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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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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弱

- Chapter 48 -

撕心裂肺的呼喊聲被盡數吞沒,只留一槍震得虎口發麻的子彈,將滾燙濺撒。

不過毫厘之差,尖銳自蕉月手中滑落;

金簪尾部,作為“鳳凰眼”嵌上的紅寶石脫離,滾落在地。

聞歆木楞楞著轉過頭,火辣辣的臉上,是猩紅點點。

因著蕉月的中槍,場面亂成一團;

好不容易快要達成的共識,也在這一槍下,被毀於一旦。

回首望去,位於聞歆左側的院門處,是被人死死拽著的亓斯攸,以及轉而將槍口頂上詹素薇太陽穴的高海琛。

人影憧憧,對上那雙不掩情意的眼,聞歆失力跌跪在地。

就那樣一雙眼,給出了多少次希望,就有多少無望,溺斃在內。

就在剛才,那樣近的距離,誰又能說得清楚,高海琛那一下,瞄準的,究竟是蕉月,還是聞歆。

現下的他,更是猶嫌不足,毫不遮掩地火上澆油,恨不能將這本就一觸即發的局面,直接崩壞。

一邊是女兒,一邊是心頭好,分身乏術的鄒信康身旁,是終於尋到了機會的梁父。

幾番確認聞歆的狀況,趁著眾人不備,梁父撿起地上那沾了血的金釵,瞄準聞歆的後脖頸就要落下——

這世間的事,真的好覆雜;

覆雜到聞歆原封不動地走了兩遭,仍沒能理解。

但年輕的姑娘啊,人性,本就是這樣的。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似乎本身就是為了自相矛盾才存在。

失了“眼”的“金鳳凰”直直落下,血肉將心驚肉跳的鋒利吞入。

天旋地轉間,是將聞歆撲倒在地的梁蘇方,以及他身後,那被第一時間壓制的梁父。

一滴滴溫熱滾落,亓斯攸將人掀翻在地,聞歆被熟悉的懷抱擁裹。

至此,多日來被高高懸起的一顆心,才算落地。

可當再次醒來,等待著聞歆的,卻不是如願以償。

多地都已邁入初秋,唯有菱東,這極端的地界,仍炎炎不止。

屋內是小春硬著頭皮的絮絮叨叨聲;

只是這一回,從紗幔裏擲出的瓷器,再沒落向一旁空地,而是直朝音源而去。

也得虧小春躲得快,精巧的骨瓷杯盞在門板上炸裂成花。

萬幸的是,沒過多久,就聽下人通報;

是得了聞歆轉醒的消息,第一時間從外頭趕回的亓斯攸。

推開門,踩上一地零碎,小春如獲大釋,急忙閃身出屋。

冰塊在角落緩緩而化,暈開的水漬在地面,越擴越大。

屋內一時靜謐,滿桌聞歆平日裏愛吃的餐食,分毫未動。

清水撩動,亓斯攸簡單將從外頭帶來的混亂洗去,這才站定床前,隔著紗幔,輕聲開口。

“聞歆……”

只是,看著那霧影朦朧,他實在不知該如何繼續。

紗幔被聞歆一把掀開,淩亂的發絲粘連額前;

左耳處,被白色紗布覆了個嚴實。

聞歆也不說話,就這麽定定看著他,死死咬著下唇,忍到雙肩顫起。

無聲的對峙下,還是亓斯攸先認命。

就聽他無奈嘆出一聲,低下頭,

“先吃點東西,有什麽話……”

伸手想要將她那被咬出血的下唇解放,換來毫不猶豫地大力拍落。

“你拘著我……是什麽意思?”

她跪在床沿,仰起頭,

“鄒信康呢?”

那日的情形,陵南也好,亓斯攸也罷,都必不可能會輸。

鄒信康輸就輸在,他那自以為是的善於心計。

他自以為了解亓斯攸,殊不知這般不留後路的冒進,正中亓斯攸的下懷。

這是亓斯攸最喜歡的方式——

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聞歆……”

事已至此,他只能徒勞地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你要同我說什麽?因為棱北,因為蕉家,所以暫時還動不得他?”

聞歆點頭,

“好,那你告訴我,梁蘇方如何了?”

見他緊盯不語,

“這個也不能回答?”

聞歆繼續問道:

“那好,你告訴我,為什麽要拘著我?”

她頂著病容笑起,

“什麽都不能說?亓三爺這是什麽意思?是我知道得太多了,再留不得了?”

亓斯攸搖頭,扶上她肩,

“不是的,聞歆,你……你需要靜養……”

她拍甩開他的手,

“不需要。”

說著一推他肩,光著腳,就要下地,

“我同你經歷了這麽許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可以……”

才走出沒幾步,就被亓斯攸一把扛上肩,丟甩上榻。

她不管不顧,開始奮力掙揣;

他不敢動真格,卻再不敢放開她。

見掙紮無果,聞歆側首,一口咬上他手臂。

除了肌肉瞬間的繃緊外,亓斯攸不發一聲,甚至安撫著輕拍了拍她的發頂。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就聽亓斯攸嘶啞開口。

“你知道了又要如何?”

聞歆咬得滿口血腥氣,

“又能如何?”

她終是繃不住,哭得狼狽,

“早知會惹上我這麽個‘殘疾’的累贅,你就能早些將我舍了,是嗎?”

可亓斯攸除了傾身擁上她,口中一句句蒼白的:

“不是的……”

再無他話。

“你騙我……亓斯攸你騙我……”

情緒倏然崩潰,聞歆又踢又打,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是聞歆將一切都想得太簡單;

這豁出了性命,卻什麽也換不回的結果,也全是她自作自受。

這話只是聞歆一時被氣昏了頭,脫口而出的算不得數;

但到了亓斯攸的耳內,完全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你恨我?”

他按下她肩,看著她萬念俱灰地閉起眼,毫無求生欲可言,

“不光聞淑若的死和梁家脫不開關系,當年聞家險些被滅門,梁家可是作為主謀,參與在內的!”

不肯正視自己心意的下場,約莫就是現在生無名火的亓斯攸這樣。

“梁蘇方只不過替你擋了這一下,就能念念不忘成這樣?”

他掐過她面頰,小心收著力,

“聞歆……你的心呢?這麽久了,你的‘心’呢!”

她有氣無力地笑起,

“我從來都不知,原來亓三爺的演技,才是最好的。”

笑著笑著,清淚自眼角滑落,

“那日,你借梁家父子的拜訪,利用我演的那一場戲——無非就是為了找到身邊那顆‘暗釘’。”

她泣不成聲,努力將字詞吐出,

“你不信我,瞞著我,為了效果更逼真……這些我都可以理解。”

所以即使後來的聞歆將前後串聯,看清所有,也一絲怨懟都無。

那句對亓斯攸而言,隨口說出的應景逼問,卻是聞歆一個人偷偷藏起,自我消化了許久都不能的兵荒馬亂。

此刻的她,除了難堪,就是可笑。

“你不信我……你從來都不信我……”

聞歆不再看他,閉上眼,又哭又笑,

“你不信我,也不守信……”

亓斯攸見她狀態實在反常,懊惱地松開手。

接連幾日,為了善後那日之事,他近乎不曾閉眼;

現下面對這般陌生的情況,連同心裏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直讓人做出逃避的選擇。

丟下一句:

“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

亓斯攸起身,逃一般就要離開。

身後沒有洪水猛獸,只有同陵南那次一般,向他疾步追來的聞歆。

她圈上他腰,哭得抽抽噎噎,將滿面淚水全蹭他背後,

“不要吵了,亓斯攸……那麽久沒見面,我們不要浪費在吵架上……”

她也學著他,將百試百靈的那套“示弱”搬出,

“你別走,你看看我……”

“你是不是又想像上次那樣,把我關在這裏?”

見他不動,她幾步繞至他面前,牽起他的手,將臉捧放至他掌心。

亓斯攸這才察覺出不對,手背貼上她額頭,

“你——”

聞歆第一時間撲進他懷,打斷他後話,

“你不讓我出去,那我就不出去,也不過問——”

擠出了個慘淡的笑,

“但在府內,你別拘著我,好不好?”

日頭毒辣的正午,曬得人頭暈目眩。

“好——硬的骨頭喲。”

幾人站在陰涼的遮光處,拿手扇著風,看著在院內每日受完鞭罰,還需跪上兩炷香時間的高海琛,嘴中不停。

小春重重一咳,幾人回身,向聞歆規矩行禮後,作鳥獸散。

高海琛光著的上半身,新傷剛添,舊傷未好;

烈日下,虛汗將人打了個徹底,處處刺痛。

聞歆一人,不緊不慢走至院子中央。

“怎麽?”

一扯幹裂的唇,有血重滲,

“聞姨太這是來看我笑話,還是打算‘秋後算賬’?”

哼笑一聲,聞歆蹲下,與高海琛齊平視線;

直到他別扭將視線別過,她才出手,抓上他的肩,就是狠狠一按。

只這一下,疼得高海琛弓身倒地。

看著滿掌斑駁的血痕,聞歆嫌棄地抽出帕子,將上頭的藥粉連同鹽粒子一並擦去。

“那丫鬟給我下的藥,是當年棱北高家的獨門藥方。”

聞歆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曾命喪何處。

迎面紮入刺目的光,

“醫毒不分家啊——”

高海琛閉上眼,笑得痛快,

“人家給錢‘買藥’嘛——我哪有理由不‘賣’呢?”

就這麽定定看他許久;

久到連閉眼的高海琛都略生不安。

就見聞歆將手中帕子一砸,抽出隨身小刀,鋒利彈出——

身後,是多方重疊的驚呼——

“聞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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