處，嬰兒哭聲才突然止住。
“這是……怎麽餵養的？”薛鶴竹驚愕地問。
尼爾攤手：“就是用心頭血餵養啊，珊瑚珠很乖的，可以自己去吸血。不過現在的獨角人都太矯情了，一點苦都吃不了，嬌貴得很。以前的獨角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沒見有人叫苦叫累，也沒動不動暈倒。”
那名暈倒後又被扶起來的獨角人似乎終於完成了餵養工作，他轉身想出來，卻才發現門口有很多人似的，嚇了一大跳。他低著頭，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出去吃點東西。”
見這個年輕的獨角仆人的可憐樣子，薛鶴竹於心不忍，忽然想到臨走時看見旁邊餐桌上還有幾塊美味的脆脆蛋糕。於是他小聲提出：“我去給你拿幾塊脆脆蛋糕吧，你太累的話就在這兒休息一下。”
這話很小聲，也很善意，但獨角人聽到後卻忽然渾身發抖，直接跪下連磕好幾個頭，口裏還不停地求饒。
薛鶴竹嚇傻了，其他玩家和NPC也註意到這情況，問他怎麽了。
薛鶴竹不知道咋解釋，趕忙拉獨角人起來，問他為什麽害怕，為什麽哭，為什麽發抖。
獨角人只是一個勁搖頭，哭泣，回答說不知道，求求你了，放過我，然後他擡頭飛快地看了這群人一眼，從狹窄的走廊跑了。
金曜看到了獨角仆人盈滿淚水的眼睛。這也是從進入角國後，他第二次與獨角人對視。
他驚訝地發現，這個獨角人的眼神跟昨晚宴會上被鎖在籠子裏帶走的那個獨角人一樣，全是刻骨的仇恨、恐懼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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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珠？”
薛鶴竹一拍腦袋, “哦對，昨晚宴會上那些NPC是不是提到過這個東西？我想想……培育室！昨晚廚房後的培育室裏突然有嬰兒的哭聲，幾個助理去解決問題, 說是獨角人照顧不周。然後尼爾和艾達說跟我們說了生理課的知識，說我們都是從珊瑚珠裏長出來的。”
“昨晚你們有沒有聽到敲門聲, 還有嬰兒的哭聲？”錢益川問。
205和206的幸存者回憶起昨晚，你一言我一語地說：
“對, 而且窗戶和門上有疑似小嬰兒的紅手印, 地上還有土。”
“半夜的時候有咚咚咚的聲音，好像什麽東西在地上一蹦一跳的。”
“這麽說的話，昨晚撞門撞窗戶的東西難道是……那個珊瑚珠盆栽？”
“而且敲不開門還亂叫, 那個嬰兒的哭聲跟昨晚宴會裏那一陣一模一樣, 瘆人得很。”
“你們剛才說死者身體裏有紅珠子，仆人進去時是空盆, 出來後盆裏就長滿了珊瑚珠。那殺人的怪物就是那個盆栽？”
這時, 長長的走廊上陸續有門打開的聲音, 有人探頭出來往這邊看, 似乎是NPC們被動靜吵醒了。
薛鶴竹趕緊拉住旁邊的金曜和呂池說：“咱們別站在走廊上說話了, 進屋吧。”
錢益川說：“好，那去你們204吧，那裏沒出過事。”
其他人紛紛點頭同意, 走進了敞著門的204號宿舍。
宜樹卿忽然說：“我去看看他們收拾後的房間變成什麽樣了。”
金曜和呂池表示要一起去，其餘的人先去204號宿舍的客廳裏, 坐在沙發上交流昨夜的事。
“昨晚進宿舍前，你們聽清楚安德森說的話了嗎？”錢益川問205宿舍的幸存者於家歡和尤銳, “盧雨岳昨晚沒關門嗎？”
於家歡訥訥地說：“我們宿舍的門窗都按照要求關嚴了啊……至於臥室的門，我也不知道他關沒關, 反正今早起來我們發現他的門是開著的。你是說，各自臥室的門也必須關嚴嗎？”
尤銳補充道：“昨晚我們進了宿舍就沒出去過，天一黑就各回各屋了。半夜裏有東西撞門，我不知道是怪物還是人，也沒敢動。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206宿舍的紀建峰和康瑞對視了一眼，說：“臥室裏的門應該也必須要關吧？你們宿舍的人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才死的？”
尤銳問：“你們宿舍的門都關好了的話，那為什麽也會死人？”
康瑞縮縮脖子：“我們也很奇怪，我們三個是被強制分配進來的，原來根本不敢自己進三星的副本，進來後當然是能有多聽話就有多聽話，一點也不敢作。昨晚進宿舍後，我們首先就按要求把門窗都關嚴，大門後還抵上了東西。當時淩達房間裏的窗戶有點生銹了，關不嚴，我們還一起進去幫他掰了半天，好不容易給合上了，還撕了床單條纏上了好幾圈，一點縫都沒露。”
錢益川問：“你們確定沒串過門？”
紀建峰說：“當然沒有，剛進副本裏還沒搞清規則，晚上誰敢出來亂竄？又不是嫌命長。”
錢益川搖頭：“可你們剛才說去淩達房間裏幫他關窗戶，待了很久。”
紀建峰頓了頓：“你是說，我們去他的臥室也算串門？這樣也是違反規則，所以淩達才會死？”
錢益川不答，轉頭問薛鶴竹：“你們宿舍裏，有人昨晚進過別人的臥室嗎？”
薛鶴竹老老實實地搖頭：“沒有。”
錢益川雙手放在膝蓋上，大馬金刀地坐著，搖頭嘆氣道：“看來這就是關鍵了。唉，你說你們，都不是第一次進副本的新人了，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害舍友白白送命呢？”
206的紀建峰和康瑞聽了這話，原本就飽受恐懼和驚嚇折磨的心變得更難受了，可也沒辦法，確實是他們沒考慮周全，害了舍友。
205的於家歡和尤銳雖然也覺得有些內疚，但此時氣憤和委屈卻占了上風。
尤銳首先發難：“你們都知道得這麽清楚，為什麽昨晚不說呢？是非要等死人了以後好找線索嗎？”
於家歡接話道：“誰想害自己舍友？我們確實是沒完全理解NPC的意思，可是聽懂的人為什麽昨晚沒有告訴我們？不知者無罪這話大家都知道吧？明知一切卻不阻止的人才是真的想害別人吧？”
他倆氣勢洶洶、咄咄逼人地指責一通，錢益川不怒反笑：“首先，聽懂的不止我一個人，204這三人都知道，而且離你們更近，別因為我現在好心幫你們捋清思路就光拿我開刀。別忘了，昨天是你們先拋下我的，但我不計較這個。其次，昨晚安德森送我們進宿舍時，天已經將黑未黑了，那時候誰能冒著風險出去告訴別人一個稍微想想就能想到的問題？就算有人敲門，你們估計也根本不願意理吧，還會覺得別人敲門串門是要害你們。自掃門前雪時腦子轉得很快，現在倒是會怪罪別人了。”
尤銳猛地站起來：“錢益川你好好說話，別陰陽怪氣地翻舊賬。上個副本裏那是特殊情況……”
薛鶴竹縮在沙發上，抱緊自己，不敢說話。他現在是看出來了，錢益川和於家歡、尤銳還有那個死去的盧雨岳之前一起下過副本，可能還是同一個組織裏的。他們各自性格都很要強，現實生活裏都很優秀，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因此誰心裏也看不慣誰。只不過在進這個副本之前，由於錢益川的表現更好，大家都在面兒上捧著錢益川，讓他掌控局面，其他人都不跟他爭說話和表現的機會。可進副本後由於昨晚宴會上的小插曲，於家歡和尤銳等人覺得錢益川要倒黴，所以就扯破了臉面。
薛鶴竹一點點挪動自己的屁股，慢慢挪到沙發最邊緣的拐角，以免自己被戰火波及。同時，他不斷往對面宿舍看，祈禱金曜他們快點回來。
也許是上天憐愛他，他剛在心裏說完阿彌陀佛，金曜他們還真就回來了。
“你們在聊什麽？”金曜一進門就問，“要聽聽新發現嗎？”
錢益川等人吵架也沒有丟失成功人士的風度，盡管臉有點紅脖子有點粗，但好歹沒有動手。他們默契地停下爭吵，坐回沙發上，請金曜別廢話趕緊說。
“宿舍裏都清理幹凈了，205號房裏死者原本炸碎的屍塊和血跡全都消失了，但套房裏客廳地毯和門上的灰土和血手印還在，206號也是。”金曜關上門，說，“可是那些負責清潔的獨角仆人進去應該沒有十分鐘吧？”
呂池說：“而且剛才他們走的時候，手裏也沒有垃圾袋，不知道死者的屍體是怎麽被他們運走的。”
正在這時，204的房門被敲響了。
門上沒有貓眼，站在門邊上的金曜看了眼其他人，眾人眼神示意他打開看看。
金曜開了門，發現門外是生活老師兼宿舍管家安德森。
安德森仍然穿著筆挺考究的黑色燕尾服，他拿著手杖，點頭行禮：“各位新生早上好，昨晚過得怎麽樣？”
宿舍裏一片死寂，沒有人回答他，就算是昨天最熱衷與NPC打交道的錢益川都沒有反應。
安德森對這樣的冷淡並不驚訝，只是微笑道：“看來剛入學有些不適應啊。沒關系，今天你們有一天時間可以在學院裏熟悉環境，我還為你們九位新生安排了三位導游，一對三服務，希望你們早點融入這個大家庭。”
說著，安德森往旁邊讓了讓，金發學姐艾達，棕發學長尼爾和很有“雙角氣概”的阿爾濱出現在宿舍門口。
安德森對三位導游說：“現在，帶著你們的學弟學妹們去吃早餐吧，祝你們度過愉快的一天。”
他又轉身沖宿舍裏的新生們點點頭，邁著優雅的步伐離去了。
艾達笑著沖大家打招呼：“早上好！一大早的，你們怎麽全都擠到這裏來了？快收拾一下，跟我們去樓下吃早飯吧。”
尼爾同樣笑得溫和有風度：“看看你們的地毯臟成什麽樣子啦，新生剛進來就是鬧騰。不過別擔心，仆人馬上就來打掃了，你們快去洗漱吧，十分鐘後樓下見！”
阿爾濱昨晚剛因為欺負錢益川被安德森談過話，此時他拉著臉掃視一圈，哼了一聲，沒說什麽。
三個NPC先下樓等候了，走廊裏出現了幾個獨角仆人，他們拎著清潔桶蹣跚著向到205和206號房的門口。金曜發現這次他們的桶裏沒有空花盆。
“看來他們要打掃房間，我們先回去洗漱吧，十分鐘後要去吃早飯，那些NPC好像要說些什麽。”金曜提議道。
眾人點頭同意，尤銳忽然說：“昨晚上樓時咱們沒有時間交流信息，造成了兩名同伴慘死。今天一天都是自由活動時間，為了提高效率，咱們要註意多多交流。如果到時候分頭行動的話，可別隱瞞線索和發現的信息。畢竟這裏不是競技游戲，咱們也沒有競爭關系，團結起來找到船印才能救所有人。”
錢益川對尤銳說出的這番話感到不屑，但面上還是跟其他人一起欣然同意。
眾人回各自的宿舍快速洗漱完後，在樓梯口會和，一起下樓準備去與NPC共進早餐。
下樓梯時，紀建峰伸頭看看一樓的大廳，又回頭看二樓的走廊，疑惑地問：“這個副本裏沒有黑霧籠罩的房間啊？我記得昨天進入城門後，一路上也都沒有，難道這些地方都要我們去探索嗎？”
康瑞和金曜都表示自己也有這種疑惑。
錢益川洗漱完畢後，已經完全恢覆了風度，以一種過來人的了然氣派笑道：“看來你們這是第一次進三星副本啊。”
於家歡和尤銳也不再藏拙，為了顯示自己樂於分享且是慷慨大方的合作對象，爭著搶著科普起來：“用黑霧來限制探索範圍只有在一二星副本裏才會出現，三星算是中高星了，沒有這一說。”
“低星副本裏用黑霧隱藏起那個世界觀裏本應有的日常建築，是為了幫助新人集中註意力，防止偏離主線。但是中高星副本自由度很高，難度也就更大。沒有限制意味著要靠自己理清思路，亂碰運氣多半會死在這裏。”
說著，他們來到了一樓。昨晚用餐的長桌上早已擺上了精致的餐具和香氣撲鼻的食物，艾達學姐等人正朝他們招手。
“快過來，你們外出這麽久，肯定很想念紅飲和脆脆蛋糕了吧。”艾達學姐興奮地笑道，“快來滿足一下你們思鄉的胃吧。”
九名新生在長桌旁落座。每個人面前都有用玻璃杯裝的一大杯紅褐色的飲料，銀盤子裏有一塊紅褐色的蛋糕，旁邊還有許多小銀盤子，擺著煎蛋、水果、薯條等食物。
九個人跟NPC寒暄了一陣，稍微吃了點水果和煎蛋薯條，沒有人動艾達提到過的東西。
艾達奇怪地問：“你們為什麽不喝飲料不吃蛋糕呢？”
尼爾也說：“這些是角國的特產，大家都愛吃，從小吃到大的，很有營養。你們不會是出海一段時間，已經忘了傳統的角國味道是什麽樣了吧，哈哈哈。”
雖然知道游戲副本裏的食物大多數不會有毒，不會要人命，但早上剛見過血腥的場面，大家不約而同地對這種顏色的飲料和蛋糕有點排斥。
阿爾濱此時冷哼道：“出去了一段時間，就忘記自己是哪國人了吧，連這都吃不慣了。”
阿爾濱的語氣和表情實在嚇人，膽小的紀建峰和康瑞沒抗住，打著哈哈開始吃脆脆蛋糕，搭配那杯紅飲。
沒吃兩口，康瑞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讚嘆道：“蛋糕真好吃啊，而且這飲料有點像咖啡，但是比咖啡好喝一點……奧對，咖啡是我們出海游歷時看到別的國家的人喝的飲料。”
尼爾笑道：“我們知道的，角國可不是閉塞的國家，什麽都有的。你們真是出去了太久，受苦了吧。”
艾達的表情也更愉悅了：“很久以前咱們也喝咖啡，但是紅飲出現後大家就普遍喝這個啦。紅飲比咖啡更美味，而且更營養，比人參還補呢。咱們現在喝的這種紅飲選用的都是頂級的豆子，要經過嚴格的發酵、翻炒和研磨過程……具體的我也不太懂了，總之是好東西，千萬不要浪費，要一滴都不剩地喝完哦。不喝完的話，我們可就不帶你們去逛宿舍和學院了。”
艾達半是玩笑半威脅的話說完，玩家們互相看了看，陸續嘗試著喝一喝紅飲。
聽艾達的表述，這種紅飲的制作過程和咖啡差不多，聞起來的香氣也差不多，應該就只是角國特色食物吧。老玩家們都知道在副本裏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和正當的理由，不要輕易忤逆這種角色戲份挺重的NPC，於是就先開始吃喝了。沒多少副本經驗的玩家於是也瞧著老玩家的態度，有樣學樣。
金曜抿了一口，感覺味道也跟咖啡很像。不同的是，這種紅褐色透明液體看起來不像是加了牛奶的，喝起來卻有一股奇異的奶香，酸苦味裏有一點淡淡的腥味，還有很濃烈的回甘。
艾達讓大家搭配紅飲食用的脆脆蛋糕也是，吃起來松軟香嫩，鹹甜可口，裏面混了一些脆脆的碎屑，有點像雞脆骨，蛋糕表面還灑了海苔碎和白芝麻。蛋糕裏的奶味不濃，也有很淡的腥味，但脆脆的口感和恰倒好處的鹹香倒是與紅飲很相配。
艾達和尼爾等盯著大家把玻璃杯裏的紅飲喝幹凈，把銀盤裏的脆脆蛋糕吃完，這才喜笑顏開地問大家想先去了解學院裏的哪個地方。
此時，一陣嬰兒的嚎哭聲響徹在大廳裏。
昨晚被這種魔音貫耳很久的九個人立刻繃緊了神經。
脾氣最大的阿爾濱一拍桌子站起來：“大白天的又開始了，還有完沒完？這群獨角人是幹什麽吃的，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錢益川趁機提出：“學長學姐們，我們可以去培育室看看嗎？大家都對那裏很好奇。”
NPC們互相看了幾眼，表情很微妙。
艾達溫柔地問：“為什麽想去那種地方呢？很臟的，而且很吵，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
錢益川還沒說話，尤銳搶先說道：“因為總要上生理課啊，就當預習了。而且我們很好奇，為什麽要在學生宿舍裏建造培育室啊？不是說有個皇家培育中心專門養小孩嗎？”
尼爾答道：“這個也是你們以後才學的東西哦，不過現在也可以先說一下。不是學校非要在宿舍裏培育珊瑚珠，而是因為這裏人群密集，夜裏就會有珊瑚珠生長。角國各地都是這樣，學校只是按照國家規定，提供了一個場所來培育它們。等到它們快要成熟的時候，才會被統一送去皇家培育中心。”
眾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尼爾無奈地笑道：“好吧，還是帶你們去親眼見見吧。”
“會不會有危險？”紀建峰縮著脖子問。
“白天不會，不過你猜得很對哦，珊瑚珠晚上確實很危險。”艾達說，“白天獨角人餵養過它們後，它們就會變得安靜，你們可以趁機去看看。”
剛才嬰兒的嘶喊聲只響了一下，大廳已經恢覆了安靜。
艾達聳聳肩：“很少有雙角人願意進培育室和廚房的，你們不愧是巫師說的小英雄啊，還真是夠特別的。不過，既然我們是導游，你們想去的話，現在去看看也行。”
艾達等三人帶著新生們一起走進廚房。後廚裏忙著備菜的獨角仆人和廚師們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低頭向他們問好。
金曜跟在人群後面，邊走邊打量後廚。後廚裏很整潔，早上他們吃的煎蛋薯條等食物看來都是現做的，大垃圾桶裏有很多剛拆的包裝盒，上面印的圖案正是他們剛剛食用的脆脆蛋糕和紅飲，這些似乎是從外面統一運進來的，還是個連鎖的品牌。
獨角仆人和廚師們頭很低，下巴都快要戳到自己的鎖骨了，還在用力埋頭。金曜想起早上遇到那些負責打掃衛生的獨角老仆也是如此，從不與他們對視。
艾達等人看也不看這些低頭的獨角人一眼，敷衍地點頭，徑直穿過後廚，在最裏面的一間屋子右轉，沿著狹窄的長廊左拐右拐，來到一扇大門前。
艾達伸手敲門：“有人在嗎？我是艾達，安德森老師讓我們帶新生來參觀這裏。”
大門很快就被打開，門後站著的竟然是安德森。
安德森也一副驚訝的樣子：“你們怎麽到這裏來參觀了？”
艾達雙手往後頭指指：“新來的未來英雄們非要來看看。”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們所願。”安德森微笑道，“我是過來處理幾個偷懶耍滑的員工的，正好也處理完了，要出去一趟，祝你們參觀愉快。”
說完，他讓身後的助理拖著和昨天一樣的大籠子，一起走了。
玩家們走進這間聽過很多次的培育室。
培育室面積約一百平，燈光很暗，沒有窗戶，空氣很悶熱，還有嗆鼻子的強烈腥臭味。
借著走廊裏的光，玩家們看清了裏頭的狀況。
這就像是一間花房，但這裏培養的植物只有一種，就是珊瑚珠。
這種圓滾滾的紅珠子像小聖女果一樣，呆楞楞地擠在盆栽裏。在現實裏，這是種頗受歡迎的多肉花卉，可沒想到同樣的名字和形態，在這個副本裏它卻成了角國嬰兒的幼年期，以及殺人的怪物。
一排排紅艷艷的珊瑚珠被擺在花架上，房間裏水淋淋的，像是到處都灑多了水，很濕潤。幾個看上去很年輕的獨角仆人在其間穿梭，在幾株突然扭動起來的珊瑚珠面前駐足，而後時不時發出忍耐的痛呼聲。
空氣裏的血腥氣越來越濃，玩家們借著燈光仔細辨別才發現，花架和盆栽底下，那些大灘的水原來是暗紅色的血。
“就在門口看看吧，別進去了。”尼爾說，“現在的珊瑚珠很容易餓的，獨角人越來越少了，這真是個很難解決的社會問題呢。”
“學長，我記得你們之前說，獨角人負責餵養珊瑚珠？”錢益川問。
“對啊，珊瑚珠只有獨角人才能餵養。雙角人做不來的，會被殺死的。”尼爾壓低聲音，詭秘地說，“你們看，獨角人現在就在餵養它們，真是太神奇了。小小一株植物，居然還能分辨餵養它的人。”
“獨角人也就配做點這種事了，”一直沒說話的阿爾濱捂著鼻子，嫌惡地說，“不然我們為什麽要容忍這麽多獨角人存在？”
艾達撇撇嘴，她也有點受不了這裏的味道，剛想找個借口離開，有人卻問她那些獨角人在做什麽。
艾達仔細看了看，不以為意道：“哦，他們現在就是在餵養珊瑚珠啊。”
玩家順著艾達指示的方向看，發現獨角人的心口有一個蛇一樣的東西在扭動，蛇的另一端來自珊瑚珠盆栽。那個獨角人正是剛才不停壓抑著發出痛苦哼聲的仆人。
忽然，他的身體晃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他心口的那條蛇形管子縮回盆栽，盆栽處發出嬰兒淒厲的哭喊聲。
旁邊的獨角人趕忙去扶他，把他扶起來，把管子重新連回他的心口處，嬰兒哭聲才突然止住。
“這是……怎麽餵養的？”薛鶴竹驚愕地問。
尼爾攤手：“就是用心頭血餵養啊，珊瑚珠很乖的，可以自己去吸血。不過現在的獨角人都太矯情了，一點苦都吃不了，嬌貴得很。以前的獨角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沒見有人叫苦叫累，也沒動不動暈倒。”
那名暈倒後又被扶起來的獨角人似乎終於完成了餵養工作，他轉身想出來，卻才發現門口有很多人似的，嚇了一大跳。他低著頭，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出去吃點東西。”
見這個年輕的獨角仆人的可憐樣子，薛鶴竹於心不忍，忽然想到臨走時看見旁邊餐桌上還有幾塊美味的脆脆蛋糕。於是他小聲提出：“我去給你拿幾塊脆脆蛋糕吧，你太累的話就在這兒休息一下。”
這話很小聲，也很善意，但獨角人聽到後卻忽然渾身發抖，直接跪下連磕好幾個頭，口裏還不停地求饒。
薛鶴竹嚇傻了，其他玩家和NPC也註意到這情況，問他怎麽了。
薛鶴竹不知道咋解釋，趕忙拉獨角人起來，問他為什麽害怕，為什麽哭，為什麽發抖。
獨角人只是一個勁搖頭，哭泣，回答說不知道，求求你了，放過我，然後他擡頭飛快地看了這群人一眼，從狹窄的走廊跑了。
金曜看到了獨角仆人盈滿淚水的眼睛。這也是從進入角國後，他第二次與獨角人對視。
他驚訝地發現，這個獨角人的眼神跟昨晚宴會上被鎖在籠子裏帶走的那個獨角人一樣，全是刻骨的仇恨、恐懼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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