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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間溫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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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間溫軟

江雲寒聽著慕玨的溫言, 一時間竟不知他是在安慰自己還是真心所想。

龍鳳燭臺的燭火明明滅滅,幽幽的燈光下,江雲寒專註盯著慕玨。

慕玨初初醒來, 神情中還有一點眠後初醒的懵然, 大病初愈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卻不顯得憔悴,反而多了病態的美感。

他半睜的鳳眸靜悄悄看著江雲寒,帶著無聲的溫和,如春後細雨, 細潤浸染心扉,連帶著江雲寒心中那點緊張和惶惶也消失殆盡。

江雲寒松了松被子下緊握的手, 勉強一笑, “慕少爺, 你不必安慰我了。”

說實話, 連他自己都為配不上慕玨而心存忐忑。

這場大婚,並不正式, 許多儀式都簡化了,最主要的目的也是為了為慕玨沖喜。

如果不是慕玨病倒了, 江雲寒覺得自己此生不可能和慕玨能有如此近的距離。

近到能看到慕玨臉上的絨毛, 近到可以感受到慕玨呼出的氣息帶來的熱度。

面對面看他, 江雲寒忍不住屏息,生怕打擾了對面之人, 驚擾了這一份靜謐的美好。

慕玨從病中醒來, 還有點疲累,他自然而然倚靠在床頭的軟枕上, “我並無虛言,你也不必覺得緊張或者不好意思, 說來還是我要謝謝你,如若不是你,我可能還醒不過來。”

凡間的命理之術,並非迷信。

昏睡間,慕玨聽到有人一聲聲喚他,聲音急切又擔憂,大抵是江雲寒。

沖喜還是有點用處的,至少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不過,看見江雲寒七上八下,連和他對視都有些不自在的模樣,慕玨品了片刻,不覺有些稀奇。

在修界,江雲寒從來都不曾露出過不自信或者猶疑的模樣,就算是面對他,也是運籌帷幄的強者姿態,他會對慕玨低頭,然而卻始終驕傲。

不像如今的江雲寒,失去了一切的江雲寒,仿佛將慕玨當做了救命稻草,或者是一個存活於世間的錨點,滿心滿眼都是自己。

慕玨向往修界第一劍修的江雲寒,追逐著他的劍法,將他視做了一座豐碑,一座待他翻越的山巒。

不可否認,很長一段時間,在還沒和江雲寒重逢之前,江雲寒在他心中更多的像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征,一個他努力修煉的坐標。

所以在重逢後,慕玨常常恍惚,彼此之間的身份反而加重了距離感,邊界感無時無刻都存在。

但是面對如今前塵盡失的江雲寒,慕玨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

於是他調侃:

“你不必覺得占了我便宜,我一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你一個忘卻過往的過路人,一個沒有未來,一個沒有前塵,反而還挺相配的。”

哪知江雲寒突然擡頭,手指輕抵上他的唇瓣,嚴肅道,“慕少爺,你能活得好好的,你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怕冒犯到慕玨,江雲寒其實沒有觸碰到慕玨,只是虛虛擋在他嘴前。

然而慕玨鼻腔中溢出的氣息,依舊讓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說完,他頗為難為情垂下眼。

慕玨舉起手輕飄飄握住江雲寒擋在他唇前的一根手指,不自覺摸索了幾下。

其上還有一點沒脫落的痂,顯得有些粗糙,不過慕玨並不在意。

他輕輕一笑,“那我就托你吉言了。”

江雲寒感受到手指的觸感,受寵若驚,不過聽到慕玨的笑言,他堅定回應,“不是吉言,是一定會好的。”

慕玨淺淺應了一聲。

兩人對視著,一時無言,氣氛卻格外溫馨,甚至有不明的旖旎悄悄升起。

案臺上紅燭靜靜燃燒著,燈芯突然劈啪一聲,爆出了夾帶著火星子的燈花。

慕玨率先收回了視線,看向案臺上的酒杯,他道,“雖說我在稀裏糊塗間就入了洞房,但既然是婚禮,豈能不喝合巹酒,不過我身體不好,就以茶代酒吧。”

江雲寒還來不及遺憾慕玨的眼神移開,就聽到他說起合巹酒,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不過身體很誠實,暈乎乎按照慕玨的指使。

起身去倒酒,又將一個酒杯的酒換成了茶水,舉著兩個精致的銀杯來到床前。

慕玨不假思索接過江雲寒手中的酒杯,江雲寒謹慎地坐在他身邊,慕玨舉起手看著他。

江雲寒在慕玨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的神情中帶著一點不可思議的驚喜,又帶著將出塵不染的謫仙褻瀆的愧疚,他鄭重地勾上慕玨的手

反倒是慕玨,一臉的從容,神色輕巧,十分寬容都看著他。

兩人將酒水和茶水一飲而盡。

慕玨笑著看向他,“江雲寒,很高興能在那座破廟結識你,或許我們之間,真的是天道註定的緣分,我們以後好好相處吧。”

既然決定在幻境中一切隨心走,慕玨也不打算違背自己的想法遠離江雲寒。

在這一刻,慕玨清楚明白,他想和江雲寒在一起,騙不了自己,他喜歡江雲寒。

“慕玨,或者應該叫夫君。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江雲寒一字一句承諾道。

喝完合巹酒,慕玨精力也耗盡了,他不知不覺睡著了。

江雲寒默默為他將喜服脫下,提了提被子,雙手捂住他冰涼的腳。

自從知道慕玨的病會導致手腳冰冷,江雲寒每日都會偷偷幫他捂腳暖手,他的身體像是火爐,手腳溫度都很高,幫慕玨暖了之後,他就能睡好。

江雲寒就這樣靜默地看著慕玨安恬的睡顏,像這些天的每一次一般,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盯著盯著,他也不自覺睡著了。

次日清晨。

慕玨的醒來讓慕府上下都感到驚訝和欣喜,原本他們這些下人也只是死馬當做活馬醫。

藥石無醫的情況下,讓江雲寒沖喜也只是尋求個心理安慰,沒成想,慕玨真的醒來了!

一大清早,下人們都一臉喜色地忙活,管家更是直接在祠堂為慕府逝去的老爺和夫人上了三炷香,嘴裏念叨著祖宗保佑。

如今,偌大的慕家其實只有慕玨一個主支嫡系的人員,人丁雕零,其餘的都是慕家的旁氏,並不住在慕府中。

若慕玨死去,那旁支就會過來接管主家的家業,他們這些下人也會被打散,去到別的慕家人府邸。

他們在慕府待了這麽多年,早就適應了,並且其他的慕家人也不會如慕玨一般寬厚,所以,他們這些下人,比誰都希望慕玨身體康健,長長久久活著。

江雲寒醒來,就發現身邊的下人對待他的態度完全變了,不再以一個被遺慕玨撿回來的運氣好的乞丐的眼光看他。

反而是實實在在將他當做了慕玨的夫人,小六和小七殷勤地想要伺候江雲寒和慕玨起床。

江雲寒並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也拒絕了下人們的伺候。

他默默更衣梳洗後,就幫初醒的慕玨換了一副,梳了頭發。

令人驚奇的是,雖然江雲寒並沒接觸過束發,卻幫慕玨束得十分整齊,帶了條藍色飄金的發帶後,慕玨顯得格外精神。

臉上的氣色也被襯得好了些。

江雲寒輕輕摸著慕玨的青絲,這種感覺十分熟悉,好像他曾經幫過眼前之人,束過無數次發。

可是,他分明從未遇見過慕玨。

江雲寒疑惑著,忽聞慕玨興致勃勃道,“天色不錯,我看院子的海棠花開了,去看看罷。”

江雲寒掐斷心中的疑問,點點頭,推著一張輪椅讓慕玨坐了上去。

慕玨病體初愈,尚且走不動路,並且也不能見風。

不過院子裏陽光正好,應當不礙事。

想著,江雲寒從軟榻上拿了一張毛毯,動作輕柔地鋪在慕玨的腿上,溫柔道,“夫君,當心著涼。”

慕玨聞言擡頭,只看見江雲寒的下巴,他認真地推著輪椅,如臨大敵,擔心自己一不小心讓慕玨摔了。

院子裏的海棠花樹開得正好。

紅粉的一片,從淺櫻色,到深粉色,再到大紅色,漸變的花朵一簇簇掛在枝頭上,遠遠望去,就好像大片大片的粉色彩霞,只不過彩霞之中,依稀可以窺見襯托的綠葉。

“我不過睡了十日,院子裏的花樹就從枯萎到完全盛開,我這是錯過了這個春天嗎?”

慕玨擡頭看著花樹,淡淡一笑。

微風吹來,海棠花樹上的葉子簌簌作響,不少花瓣飄然落下,一場靜謐無聲的花雨降落,打濕了江雲寒的心,讓他的心變得更加溫軟。

春陽下,他看著花樹下的少年,或許慕玨自己沒有註意到,他的身上已經飄落了一些花瓣,衣服上,頭發上,就連臉上,也沾染了花香。

江雲寒微微低頭,看著一片調皮的海棠花瓣落在慕玨的眉心上,紅粉的顏色顯得一張原本蒼白的精致面容多了幾分昳麗,原來真的有人的樣貌,能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他放輕了呼吸,輕柔摘下那一片花瓣,正對上慕玨一雙深邃的黑眸,那雙黑眸倒影著繁花和自己。

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跳動。

灼熱的陽光被分解,江雲寒眼中出現了許多彩色的線條一縷一縷,連成一座彩色虹光的橋梁。

而橋梁對面,是如玉般潔白美好的少年。

江雲寒默默握緊了那片花瓣,他聽見自己說,“沒有錯過春天,因為你醒來了,所以春日來了,時候剛剛好。”

慕玨聞言一怔,隨而勾起一抹毫無陰霾的笑容。

“不,你說錯了。”

“嗯?”江雲寒疑惑看向他。

“是因為你來了,所以春天來了。”

慕玨再度擡頭,看著開得正茂的花朵,喟嘆道,“花樹原本不開花的,十年過去,一直都不開,直到你來了。突然枯木逢春,綻放出連我都預料不到的生機與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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