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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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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臺

穆青娥對盟主大比的了解程度遠超鳳曲的想象。

她嫻熟得像是負責組織大比的朝廷公職,鳳曲只管跟在她的身後,從船只泊岸、入住客棧、再到前往報名地點完成登記——

跟著穆青娥,所有事務都得以一氣呵成。

“報名的地方叫‘群玉臺’,是瑤城最高的建築。”穆青娥掂了掂手裏的請柬,“普通人需要自己想辦法通過考核,殺進那幢建築,但你我師出名門,不足為慮。”

鳳曲打量那封請柬,片刻,後知後覺問:“你是說,我也應該有這樣的請柬嗎?”

穆青娥原本成竹在胸的神色稍滯:“……你沒有嗎?”

鳳曲:“………”

或許沒有請柬才是正常的。

雖然舉大家都知道且去島脫胎於照劍閣,但明面上,且去島不過是一座漂在海上的野島。

傾五岳個人實力強橫,那是他個人的事,更何況傾五岳已經多年不曾涉足海內了。

“沒關系。”鳳曲扶了扶腰間的劍,“有劍就行。”

穆青娥的目光在他的佩劍上掠過一瞬,問:“這是你師父給你的劍?”

鳳曲反問:“怎麽了?”

穆青娥搖頭:“沒事。——那就是群玉臺。”

鳳曲應聲擡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目力之極可見一片光華璀璨的宮群。

時已日暮,他甚至能夠窺見宮閣中星辰一般瑩亮的燈燭。

和鳳曲以為的單純的高樓截然不同,群玉臺橫亙在眾山綿延之間,接天連雲,乍一眼,仿佛萬丈山崖銜著的一顆明珠。

鳳曲腳下不禁踉蹌,穆青娥還未發覺,繼續介紹:“其他州府的報名地點都是觀天樓,只有瑤城遷到了群玉臺,目的是篩選考生的基本素質,無論靠師門大名、還是靠自己的武功,只有走t進群玉臺的人,才有資格知道瑤城考場的命題。”

鳳曲從未見過這樣綺麗奢靡的建築,聽罷穆青娥的介紹,腦中已經浮現出一道婀娜雍容、高貴驕傲的女性身影。

聯想到阿瑉曾說瑤城考官會為了“追愛”而罷考,鳳曲更覺得這位考官尤為難處。

“你被嚇到了?”穆青娥留意到他的沈默,“群玉臺並非朝廷出資建造,其實是考官自己出了工圖,委托給鳳儀山莊處理後續事宜。鳳儀山莊也相當重視這項工程,耗資萬金,嫡長公子親自督造,才有了今天的群玉臺。”

鳳曲有些迷糊:“鳳儀山莊自己又出錢又出力?”

穆青娥嘆息一聲,略帶憐憫地望向他:“‘入世’的代價,本就是尋常門派無法承受的。一定要一個理由的話——瑤城考官‘天權’,同時還是瑤城侯的獨子。這個理由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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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昔日的四大門派之一,鳳儀山莊曾也輝煌一時。

據傳,鳳儀山莊當時的家主與開國皇帝乃是同門師兄弟,共同傳承了前朝“瑤琴仙”的琴藝。開國皇帝起兵草野時,鳳儀山莊亦是毫不遲疑地響應了他。

但同照劍閣的下場一樣,萬事終焉,鳳儀山莊也迫於種種壓力,選擇了隱世不出。

直到現任家主掌權,鳳儀山莊從清高的琴客搖身變作滿身銅臭的商賈,多年經營,總算博得“皇商”美名,成為了大虞首屈一指的富商。

入世一事看似風光,但背後要付出的血淚和精力,一定也非常人所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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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曲記起阿瑉說過那個和他不相伯仲的對手,正是鳳儀山莊的“二公子”。

可以看出,即便落魄至此,鳳儀山莊也未放棄他們的“江湖”。

思考間,二人輕功騰挪,已經走到了群玉臺下。

眼前現出兩條迥異的山道,一條路口有重兵把守,路況平整,守衛邊上還停著待發的馬車。

另一條則顯得坎坷崎嶇,不僅狹窄,更是刻意地選了坡度陡峭的懸壁,雖然可以看出是一條供人通行的道路,卻幾乎與地面垂直,根本沒有讓人通過的誠意。

“我有請柬,先走一步。你要走考核通道。”穆青娥停下腳步,遲疑地看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鳳曲心下了然,對她一笑:“別怕,我會註意安全。”

穆青娥耳尖一紅,猛轉回頭道:“誰管你?別太慢了。拿著這個。”

鳳曲微楞,手裏多出一條懸著鐵爪的繩索,雖然他從未用過類似工具,但可以看出這東西能在峭壁上發揮不小的妙用。

不等他出聲道謝,穆青娥拔身飛掠,幾次騰挪遠離了他的視野。

最終遠遠看見她將請柬遞交給守衛,兩名守衛畢恭畢敬把人請上了馬車。

“真好啊。”鳳曲捏了捏略微僵硬的小腿,其實趕了一天的路,他已經很疲憊了,“……阿瑉,你在嗎?”

阿瑉的聲線懶洋洋的:「叫哥。」

鳳曲聳了聳眉,不情不願:“你攬的活,要我去爬山?”

「那你是想和且去島一起沈海了?」

“……”

鳳曲本來也沒有指望他會幫忙,況且勞累的終究是他自己的身體,誰來爬山都是一樣。

如此想著,鳳曲掂了掂手裏的工具:“好歹也是一起爬山的夥伴,得先給它取個名字。”

「無聊。」阿瑉評價,卻問,「叫什麽?」

“神勇無敵百發百中鳳曲專屬……”

阿瑉:「別想拖延時間,我不會幫你爬山的。」

鳳曲只好長嘁一聲,愛撫著他的新夥伴:“那你就叫無敵小曲吧。”

無敵小曲靜靜躺在他的手裏,泛著清冷的金屬光澤,鳳曲這才試了試拋鉤的手感,高高地向山壁上甩去。

“當”地一聲,山壁直接彈開了那只鐵鉤。

無敵小曲出師未捷,大受打擊,連光澤都黯淡了些許。

阿瑉:「……」

鳳曲嘴硬道:“在磨合呢。”

再拋。

無功折返,無敵小曲的身上已經多了些許劃痕。

日沈西山,群玉臺宛如滿月,光輝燦爛,公正地懸在鳳曲頭頂。

鳳曲“叮叮當當”折騰了十數次,鐵鉤都未如他所願地攀住山壁,反而折損得越發嚴重。不消深思,鳳曲已經猜到等會兒爬上群玉臺時大小姐的反應了。

不說當場跟他殺得有來有回,怎麽的也得拿眼刀子給他來個千刀萬剮。

“無敵小曲,”鳳曲擡了擡酸痛的胳膊,打量依舊高聳的峭壁,“……可見是虛假宣傳。”

阿瑉:「是你強塞的名號。」

鳳曲振振有詞:“是它選擇了背叛。”

阿瑉:「……」

鳳曲:“它背叛的不只是我,它還背叛了我們一起選擇的理想,它背叛的分明是它自己的初心!”

阿瑉嘖了一聲。

不用掏銅鏡看,鳳曲也能猜到阿瑉臉上不悅且鄙夷的神情。

但他們好歹是朝夕共處的舍友,就算他像這樣指桑罵槐,阿瑉也不可能棄他而去。

無他,阿瑉應該對十七歲的自己是個什麽鬼樣明顯非常清楚。

「退。」

鳳曲猜測是因為阿瑉比他年長,所以聲線也總比他更清冷、更沈穩,單是聽一耳朵,就無端覺得心安。

四肢湧上熟悉的寒意,身體的意識很快就被另一道靈魂占據。

鳳曲那張昳麗絕倫的面孔登時卸去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形似冰霜的淡漠。

無敵小曲在阿瑉手中靈活地繞了一圈,聽了整個傍晚的“當啷”聲的守衛們終於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他們看向突然變得安靜的山路。

那裏空空如也,隱約卻能聽見鼓點一般的步聲如舞如奏,敲著層疊山壁,縱挪騰掠,白衣翩躚如一道冷霧。

山道上的機關很快檢測到異動,從山壁上猛地射出四五排冷箭。

阿瑉撤鉤踩箭,足尖碾斷半支殘箭,以更快的速度直向滿月奔去。

少年劍客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我去。”原本看了半天笑話的守衛瞠目結舌,走去查看之前的山壁,“那他之前叮叮當當在那幹嘛?逗我們呢?”

另一名守衛也同樣呆若木雞:“真有人能從這兒上去?‘天權’大人設置這麽多的機關,這些天就沒見過活著走完半截的……”

“你快看!”守衛指著山壁上錯亂的白痕,“他難道……是用飛鉤在山壁上刻了什麽字?”

斑駁錯亂,其實看不太清。

但是其中一人恍然大悟:“是‘弱’!他在嘲諷‘天權’大人的關卡太弱!”

兩人話落,即刻點起路口靜候多時的火把。

不遠處的哨崗望見火光,同時撞響了身邊的巨鐘。

鐘聲回蕩在群山,鳥群驚起,箭鏃如同天羅地網一般撲向那條艱險的山路。

而阿瑉甚至不用出劍,只是單手攀住一塊山巖,另一只手裏的無敵小曲如同銀蛇吐信,在他手中如同生了神智一般擋下層層箭網。

他的速度都不曾減緩半分。

等到山路走至盡頭,眼前是一條懸在山間的鐵鏈。

鐵鏈另一端系著群玉臺的臺陛,而在鐵鏈之下,則是夜霧茫茫的一片深淵。

「阿瑉……」鳳曲借著阿瑉的目力掃視四下,頓時有些心虛,「這、這這這,這不可能過得去吧!」

阿瑉沈默地觀察片刻,反問:“怕死?”

鳳曲悚然,憤憤斥問:「怕死很丟臉嗎?!」

他們雙生一體,無論誰從懸崖摔下,都是一屍兩命。

盡管鳳曲也很想把心放進肚子裏,但這樣的距離、這樣的高度,就算阿瑉穩如泰山,他也實在沒辦法毫不在意。

“別怕。”阿瑉說,“我會註意安全。”

剛才糊弄穆青娥的原話就這麽反過來糊了一臉。

鳳曲:「……好吧!」

他的聲音聽上去相當虛弱,但不再遲疑:「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嗯。”阿瑉撫摩著手裏的無敵小曲,鐵鉤上有無數道鳳曲導致的劃痕。

但穆青娥給出的東西顯然不會是次品,即便傷痕累累,它也還和初見時一樣堅固。

哨崗敲響的鐘聲依舊在山間回蕩,就像無形的鼓舞在為阿瑉伴奏。

阿瑉攥著繩索,將無敵小曲朝夜霧中的鐵鏈丟去。

“嗒”地一聲響,鉤子精確地掛在了鐵鏈相扣的空環之間。

察覺到阿瑉意圖的鳳曲立即驚叫:「你想幹嘛——!」

阿瑉輕道:“噓。”

瞬息之間,他將繩索在手腕上繞了幾圈,隨後足尖一蹬,朝著深不見底的崖底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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