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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面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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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面質問

慕玨從沒想過自己能再次見到江雲寒。

畢竟仙凡有別,早在他修煉無情道時,他就知道他與江雲寒註定沒有結局。

於是他在凡間的時候便果斷割舍了這份感情,以死亡的名義離開了。

慕玨也從沒想過再次見到江雲寒會是這樣的場景。

江雲寒的樣貌還和以前一般無二,燦若星辰的眸子,斜眉入鬢,英俊的相貌,高挑挺拔的身姿,氣質卓爾,就算是放在人群中也是最顯眼的存在。

只是氣場和以前迥異。

他身著一襲靛藍色法袍,背負著一柄黑色的長劍,就那樣直直地站著,整個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劍一般,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尤其是當他冰冷審視的目光望向慕玨時,眸光中的冷冽劍光如影隨形,讓慕玨產生了一種雙目被劍刺傷的錯覺。

慕玨眨了眨眼,想要消除這份異樣的疼痛,可終究是徒勞。

他只能垂下眼,不再看他。

一時間是無盡的沈默,空氣似乎也在此刻凝滯。

“敢問太上劍宗首席姓名。”最終,江雲寒開口問道,醇厚的嗓音冷冷淡淡。

“慕玨。”慕玨沒有隱瞞,道出這兩個字。

慕玨。

江雲寒心中低吟著這個已經在心中念過痛過千萬遍的名字,冷冽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勾起一抹自嘲的輕笑,“只有這個名字,你沒有騙我,慕玨,我死而覆活的小夫君。”

凡間的身份是假的,死亡是假的,甚至連他午夜時刻聊以慰藉的溫柔回憶都充滿了虛情假意。

曾經在凡間早逝的白月光如今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江雲寒只覺得滿腔真情皆被冰水撲滅,留下的是遍地狼藉。

他越笑越冷,不知道是在譏諷自己還是他人。

“慕玨,你應當知道我是誰。”江雲寒緊接著道。

“之前不知道,看見你的時候知道了。”慕玨看到江雲寒嘴角的冷笑,心漸漸沈了下去。

他自然知道江雲寒是誰。

江雲寒從前是他在凡界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如今,是他仰望的劍修前輩。

從前他以為江雲寒是凡人,才與他結下了一段夫妻姻緣,屆時他凡間的身份死亡,江雲寒作為凡人,就算再怎麽悲痛也無法尋到他,時日一長這段情愛也就隨風而去了。

他給凡間的江雲寒留足了十輩子無憂的金錢財富。

而他借由這場情劫修成了忘情劍道,突破到了金丹期,完美度過了修行的關礙。

怎麽想都是兩相其美的事情。

可千算萬算,誰能算到,江雲寒竟然不是凡人!

恰恰相反,他是宗門師長口中交相稱讚的千萬年不遇的天驕,是修行不到百年就力壓修真界的第一人,他曾經艷羨過的上一代前輩,寒雲劍尊。

慕玨也很無奈,師門上下還有誰比他倒黴嗎?

初次被討情債遇到的就是如此令人頭疼的對象,稍不留意很可能就性命不保。

“之前的事,是我對不住前輩你,我為了修無情道,所以誆騙了當時作為凡人尚且不識情愛的你,之後又以死亡為借口脫身,這確實非君子所為。”慕玨擡首直視江雲寒,逐字逐句承認自己曾經的做法。

“那你如今可曾後悔?”江雲寒面色稍霽,望向慕玨的目光隱隱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期盼。

“前輩想聽真話還是謊話。”慕玨沈默片刻。

“自然是真話。”江雲寒嘴角又抿了起來,他已預感到對方即將說出的話可能並不如人意。

慕玨深吸了一口氣,直接道,“真話便是,我不曾後悔之所為。修行本是逆天而行,當初我欲修成無情道,必先勘破情愛,於是我以身入局,親歷凡間紅塵。而最後,我成功了,割舍了情愛,修成了無情道。雖說對前輩不公平,可這就是我的道,再來一次,我依舊是這般選擇。”

“至於前輩您今日尋來,也是我種下的因結成的惡果,無論您要如何,我都坦然接受。”慕玨一臉坦率地看著他。

江雲寒越聽他的話,心越煩躁。

他不明白,慕玨一張一合的嘴是如何能坦蕩地說出這一番傷人的話語。

背後的劍感受到主人的情緒也開始震顫,錚錚作響,可怖的劍意帶來的壓力席卷四周。

慕玨被這迫人的劍意震得滿嘴腥甜,嘴角滑下一絲血漬。

江雲寒從始至終都盯著慕玨的臉,這張讓他愛恨交織的臉。

從一開始,他就發現,慕玨的樣貌和凡間時期有九分相像,卻比在凡人界時更盛。

在凡人界時,慕玨雖也是好看,卻始終帶著一絲病氣,面容也顯得有些蒼白。

而如今,他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褪去了羸弱,更顯出姝麗端美的容貌,讓人一見難忘。

且當他嘴角帶血時,更是有種驚心動魄的美,讓江雲寒的目光忍不住帶上了憐惜。

江雲寒閉了閉目,略去眼中的動容與憐惜,再睜開眼時這些情緒都化作寒冷的劍鋒,直勾勾刺向慕玨。

“你們太上劍宗的弟子都是如此薄情寡義之輩?”嘲諷的語氣十分重,帶著明顯的不滿。

“前輩以為是那便是。”慕玨強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跪倒在劍意帶來的壓迫下。

他伸手輕輕揩去唇角的血液,淡淡一笑。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江雲寒霎時抽出那柄烏黑的長劍,劍尖直指慕玨,怒意夾帶著驚天之勢沖向他。

至強者的氣勢鋪天蓋地,直到此刻,慕玨才明白什麽叫做修界第一人。

完全打不過,甚至連戰勝的想法都不敢有。

精神與身軀同時都在恐懼,升不起一點反抗的念頭。

然而慕玨還是強撐著用劍鞘撐著地,微屈著身將他的劍抽出,直起身翻手將劍尖對著江雲寒。

“前輩想殺,那便來吧。”慕玨一臉灑脫地看向他,“我還從未領教過修界第一的劍法。”

江雲寒過來尋仇,他認,確實是他對不起人家。

但想讓他就此束手就擒,慕玨做不到。

就算打不過江雲寒,也不能輕易認輸,至少要戰鬥到不能戰鬥那一刻。

江雲寒覆雜地看著眼前和他刀劍相向的少年,慕玨從來都是這樣,永遠不服輸,就算是泰山崩於前也只會淡定一笑,從容應對。

在凡人界的時候是這樣,在修界的時候也是絲毫未變。

江雲寒突然有些洩氣,他弄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當發現慕玨還活著的時候,他怒意橫生,完全拋卻了所有事情,從玉霄劍宗趕來太上劍宗,只為見到慕玨討個說法。

可見到慕玨之後,他的怒氣竟然漸漸淡了,油然而生的時劫後餘生的欣喜,慕玨原來還活著。

比起慕玨騙他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慕玨還活著。

現在的他是鮮活的,喜怒哀樂是那麽生動。

不像是凡界那具冰冷的屍體,無論他如何絕望地呼喚都只是靜靜地沈睡著,仿佛在做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夢。

江雲寒在心裏叩問自己,他真的能做到就此殺了慕玨嗎,讓他再成為一具冰涼涼的永遠不會回應的屍體?

他做不到。

就連現在劍尖對著慕玨,江雲寒都必須控制著自己的手不顫抖。

作為劍修,他竟然握不穩手裏的劍。

何其可笑!

可一切都因為眼前這個少年,因為他,自己囿於情愛,即便知道了在凡界的一切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依舊掙脫不開這個陷阱。

雙方就這樣緘默地站著,互相望著對方,可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良久,江雲寒移開了劍尖,終於問出那句從見面至今縈繞在心中的問題。

“慕玨,你如今對我可曾有半分感情。”

江雲寒的語氣冷冽,任誰也看不出其中的期盼。

可慕玨察覺到了,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可隨即又蹙眉。

如果他說自己尚且還有感情在,江雲寒肯定不會動手,可是,慕玨不想撒謊。

“沒有,你我之間的緣分早已在凡界便結束,那份情感我早已忘記。”慕玨誠實地一字一句道。

他所言非虛,能夠修成無情道,就證明已經不存在感情。

“如此。”

江雲寒也預料到了,他只是低眸呵呵一笑,掩去了多餘的失落與痛楚,再擡首時,依舊是那個孤傲冷淡的劍尊。

他認真地端詳著眼前持劍與他對峙的少年,掃過他烏黑的發,凜冽的眉眼,還有那正對著他的劍。

沒有感情了嗎?

可他還在這份情感的泥潭中掙紮,他不允許慕玨就這樣施施然抽身,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強烈的不舍浮上了他的心頭,讓他眼睜睜和慕玨分道揚鑣,他不願意也不甘心!

既然不舍,那就一直不放手,糾纏著讓慕玨和他共沈淪吧。

反正,現在是他的實力居高,修界沒人能與他匹敵。

江雲寒突然豁然。

他收回出鞘的長劍,劍在烏黑的劍鞘中斂去鋒芒,連帶著那股恐怖的劍意也煙消雲散。

“我如今不殺你。”江雲寒宣布。

他確實從一開始就對慕瑜沒有殺意。

慕玨感受到身旁的壓力俱散,又聽到江雲寒的話語,眼神中流露出不解。

“你如今是元嬰期,我跨越兩個大境界殺你,以大欺小,未免勝之不武,等你達到元神境,便是我討回一切之時。”拋下了這一番話,江雲寒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慕玨,似乎要將他印在心裏,隨即轉身離開。

慕玨眼睜睜看著江雲寒施展遁法消失,只看了他一眼,留下這番似是承諾似是約定的話語。

劫後餘生的僥幸讓他冷汗淋漓,而江雲寒的態度又讓他捉摸不透。

他只知道,江雲寒如今不想殺他,可是等他到了元神境,江雲寒八成要來與他決鬥。

到時候,想必就不會如此好說話了。

思及此,慕玨的目光閃過一絲堅定,看來還是要努力修煉,只有這樣,才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能戰勝如日中天的江雲寒。

旁邊,望著寒雲劍尊離去的岑師弟,終於敢上前,他緊忙攙扶住慕玨,“大師兄,你沒事吧,剛剛嚇死我了。”

剛剛他真的以為寒雲劍尊要殺了大師兄,幸好幸好,也不知道大師兄是如何招惹到這位如此恐怖的大前輩的。

“我沒事,而且我們宗門的太上長老在看著呢,有事他會出手。”

慕玨話音剛畢,一個慈眉善目的身著青色法袍的白發老頭突兀出現在他旁邊。

岑師弟頓時松了口氣,原來宗門長老一直在旁觀啊,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想著,他連忙上前行禮,“太上長老安。”

太上長老隨意揮了揮手,朝慕玨示意,“慕玨,跟我走,掌門和長老們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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