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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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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黑影

那時剛剛入夏,夜裏的鏡月湖多的是游船納涼的人。

出來散心的楚司南又見到了瓊華,這一次,她顯然是剛剛接完客。眉眼間盡是濃稠的欲色,脖頸上是星星點點的紅痕。

楚司南原本應該厭惡地移開視線,偏又看到了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瞳。

她就那樣獨自一人斜靠在船尾的欄桿,沒有系好的衣襟還能看到皺巴巴的胸衣。

一頭青絲被晚風吹得勾勾纏纏,沒有穿鞋的腳半隱半露。楚司南面皮一紅,卻又感到難以言喻的悲傷。

明明是那副讓他厭棄的輕佻姿態,卻因為女子眼中的死寂而變得讓他不忍。

也許男人骨子裏總是帶著救風塵的劣根,也許是那雙眼睛猶如那夜的月光,殘破孤寂卻又讓他在意。

飛雪不知道楚司南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態,自那日之後,他日日宿在瓊華房中。

她以為,不過是那檔子事。可是有一日,她卻聽到了瓊華與楚司南的爭執。

這才知道,楚司南每日都只是與她閑聊,沒話也要找話。瓊華推搡著楚司南讓他走,可是第二天楚司南依舊雷打不動地來。

“我問過瓊華阿姊,楚相公究竟想做什麽。阿姊說,楚相公要娶她為妻,要將她從痛苦中救出。”

“楚相公來了有三個月,這件事便鬧到了楚山長的耳中。前有宋相公之事,楚山長沒有猶豫多久,便給楚相公定了親。結果…”

“結果,自然是又一個宋煜澤,又一個執迷不悟的逆子。”

浮玉輕笑著說,飛雪看不出她眼中的情緒是什麽意思,頓了頓之後點頭說道。

“整個秋天,楚相公都沒有再出現。直到今年春天,我聽到瓊華阿姊房中有吵架的聲音。過來一看,竟是楚相公。”

“瓊華阿姊淚流滿面地蜷縮在床上,對著楚相公反手就是一個耳光。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楚相公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自那天起,便再也沒有來過。我想,他應當是死心了。”

飛雪眼神暗淡地低著頭,浮玉看她這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只不過,沒有必要點明。

“對了,那日在場的,還有獨孤琢。現在想來,那夜瓊華接待的正是他。楚相公來時應當是見到了,這才有了爭執。”

浮玉心中冷嗤,依舊什麽也沒說。

“誒,我想起來了。今兒醜時,我好像見到獨孤琢從瓊華阿姊房中出來。”

“獨孤琢?你確定?”

飛雪皺著眉沈思,隨後不確定地搖頭。

“當時天色已晚,我那時起夜,模模糊糊的見到了人影,我也是瞧著像,卻不確定。”

“那你如何說是他?”

飛雪眉頭皺的更緊,“我見過他幾面,雖然沒說過什麽話,卻也眼熟。”

“當時瞧著那個背影熟悉,卻並未多想。現在提起他,倒越想越覺得就是他。”

浮玉困惑地四下看了看,這裏沒有翻動過的痕跡。那獨孤琢深夜來此作甚?要找什麽?

“飛雪,你說,獨孤琢也算一個,他與阿姊有何不一樣的地方?”

“要說不一樣,也沒有什麽。其實真要算起來,獨孤琢也只來過松風樓幾次,甚至比不上其他的常客。”

飛雪理了理鬢發,想了想之後說道。

“我之所以那麽說,也是因為獨孤琢是少有的說要娶瓊華阿姊的人。宋相公楚相公與杜畫師,他們都說過。”

“這麽多年來,喜歡瓊華阿姊的男人很多。可是,不過都是來玩樂的。迄今為止,也只他們四個說過這樣的話。”

“況且,這位獨孤先生,是在瓊華阿姊拒了杜畫師的求娶之後才與阿姊相識的。只見過瓊華阿姊數次,到現在也不過兩個多月。”

“獨孤先生頗具才情,聽聞,他曾經還是大家公子。只是後來沒落了,這才落得以賣字為生。”

飛雪指了指墻上掛著的仕女圖,“這畫便是杜畫師畫的,上面的字,是瓊華阿姊找獨孤先生題的。”

“他們二人,也是因為這幅畫相識。瓊華阿姊喜歡他的字,時常到他的攤位上買。”

“也許是知己之情,獨孤先生漸漸對瓊華阿姊不同。求娶被拒之後,便沒有再出現在鹿城中了。”

“他走了嗎?”

浮玉感覺有些奇怪,只是因為求娶被拒絕便遠走他鄉?

“那倒不知,飛雪只知道這麽多。”

飛雪離開之後,浮玉四下翻找著,想看看獨孤琢拿走了什麽物什。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浮玉將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是什麽也沒有發現。

衣櫃、書架、桌案、就連毛筆硯臺她都數了數,什麽東西也沒有丟失。

也許,是獨孤琢來不及要拿走,也許,是他還沒有找到。

浮玉忽然扭頭看向床邊的角落,也許,他是為了那個箱子。

隨後又搖頭,阿姊甚至沒有將這箱子告訴她,那獨孤琢從何得知?

浮玉坐在榻邊沈思,左思右想依舊不得其解。煩躁地錘了錘床板,只聽一聲極細微的哢噠聲,浮玉連忙起身掀開被褥。

之間原本平整的床板凹下拇指大的凹陷,浮玉又驚又喜,沒想到阿姊屋子裏真有隱藏的空間。

只是繞著榻看了又看,還是沒有發現哪裏打開。浮玉嘆息一聲躺倒在木板上,卻意外看到了屋頂與墻壁之間的縫隙。

浮玉心中一喜,縱身一躍便將縫隙中的木盒拿出。

這是一個一尺長的木盒,盒身光滑油亮,定然是有人時常拿在手中。

浮玉眼中閃過疑惑,阿姊並不會武功,又是如何將這木盒放在上面的?

只是此刻來不及細想,浮玉打開木盒,裏面竟是厚厚的一沓信紙。

翻開來無一例外全都出自一人之手,浮玉摩擦著紙面上的字,最後看向墻上的那副字畫。

筆跡一樣,顯然是獨孤琢的。

那位楚司南,和這個神秘失蹤的獨孤琢,都要查。

有了目標,浮玉精神抖擻地離開,往城南而去。

……

蘇禦剛剛坐下,便看到翻墻而入的少女。看她眉眼間沒了郁氣,心中也是一松。

“呦,這大白天的您就翻墻進來,也不怕被周圍鄰居看到報官。”

男子笑吟吟地打趣著,浮玉哼哼幾聲,將木盒交給他。

這周圍可沒有旁人。

“幫我查個人,獨孤琢,飛雪說,今日醜時有人到過阿姊房間,大約就是他。”

嗅了嗅飯菜的香味,浮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未吃午飯。

“好,我知道了。”

蘇禦看了看信件,毫不遮掩地喚出暗衛,交代完了之後,依舊笑吟吟地招呼少女坐下吃飯。

浮玉自然是知道暗衛的,暗衛往往是由皇室宗族豢養,如此看來,這蘇禦不單單只是一個巡撫,還是皇親貴族。

少女眼眸一動,卻什麽也沒有問。見她好似不在意地吃著飯,蘇禦自己倒先沒忍住開口。

“其實,我是…”

“蘇禦,我對於你是什麽人並不感興趣。你我本就是萍水相逢,如今雖然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麽目的才與我合作,但是,我想,這案子結束之後,你我之間便不會再有什麽瓜葛。”

“所以,蘇禦,我只需要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這就可以了。至於你是什麽人,從哪裏來,要做什麽,這都與我無關,我也不想知道。”

知道的越多,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這是浮玉九年來學到的最重要的事,她會牢牢記住。

不問,不聽。

她與蘇禦之間的合作,僅限於阿姊的案子。此事一了,他們橋歸橋,路歸路。

從前不認得,將來也不會有什麽瓜葛。

況且,跟皇族的人扯上關系,就是不幸的開始。

這是浮玉做任務以來最深刻的感慨。

蘇禦沈默,也猜到了浮玉的想法。良久之後,才啊了一聲。

“真是無情,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可別,我只是一個在底層過活的人罷了。”

浮玉輕笑,看他抿著唇神色莫名,不再言語,低頭又夾了一筷子菜。

唔,這皇族的禦廚手藝就是好。

浮玉從來都不是一個傷春悲秋的人,向來信奉得快樂時且快樂。此刻吃著這難得的美味,便只想著多吃一些而已。

至於對面那位在想什麽,她自是全然不在意。

蘇禦一噎,哼的一聲拿起筷子報覆性地搶下浮玉夾起的東坡肉。

看他得意洋洋地晃著腦袋,浮玉一默,暗道一聲幼稚。

少女並不生氣,另夾起一塊放進嘴裏。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的蘇禦只想捂臉逃走,見她因為吃到喜歡的菜而眉眼柔和下來,蘇禦看了良久,垂眸不再鬧她。

兩人安靜下來,整個院子都顯得寂靜。只剩下聒噪的蟬鳴,連風都是無聲的。

粉色的絨花吹得飄忽,撓得路過的雲彩發癢。暖風一吹,又分散開。

“對了,我放才在胡仵作那裏找到了這個。你認得是誰的嗎?”

兩人吃過飯,蘇禦忽然間想起從胡仵作那裏搶來的東西,從懷裏掏出交給她。

浮玉接過一看,那是一塊煙紫的同心鎖,一面雕著纏枝牡丹,另一面卻是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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