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被纏上了。

那天心軟放過的騎士背著重傷昏迷的金發少年光明正大地混在你的羊群內，但似乎他自己也知道這樣不禮貌，所以每天都會支付你一只烤兔子作為報酬。

沒有任何味道的，人類的食物。

你擡眼看了看他始終未能妥善處理的傷口，黏著暗色血漬的指鎧在你的視野中如流星般焦急地劃開，你能理解他想要同你交流，但你聽不見，也不能理解人類們的手語，只將身上的外套丟給了他。

“……”你指指他的傷口，又雙手並用地做了個撕扯的動作。

然後你就發現了手裏還捏著被硬塞過來的礙事烤串，便很隨便地扔給了牧羊犬，睜著冷漠的銀色眼瞳重新看向那名騎士，湊近嗅了嗅他身上的血味。

對方很快警惕地後退，手掌抵住你的肩，嚴詞阻止你的進一步靠近。你這回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昏迷的主人就躺在後面，他這是在護主。

但這樣下去會死的吧，你仰視著對方緊張的面容，緊繃的下頜線與褐色眼珠內顯而易見的慌張都能輕松告知你他的恐懼。

明明害怕的要死，卻還背著主人跟上來，人類可真奇怪。

你不理解對方不過是在靠你的羊群躲避其他魔物與人類追兵，自然也不會知道這名於戰場廝殺已久的負傷騎士正在卑微地賭你的不忍心。

牧羊鈴無聲搖晃著，你拍拍身旁牧羊犬腦袋，用手勢告訴它不行。你的狗已經被這兩名人類身上的血腥味饞到口水直流，被你制止後也只能咬著牙後退。

你安頓好牧羊犬，盡力友好地彎下眉眼，踢了踢對方的小腿。

跪下呀。

你用眼神告訴他。

雖然你不太理解人類的想法，但人類們好像總能理解你的。

“……”騎士痛苦地擰了擰眉，緊著拳屈辱地抿唇，慢慢屈了膝。

這下，你總算能夠到他的胳膊了，你看了眼不能再撕的裙子，便扯了截袖子替他粗略包紮了下露出骨頭的那處傷。

你掰過他不可思議側過看你處理傷口的腦袋，用另一只袖子嫌棄似地擦了擦他有些幹裂的唇，那緊抿的唇線總算驚異地松動，無血色地綴在那兒輕輕顫動。

他好像說了什麽，你疑惑地眨了眨眼，咬破自己的舌尖，輕輕舔了舔對方的下唇，將自己血液塗在上面。

嗯，同預想一樣，是偏硬質的，成年男性的味道，估計不會太好吃。來不及再細細品味，你就被大力推開，踉蹌了好幾步才站定。

你更奇怪了，騎士本來無血色的臉龐此刻密密浮著一層艷麗的蜜紅，像是忽然用了什麽回覆魔法一般，但你的標記並不能起到這樣的作用。

他語速極快地說了些什麽，可你盯著他還沾著自己血漬的唇瓣看了又看，都沒能讀懂。你用指尖觸了觸自己還帶著血色的舌尖，傷口還沒恢覆，那就別浪費了。

於是，你的目光落到昏迷的金發少年身上。

來自魔女的標記足以讓兩名渾身是傷的人類平安穿過魔物之森了。標記他們，總好過被一直纏著。

你天真地想著，也正為此付諸行動，只是都不等你碰到那名昏迷的少年，對方就艱難地睜開了翡翠綠的眼瞳，極緩慢地打量起四周。

你好像又聽見心跳的聲音了。

撲通、撲通，人類頑強的生命力可真神奇。

“……維爾，她是誰？”金發少年謹慎地打量著你，尚不能自由活動的手指慢慢蜷起，像極了握劍的姿勢。

“殿下……她、她……”高大的騎士俯身，不知該如何介紹你。

你正蹲在金發少年的身旁，破碎的裙擺堪堪遮到大腿，露出細嫩而漂亮的腿部肌膚，袖子也少了一只，纖細孱弱的手臂繞著並攏的雙膝，腦袋乖巧地輕輕擱在膝蓋上，看上去就像是剛救了他們的善良牧羊女。

可一雙非人的銀色眼瞳很快就無言道出了你的身份……在這片大陸上，只有魔物才會擁有銀色的眼睛。

主仆二人默契地沈默了。

然而查理王太子殿下是何等聰慧之人，不過幾秒的觀察，他就瞬時理解了自己的處境，迅速擺出一副溫柔的笑顏，勉力控制著尚且顫抖的手掌，攤開手心遞向你的方向。

“感謝您的仁慈。”他溫和笑著，絲毫不顧自己一身傷痕，虛弱至極卻仍然秉持著王族的榮耀，挺直脊背，向你俯首。

“如果可以，還請魔女小姐能帶上我們一同穿越這片森林，我會為您準備相應的謝禮。”

這對驕傲的王族來說已然是十足的示弱，但你並不理解人類的彎彎繞繞，你甚至都聽不見對方重重偽裝後的甜蜜聲線，只在騎士近乎威脅的眼神中妥協般地放過了查理蒼白的唇，拉過那只冰涼的手，將舌尖的那點血色塗在了對方的手心。

雖然效果不太好，但聊勝於無。

過程中，你能感覺到對方僵住了，甚至有一個微弱的拉扯力道，但最終還是按捺下來，任由你用舌尖在上面畫了個小小的圈。

完成標記後，你很快松開對方的手，用地上撿的樹枝虛空點點王子殿下的手心和騎士的雙唇，然後歪歪扭扭地在地上認真寫下你為數不多認識的通用語。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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