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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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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鋒相對

結束了和掌門的對話後, 慕玨離開居所散心,不知不覺他越走越遠。

穿過竹林,步入小路, 登上臺階。

慕玨心思雜亂, 無知無覺間便走到了另一座山峰頂。

峰頂雲霧繚繞,夕陽沈入雲霧中,遠遠望去,千裏雲霧翻湧,萬丈金光浸染, 潔白與赤金交織,宛若仙境。

突然, 慕玨腳步一頓, 他看到了江雲寒。

他驟然回神, 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走到了望劍峰。

江雲寒背對著他, 盤膝坐在雲崖巔,山風獵獵, 將他束縛長發的黑色發帶卷起,隨風狂舞, 他靜靜低著頭, 擦拭著手裏的劍, 背影十分蕭索。

這柄劍,慕玨在留影石中看過他出鞘的模樣, 卻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見它的真容。

它比慕玨想象的要鋒利, 寒芒在日光下無處遁形。

“此處的景色如何?”江雲寒早已察覺到慕玨的靠近,見慕玨停頓, 他看著前方,淡笑著問道。

“絕巔之景色, 自是美妙。”慕玨遙望遠處。

只見雲海下,是朦朦朧朧的群峰,群峰被霧氣繚繞,青與白仿佛渾然一體,遠遠望去,好似一座座雲上的仙島。

可稱得上是仙境。

“此處之景,數十年如一日不曾變化。我自望劍峰修行以來,長年幽居於此,每日練劍結束後,便到崖巔縱觀日升日落,星移鬥轉,時日一長,再美的景色於我而言,也不過是尋常。”江雲寒收劍起身,俯瞰著底下風光,突然他眸光一轉,又道。

“不過你剛剛從山腳下走來,我遙遙一望,忽覺山色如黛,雲霧若紗,你之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仿佛隱於畫中,顯得平常的青山也格外嫵媚。我突然懂了,不是山色不動人,而是缺少讓我心動之人,故而就算是再縹緲的景色也顯得孤寂。”

江雲寒直白的話讓慕玨心中有些異樣。

“劍尊何時如此會說話了?”慕玨壓下心中的漣漪,眨了眨眼,狀若不解。

江雲寒低低一笑,“你走得太慢,我等著等著心中便生出了一些感悟,想說與你聽。不過你來尋我,我很開心。”

說著,江雲寒長眸中流露出一絲意外的驚喜。

似乎沒想到慕玨在十宗大比結束後第一時間就來找他。

慕玨啞然,其實他是心煩意亂,不經意間才走到這裏了。不過看江雲寒的神色,慕玨沒有將這話說出來。

他轉念想到了那兩枚小秘境精粹。

“其實,我是來歸還之前這兩枚小秘境精粹的。”

江雲寒本想說不用,這對他而言無甚用處,不過看著慕玨堅持的模樣,他還是接受了。

他笑著祝賀道,“還沒恭喜你得了十宗大比的魁首。”

“還要多謝劍尊這段時日的指導。”慕玨也真心實意道。

若不是江雲寒的指點,他想要修成大成的劍場也並非易事,慕玨雖然不想再與江雲寒過多接觸,但是該有的道謝是少不了的。

“是你天資聰穎,我不過從其中點撥了一二,你便領悟了。”江雲寒搖頭。

“劍尊過譽了,若無事,我便回去了。”慕玨客套地應了一聲,準備離開。

江雲寒眉頭一皺,他覺得慕玨今日的反應怪怪的,然而心中卻理不出個頭緒。

“等等。”江雲寒握住慕玨的手臂,出言挽留他。

慕玨感受到手臂傳來的力道,微微掙脫開江雲寒的手,轉頭看他,“劍尊還有何事?”

江雲寒順著慕玨掙脫的力度訕訕放下了手,抿唇道,“之前你答應我十宗大比結束後陪我去一個地方,這個承諾可以兌現了?”

慕玨定定看他一眼,不知道江雲寒準備帶他到何處。

“可以,走吧。”想到之前的允諾,慕玨沒有反對,垂眸道。

然而江雲寒卻沒有施展遁光或者飛劍,他走在前方,一步一步為慕玨帶路。

曲徑通幽,慕玨跟著江雲寒走了下山的一條小道。

道路上唯有鳥鳴蟲叫之聲,豐茂的雜草遮蔽著視線。

江雲寒的步伐不快,他似乎習慣了等待慕玨,若是慕玨稍微離他遠一些,他便放慢腳步,等他靠近了三步以內再往前走。

行至半山腰,小道也到了盡頭,原本遮蔽的視野豁然開朗。

“這是?”

慕玨擡頭望去,眼前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稍遠處半掛瀑布從石壁中傾瀉而下,流入略緩的小溪中,溪水潺潺,流經一座石橋。橋邊幾處青色的竹屋隱於整片整片的花樹下,繽紛的或是淡粉或是濃紅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有些掉在綠草間,有的飄落於水流中,打著旋溜走。

他還來不及驚嘆,如此陡峭險峻的望劍峰半山腰竟然能開辟出一片如此平坦的空地。

就被一聲尖利的鶴唳聲驚醒。

陰影從頭頂掠過,慕玨仰頭,幾只仙鶴舒展著翅膀飛過,停留在瀑布下,用鳥喙啄著自己身上的羽毛,神態悠然。

慕玨不自覺向前走了幾步,停駐在一顆花樹下靜靜觀看著那幾只神態可掬的白鶴。

“要坐嗎?”

江雲寒的話讓慕玨將註意力從眼前的景色再次轉移回他身上。

他這才發現,花樹下竟然還綁了一個秋千。

慕玨楞了一會,才意識到江雲寒想要讓他坐在秋千上,急忙搖頭,他又不是小孩子。

“劍尊倒是有閑情逸致。”竟然還開辟出一個如此偏僻寂靜的精致居所。

“這裏我不曾居住過。”江雲寒道。

這話倒讓慕玨有些疑惑了,這裏一草一木都是悉心布置而成,若是不居住,建來作甚?

“你忘了嗎?”江雲寒垂下眼瞼,有些失落。

“忘了什麽?”慕玨反問。

“這裏是我按照你的要求建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親手栽種的,花樹也是從凡間移植的,白鶴也是你從前豢養的那幾只,它們都和從前一樣。”江雲寒突然道。

“三年前,你於病中驚醒,曾經握著我的手對我說,若是有來生,願意和我做一對平凡的眷侶,隱居於山間小橋流水,栽幾顆花樹,養幾只白鶴,不理世間瑣事,怡然自得,這些,我都按照你的要求一一做了,可卻始終等不來你。”

江雲寒的話中有深深的無奈與遺憾。

他的話讓慕玨動容,慕玨摸著這顆花樹,難怪他覺得熟悉,原本便是從前那一顆,當年,他的院子裏就有這麽一顆樹,在樹下,是兩人最好的時光。

“你在此處等了多久?”

“你走了多久,我便等了多久。”

“如果我一直不出現呢?”

“那我便一直等下去。”

“無論多少年?”

“無論多少年。”

慕玨默然。

江雲寒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仿佛要將他灼燒,“幸好如今我等到了,你願意為我停留在望劍峰中嗎?我們可做一對神仙眷侶,就如你當初說的那般。”

慕玨沒有回應,他一一掃過周圍的景色,從潺潺的流水到山間的雲霧,從繁茂的花樹到悠閑的白鶴,最後停留在江雲寒那雙溫柔深情的長眸中。

那裏面倒映著他的身影,慕玨在他眼中看到的自己,目光是動容的。

可他不允許自己動搖。

他的追求是飛升大道。

為了這個目標,當初他親身下凡渡情劫。

從前,在那具身軀彌留之時,面對江雲寒的悲痛挽留他不曾動搖。如今,他早已走上了斬情證道的道路,更加不可能動搖!

如果火炬燒身,那便坦然拋開,這樣才不會被大火吞噬。

如果愛欲如明滅的火星般死灰覆燃,那便再斬一次。

這條道路他不願意回頭,也回不了頭!

慕玨的目光漸漸化作堅定,他突然推開了江雲寒,向前走了兩步。

這裏是半山腰,往下望依舊的遼闊無垠的天地。

他不能為了眼前的一處景色,放棄更加廣袤無垠的道路。

“我不願意!”

慕玨的話一如既往地斬釘截鐵,堅定有力。

他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江雲寒,“你說的神仙眷侶,是曾經作為凡人的慕玨和作為凡人的江雲寒的向往和約定,而不是作為修士的慕玨心之所求。”

“作為凡人的慕玨沒見過修界之大,不通曉修行可長生不死,立地飛升,便以為閑雲野鶴一生逍遙便是凡人的盡頭。可這些我都知道,我不想朝生夕死,不想身如蜉蝣,我要去爭,爭一絲得道的機會!”

“你要修行,我也可陪你修行!”江雲寒急急道。

慕玨哂笑一聲,突然質問,“你可知我修行的是何道路?我修太上忘情道,你便是我修為最大的阻礙,你如何伴我修行?”

“這世間,從不止一條道路可走。”江雲寒盯著他,一字一句道。

“修行之道萬千,轉修其他道路也可得證大道,你尚且年輕,有何不能為之。若是你覺得自廢修為重頭來過艱難,我知曉一修為共享之法,我這一身修為盡可與你分享……”

江雲寒還沒說完,就被慕玨打斷,慕玨冷笑一聲,“江雲寒,你為何如此自以為是,你以為你是元神尊者,我便會稀罕你的修為嗎?你為何以為我會為了你,放棄我的宗門,放棄我的道基,去走其他道路,你太狂妄了!”

“可這些時日,你待我的態度明明不同。”江雲寒反駁道。

“是,那是因為我感謝你,感謝你對我的指點,尊崇你,尊崇你的修為與劍道,可這都不是以為的情感,我的態度自始至終不曾變化,我修無情道,便會一條路走到盡頭,我敬重你是前輩,也希望你能將我只看做一個劍道上的晚輩。”慕玨繼續說道。

“絕不可能!”江雲寒冷冷盯著他,逐字逐句道。

他不可能放手,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慕玨和他分道揚鑣。

“若真有一日,你成了我道心上的一道阻礙,我也不會留情,屆時,就算是我自不量力,也要試圖斬你證道。”慕玨抽出冰魄劍,寒芒掃向江雲寒。

然而江雲寒不止不懼,反而笑了,“那樣也不錯,我能再度成為你道心上的難關,便證明你的心上又有了我的存在,你死我活也好過兩不相幹。”

若是一同死去,也不失為一個好結局。

總比留他一人孤零零來得好。

“你真是瘋了!”慕玨聽著江雲寒話裏的偏執,咬著牙道。

“誰讓你一開始要招惹我,你於局中將我拉下水,讓我在情愛中癲狂,就不許若無其事,輕巧抽身而去。”江雲寒恢覆了平靜,只是偏執的眼神依舊牢牢鎖定著慕玨。

他會一直糾纏下去,無論如何,他都要拉著慕玨一起沈淪。

“隨便你。”

話都挑明後,慕玨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江雲寒,提著劍轉身離去。

他深吸一口氣,平覆下激蕩而雜亂的心緒。

他有些悲哀地想,若是江雲寒依舊矢志不渝,那麽他們之間,遲早會走到刀劍相向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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