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如你所料，維爾快死了。

正確來說，就算你好心幫著解了毒，不愛惜自己身體的狗也會自己把自己累死。

你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不耐煩地看著查理頗為強硬地往維爾嘴裏灌清水，更換傷處的繃帶。

看不下去了，這人類漂亮歸漂亮，卻一點兒都不會照顧狗。你嘆著氣，招招手讓牧羊犬過去叼起昏迷的騎士。

你本就打算把他們扔去附近的人類村落，現在不過是提前一些罷了。

“魔女小姐？”查理見魔犬是你指揮的，便壓下眼中的警惕，收回想要阻止手。

你又招呼另一只魔犬過來在他身前俯低頸項，對方頓時理解了你的意思，翻上那頭魔犬，安靜地跟在你的身後。

你現在身上套著那件洗凈的厚實白袍，因尺寸不合適還將袖子翻了好幾折，露出羸弱的手臂。就像是偷跑出教會的牧童，你靈活地翻過由眾多樹根組成的溝·壑，借著記憶一路彎彎繞繞地走到村落後方不遠處的小山丘。

遠處隱隱綽綽的燭火連成一片，像是一座橘紅色的冠冕，靜靜躺在山丘底部。你拉開遮擋視線的樹枝，回身看向查理，伸手指了指人類村落。

伏在魔犬身上的維爾劇烈咳嗽著，你能感覺到自己的牧羊犬頗為嫌棄地噴了口氣，腦袋蹭在你的腿邊求安慰，你順手拍拍它的腦袋算作安撫，再一次指了指那座人類村落。

快滾吧，不然你的狗就要死了。

你用眼神說著。

查理心下了然，用自己傷處溢出的血液在樹幹上謹慎做了標記後，才轉向你溫聲道謝。“感謝您，善良的魔女。”

他看向你時恰巧迎著光，漂亮的夕陽落在那雙翡翠綠的眼睛裏像是融進了一團靜靜燃燒的火，令你忍不住踮腳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捏著他的臉頰肉近乎粗魯地將那張漂亮的臉龐拉近。

真的很漂亮。

你有些陶醉地看著那兩只眼睛，伸手想摸，卻只觸到對方顫動的眼睫與薄薄脆弱的眼皮。

或許你的力道有些大了，人類的眼球又很嬌貴，不過才一會兒，那處就泛著紅，微微濕潤起來，可他仍是很乖順地躬下身，仍由你撫摸著他的眼周。

只不過你很快就膩了，再漂亮的眼睛也終究會隨著歲月變遷而變得渾濁，你當然也沒有什麽收集人類眼珠的奇怪癖好。

你只是個會隨著季節變遷穿過森林，又穿回森林在固定兩地放牧的普通牧羊女罷了，當然，按照人類的說法，是魔女。

應該是永別了，你揮揮手同這對主仆告別，剛要離開就被查理拽住手腕，整個人踉蹌地向後一步，靠上他的胸膛。

“魔女小姐還會回來嗎？”查理盯著你沒有表情的臉龐，慢慢伸手試著像先前的你那樣撫上你的側臉，只不過相較於你的不客氣，他就溫柔許多。

微涼的手指慢慢劃過耳側，替你挽起不聽話的長發，矜貴的王太子即便受了傷斷了腿依舊身姿挺拔。

“會回來嗎？”他再一次，放慢語速，認真地問。

他是笑著的，你從未見過那樣溫柔的笑容，但或許是出自魔物們野生的直覺，你並感覺不到他的笑意。

你不解地搖搖頭，揮開他的手，領著牧羊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查理扶著昏迷的維爾還停在原地，那雙透亮的翡翠綠眼瞳此刻暗沈地仿佛一團濃墨，隱在夕陽最後的餘暉下，裹著甜蜜的假象，卻漸漸化成深不見底的黑暗。

沒什麽比不谙世事的善良魔女更好利用了，不能說話倒也省得麻煩，但聽不見這點似乎不太方便。

或許多吃些靈魂會好麽？

查理聽說魔物們都很健康，一般的騎士團根本殺不死他們，應是不會有人會像你這般既說不出話又聽不見的。結合你幾次幫忙擊退追兵，卻從頭到尾只吃了一名人類女性靈魂的事實，他懷疑你並沒有同其他魔物一樣正常進食。

是在克制食欲？

不，查理想起你進食時近乎虔誠的模樣，自嘲般地勾起唇角。

他見你始終沒有回頭的跡象，毫無留戀地走遠了，才高聲向村落呼救。

會在森林內久居的村民表面大多淳樸而熱情，昏迷的維爾很快得到了救治，查理腿上你所做的應急處理也馬上經由醫生重新妥善處理了一番。

村長接待他時還語重心長地告誡他要離森林遠些，因為這一代有吃人的魔女出沒，行跡詭譎，根本摸不透，但只要不進森林就不會被襲擊，畢竟魔女幾乎不會踏出森林，她只在春季將羊群趕向森林北邊，然後再在秋季將羊群趕回南邊，周而覆始，無懼風雨，像是什麽精密的機器。

查理笑著道謝，將自己的胸針當做謝禮交給村長，上面刻有一朵娟秀的百合。

帶有王家紋章的飾物一旦開始在市面上流通，就很快會有人找上他。至於是叛軍，還是友軍，就要看村民們是否真同表面那般和善了。

他倚在病床上，虛弱地看向窗外，那些躲在墻角偷偷觀察他的少女們隨即探出腦袋，緊張而忐忑地捧著裝滿食物的竹籃走了過來。

很多女性呢。

要是魔女小姐肚子餓了，應該就會回來吧？

查理笑了笑，絢爛金發散開，漂亮的臉龐脆弱而蒼白地倚在病床上，像是一支清純而美好的百合，誘人靠近。

秋季有些太遠了，他可等不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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