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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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長久的沈默。
久到千緒足夠將兩輩子歷經之事全部回想，才發現，原來自己的一生竟是如此短暫。
在神域界圍著帝君與天道轉，到了雲霄界也沒安生多久。
好像註定得不到安穩。
天青神色動容，在這沈默之間閉上了眼。
“師姐，你怎麽不明白呢，這是你的責任。”慈悲之人說著可笑的話，“否則，你又怎麽會是我的師姐。”
“不必再說了。”千緒:“我不會回去的。”
“無用的掙紮。”天青一擺手，身側兩位神使一同而出。
容九旒橫劍而出，以一敵二！
千緒也不含糊了，箭矢對準天青萬箭齊發，天青周身帶的帝君之氣無人可靠近，也無法器可破，除了千緒。
她受了帝君的劫，擋了帝君的災，早就非比尋常。
一箭破蒼穹之氣直取天青眉心，年輕的帝君擡手時二指夾住那箭矢，滿目失望。
“師姐，回頭是岸。”
天罰接踵而至，千緒毫不畏懼，箭矢化為利刃，一劍將看熱鬧的四位仙君劈得眼花繚亂。
無恒大叫一聲，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強行送回神域界，其他人皆是如此。
天青臉上浮現怒氣，周身氣浪一震，千緒咬牙咽下口中腥甜，反手將劍甩出。
神器有靈，得了令不染帝君之血不可歸。
天青手中書卷劇烈翻動，身前降下一道防護，又被神器硬生生往後推著。
他掌心聚攏，至遠處落下一把利劍，正落於千緒頭頂。
“滾開！”容九旒一腳踹開一個神使，已然閃身前來。
千緒雙手握住劍柄往上去，兩柄神器相觸，所爆之力硬生生將容九旒彈開。
“我不會屈服。”千緒一抹唇邊鮮血，“有能耐真的殺了我。”
天青被法器反噬竟也面色蒼白，千緒抓住機會一絲寒冰從掌心而出。
天青去攔，卻猛然發現自己的書卷不再滾動。
千緒狡黠笑道:“這法器是當初你我簽訂生死契所產生的，它不是只聽你的。”
萬般光芒四射，恍如跌進一片雪白。
無人瞧清發生了什麽事，容九旒怒吼，急切地尋找那人的身影。
可什麽都看不見。
“死令。”千緒清澈的聲音陣陣回蕩，“下。”
萬物黯然失色。
有什麽東西一點一滴滴落在地。
待到歸寂，已是兩敗俱傷。
天青從長空墜落，手中書卷散開如雨水落下，他呆楞地盯著空中，剎那間，思緒萬千。
在當上帝君後，從未有過現在這般感受。
千緒精疲力盡，緊繃著的弦終於斷掉，她不斷下墜，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只有一人從遠處而來。
她被接住了。
容九旒渾身發抖，在接住她的一瞬間才發現千緒的身體輕薄得像張白紙，好像隨時隨地都會碎掉一般。
“我要送你走。”容九旒摟著千緒，滿眼心疼，“你以後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千緒抓住他的衣襟，柔聲道:“我沒事，就是……太累了。容九旒，你不能出事。”
“你們都走不了。”天青已被神使穩住，他傾盡全力，排山倒海的仙氣湧動，勢必將千緒帶走。
容九旒沾滿血的手依舊緊握暮雲劍，眸光中毫無退色。
“師姐。”天青低聲道:“你那位摯友叫秦觀月是吧。”
千緒冷眼看向他。
“還有林寒錚？”他擡手將一劍對準昏迷的雲液，“還有這一個，夠不夠換你回去。”
容九旒怒氣更勝，連他都知道千緒不會放下這些人，又何況是天青。
“師姐能活，可是他們呢，就在一刻鐘以前，它已經發現了仙山的位置，想奪回位面控制權不僅僅只有一個辦法，毀掉重造也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天青面帶微笑，“所以師姐，你會怎麽選呢。”
千緒擡了一下手，於是看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仙山。
被封印的地方早已不再是世外桃源，源源不斷的天火聚攏落下，天道無法掌控那個地方，所以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逼她投降。
她看到林寒錚的白衣被汗水沁濕，看到他依舊穩重如山卻因抵擋天災而脫力顫抖的手。
看到秦觀月的紅衣在火光中飄洋，凜冽的臉龐上也掛了彩。
仙山大亂，眾人齊聚一堂，也不過是蜉蝣撼樹。
“我不會回去的。”千緒再次強調。
她態度強硬，容九旒卻不由得心慌。
他從千緒的話中竟聽出幾分決絕。
“可你們也別想再奪走我的一切。”
話音剛落，容九旒懷中一空。
熟悉的白衣衣訣飄飄，決然與他相離。
“不！”容九旒的手只抓住白衣一角，隨後就被驟然迸發的仙氣震開。
天空變得暗淡，無盡的黑暗將白晝替代，草木枯竭，天崩地裂。
天青在天旋地轉之間瞧見了萬物的枯竭。
千緒身上浮動著柔光，毅然決然念道:“世道無情，吾千緒，願生祭於此，換我所在之地，皆為我所控。”
她身上浮動的光暈越來越亮，幾乎要將這黑暗沖散，天青瞳孔一震，心下一緊，前所未有的緊張蔓延，他朝那身影而去。
“滾開！”容九旒先他一步，怒吼著，渾身筋骨在瞬間被仙氣沖散。
他咬著牙，筋脈具碎也不怕，死死朝著遠去前進。
過往種種明明很長，可匯聚於此，腦海中全是那人的身影。
容九旒渾身是血，暮雲劍身劇烈顫抖。
“千緒！”神魂分散，換取逆天修為，容九旒在瞬間破開天光，暮雲劍碎裂，他顧不上，朝著千緒伸出手，就快要抓住她。
千緒回眸對著他柔和笑了笑，容九旒心裏重重一沈。
白衣從掌心滑落，千緒眨眼間，眼前是五光十色。
滄海煙雲中，天道的聲音依舊低沈。
“汝真的想好了嗎？”
許是做夢，她覺得這次的聲音是無比柔和的。
“即使粉身碎骨，不入輪回，也不願聽命於吾。”
長箭刺破那光，千緒的聲音鏗鏘有力，“是。”
“去吧。”天道低沈道:“所破為圓滿，所願皆所得。”
失重感驟然傳來，她不斷向下墜落，擡眼，容九旒正焦急而來。
“樂行！！”
“師尊！”
一紅一白的身影尺尺而歸，而後，滿目瘡痍。
山川河流，四海皆在，故人卻不見。
容九旒驀然回首，仙山近在咫尺，青林翠竹，繁花似錦。
林寒錚呆楞在原地，又猛然回神，沖上前去抓住容九旒，“她人呢？”
但其實不用問，他們都知道的。
千緒以己之身換得雲霄界脫離天道，重回本貌，也為他們換取了一線生機。
秦觀月抓著頭發瘋狂踱步，眼眶紅得嚇人。
“一定有辦法的，她當初渡劫失敗我都救回來了，這次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他反覆重覆著，似在安慰自己。
容九旒身上的傷在位面重置時漸漸恢覆，他卻麻木得像個木偶，一動不動，緊緊拽著手中殘劍。
“我不信。”他心痛難耐，擡手捂住臉，“我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廢物。”
“一定有辦法的！”秦觀月大喊，“她會給自己留後路的，只要——”
“沒用的。”雲液蘇醒過來，道:“她生祭於此，根本沒有救回來的機會。”
“你閉嘴！”秦觀月偏生不信這個邪，問:“她最後，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容九旒。
“她說……”
容九旒沒能聽清千緒說了些什麽。
可是他看到了。
“等我。”
眾人一楞。
“她會回來的。”容九旒道:“便是等上百年千年，我也要等。”
林寒錚在看到暮雲劍時便明白了一切，他早有預感，哪怕真相有些難以置信也能欣然接受。
雲液背過身，他總算大仇得報，心裏卻無半分開心。
那些人俯身時，他的靈魂並未沈睡，許多事情聽不懂，卻也不難理解。
他的師尊所經歷的，遠比他想得多。
可剔骨之疼是真，他無法釋懷，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死了也好。”他低低道:“省得我動手。”
秦觀月一點就著，“雲液你有病吧，你才該死！你以為自己身上這根魔骨是哪來的！是她的！”
雲液一震，險些呼吸不過來，“你說……什麽？”
“你當年受魔氣影響仙骨已廢，魔骨無法承受這般修為，是她兩月在魔域沖上渡劫期將自己的魔骨換給了你！”秦觀月憤憤不平，大罵，“你是她的親傳弟子，別人不了解他你還不了解嗎！”
雲液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像是離了魂。
“不可能……不可能！”他瘋了般怒吼，秦觀月比他淡定多了。
“是不可能，如果她自私一點，就真用你鋪路了，又怎麽還會留在這裏平白受罪！”
雲液什麽都聽不見，神情崩潰，不斷否認，“不會的……怎麽會……”
林寒錚也呆了，“雲液是郁寧師兄？”
眼前這個戾氣滿滿的人，怎麽會是當年那意氣風發的少年？
“我不是！”雲液倒抽一口冷氣，“我不是那個廢物，本尊是三代魔尊，不是他！不是……”
說到最後，竟是崩潰大哭。
容九旒哪還能看不明白，更何況秦觀月在已點明。
原來他所隱藏的一切，那人早就知道了。
雲液落荒而逃，林寒錚沒能留住他。
容九旒手心被殘劍劃出了裂口，卻依舊舍不得松掉。
他的前半生，是荒廢淒慘的，直到遇到千緒。
而後半生，將用來等待，他如那人所願。
****
各大門派恢覆如初，雲霄界和平安穩。
那場驚天大戰，在世人口中也只是寥寥幾字。
有人說神仙悲憫，天道憐愛，於是雲霄界安然無恙，得以渡過那場浩劫。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也會有許多人，夢境中出現當年之景。
久而久之，此事被記錄。
世人都道，那拯救雲霄界的神女乃仙門祖師樂行上尊，上尊身游天外，悄無聲息回來，又悄無聲息離去。
“這說得倒還有幾分道理。”秦觀月倚在碧雲山庭院，聽著徐念禾讀著山下的故事。
這故事已經讀過許多遍，可每每念到此處，徐念禾都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被困於仙山，沒有看見那場大戰，可仙君的離去足以證明那是件多麽殘忍無道的事。
“你們掌門呢，還是閉關？”秦觀月擡眼問:“這都多少年了，他在那什麽洞裏都待包漿了吧。”
徐念禾輕搖頭。
秦觀月嘆氣，這一個兩個的真是變了個樣。
“秦觀月！”有人怒氣沖沖趕來，月白的長袍出現在兩人視線。
“你又偷我的桃花釀！”池清隨抓起一側書卷砸向秦觀月，“想死就直說。”
秦觀月側身躲開，“說的什麽糊塗話，你被魔域汙染了吧？”
“呵，前些日子偷酒我可親眼看見的，我說了，任何酒都可以，唯獨桃花釀不行。”
秦觀月急了，“說了沒偷就沒偷！”
“整個仙山除了你還有誰？”
這話說完，兩人都楞住了。
池清隨先回過神，轉身便往外跑去。
“餵！”秦觀月追都追不上。
池清隨手指一點，直接開了法陣送到水幽居。
一落地，便是連呼吸都停住了。
“我說你——”趕來的秦觀月話音戛然而止。
時縫桃花盛開，白衣仙君坐於桃樹之下，零零散散的花瓣落了一身，她不緊不慢將手中桃花釀一飲而盡。
溫和的眉眼，柔和的氣質，一如從前。
池清隨不敢相信地往前踏出一步。
仙君回眸，眼裏帶著熟悉的笑。
“酒很好喝，我很喜歡。”
池清隨在對視之中紅了眼眶，眼淚掉線似地滴落。
桃花依舊，春日正盛。
卻終究抵不過故人重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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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域界圍著帝君與天道轉，到了雲霄界也沒安生多久。
好像註定得不到安穩。
天青神色動容，在這沈默之間閉上了眼。
“師姐，你怎麽不明白呢，這是你的責任。”慈悲之人說著可笑的話，“否則，你又怎麽會是我的師姐。”
“不必再說了。”千緒:“我不會回去的。”
“無用的掙紮。”天青一擺手，身側兩位神使一同而出。
容九旒橫劍而出，以一敵二！
千緒也不含糊了，箭矢對準天青萬箭齊發，天青周身帶的帝君之氣無人可靠近，也無法器可破，除了千緒。
她受了帝君的劫，擋了帝君的災，早就非比尋常。
一箭破蒼穹之氣直取天青眉心，年輕的帝君擡手時二指夾住那箭矢，滿目失望。
“師姐，回頭是岸。”
天罰接踵而至，千緒毫不畏懼，箭矢化為利刃，一劍將看熱鬧的四位仙君劈得眼花繚亂。
無恒大叫一聲，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強行送回神域界，其他人皆是如此。
天青臉上浮現怒氣，周身氣浪一震，千緒咬牙咽下口中腥甜，反手將劍甩出。
神器有靈，得了令不染帝君之血不可歸。
天青手中書卷劇烈翻動，身前降下一道防護，又被神器硬生生往後推著。
他掌心聚攏，至遠處落下一把利劍，正落於千緒頭頂。
“滾開！”容九旒一腳踹開一個神使，已然閃身前來。
千緒雙手握住劍柄往上去，兩柄神器相觸，所爆之力硬生生將容九旒彈開。
“我不會屈服。”千緒一抹唇邊鮮血，“有能耐真的殺了我。”
天青被法器反噬竟也面色蒼白，千緒抓住機會一絲寒冰從掌心而出。
天青去攔，卻猛然發現自己的書卷不再滾動。
千緒狡黠笑道:“這法器是當初你我簽訂生死契所產生的，它不是只聽你的。”
萬般光芒四射，恍如跌進一片雪白。
無人瞧清發生了什麽事，容九旒怒吼，急切地尋找那人的身影。
可什麽都看不見。
“死令。”千緒清澈的聲音陣陣回蕩，“下。”
萬物黯然失色。
有什麽東西一點一滴滴落在地。
待到歸寂，已是兩敗俱傷。
天青從長空墜落，手中書卷散開如雨水落下，他呆楞地盯著空中，剎那間，思緒萬千。
在當上帝君後，從未有過現在這般感受。
千緒精疲力盡，緊繃著的弦終於斷掉，她不斷下墜，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只有一人從遠處而來。
她被接住了。
容九旒渾身發抖，在接住她的一瞬間才發現千緒的身體輕薄得像張白紙，好像隨時隨地都會碎掉一般。
“我要送你走。”容九旒摟著千緒，滿眼心疼，“你以後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千緒抓住他的衣襟，柔聲道:“我沒事，就是……太累了。容九旒，你不能出事。”
“你們都走不了。”天青已被神使穩住，他傾盡全力，排山倒海的仙氣湧動，勢必將千緒帶走。
容九旒沾滿血的手依舊緊握暮雲劍，眸光中毫無退色。
“師姐。”天青低聲道:“你那位摯友叫秦觀月是吧。”
千緒冷眼看向他。
“還有林寒錚？”他擡手將一劍對準昏迷的雲液，“還有這一個，夠不夠換你回去。”
容九旒怒氣更勝，連他都知道千緒不會放下這些人，又何況是天青。
“師姐能活，可是他們呢，就在一刻鐘以前，它已經發現了仙山的位置，想奪回位面控制權不僅僅只有一個辦法，毀掉重造也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天青面帶微笑，“所以師姐，你會怎麽選呢。”
千緒擡了一下手，於是看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仙山。
被封印的地方早已不再是世外桃源，源源不斷的天火聚攏落下，天道無法掌控那個地方，所以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逼她投降。
她看到林寒錚的白衣被汗水沁濕，看到他依舊穩重如山卻因抵擋天災而脫力顫抖的手。
看到秦觀月的紅衣在火光中飄洋，凜冽的臉龐上也掛了彩。
仙山大亂，眾人齊聚一堂，也不過是蜉蝣撼樹。
“我不會回去的。”千緒再次強調。
她態度強硬，容九旒卻不由得心慌。
他從千緒的話中竟聽出幾分決絕。
“可你們也別想再奪走我的一切。”
話音剛落，容九旒懷中一空。
熟悉的白衣衣訣飄飄，決然與他相離。
“不！”容九旒的手只抓住白衣一角，隨後就被驟然迸發的仙氣震開。
天空變得暗淡，無盡的黑暗將白晝替代，草木枯竭，天崩地裂。
天青在天旋地轉之間瞧見了萬物的枯竭。
千緒身上浮動著柔光，毅然決然念道:“世道無情，吾千緒，願生祭於此，換我所在之地，皆為我所控。”
她身上浮動的光暈越來越亮，幾乎要將這黑暗沖散，天青瞳孔一震，心下一緊，前所未有的緊張蔓延，他朝那身影而去。
“滾開！”容九旒先他一步，怒吼著，渾身筋骨在瞬間被仙氣沖散。
他咬著牙，筋脈具碎也不怕，死死朝著遠去前進。
過往種種明明很長，可匯聚於此，腦海中全是那人的身影。
容九旒渾身是血，暮雲劍身劇烈顫抖。
“千緒！”神魂分散，換取逆天修為，容九旒在瞬間破開天光，暮雲劍碎裂，他顧不上，朝著千緒伸出手，就快要抓住她。
千緒回眸對著他柔和笑了笑，容九旒心裏重重一沈。
白衣從掌心滑落，千緒眨眼間，眼前是五光十色。
滄海煙雲中，天道的聲音依舊低沈。
“汝真的想好了嗎？”
許是做夢，她覺得這次的聲音是無比柔和的。
“即使粉身碎骨，不入輪回，也不願聽命於吾。”
長箭刺破那光，千緒的聲音鏗鏘有力，“是。”
“去吧。”天道低沈道:“所破為圓滿，所願皆所得。”
失重感驟然傳來，她不斷向下墜落，擡眼，容九旒正焦急而來。
“樂行！！”
“師尊！”
一紅一白的身影尺尺而歸，而後，滿目瘡痍。
山川河流，四海皆在，故人卻不見。
容九旒驀然回首，仙山近在咫尺，青林翠竹，繁花似錦。
林寒錚呆楞在原地，又猛然回神，沖上前去抓住容九旒，“她人呢？”
但其實不用問，他們都知道的。
千緒以己之身換得雲霄界脫離天道，重回本貌，也為他們換取了一線生機。
秦觀月抓著頭發瘋狂踱步，眼眶紅得嚇人。
“一定有辦法的，她當初渡劫失敗我都救回來了，這次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他反覆重覆著，似在安慰自己。
容九旒身上的傷在位面重置時漸漸恢覆，他卻麻木得像個木偶，一動不動，緊緊拽著手中殘劍。
“我不信。”他心痛難耐，擡手捂住臉，“我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廢物。”
“一定有辦法的！”秦觀月大喊，“她會給自己留後路的，只要——”
“沒用的。”雲液蘇醒過來，道:“她生祭於此，根本沒有救回來的機會。”
“你閉嘴！”秦觀月偏生不信這個邪，問:“她最後，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容九旒。
“她說……”
容九旒沒能聽清千緒說了些什麽。
可是他看到了。
“等我。”
眾人一楞。
“她會回來的。”容九旒道:“便是等上百年千年，我也要等。”
林寒錚在看到暮雲劍時便明白了一切，他早有預感，哪怕真相有些難以置信也能欣然接受。
雲液背過身，他總算大仇得報，心裏卻無半分開心。
那些人俯身時，他的靈魂並未沈睡，許多事情聽不懂，卻也不難理解。
他的師尊所經歷的，遠比他想得多。
可剔骨之疼是真，他無法釋懷，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死了也好。”他低低道:“省得我動手。”
秦觀月一點就著，“雲液你有病吧，你才該死！你以為自己身上這根魔骨是哪來的！是她的！”
雲液一震，險些呼吸不過來，“你說……什麽？”
“你當年受魔氣影響仙骨已廢，魔骨無法承受這般修為，是她兩月在魔域沖上渡劫期將自己的魔骨換給了你！”秦觀月憤憤不平，大罵，“你是她的親傳弟子，別人不了解他你還不了解嗎！”
雲液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像是離了魂。
“不可能……不可能！”他瘋了般怒吼，秦觀月比他淡定多了。
“是不可能，如果她自私一點，就真用你鋪路了，又怎麽還會留在這裏平白受罪！”
雲液什麽都聽不見，神情崩潰，不斷否認，“不會的……怎麽會……”
林寒錚也呆了，“雲液是郁寧師兄？”
眼前這個戾氣滿滿的人，怎麽會是當年那意氣風發的少年？
“我不是！”雲液倒抽一口冷氣，“我不是那個廢物，本尊是三代魔尊，不是他！不是……”
說到最後，竟是崩潰大哭。
容九旒哪還能看不明白，更何況秦觀月在已點明。
原來他所隱藏的一切，那人早就知道了。
雲液落荒而逃，林寒錚沒能留住他。
容九旒手心被殘劍劃出了裂口，卻依舊舍不得松掉。
他的前半生，是荒廢淒慘的，直到遇到千緒。
而後半生，將用來等待，他如那人所願。
****
各大門派恢覆如初，雲霄界和平安穩。
那場驚天大戰，在世人口中也只是寥寥幾字。
有人說神仙悲憫，天道憐愛，於是雲霄界安然無恙，得以渡過那場浩劫。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也會有許多人，夢境中出現當年之景。
久而久之，此事被記錄。
世人都道，那拯救雲霄界的神女乃仙門祖師樂行上尊，上尊身游天外，悄無聲息回來，又悄無聲息離去。
“這說得倒還有幾分道理。”秦觀月倚在碧雲山庭院，聽著徐念禾讀著山下的故事。
這故事已經讀過許多遍，可每每念到此處，徐念禾都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被困於仙山，沒有看見那場大戰，可仙君的離去足以證明那是件多麽殘忍無道的事。
“你們掌門呢，還是閉關？”秦觀月擡眼問:“這都多少年了，他在那什麽洞裏都待包漿了吧。”
徐念禾輕搖頭。
秦觀月嘆氣，這一個兩個的真是變了個樣。
“秦觀月！”有人怒氣沖沖趕來，月白的長袍出現在兩人視線。
“你又偷我的桃花釀！”池清隨抓起一側書卷砸向秦觀月，“想死就直說。”
秦觀月側身躲開，“說的什麽糊塗話，你被魔域汙染了吧？”
“呵，前些日子偷酒我可親眼看見的，我說了，任何酒都可以，唯獨桃花釀不行。”
秦觀月急了，“說了沒偷就沒偷！”
“整個仙山除了你還有誰？”
這話說完，兩人都楞住了。
池清隨先回過神，轉身便往外跑去。
“餵！”秦觀月追都追不上。
池清隨手指一點，直接開了法陣送到水幽居。
一落地，便是連呼吸都停住了。
“我說你——”趕來的秦觀月話音戛然而止。
時縫桃花盛開，白衣仙君坐於桃樹之下，零零散散的花瓣落了一身，她不緊不慢將手中桃花釀一飲而盡。
溫和的眉眼，柔和的氣質，一如從前。
池清隨不敢相信地往前踏出一步。
仙君回眸，眼裏帶著熟悉的笑。
“酒很好喝，我很喜歡。”
池清隨在對視之中紅了眼眶，眼淚掉線似地滴落。
桃花依舊，春日正盛。
卻終究抵不過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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