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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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南城正值夏季，溫度在夜晚來臨時也不曾涼爽多少，直到突如其來下起了大雨，密不透風讓人心生煩躁的熱意才漸漸褪去。
一場瓢潑大雨下了整夜，讓某戶人家關閉了電路老化的空調，悄無聲息澆滅了火災源頭。
楚玄意睜開眼，眸底映入熟悉的老舊天花板，他第一時間從床上坐起來，在心底呼喚999。
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回應。
楚玄意掐了下虎口，痛意如此真實，不是做夢，他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回來了。
卻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
做任務時的記憶如雲似霧，模糊不清，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窗外逐漸泛起亮光，從夜晚到清晨，床上長久沒有動靜的人微微轉頭，看了眼碧藍如洗的天空，起床洗漱吃早餐，隨後匿名打了個電話，反應小區存在電路老化，有危險性，再去另一個房間，挽起袖子，掀開厚重的防塵布，親自打掃衛生。
這間房子老舊昏暗，客廳常年照不到陽光，很多衛生死角，打掃起來也費勁。
按照往常，楚玄意心中會毫無波瀾，此刻卻種種回憶畫面浮現在腦海，覺得每一個角落都如此熟悉。
五歲前，他還不住這裏，五歲後，本就不睦的父母斷定他有情感方面問題，不會哭，也不愛笑，於是互相攻訐對方，最後徹底婚姻破裂，將他拋棄，各奔東西。
他輾轉幾個親戚家，後來被早年喪妻的爺爺帶走。他小時候不愛說話，老爺子也沈默寡言，倒也契合。
十六歲時，獨自養大他的爺爺去世，臨死前交代遺言，大意是讓他好好生活，以後遇到相愛的人，要以真心換真心，不要辜負。
楚玄意不覺得他以後會有愛人，結婚生子從不在他的人生計劃中，但不妨礙他答應老爺子，讓老爺子安息。
按部就班地讀書、上學、畢業、上班、創業、當老板。
時至今日，楚玄意給自己定的目標已經全部完成。生活索然無味，再加上一些發達之後纏上來的牛皮糖實在煩人，他決定移居，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人生目標，或是樂趣。
這次回來老房子，便是想最後住一晚，順帶告訴老爺子一聲，他要走了。
沒想到貌似住成了神經病。
楚玄意打掃著打掃著，又總覺得家裏該有個書房，再養一只貓、一只狗，還要再多一個人。
莫名其妙的幻視就算了，還有點難過、失落、悲慟，滿心宛如死了老婆的沈重感。
楚玄意太陽穴突突直跳，打開手機搜索引擎，又覺得這樣有點傻，關了手機，深吸一口氣，想著或許是昨天沒睡好，或者做了個什麽夢影響潛意識了吧。
他忍著打掃完，整理好物品，提著放了辦公電腦和私人物品的包，穿上鞋，最後深深看了眼這間老房子，輕輕帶上了門。
老房子隔音不好，對門新搬來的一戶人家貌似家庭不怎麽和諧，剛出門，楚玄意就聽見了隔壁傳來的激烈辱罵，間或夾雜著乒鈴乓啷的打砸聲。
他沒想理會，徑自離開，經過隔壁正打算下樓梯時，隔壁門卻忽然打開，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低垂眉眼出來，不小心撞掉了他手中的公文包。
“抱歉。”
短暫冷淡的一聲，楚玄意卻凝固住了，心臟跳得極快，渾身血液好似被什麽點燃，在瞬息間為之沸騰。
他驟然看向出聲的人。
過長的頭發掩住了半截出色的眉眼，裸露出的皮膚過分蒼白，嘴唇的顏色也淺淺淡淡，是一個看上去有些陰郁冷漠、卻俊秀無比的少年。
少年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遞給楚玄意時，微涼的尾指似有若無擦過後者的掌心。
楚玄意眼皮一跳，要不是眼前的人年紀小，他又和眼前的人第一次見面，這種動作……
是不小心的吧。
似乎是見楚玄意久久沒有動靜，少年微微擡眼，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楚玄意停頓片刻，拿走公文包，面不改色道：“沒事。”
他看了眼少年身後，隔著門板也能聽見裏面的吵鬧不休，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楚玄意沒有當和事佬去管鄰居的家務事。
“吃了早餐嗎？”
卻鬼使神差地拐走了別人家的小孩。
**
少年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的模樣，穿著校服，還在讀書，應該在讀高三，這麽關鍵的一年，怎麽能被家裏人亂七八糟的情緒影響？
楚玄意說服自己，他是在做好人好事，可不是多管閑事。
老爺子不是一向喜歡做好事嗎？他這也是受他影響。
楚玄意心裏想著這些，完全忘了，以他的性格放以前絕不會搭理陌生人，更何況請陌生人吃飯。
“想吃什麽？”楚玄意帶著人來了樓下一家早餐店，老舊小區附近沒什麽高檔餐廳，都是些蒼蠅小館，不過味道還算不錯。
少年微微擡頭，黑發下比常人略淺的琥珀色眼眸看著人時，有幾分不似人類的詭異感，但卻是無法否認的漂亮，如同太陽下泛著光芒、剔透的玻璃珠子。
他輕聲說道：“和你一樣。”
楚玄意莫名不覺得那雙眼睛奇怪，招呼老板要了兩份招牌湯粉，給少年的那份沒加辣椒。
“謝謝。”少年道謝，眼睛一直放在楚玄意身上，沒挪開過。
楚玄意沒話找話，他覺得他和這小孩挺有眼緣的，“我住在你對門，不過不經常回來，之前沒見過你們，你們剛搬進來沒多久吧？”
“嗯。”少年應聲：“半個月前剛搬進來。”
楚玄意瞅了眼少年身上的藍白校服，繼續找話題，他嘴角掛出來的笑容努力親切，釋放善意，盡量給少年一個好印象，“你的校服很眼熟，是三中嗎？好巧，我高中也在那裏讀。”
“是。”少年微微一笑，那點陰郁冷漠霎時間被沖淡，他配合地說道：“那我應該叫你學長。”
楚玄意摸了摸鼻子，他都畢業七八年了，不過既然是同校，被小學弟叫聲學長怎麽了？
楚玄意再次說服了自己，介紹道：“我姓楚，楚玄意，你可以叫我……咳，學長，也可以叫我楚哥。”
少年輕輕頷首：“我姓林。”
他直勾勾望著楚玄意：“林不念，雙木林，執迷不悟，念念不忘的不念。”
少年介紹名字的架勢奇奇怪怪，楚玄意卻仿若被一柄小錘子砸中心頭，連綿不斷的覆雜情緒席卷向他，又快速褪去，連帶腦袋都暈眩了幾秒。
他呼吸滯了滯，眼神稍微起了點變化。
楚玄意可以肯定他在此之前完全沒聽過這個名字，那他為什麽會反應這麽劇烈？
種種不對勁是從今早，他從數個任務回來後開始，難道和他做的那些任務有關？
有關於任務的記憶如同蒙了一層紗，無論楚玄意怎麽回憶也沒回憶起來，他暫時放棄，看向林不念，試探地問道：“我們之前見過嗎？”
林不念纖長的眼睫撲簌，他張口，不知道為什麽止住。
熱騰騰的湯粉端了上來，橫在兩人之間，林不念頓住後說道：“沒有。”
“我之前不住這裏，今天是我來這裏後我們第一次見面。”林不念眉眼微彎，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楚……哥。”
楚玄意敏銳地發覺在喊後面那個稱呼時，對方的神色有些微妙，大概像是愉悅和新奇？
沒說幾句話，不等楚玄意細想林不念為什麽是這個反應，他的手機響了，助理發信息給他，詢問出國事宜。
大部分事情已經辦妥，楚玄意是搞軟件的，在國內外都不影響發展，他原定的計劃是下星期五出發，大概下周末清晨到定好的地方……
這會兒，楚玄意看著信息思考片刻，覺得不著急，便讓助理先把他出國的事放一放，之後再說。
回覆完信息，楚玄意不經意間一擡頭，就見對面的面碗沒被碰過，林不念一直看著他，眼神定在他身上般。
在楚玄意露出疑惑的眼神前，林不念恰好移開目光，拿起筷子吃面，動作優雅矜貴，不像在老小區的蒼蠅小館，倒像是什麽高級餐廳，和整個環境格格不入。
楚玄意一不小心看得久了，他有點心虛地挪開視線，幸好對面的林不念似乎沒有發現。
今天周末，三中每個星期都會放這一天假，林不念看起來不急著回家，他們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越聊楚玄意越覺得親切，或許是巧合，林不念的身世和他有些相似。
他父母早早離婚，林不念更慘一些，直接父母雙亡，從小踢皮球一樣在親戚家長大。隔壁吵架的鄰居夫妻是林不念的大伯，吵架也和林不念有關。
林不念今年成年，大伯不想再留著他，大伯母卻覺得林不念在關鍵的高三時期，這時候把人趕出去太不像話，除此之外，還有些因為林不念成績不錯，聽說高考成績好，獎金不低的小心思。
林不念說得沒這麽詳細，這些信息大半是楚玄意結合林不念所說，以及當時在鄰居門口聽門裏傳來的話半蒙半猜出來的，看林不念的樣子，與事實相差不多。
楚玄意看向林不念的眼神添了幾分同情，還有點小小的心疼。
意識到後面那種情緒時，楚玄意唇角抽了下，有些驚悚地暗自掐了自己一把，他昏了頭嗎？
碗裏的面吃完，林不念放下筷子，看向好心請他吃飯的鄰居哥哥，將對方那點小動作收入眼底。
林不念微微一笑，斂去眸中情緒，意味深長地再次道謝：“謝謝……楚哥。”
**
回去後，楚玄意輾轉反側睡不著，夢裏都是那個姓林的小學弟。
倒不是他有什麽別的想法，就是單純地擔心，就差一個多月，馬上就要高考了，寄住的大伯家家裏那個樣子，小學弟怎麽學習啊？
失眠兩天後，楚玄意忍不住了，不顧欲言又止，想問問還出國嗎的助理，趁著夜色悄悄回了那棟老房子。
隔壁還是那樣，吵吵鬧鬧的。
楚玄意在門口徘徊兩圈，臉色憂色更濃。
他瞪著別人家大門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莫名其妙這麽關心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小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老牛吃嫩草，雖然他還沒那麽老，也就大了人家七八歲吧。
楚玄意來回走了兩步，摸了摸臉，然後又僵住了。
他摸臉幹什麽？！
楚玄意倒吸一口涼氣，搖了搖頭，轉身打算離開。
明天就出國！
這個念頭剛浮現出來，身後的門掐著點似得開了。
林不念關上門，阻隔門裏過分嘈雜的聲響，以免打擾他和故人見面。
“楚哥。”林不念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眼楚玄意全身，註意到男人風塵仆仆的鞋子，和空空如也的雙手，假裝沒有發現對方一直在家門口徘徊，露出一點微笑，關心道：“才下班嗎？”
楚玄意的工作時間相對自由，特別他前段時間打算出國，國內的事情早就處理的差不多，只剩下把公司轉手了，因此目前沒什麽事。
但他還是點了頭，鎮定自若地說道：“今天加班。”
“這樣啊。”林不念面上的笑容有些奇特，轉眼間自然起來，“十點了，那你好好休息。”
楚玄意哪裏要加什麽班，但既然話已經放出去了，當然不可能打自己的臉改口。
“嗯。”楚玄意點了下頭，餘光瞥了眼鄰居的門，又看了眼林不念抱著的書本，明知故問道：“這麽晚，你怎麽出來了？”
少年有些可憐地抱緊了書本，低下了頭。
此處無聲勝有聲。
楚玄意瞬間同情心泛濫，脫口而出：“馬上高考了，你大伯家的氛圍好像不適合學習。”
少年濃密纖長的長睫毛顫了顫，看向了他。
楚玄意從那一眼中好像看到了一點魚兒上鉤的滿意，不確定，再看看。
再看時果然一切如常，少年眼神表情中只有驚訝與些微的忐忑。
楚玄意放下了心，決定將錯就錯，順勢發出邀請：“不如來我家？”
“我家安靜，就我一個人住，有兩個房間，你可以去客房看書，我不會打擾你。”
話音落地，楚玄意淡定的表皮下是緊張的內心，他表現的怎麽樣？應該不像是壞人吧？大半夜邀請人小孩進家裏好像有點奇怪，林不念會答應嗎？
就如同那天答應還是陌生人的他吃早餐的邀請，這次林不念也輕而易舉地同意了他的“學習”邀請，太過爽快以至於讓楚玄意又擔心起來了，這麽相信陌生人，林不念是不是太容易被騙了？
操心著不該他操心的事，才第二次見面，楚玄意稀裏糊塗地把人帶回了
在帶人回家前，楚玄意本來想和林不念的大伯家打聲招呼，但林不念堅定地拒絕了，只好作罷。
趁林不念獨自回家帶學習的東西的功夫，楚玄意趕緊回家把防塵布收拾了一下，塞進主臥床底下藏好。
幸好前些天打掃了一下，這會兒看著像是有人在住，他的謊言不會一戳就破。
林不念很快把書包帶了過來，厚厚的課本裏夾著一疊高分試卷，不乏滿分的，楚玄意無意間瞥見，震驚了。
前幾天吃早餐的時候楚玄意就知道林不念學習成績好，否則也不會年年拿獎學金，只是沒想到人家學習成績這麽好。
在這種家庭下取得這樣的成績有多難，楚玄意光想想就肅然起敬，頓時更覺得可惜，也更堅定了不能讓林不念被家庭所累，要讓他好好高考的念頭。
楚玄意去樓下買了點水果，準備給大學霸補補身體。
小學弟看著太瘦了，想也知道，常年寄人籬下哪裏過得舒服，男孩子青春期本來營養需求就大，沒營養不良就算謝天謝地。
他買完水果，去廚房切了個果盤，這才放輕聲音，端著果盤去了次臥。
正好看見坐在書桌前的林不念低垂著眼，望著書桌一角輕笑的畫面。
次臥是楚玄意原來的臥室，書桌上有他小時候亂塗亂畫刻的塗鴉。
楚玄意回憶一圈，不記得他刻了什麽能讓林不念笑的。
疑惑地放下果盤，楚玄意不小心瞥見桌面散落的那一大堆高分試卷中，不合時宜地夾雜著幾張醒目的低分，且都是同一科——英語。
人無完人，正常。
楚玄意憐愛地看了眼註意到他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試卷的少年，好心說道：“我英語還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他有時候要和國外的客戶打交道，經常要用到英語，基本能和國外的客戶無障礙交流，否則之前也不會想出國定居。
少年的眼眸微微一亮，轉眼又黯淡下去，眼睫微垂，問道：“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楚玄意笑意盈盈地說道：“反正我沒什麽事，教你只是順手，大家都是鄰居，互幫互助很正常。”
不等少年猶豫，楚玄意拖了張凳子在林不念旁邊坐下，專心致志地幫他輔導功課，教他小技巧。
墻壁上的時鐘慢慢指向十二點半，楚玄意看不下去了，輕輕拍了拍沈浸在學習裏的少年，讓他上床睡覺。
“學習重要，身體也重要，快去睡吧，明天我送你去上早自習。”
三中住宿要錢，林不念是走讀，早自習七點半，晚自習九點，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學習當中，連睡覺的時間都所剩無幾。
楚玄意不知道林不念之前是怎麽上下學的，如果是走路，或許睡眠的時間更少。
一想到這裏，楚玄意更憐愛了，情不自禁地想摸摸林不念的頭毛，手剛擡起來，想到他們倆還不太熟，有兩分不自然的落在了林不念肩膀上。
“辛苦了。”
林不念合上書本，側眸看了一眼肩上的手，唇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面上乖巧地點頭，收拾好書本，跟著楚玄意走到門口。
楚玄意敲了敲林不念大伯家的門，門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又敲了兩下，裏面傳來中年男人罵罵咧咧的大嗓門，好聽點的大意是讓他別敲了，這門他今天絕對不開，要走就走，想去哪兒睡去哪兒睡，幹脆以後也別回來了。
這是把他當成了林不念。
楚玄意神色微冷，克制住想揍人的沖動，回頭看了眼林不念。
少年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抱著書包，額間黑發垂落，又乖又可憐。
楚玄意突如其來的同情心頓時又泛濫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個這麽富有同情心的人，一看見林不念這個樣子，就想對他好，讓他好。
“沒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住我”
楚玄意安慰道：“你也看見了，我家就我一個人，一個人住也是住，兩個人住也是住，還有個伴。”
林不念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漂亮的眼眸在夜色下泛著破碎的光芒，“謝謝楚哥，可是……我沒有錢付房租。”
楚玄意心跳得飛快，幾乎想當場轉錢了，幸虧不多的理智阻止了他，維持住了成年人的成熟體面，“不要錢。”
“你還在讀書，給什麽錢？”楚玄意說道：“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等你以後有錢再給一樣的。”
林不念彎唇，輕聲道：“謝謝楚哥。”
“不用客氣。”
楚玄意重新把林不念帶回了家，開了新的洗漱用品給林不念，再親自看著人回房睡覺。
“有什麽事可以叫我。”
楚玄意說完離開，沒有註意到房門關上的瞬間，少年定格在他身上的視線，變得幽深貪婪。
翌日清晨，總算沒有輾轉反側，睡了個好覺的楚玄意起了個大早。
他本來打算給小孩做早餐，才起床，發現林不念已經洗漱好站在餐桌旁，桌上多了兩份熱騰騰的早餐。
早餐豐盛，包子豆漿油條應有盡有，色香味俱全，唯一的敗筆是其中兩個大大的荷包蛋，賣相屬實有點糟糕，看得出不是下樓買的，是自己做的。
見楚玄意的目光落在那兩個荷包蛋上，林不念抿了抿唇，說道：“太久沒做了，我做的不好，楚哥可以不用吃，吃其他的吧。”
楚玄意止住林不念要把荷包蛋全夾到自己碗裏的動作，笑著說道：“我覺得還行啊，留一個給我吃吧。”
心裏卻有點奇怪，林不念常年寄人籬下，從大伯家就能窺見到不好的境況，卻說太久沒做過飯了？楚玄意也住過親戚家，不管有意無意，從小掌廚，慢慢練了一手好廚藝。
奇怪歸奇怪，楚玄意沒有多想，把林不念做的早餐都吃完了，荷包蛋賣相是一般，吃起來其實還好。
吃完早餐，楚玄意送小學弟去上學。
三中距離老房子有一段路，光靠雙腳走路大約半個小時，坐公交車快點，但大家都是這個點上學上班，難免擠得慌。
楚玄意開車，紅綠燈停下時看了一眼旁邊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公交車，忍不住看向林不念。
說來奇怪，每次回頭小學弟都在看他，察覺到他的視線，林不念看向公交車，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說道：“我不坐公交車，一般走路上學。”
楚玄意皺眉：“早上就算了，晚上你們那麽晚才下晚自習，也走路回去？”
三中好歹是個重點學校，配套設施比較完善，這邊有夜班車，很多走讀的小孩會坐夜班車回去。
“嗯。”林不念點頭，他不愛和人接觸，反正睡眠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這點路也算不上什麽。
楚玄意卻誤會了，以為是大伯一家連坐個公交車的錢都不願意給。
林不念學習成績這麽好，家庭條件又擺在這裏，學費估摸著不用出多少，如果中考成績理想，學費全免都有可能，還年年有獎學金和助學金，全給了大伯家，大伯那一家居然連個公交車錢也不願意出，死摳。
楚玄意眉頭皺得死緊，勉強壓制下憤怒，冷靜說道：“有手機嗎？”
林不念從書包裏掏出來一個年代久遠的舊手機，只有接聽電話的功能。
楚玄意看了一眼，讓他留了個電話，順帶問清楚現在三中中午吃飯的時間。
目送林不念進學校上學，楚玄意轉頭給助理發消息，讓他買個最新款的手機。
消息還沒發出去，就被楚玄意刪除了。
算了，反正沒什麽事，幹脆自己去挑一個吧。
一上午的時間，楚玄意不僅買了手機，還買了各種一大堆適合小學弟穿的衣服，休閑服、睡衣，乃至內褲襪子……
等回過神來，已經挑選完一袋子的私密物品，站在結賬臺前的楚玄意表面淡定自若，實則耳根子有點發燙。
又又又發神經了。
所以他到底是為什麽會知道小學弟的尺寸，大腦還不經思考地拿了？
一系列動作是那麽的自然而然，仿佛做過了無數遍。
楚玄意結了賬，懷疑人生的帶著一大包東西回到車上，陷入了沈思。
沒想出個所以然，手機的鬧鐘先響了。
到了三中學生們的午飯時間。
楚玄意把衣服全塞進後備箱，開車去了三中，打電話給林不念，在人上車時，隨手把存好了聯系人的最新款手機送給林不念，讓他註冊一個社交賬號，再加個好友。
楚玄意倒是不擔心手機會影響林不念學習，能在這種家庭情況下自強不息，學習成績這麽好的人，自律能力肯定也是極強的。
他對林不念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篤定的了解。
“送給我嗎？”林不念摸了摸手機，神色驚訝地望著開車的楚玄意。要是楚玄意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林不念眼中並沒有絲毫驚訝，只有淡淡的懷念的笑意。
“嗯。”
楚玄意應了一聲，視線看著前面的路況，一邊不動聲色地說道：“手機是客戶送的，和我手機是同款，我用不著，放著落灰不好，送你了。”
“謝謝。”林不念挑了下眉，眼底笑意漫出，不知道信沒信。
楚玄意又說道：“我正好經過這裏，順便帶你一起去吃個飯，有沒有什麽忌口的？”
林不念搖頭，楚玄意便按照原先想好的路線繼續開。
高三學生爭分奪秒，中午吃飯的時間有限，雖說林不念大概是有學霸的底氣在，看起來不慌不忙，但楚玄意也不想耽誤林不念太多時間，帶著林不念去了附近一家口碑最好的餐廳。
他已經預定了包廂，直接點菜就行。
吃完飯，楚玄意照例送林不念回學校，臨行前隨口說道：“有什麽事都可以發消息給我，不用怕麻煩我。”
林不念松開安全帶，聞言眸光微閃，轉頭看向楚玄意，問道：“楚哥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楚玄意一怔，心說他也想問自己啊，可是問不出答案。
面上沒有露出半點內心的困惑，楚玄意笑著坦然說道：“覺得你和以前的我有點像，想幫就幫了，再說你不是叫我一聲哥嗎？我就當是多了個學習成績好，長得又好的弟弟，這麽想都不虧。”
“弟弟？”林不念似笑非笑。
楚玄意點了下頭。
林不念漂亮的眸子微瞇，嘴角的淺笑有一瞬間拉平，很快又恢覆正常，快得讓楚玄意以為是錯覺。
“我可不想當你的弟弟。”
林不念喃喃自語了一句什麽，楚玄意沒有聽清。
小學弟下車後，楚玄意手指點了點方向盤，思考後備箱那一大包衣服該怎麽處理？
直接送出去？或者放在林不念睡覺的房間衣櫃裏？
林不念不會以為他是變態吧？
愁人。
**
最後那一大包衣服還是到了林不念手上，穿在了林不念身上。
很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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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正值夏季，溫度在夜晚來臨時也不曾涼爽多少，直到突如其來下起了大雨，密不透風讓人心生煩躁的熱意才漸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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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玄意睜開眼，眸底映入熟悉的老舊天花板，他第一時間從床上坐起來，在心底呼喚999。
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回應。
楚玄意掐了下虎口，痛意如此真實，不是做夢，他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回來了。
卻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
做任務時的記憶如雲似霧，模糊不清，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窗外逐漸泛起亮光，從夜晚到清晨，床上長久沒有動靜的人微微轉頭，看了眼碧藍如洗的天空，起床洗漱吃早餐，隨後匿名打了個電話，反應小區存在電路老化，有危險性，再去另一個房間，挽起袖子，掀開厚重的防塵布，親自打掃衛生。
這間房子老舊昏暗，客廳常年照不到陽光，很多衛生死角，打掃起來也費勁。
按照往常，楚玄意心中會毫無波瀾，此刻卻種種回憶畫面浮現在腦海，覺得每一個角落都如此熟悉。
五歲前，他還不住這裏，五歲後，本就不睦的父母斷定他有情感方面問題，不會哭，也不愛笑，於是互相攻訐對方，最後徹底婚姻破裂，將他拋棄，各奔東西。
他輾轉幾個親戚家，後來被早年喪妻的爺爺帶走。他小時候不愛說話，老爺子也沈默寡言，倒也契合。
十六歲時，獨自養大他的爺爺去世，臨死前交代遺言，大意是讓他好好生活，以後遇到相愛的人，要以真心換真心，不要辜負。
楚玄意不覺得他以後會有愛人，結婚生子從不在他的人生計劃中，但不妨礙他答應老爺子，讓老爺子安息。
按部就班地讀書、上學、畢業、上班、創業、當老板。
時至今日，楚玄意給自己定的目標已經全部完成。生活索然無味，再加上一些發達之後纏上來的牛皮糖實在煩人，他決定移居，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人生目標，或是樂趣。
這次回來老房子，便是想最後住一晚，順帶告訴老爺子一聲，他要走了。
沒想到貌似住成了神經病。
楚玄意打掃著打掃著，又總覺得家裏該有個書房，再養一只貓、一只狗，還要再多一個人。
莫名其妙的幻視就算了，還有點難過、失落、悲慟，滿心宛如死了老婆的沈重感。
楚玄意太陽穴突突直跳，打開手機搜索引擎，又覺得這樣有點傻，關了手機，深吸一口氣，想著或許是昨天沒睡好，或者做了個什麽夢影響潛意識了吧。
他忍著打掃完，整理好物品，提著放了辦公電腦和私人物品的包，穿上鞋，最後深深看了眼這間老房子，輕輕帶上了門。
老房子隔音不好，對門新搬來的一戶人家貌似家庭不怎麽和諧，剛出門，楚玄意就聽見了隔壁傳來的激烈辱罵，間或夾雜著乒鈴乓啷的打砸聲。
他沒想理會，徑自離開，經過隔壁正打算下樓梯時，隔壁門卻忽然打開，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低垂眉眼出來，不小心撞掉了他手中的公文包。
“抱歉。”
短暫冷淡的一聲，楚玄意卻凝固住了，心臟跳得極快，渾身血液好似被什麽點燃，在瞬息間為之沸騰。
他驟然看向出聲的人。
過長的頭發掩住了半截出色的眉眼，裸露出的皮膚過分蒼白，嘴唇的顏色也淺淺淡淡，是一個看上去有些陰郁冷漠、卻俊秀無比的少年。
少年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遞給楚玄意時，微涼的尾指似有若無擦過後者的掌心。
楚玄意眼皮一跳，要不是眼前的人年紀小，他又和眼前的人第一次見面，這種動作……
是不小心的吧。
似乎是見楚玄意久久沒有動靜，少年微微擡眼，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楚玄意停頓片刻，拿走公文包，面不改色道：“沒事。”
他看了眼少年身後，隔著門板也能聽見裏面的吵鬧不休，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楚玄意沒有當和事佬去管鄰居的家務事。
“吃了早餐嗎？”
卻鬼使神差地拐走了別人家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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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的模樣，穿著校服，還在讀書，應該在讀高三，這麽關鍵的一年，怎麽能被家裏人亂七八糟的情緒影響？
楚玄意說服自己，他是在做好人好事，可不是多管閑事。
老爺子不是一向喜歡做好事嗎？他這也是受他影響。
楚玄意心裏想著這些，完全忘了，以他的性格放以前絕不會搭理陌生人，更何況請陌生人吃飯。
“想吃什麽？”楚玄意帶著人來了樓下一家早餐店，老舊小區附近沒什麽高檔餐廳，都是些蒼蠅小館，不過味道還算不錯。
少年微微擡頭，黑發下比常人略淺的琥珀色眼眸看著人時，有幾分不似人類的詭異感，但卻是無法否認的漂亮，如同太陽下泛著光芒、剔透的玻璃珠子。
他輕聲說道：“和你一樣。”
楚玄意莫名不覺得那雙眼睛奇怪，招呼老板要了兩份招牌湯粉，給少年的那份沒加辣椒。
“謝謝。”少年道謝，眼睛一直放在楚玄意身上，沒挪開過。
楚玄意沒話找話，他覺得他和這小孩挺有眼緣的，“我住在你對門，不過不經常回來，之前沒見過你們，你們剛搬進來沒多久吧？”
“嗯。”少年應聲：“半個月前剛搬進來。”
楚玄意瞅了眼少年身上的藍白校服，繼續找話題，他嘴角掛出來的笑容努力親切，釋放善意，盡量給少年一個好印象，“你的校服很眼熟，是三中嗎？好巧，我高中也在那裏讀。”
“是。”少年微微一笑，那點陰郁冷漠霎時間被沖淡，他配合地說道：“那我應該叫你學長。”
楚玄意摸了摸鼻子，他都畢業七八年了，不過既然是同校，被小學弟叫聲學長怎麽了？
楚玄意再次說服了自己，介紹道：“我姓楚，楚玄意，你可以叫我……咳，學長，也可以叫我楚哥。”
少年輕輕頷首：“我姓林。”
他直勾勾望著楚玄意：“林不念，雙木林，執迷不悟，念念不忘的不念。”
少年介紹名字的架勢奇奇怪怪，楚玄意卻仿若被一柄小錘子砸中心頭，連綿不斷的覆雜情緒席卷向他，又快速褪去，連帶腦袋都暈眩了幾秒。
他呼吸滯了滯，眼神稍微起了點變化。
楚玄意可以肯定他在此之前完全沒聽過這個名字，那他為什麽會反應這麽劇烈？
種種不對勁是從今早，他從數個任務回來後開始，難道和他做的那些任務有關？
有關於任務的記憶如同蒙了一層紗，無論楚玄意怎麽回憶也沒回憶起來，他暫時放棄，看向林不念，試探地問道：“我們之前見過嗎？”
林不念纖長的眼睫撲簌，他張口，不知道為什麽止住。
熱騰騰的湯粉端了上來，橫在兩人之間，林不念頓住後說道：“沒有。”
“我之前不住這裏，今天是我來這裏後我們第一次見面。”林不念眉眼微彎，說道：“很高興認識你，楚……哥。”
楚玄意敏銳地發覺在喊後面那個稱呼時，對方的神色有些微妙，大概像是愉悅和新奇？
沒說幾句話，不等楚玄意細想林不念為什麽是這個反應，他的手機響了，助理發信息給他，詢問出國事宜。
大部分事情已經辦妥，楚玄意是搞軟件的，在國內外都不影響發展，他原定的計劃是下星期五出發，大概下周末清晨到定好的地方……
這會兒，楚玄意看著信息思考片刻，覺得不著急，便讓助理先把他出國的事放一放，之後再說。
回覆完信息，楚玄意不經意間一擡頭，就見對面的面碗沒被碰過，林不念一直看著他，眼神定在他身上般。
在楚玄意露出疑惑的眼神前，林不念恰好移開目光，拿起筷子吃面，動作優雅矜貴，不像在老小區的蒼蠅小館，倒像是什麽高級餐廳，和整個環境格格不入。
楚玄意一不小心看得久了，他有點心虛地挪開視線，幸好對面的林不念似乎沒有發現。
今天周末，三中每個星期都會放這一天假，林不念看起來不急著回家，他們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越聊楚玄意越覺得親切，或許是巧合，林不念的身世和他有些相似。
他父母早早離婚，林不念更慘一些，直接父母雙亡，從小踢皮球一樣在親戚家長大。隔壁吵架的鄰居夫妻是林不念的大伯，吵架也和林不念有關。
林不念今年成年，大伯不想再留著他，大伯母卻覺得林不念在關鍵的高三時期，這時候把人趕出去太不像話，除此之外，還有些因為林不念成績不錯，聽說高考成績好，獎金不低的小心思。
林不念說得沒這麽詳細，這些信息大半是楚玄意結合林不念所說，以及當時在鄰居門口聽門裏傳來的話半蒙半猜出來的，看林不念的樣子，與事實相差不多。
楚玄意看向林不念的眼神添了幾分同情，還有點小小的心疼。
意識到後面那種情緒時，楚玄意唇角抽了下，有些驚悚地暗自掐了自己一把，他昏了頭嗎？
碗裏的面吃完，林不念放下筷子，看向好心請他吃飯的鄰居哥哥，將對方那點小動作收入眼底。
林不念微微一笑，斂去眸中情緒，意味深長地再次道謝：“謝謝……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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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楚玄意輾轉反側睡不著，夢裏都是那個姓林的小學弟。
倒不是他有什麽別的想法，就是單純地擔心，就差一個多月，馬上就要高考了，寄住的大伯家家裏那個樣子，小學弟怎麽學習啊？
失眠兩天後，楚玄意忍不住了，不顧欲言又止，想問問還出國嗎的助理，趁著夜色悄悄回了那棟老房子。
隔壁還是那樣，吵吵鬧鬧的。
楚玄意在門口徘徊兩圈，臉色憂色更濃。
他瞪著別人家大門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莫名其妙這麽關心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小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老牛吃嫩草，雖然他還沒那麽老，也就大了人家七八歲吧。
楚玄意來回走了兩步，摸了摸臉，然後又僵住了。
他摸臉幹什麽？！
楚玄意倒吸一口涼氣，搖了搖頭，轉身打算離開。
明天就出國！
這個念頭剛浮現出來，身後的門掐著點似得開了。
林不念關上門，阻隔門裏過分嘈雜的聲響，以免打擾他和故人見面。
“楚哥。”林不念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眼楚玄意全身，註意到男人風塵仆仆的鞋子，和空空如也的雙手，假裝沒有發現對方一直在家門口徘徊，露出一點微笑，關心道：“才下班嗎？”
楚玄意的工作時間相對自由，特別他前段時間打算出國，國內的事情早就處理的差不多，只剩下把公司轉手了，因此目前沒什麽事。
但他還是點了頭，鎮定自若地說道：“今天加班。”
“這樣啊。”林不念面上的笑容有些奇特，轉眼間自然起來，“十點了，那你好好休息。”
楚玄意哪裏要加什麽班，但既然話已經放出去了，當然不可能打自己的臉改口。
“嗯。”楚玄意點了下頭，餘光瞥了眼鄰居的門，又看了眼林不念抱著的書本，明知故問道：“這麽晚，你怎麽出來了？”
少年有些可憐地抱緊了書本，低下了頭。
此處無聲勝有聲。
楚玄意瞬間同情心泛濫，脫口而出：“馬上高考了，你大伯家的氛圍好像不適合學習。”
少年濃密纖長的長睫毛顫了顫，看向了他。
楚玄意從那一眼中好像看到了一點魚兒上鉤的滿意，不確定，再看看。
再看時果然一切如常，少年眼神表情中只有驚訝與些微的忐忑。
楚玄意放下了心，決定將錯就錯，順勢發出邀請：“不如來我家？”
“我家安靜，就我一個人住，有兩個房間，你可以去客房看書，我不會打擾你。”
話音落地，楚玄意淡定的表皮下是緊張的內心，他表現的怎麽樣？應該不像是壞人吧？大半夜邀請人小孩進家裏好像有點奇怪，林不念會答應嗎？
就如同那天答應還是陌生人的他吃早餐的邀請，這次林不念也輕而易舉地同意了他的“學習”邀請，太過爽快以至於讓楚玄意又擔心起來了，這麽相信陌生人，林不念是不是太容易被騙了？
操心著不該他操心的事，才第二次見面，楚玄意稀裏糊塗地把人帶回了
在帶人回家前，楚玄意本來想和林不念的大伯家打聲招呼，但林不念堅定地拒絕了，只好作罷。
趁林不念獨自回家帶學習的東西的功夫，楚玄意趕緊回家把防塵布收拾了一下，塞進主臥床底下藏好。
幸好前些天打掃了一下，這會兒看著像是有人在住，他的謊言不會一戳就破。
林不念很快把書包帶了過來，厚厚的課本裏夾著一疊高分試卷，不乏滿分的，楚玄意無意間瞥見，震驚了。
前幾天吃早餐的時候楚玄意就知道林不念學習成績好，否則也不會年年拿獎學金，只是沒想到人家學習成績這麽好。
在這種家庭下取得這樣的成績有多難，楚玄意光想想就肅然起敬，頓時更覺得可惜，也更堅定了不能讓林不念被家庭所累，要讓他好好高考的念頭。
楚玄意去樓下買了點水果，準備給大學霸補補身體。
小學弟看著太瘦了，想也知道，常年寄人籬下哪裏過得舒服，男孩子青春期本來營養需求就大，沒營養不良就算謝天謝地。
他買完水果，去廚房切了個果盤，這才放輕聲音，端著果盤去了次臥。
正好看見坐在書桌前的林不念低垂著眼，望著書桌一角輕笑的畫面。
次臥是楚玄意原來的臥室，書桌上有他小時候亂塗亂畫刻的塗鴉。
楚玄意回憶一圈，不記得他刻了什麽能讓林不念笑的。
疑惑地放下果盤，楚玄意不小心瞥見桌面散落的那一大堆高分試卷中，不合時宜地夾雜著幾張醒目的低分，且都是同一科——英語。
人無完人，正常。
楚玄意憐愛地看了眼註意到他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試卷的少年，好心說道：“我英語還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他有時候要和國外的客戶打交道，經常要用到英語，基本能和國外的客戶無障礙交流，否則之前也不會想出國定居。
少年的眼眸微微一亮，轉眼又黯淡下去，眼睫微垂，問道：“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楚玄意笑意盈盈地說道：“反正我沒什麽事，教你只是順手，大家都是鄰居，互幫互助很正常。”
不等少年猶豫，楚玄意拖了張凳子在林不念旁邊坐下，專心致志地幫他輔導功課，教他小技巧。
墻壁上的時鐘慢慢指向十二點半，楚玄意看不下去了，輕輕拍了拍沈浸在學習裏的少年，讓他上床睡覺。
“學習重要，身體也重要，快去睡吧，明天我送你去上早自習。”
三中住宿要錢，林不念是走讀，早自習七點半，晚自習九點，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學習當中，連睡覺的時間都所剩無幾。
楚玄意不知道林不念之前是怎麽上下學的，如果是走路，或許睡眠的時間更少。
一想到這裏，楚玄意更憐愛了，情不自禁地想摸摸林不念的頭毛，手剛擡起來，想到他們倆還不太熟，有兩分不自然的落在了林不念肩膀上。
“辛苦了。”
林不念合上書本，側眸看了一眼肩上的手，唇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面上乖巧地點頭，收拾好書本，跟著楚玄意走到門口。
楚玄意敲了敲林不念大伯家的門，門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又敲了兩下，裏面傳來中年男人罵罵咧咧的大嗓門，好聽點的大意是讓他別敲了，這門他今天絕對不開，要走就走，想去哪兒睡去哪兒睡，幹脆以後也別回來了。
這是把他當成了林不念。
楚玄意神色微冷，克制住想揍人的沖動，回頭看了眼林不念。
少年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抱著書包，額間黑發垂落，又乖又可憐。
楚玄意突如其來的同情心頓時又泛濫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個這麽富有同情心的人，一看見林不念這個樣子，就想對他好，讓他好。
“沒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住我”
楚玄意安慰道：“你也看見了，我家就我一個人，一個人住也是住，兩個人住也是住，還有個伴。”
林不念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漂亮的眼眸在夜色下泛著破碎的光芒，“謝謝楚哥，可是……我沒有錢付房租。”
楚玄意心跳得飛快，幾乎想當場轉錢了，幸虧不多的理智阻止了他，維持住了成年人的成熟體面，“不要錢。”
“你還在讀書，給什麽錢？”楚玄意說道：“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等你以後有錢再給一樣的。”
林不念彎唇，輕聲道：“謝謝楚哥。”
“不用客氣。”
楚玄意重新把林不念帶回了家，開了新的洗漱用品給林不念，再親自看著人回房睡覺。
“有什麽事可以叫我。”
楚玄意說完離開，沒有註意到房門關上的瞬間，少年定格在他身上的視線，變得幽深貪婪。
翌日清晨，總算沒有輾轉反側，睡了個好覺的楚玄意起了個大早。
他本來打算給小孩做早餐，才起床，發現林不念已經洗漱好站在餐桌旁，桌上多了兩份熱騰騰的早餐。
早餐豐盛，包子豆漿油條應有盡有，色香味俱全，唯一的敗筆是其中兩個大大的荷包蛋，賣相屬實有點糟糕，看得出不是下樓買的，是自己做的。
見楚玄意的目光落在那兩個荷包蛋上，林不念抿了抿唇，說道：“太久沒做了，我做的不好，楚哥可以不用吃，吃其他的吧。”
楚玄意止住林不念要把荷包蛋全夾到自己碗裏的動作，笑著說道：“我覺得還行啊，留一個給我吃吧。”
心裏卻有點奇怪，林不念常年寄人籬下，從大伯家就能窺見到不好的境況，卻說太久沒做過飯了？楚玄意也住過親戚家，不管有意無意，從小掌廚，慢慢練了一手好廚藝。
奇怪歸奇怪，楚玄意沒有多想，把林不念做的早餐都吃完了，荷包蛋賣相是一般，吃起來其實還好。
吃完早餐，楚玄意送小學弟去上學。
三中距離老房子有一段路，光靠雙腳走路大約半個小時，坐公交車快點，但大家都是這個點上學上班，難免擠得慌。
楚玄意開車，紅綠燈停下時看了一眼旁邊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公交車，忍不住看向林不念。
說來奇怪，每次回頭小學弟都在看他，察覺到他的視線，林不念看向公交車，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說道：“我不坐公交車，一般走路上學。”
楚玄意皺眉：“早上就算了，晚上你們那麽晚才下晚自習，也走路回去？”
三中好歹是個重點學校，配套設施比較完善，這邊有夜班車，很多走讀的小孩會坐夜班車回去。
“嗯。”林不念點頭，他不愛和人接觸，反正睡眠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這點路也算不上什麽。
楚玄意卻誤會了，以為是大伯一家連坐個公交車的錢都不願意給。
林不念學習成績這麽好，家庭條件又擺在這裏，學費估摸著不用出多少，如果中考成績理想，學費全免都有可能，還年年有獎學金和助學金，全給了大伯家，大伯那一家居然連個公交車錢也不願意出，死摳。
楚玄意眉頭皺得死緊，勉強壓制下憤怒，冷靜說道：“有手機嗎？”
林不念從書包裏掏出來一個年代久遠的舊手機，只有接聽電話的功能。
楚玄意看了一眼，讓他留了個電話，順帶問清楚現在三中中午吃飯的時間。
目送林不念進學校上學，楚玄意轉頭給助理發消息，讓他買個最新款的手機。
消息還沒發出去，就被楚玄意刪除了。
算了，反正沒什麽事，幹脆自己去挑一個吧。
一上午的時間，楚玄意不僅買了手機，還買了各種一大堆適合小學弟穿的衣服，休閑服、睡衣，乃至內褲襪子……
等回過神來，已經挑選完一袋子的私密物品，站在結賬臺前的楚玄意表面淡定自若，實則耳根子有點發燙。
又又又發神經了。
所以他到底是為什麽會知道小學弟的尺寸，大腦還不經思考地拿了？
一系列動作是那麽的自然而然，仿佛做過了無數遍。
楚玄意結了賬，懷疑人生的帶著一大包東西回到車上，陷入了沈思。
沒想出個所以然，手機的鬧鐘先響了。
到了三中學生們的午飯時間。
楚玄意把衣服全塞進後備箱，開車去了三中，打電話給林不念，在人上車時，隨手把存好了聯系人的最新款手機送給林不念，讓他註冊一個社交賬號，再加個好友。
楚玄意倒是不擔心手機會影響林不念學習，能在這種家庭情況下自強不息，學習成績這麽好的人，自律能力肯定也是極強的。
他對林不念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篤定的了解。
“送給我嗎？”林不念摸了摸手機，神色驚訝地望著開車的楚玄意。要是楚玄意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林不念眼中並沒有絲毫驚訝，只有淡淡的懷念的笑意。
“嗯。”
楚玄意應了一聲，視線看著前面的路況，一邊不動聲色地說道：“手機是客戶送的，和我手機是同款，我用不著，放著落灰不好，送你了。”
“謝謝。”林不念挑了下眉，眼底笑意漫出，不知道信沒信。
楚玄意又說道：“我正好經過這裏，順便帶你一起去吃個飯，有沒有什麽忌口的？”
林不念搖頭，楚玄意便按照原先想好的路線繼續開。
高三學生爭分奪秒，中午吃飯的時間有限，雖說林不念大概是有學霸的底氣在，看起來不慌不忙，但楚玄意也不想耽誤林不念太多時間，帶著林不念去了附近一家口碑最好的餐廳。
他已經預定了包廂，直接點菜就行。
吃完飯，楚玄意照例送林不念回學校，臨行前隨口說道：“有什麽事都可以發消息給我，不用怕麻煩我。”
林不念松開安全帶，聞言眸光微閃，轉頭看向楚玄意，問道：“楚哥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楚玄意一怔，心說他也想問自己啊，可是問不出答案。
面上沒有露出半點內心的困惑，楚玄意笑著坦然說道：“覺得你和以前的我有點像，想幫就幫了，再說你不是叫我一聲哥嗎？我就當是多了個學習成績好，長得又好的弟弟，這麽想都不虧。”
“弟弟？”林不念似笑非笑。
楚玄意點了下頭。
林不念漂亮的眸子微瞇，嘴角的淺笑有一瞬間拉平，很快又恢覆正常，快得讓楚玄意以為是錯覺。
“我可不想當你的弟弟。”
林不念喃喃自語了一句什麽，楚玄意沒有聽清。
小學弟下車後，楚玄意手指點了點方向盤，思考後備箱那一大包衣服該怎麽處理？
直接送出去？或者放在林不念睡覺的房間衣櫃裏？
林不念不會以為他是變態吧？
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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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一大包衣服還是到了林不念手上，穿在了林不念身上。
很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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