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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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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衛母自殺前,故意在也有自己一半功勞與苦勞的公司捅了個天大的簍子,以至於衛父焦頭爛額,後來又因為各方面原因加持,總之在衛繁高三這年,家裏的公司總算支撐不住,衛父為了還債將瀕臨破產的公司賣給了有意收購的其他企業,還完債後手頭剩下不到五萬塊錢。

再之後,接受不了多年奮鬥一朝化為烏有的衛父也自殺了,就在衛繁高考前夕。

不幸中的“萬幸”是,那時候衛繁剛好已經成年了,不至於陷入沒有監護人寸步難行的境地。

本科讀完臨床醫學後,衛繁繼續讀研時選擇了心理學,然而在正式成為心理醫生後不到兩年時間,他就改行開了一家花店。

他現在開的那家花店所在的兩層樓的商鋪,產權在衛繁自己名下,所以某種程度上他不用太發愁盈利的問題。

“你哪來那麽多積蓄,國內心理醫生這行很賺錢?”方時榴知道後,好奇問道。

聊到這部分的那時候,兩人之間已然更親近了些,方時榴也已經知道了衛繁曾經做過心理醫生的事,彼此間說話都隨意了許多,不像剛開始認識的時候還客客氣氣的。

衛繁搖了搖頭:“資深心理醫生論時薪的確不菲,但我當時剛入行,也沒什麽經驗,總不能靠賣臉拉病人收高價吧,所以那兩年將將維持生活罷了。”

方時榴笑了笑。

衛繁接著說:“我所謂的積蓄……其實是我母親自殺前那段時間,買在我名下的一套房子和一套商鋪。當時我父親出軌的事被我母親知道了,他竟然還會有心虛的情緒,可能也是覺得反正是買給我的,所以沒有對我母親花錢置業進行阻攔。”

“後來房子和商鋪都升了值,我開花店前考察了下,我當時名下那間商鋪雖然在黃金地段,但不適合開花店,所以幹脆賣掉了、買了現在的。”

“我母親對我……大概是又愛又恨的,不然她不會自殺前還給我準備好後路,也不會有意在帶我玩了一整天後當著我的面跳樓……但我始終自戀地覺得,應該還是愛多一些吧?”

因為衛繁說起過去的事時太過放松,仿佛已經對那些事徹底釋然,加上他自己是個雖然資歷淺但專業知識挺強的心理醫生,所以那時方時榴並未發現,衛繁的心理問題很嚴重——非常嚴重。

衛繁之前會選擇轉行、不再做心理醫生,正是因為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情況不太對,而轉行之後不再去想那些心理問題,他的確就沒再有過失控的狀況。

遇到方時榴之後,衛繁甚至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況前所未有的穩定,即便聽到方時榴說起同樣有關原生家庭的成長經歷,衛繁自己的情緒也沒有半點崩潰的跡象。

方時榴第一次發現衛繁的狀態不對,是在兩人在一起後她第一次過生日時。

那天兩人提前約好了一起吃晚飯,但方時榴手頭的案子出了點意外導致需要加班,跟衛繁說了大概時間後,衛繁問能不能到她的律所外接她。

當時剛確定戀愛關系不久,雖然彼此幾乎是無所不談,但還不算完全融入彼此的交際圈子——主要來說,是指方時榴的交際圈,因為衛繁幾乎沒有常來往的朋友類社交,尤其是在他開花店之後。

“好啊。”方時榴當時回答。

但沒想到衛繁來的時間不巧。

方時榴處理完了工作,正在聽律所也加班的同事抱怨感情生活,對方說到想分手的時候問起方時榴的意見,這方面方時榴實在沒有“局外人不要摻和情侶的事”的敏感度,正好又在回衛繁說到了的消息,便一心二用隨口回了同事一句:“讓你不高興了就分開唄。”

衛繁正好聽到了這句話——但講道理,對於一般情侶而言這句話並不算什麽很刺激人的話。

要麽一本正經來一句“我不會讓你不高興的”,要麽調侃玩笑兩句也就沒了,總之並不是個值得上綱上線的嚴肅話題,非要抓著這句話大腦特鬧的話就有無理取鬧之嫌了。

而衛繁當時也沒有表現出異樣,笑著叫了方時榴一聲,然後在方時榴的介紹下和她律所的人打招呼。

兩人一塊兒吃了晚飯、給方時榴過生日,衛繁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送給方時榴,然後送方時榴回家。

“石榴。”分別前,衛繁突然笑著問她,“這段時間我們在一起,你開心嗎?”

方時榴眨了眨眼:“幹什麽,走抒情路線啊?”

衛繁目光溫和地看著她,不應聲,顯然仍然在等待她的回答。

於是方時榴正經道:“很開心,不然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你呢?”

衛繁點了點頭:“那就好,我也很開心。”

分別的時候,衛繁看起來和平日並沒有什麽差別,所以方時榴當時雖然隱約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但也沒太鉆牛角尖。

直到回到家裏獨自待著,方時榴心裏的怪異感越發濃重,甚至生出了難以言明的不安。

為了安心,方時榴給衛繁打了電話,但衛繁一直沒接。

於是方時榴換下剛穿上的睡衣,拿上車鑰匙出了門,擦著最高限速趕到了衛繁家裏。

衛繁的車停在外面院子裏,說明他的確回來了。但她按門鈴,沒人應。

好在方時榴之前來過衛繁家裏,那時候他們已經確定了戀愛關系,衛繁當時理所當然地讓方時榴錄入了門鎖指紋。

方時榴沒想到第一次單獨開衛繁家的門,會是在那種情況下——她進了房子,發現裏面壓根沒有開燈,只有月光和外面路燈的光線從沒有拉上窗簾的落地窗照進來,勉強不至於完全漆黑。

方時榴一邊叫衛繁的名字一邊開了燈,循著記憶上樓找到了衛繁的房間,然後在浴室裏找到了割腕自殺的衛繁——

準確點來說,自殺未遂。

方時榴推開開著燈但裏面安安靜靜的浴室門時,衛繁已經在手腕上割了幾刀,他學過醫,幾刀都又準又狠,方時榴不管不顧闖進來時,衛繁已經失血過多到滿臉慘白、神志不清了。

幸好救護車來得及時。

第二天衛繁在醫院醒來,方時榴坐在病床邊削著探病常用蘋果:“醫生說,要是再晚個三五分鐘,你就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衛繁抿了唇沒敢說話。

“你是想報覆我嗎?”方時榴百思不得其解,擡眸問。

這下衛繁沈默不住了,他沙啞著聲音匆匆開口:“不是……”

方時榴自顧自說下去:“我記得你說過,當年你媽媽和你很愉快地度過了一天的親子時光,然後她當著你的面跳樓自殺了,你覺得那是她恨你的表現。那你呢?”

“你陪我過了生日,道別前還特意問我這段時間高不高興,然後你自己回家自殺?按你的生活圈子,不出意外就只會是我聯系不上你、到你家找你,我會是第一個發現你屍體的人,這是你從你媽媽的死得到的靈感嗎?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至少不是當著我的面給你自己心臟一刀?”

“不是……石榴,我……抱歉。”聽到方時榴隱含失望的話,衛繁心急如焚。

如果他當下的心理狀態再好一點,那他會更理智更漂亮地把自殺的事圓過去、至少不要再惹方時榴生氣,但他當時其實並不比決定自殺時情緒穩定,以至於都有些管不住自己在說什麽。

他深覺自己扭曲醜陋、藏不住也不想藏地自暴自棄:“我只是……想讓你記住我。”

方時榴削蘋果的手一頓:“……你說什麽?”

“昨天我聽到你跟人說,不高興了就分開……當時我無端就害怕起來。”衛繁垂眼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紗布,“我想,人生那麽長,好像的確無法確定將來我們就不會分開。”

“可我不願意有那一天,所以我突然覺得,就把我們之間的回憶留在彼此都開心的時候,似乎也挺不錯的。”

“然後我想到了我母親,我覺得當年她那樣做,除了有些恨我、恨我父親、恨那個家之外,其實她也只是想讓我記住她,想讓我足夠印象深刻地記住她……”

“所以你說我是從她的事中得到的靈感,也不算錯。不過我母親當年當著我的面走向死亡,我看著她的生命在我面前消散,的確給我留下了過重的陰影。我想讓你記住我,但陰影不用重到那種程度,所以……”

衛繁笑了笑,動動手腕,感受著那沒有痊愈的疼痛,低聲說:“不過,我好像把事情搞砸得太厲害了,不僅沒有讓你永遠地記住我,還把原本即便發生也只會在未來的分手提前了,是嗎?”

“抱歉,石榴,讓你談了這麽一場以陰影和失望結束的戀愛,我剛才那些話是不是嚇著你了?我不該說出來的,但我忍不住想讓你知道……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招惹你,我沒想到我這麽不正常。”

聽到衛繁的剖白,方時榴怔了許久。

因為衛繁之前把他媽媽自殺的方式歸因為對他的報覆,而且方時榴之前的確沒有發現過衛繁有心理問題,所以對於衛繁自殺這件事,方時榴最初的著急過去,一夜之後等到衛繁平安醒來,心裏確實有火氣。

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

就算她沒有學過醫、沒有涉獵過心理學,到現在也知道衛繁的心理狀況很不對勁了。

“衛繁……我昨晚對同事那句話只是隨口說說,事實上肯定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兩個人在一起難免有摩擦,不是每次鬧矛盾就一定是事關底線的大事、只能以忍氣吞聲或是分手做結局,何況我們之間還沒來得及鬧矛盾,如果不算上你自殺這件事的話。”

方時榴一本正經地問衛繁:“為什麽就那麽一句話,會讓你產生害怕我們未來會分開的惶恐?”

方時榴其實還想說,退一步來講,就算真的會分手又怎麽樣呢?

人這一輩子本來就只有自己能從生陪自己到死,就算她和衛繁白頭偕老,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也做不到讓他們同年同月同日死,總有一個要先離開的,難不成到時候還搞殉情?

因為不想分手所以自殺,這樣幼稚得愚蠢的戀愛觀念連當代的小初高之間都鄙夷了,何況衛繁還是因為當下根本沒有發生的戀愛“危機”而堪稱幹脆利落地采取行動。

但這部分話方時榴在嘴邊繞了繞,還是沒說出來,因為當下衛繁顯然就是受困於對未來可能分手的惶恐,沒必要加重他對這方面的憂慮以及貿然進行責備。

“我不知道。”衛繁無解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但當時就是驟然有了那樣的念頭,實際上……雖然某種程度上的理智告訴我這很愚蠢,但我的確現在都還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衛繁的問題在於他其實很坦誠,知道自己的一些想法和行為有問題,但控制不了自己去糾正,分享起來甚至有些雀躍。

一個不那麽恰當的例子,就像熬夜。

方時榴只能讓自己比他冷靜:“衛繁,你生病了,你需要一個心理醫生。”

衛繁楞了下,然後回答說:“石榴,我記得你不喜歡心理醫生,還有,我自己從前就是個心理醫生。”

“現在不是在說我的喜好,是在說你的需要,醫者不自醫,這是正常的。”方時榴好聲好氣說,“而且我再不喜歡,也無法否認之前是你用上了專業能力,潛移默化地幫我走出了陰影。衛繁,我不想和你分手,所以就算為了我們的將來,你需要好好解決心理問題,好嗎?”

然而這樣的有商有量只讓衛繁更加無措,他出了會兒神,然後問:“石榴,你眼裏我們的將來,可以是什麽樣子的?”

這話的確問住方時榴了,畢竟彼此正式確定關系還不算很久,她的確沒想過,剛才那話只是有意勸解衛繁。

“告訴我實話,好嗎?”衛繁說,“我想聽你說說真實想法。”

方時榴想了想,說:“你之前跟我告白的時候,我有跟你說過,我沒打算結婚生育,最多限度也就是正好和你相處得很開心所以可以談個戀愛,你還記得吧?”

衛繁點了點頭,鄭重地聽著。

這話方時榴當初就說過,當時並沒見刺激到衛繁,所以既然要說實話,方時榴現在便重提了。

如果衛繁對彼此未來的“惶恐”是源於這方面的話,那方時榴意識到,兩人還真得分手。

衛繁是在兩人認識一年多的時候告白的,彼時方時榴距離二十八歲只差幾個月,衛繁也已經三十一歲,按某些“約定俗成”的觀念,這個年紀兩個人談戀愛是會默認奔著結婚去的。

所以方時榴當時第一反應是拒絕,衛繁追問引導後得到了明確的答案,然後他點點頭就一如既往禮貌道別。

方時榴當然認為他是放棄了,雖然遺憾失去了一個聊得來的熟人,但並不後悔拒絕。

直到第二天下午,衛繁在兩人的聊天界面發出了一張手術記錄的證明,並且一本正經地問:【石榴,你願意買束花來探病嗎?雖然醫生說結紮手術不用住院,但我想用這個借口再見見你。】

方時榴當時正在律所開會,隨手點開微信新消息,看到之後差點被空氣嗆到——她當時非常非常地慶幸她剛剛發言完畢、現在會議室大屏幕上已經沒有連著她的筆記本屏幕了。

然後方時榴快速敲鍵盤回覆:【???】

衛繁:【你下班後來看看我吧,重要的事我想當面跟你說,好不好?】

方時榴太震驚了,只能回了個:【好。】

對面的實習律師當時看到方時榴的表情,還以為她是遇到震撼發言的客戶了。

下班後,方時榴匆匆趕往衛繁說的醫院,還當真沒忘買束花。

見了面,衛繁是這樣對她說的:“關於你昨天拒絕我的原因,其實我當時就想說,我完全尊重、附議你的人生規劃。其實對於我自己而言,在遇到你之前,我甚至連戀愛這種事都十分排斥、從未想過,更遑論婚育。”

“石榴,我跟你表白只是對談戀愛這件事抱有目的,並非抱著婚育的目標任務。”

“但是既然我們聊到了這方面,那我再多說一點,坦白來說,我不覺得真正地愛一個人會願意讓對方承擔生育風險,在從前的交談中我也領會得到你對孩子這種生物的排斥。我也不喜歡孩子,我以前跟你分享過的這話並非虛言。在這個基礎上,結婚證的實際價值本就可有可無。”

“這些話我昨天也想跟你說,但當時口說無憑,還像是聽了你的顧慮見風使舵,所以我今天來做了這個手術。當然,這只是個能覆原的小手術,要說的話也做不得什麽強有力的憑證,但……至少能表達一下我的誠意?”

“石榴,如果只是談戀愛的關系,你願意再考慮考慮我嗎?”

——這些考量,是兩個人確定戀愛關系之前就已經彼此確定過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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