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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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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內宅

一大早,流蘇抱著一摞書走進了齊雲若的屋子,齊雲若還不甚清醒,流蘇正用力地給他擦臉。

“抄經?”

流白笑道:“王妃娘娘正準備為皇後娘娘的大壽手抄佛經以顯孝心,娘娘想這是積德的好事,故而也找了幾本給三少爺抄寫,等過段日子找間靈驗的廟宇供奉起來。”

流蘇立刻就想明白了原因,有些擔憂地看著齊雲若。

齊雲若很平靜地接過來,道:“謝謝王妃娘娘對我的照顧,也謝姐姐跑這一趟。”

流白見他接下,笑著走了。

她一離開,流蘇就掐著腰怒道:“我就說吧!我就說!大小姐早就不樂意了。”

齊雲若心裏也有些失落,他轉身對小珊道:“叫人跟季哥哥說一聲我不能去了,昨天說好今天一起看書的。”

小珊點頭去了,流蘇氣哼哼地去翻看流白拿來的佛經,道:“這麽多,起碼抄一兩個月吧。”

齊雲若想了想,道:“好歹也是給了我個事情做。”

齊雲若的字是他的母親一筆一筆教出來的,所以帶了些女氣,只是他自己覺不出來,齊雲若以往沒有敬過神佛,但是對抄經書這件事,他覺得應該是敬重而謹慎為之的,故而先去仔細洗了手,只是動筆前他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合適的紙筆。

齊雲若有些頭疼地看了看齊霓裙正房的方向,他覺得齊霓裙恐怕不想要自己拿這些小事去煩她,於是他看了看小玖,道:“你去季哥哥那裏,幫我借些紙筆來。”

“哎。”小玖點點頭。

流蘇一楞,忙喝住小玖,怒道:“你怎麽還想觸大小姐眉頭?”

齊雲若道:“叫小玖偷偷去,王妃娘娘未必知道的。”

“咱們的人一出門,大小姐就知道了。”

齊雲若苦惱道:“早知道就讓小珊去的時候說清楚了。”

李琛昨日想事情想得太多,今早醒來有些頭疼,昨天衙門的事情處理地差不多了,他也煩了那些層層來套交情的人,幹脆告了假,在季桓屋裏休息。

小珊敲了敲院門進去,進去找到了月牙兒姐姐,把齊雲若要抄佛經的事情說了,月牙兒道:“難為你了,這麽老遠過來,我這就告訴我們家公子去,這些果子拿去吃。”

季桓早就起來了,聽了外面的動靜,輕手輕腳地出去,聽小珊又說了一遍。季桓神色未變,微笑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訴小齊,叫他安心抄書,我給他準備了好些東西,等過些日子拿給他。”

“哎,我記下了。”

季桓知道齊雲若拮據,未必有東西打賞這些小丫頭,叫月牙兒包了幾兩碎銀子給小珊,叫她回去和小玖分了。

小珊得了銀子,喜滋滋地回去了。

季桓小心地回了臥室,李琛正靠坐起來,沈聲問:“什麽事?”

季桓不由猶豫了下。

李琛聽見了“抄經”、“不能來了”、“銀子”這些字眼,疑惑道:“小齊?他要抄佛經?”

季桓輕嘆道:“怕是側妃惹怒了王妃娘娘,連累了小齊弟弟。”

李琛道:“還是半大孩子呢,正是活潑的時候,抄佛經是要耐下性子來的,對他這個年紀,實在是無甚必要。”

季桓搖頭苦笑,沒有說話。

李琛枕著手臂躺了下來,他還在觀察王妃對管家權的反應,他一直在等王妃對他開口,或者她能自己想出好的辦法,只是王妃至今還是按兵不動,至於小齊,現在還是受著王妃的管轄,他並沒有什麽理由叫他不用抄經了。

“宿葛呢?那個十二生肖找出來了麽?”

季桓出去問了問,回來說道:“找出來了,是現在給小齊送去?”

“送去吧。”李琛道。

用過早飯後李琛找人去外書房議事,季桓坐在書桌前,神色淡然。

小齊和自己不一樣,自己早晚離開淳王殿下,來王府是嫡妹、嫡母提出,季桓自己卻也點了頭,他有大志,從進士及第,翰林編修,用幾十年的時間熬為閣臣,這條路太遠太長,也有太多變數,他要的一條通天之路,就不可能把一輩子耗費在一個男人身邊。小齊卻是屬於王爺的人,他需要的是王爺的庇護。

季桓看了看自己手邊那個沒有送出去的貔貅鎮紙,輕輕嘆息一聲。

距春闈,只有不到一年了,游學在外的自己,該回京城了。

沒有合適的空白冊頁,也沒有足夠的筆墨,齊雲若決定先磨磨刀,拿著齊霓裙送來的佛經認真讀了起來。

佛經有的佶屈聱牙,有的多得是他不認得的字,他連蒙帶猜地讀著,大半個時辰後,在一旁打絡子的流蘇忽然聽見外面的動靜,站起來去開了窗。

過會兒,流蘇道:“好像是王爺那邊的宿葛公公,去給王妃問安......哎?”

“怎麽了?”

“怎麽來咱們這裏了?”流蘇忙關上窗戶,走到門前打開門,宿葛身後跟著兩個小內侍,兩人手上各拿著一個小箱子。

宿葛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姑娘,小齊公子可在?”

流蘇福了個身,道:“在的,公公有什麽吩咐?”

宿葛帶著人進來,左右隨意的看了幾眼,齊雲若原在榻上坐著的,已經穿上鞋走過來了。

宿葛一邊笑,一邊不著痕跡地掃視著齊雲若,隨意紮著的頭發,用的是墨綠的頭繩,一件半舊的月白薄衫,腳上套著綰色繡雲紋布履,繡法稚嫩,像是屋裏小丫頭的手筆,他生得好看,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薄唇,下巴微尖——宿葛收回目光,含笑道:“公子在忙些什麽?”

齊雲若道:“正在讀佛經。”

宿葛點點頭,示意身後的內侍走上前來,把第一個盒子打開,道:“這是王爺的賞賜,琉璃生肖擺件一套,”他又把第二個盒子打開,“這裏面裏是奴才做主送來的,是王爺以前覺得好留下的,都是有意思的傳奇話本,公子若是覺得好看,前院還有不少。”

齊雲若眼睛笑得彎彎的,他先看過擺件,拿起一個棕色的公雞道:“這是我的生肖。”他又翻看了幾本傳奇小說,笑道:“謝謝公公。”

齊雲若沒心沒肺的,流蘇心裏卻有些慌,她客氣問道:“多謝公公親自跑一趟,奴婢替我們公子謝王爺賞,只是......王爺,怎麽,怎麽突然......”

宿葛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姑娘,我們做下人的,哪裏好揣度主子的意思。”

流蘇臉上一僵,道:“奴婢知錯了,奴婢是替我們公子高興呢。”

宿葛點點頭,又對齊雲若道:“奴才不打擾公子了。”

“哎,您走好。”齊雲若道。

宿葛再一點頭,帶著兩個內侍離開了。

流蘇臉色不好,她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又看了齊雲若一眼,齊雲若有了新書,還是有意思的傳奇故事,就不願意去看佛經了,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是得抄寫,無奈道:“還是沒有紙筆。”

正房裏。

齊霓裙道:“......王爺這是什麽意思?”

宋嬤嬤憤憤道:“還會是什麽意思,老奴早就說了,那小子不是什麽好東西,整日的往外跑,不知道心裏想著什麽下,,流勾當呢?”

宿葛來冬梅院,先來這裏拜見了齊霓裙,說明了來意,卻沒有解釋原因,只是道那一套擺件拙樸可愛,王妃娘娘這裏小齊公子年紀小,想必會喜歡。

齊霓裙叫流蘇準備了厚封給宿葛和小內侍,宿葛毫無推辭地拿了,對自己恭敬有加,卻不多說什麽。

就算齊霓裙不囑咐,流白也叫人仔細盯著花園對面那兩間屋子,宿葛呆的時間不長,連給自己請安的時間都比不上,但齊霓裙心裏仍舊不舒服得厲害,這和王爺離開這裏第一天就去找男,,寵過夜不一樣,季桓也算是在王府呆了一年多的,在她心理他和王爺那些妃妾並無差別,而齊雲若是自己這院裏的人!

宋嬤嬤道:“大小姐,人有什麽樣的根,就發什麽樣的芽,趁現在那小子還沒抖起來,您得想辦法壓住他。“

齊霓裙淡淡道:“我叫他抄經,王爺就送話本,這是王爺的意思。”

宋嬤嬤還想開口,齊霓裙擺擺手道:“算了,還是先說孩子的事兒,下午,叫李庶妃來陪我說話。”

宋嬤嬤想了想,的確是這件事比較重要,她點點頭道:“老奴知道了。”

宋嬤嬤走後,齊霓裙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叫來流芳道:“去庫裏,找些鮮亮顏色的料子,”她緩緩說著,聲音平緩,“青綠的、淡綠的、水綠的、艾青的......再有妃色、淡黃,叫人給三少爺多裁些夏裝。”

流芳點點頭去了,流白猶豫了下,有些不解道:“大小姐是準備擡舉三少爺?”

“......擡舉不擡舉的,看王爺意思吧,”齊霓裙淡淡道,“不過王爺既然做出了樣子,我也得有所表示。”不管怎樣,她不想承擔苛待庶弟之責。

下午,李庶妃帶著大小姐來了冬梅院,李庶妃心裏有些惴惴,她生下長女後做了錯事,招了王爺厭惡,日後王爺很難想起她來,她得給自己和孩子找個出路,她一輩子很可能就這一個女兒了,但是她沒辦法,雖心疼地厲害,也要想辦法叫王妃喜歡上大姐兒。

大姐兒三個月了,一向沒什麽病痛,齊霓裙很滿意地看著那個小小一團嬰孩兒,柔聲道:“既然你將孩子托付給了我,我自會對她好,以前咱們都是‘大姐兒’、‘大姐兒’地叫著,雖叫著親,大名也該起了,等王爺來的時候,我就跟王爺提提。”

大姐兒因自己不受王爺看中,至今也沒有見過王爺幾面,李庶妃感激道:“奴謝過王妃。”

齊霓裙沒猜錯,晚上李琛是來了她的院子,齊霓裙心裏有事,叫流芳站在院子裏看著,晚膳間隙流芳輕聲道:“進了院子後,王爺直接進了您的正房,沒有看那邊一眼,那邊也緊緊閉著門窗。”

齊霓裙的不郁稍緩,用過膳後叫人把大小姐抱出來,親昵地親自抱著,對李琛道:“咱們大姐兒還沒有名字呢,王爺可有什麽想法?”

李琛摸摸大姐兒圓潤的臉,垂眸想了片刻,道:“我願她乖巧溫柔,嫣然美麗,就叫嫣兒吧。”

齊霓裙道:“這個字很好。”

李琛興致卻不怎麽高,不過還是接過大女抱了抱,輕輕搖了搖才交給奶娘。

一夜無話。

第二日妃妾來請安的時候,齊霓裙面容柔和地跟李庶妃說起大姐兒的事情,“王爺親自取了‘嫣’這個字,還抱了好一會兒。”

李庶妃既想念又高興,含淚道:“奴感激王妃娘娘對大姐兒的照顧。”

韋側妃笑道:“李妹妹的福氣來了,大小姐受王爺看中,日後你這個生母也跟著享福呢。”

李庶妃陪笑道:“奴哪裏敢這樣想,都是王妃娘娘心疼大姐兒,奴不敢有妄想。”

季妃喝了口茶,不發一言。

盈侍妾笑嘻嘻道:“咱們王府哪裏比得上王妃娘娘這裏,伺候的人周到,王爺也最常來,日後兄弟姐妹長在一處,大了自然親厚。”

齊霓裙看了季側妃一眼,唇角勾了起來。

季側妃神色寡淡,不久之後就告辭離開了。

季妃張揚,除了她曾管了三年內宅,還有她生育了王爺的長子的緣故,齊霓裙相信,只要靖哥兒留在自己這裏,季妃就會安分下來。

那些沒有硝煙的戰爭齊雲若渾然不知,他對抄經現今有些“明日覆明日”的意味,他癡迷地讀著新書上的故事,有才子佳人,還有英雄傳奇,也有詼諧故事,他一看下去,就收不回來了。

十二生肖他也喜歡得很,卻沒有擺出來看,仍是放在箱子裏,妥善地收了起來,三天後,他把那些書都看完了,就趴在書桌上準備抄經,他明白齊霓裙是不願意自己去找季桓了,抄經只是個借口,沒有空白冊頁,就在一般的宣紙上開始寫字,寫完一張吹幹了就摞起來,半天就寫了不薄的一沓。

沒有意趣的抄字是件難捱的事情,特別是在度過了愉悅的幾天後。而流蘇這幾天總是很緊張,李琛來的時候總是把門窗緊閉。

齊雲若默然不作聲地看著她,從不制止。

他很迷茫。

他看不清以後的路。

他的路從來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從母親在青枝胡同的院子裏把他生下來,他的一生就不是自己的,他是母親的,是紫陽伯的,是齊霓裙的,卻不是自己的,一輩子都不是自己的。

有時候齊雲若想起這些,總是覺得無比的惶恐,像是一只大手把自己牢牢地攫住,掐住了自己的頸子,叫自己呼吸不得。

“......如彼大雲。雨於一切卉木叢林及諸藥草。如其種性。具足蒙潤。各得生長。如來說法。一相一味。所謂解脫相離相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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