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人生的這本小說

阿程給我打電話了。

他說想要和我見一面，我們約在了他學校附近的咖啡館裏。

我很想和他解釋，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要怎麽跟他一一辨認那些照片的真假，我要怎麽和他說明我過去曾一時走過的歪路卻從來不是為了錢。何安懿那些真假參半的“證據”夾雜著我最不堪、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往，要我一點點說明，一點點回憶，那對我來說太殘忍了。

可我好想跟他說說話，我好想他，我很想跟他說說最近發生的事，我很想他能站在我這一邊。可我什麽都說不出。

但阿程握住了我的手，他告訴我：“你什麽都不用說，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等你願意的時候你再告訴我，不必勉強，我只要你知道，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我相信我認識的女孩，我相信我的眼睛，這不是別人輕飄飄幾句話就能否定的。”

我終於忍不住在他的懷裏哭了出來，那些藏在我體內二十幾年的淚水，終於可以無負擔地噴湧出來。我緊緊地抱住他，抱住我人生唯一的一根繩索。

我哭了很久，哭到不清楚什麽時候開始天氣從晴轉陰，烏雲蔽日，這註定不是什麽好天氣。

直到我看到何安懿過來，我才本能地感覺不好。

“我聽周老師說，你是個很有愛心的女孩？熱心公益？為了資助貧困小朋友而導致自己生活困頓？”她說到後面尾音輕蔑地挑起。

阿程看到何安懿出現的那刻起就戒備地護住我，“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不要再來找我們的麻煩。”

“老師你被她騙了，”何安懿甩出一沓銀行流水，“我都查清楚了，她從來沒有給任何慈善機構捐款過，也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志願活動，她從頭到尾都是在騙你，她的錢全都打給她那個酗酒的爹當賭資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些單據，一張一張看了很久。最後，他的手慢慢松開，問我這是真的嗎？

這一次，全都是真的。

他給我保留著最後一絲的體面，他說，我們都好好冷靜一段時間。

我知道他不會再見我了。

他說，他不在乎我曾經和誰在一起過，做過些什麽，他尊重我的過去，但他不能接受我的欺騙。

我知道他不會再原諒我了。

我人生的唯一一根繩索斷掉了。

我一個人在咖啡館裏坐了很久，聽著窗外的一聲聲悶雷，都是對我的審判。

電話響起，養父母他們問我想清楚沒有。

我說我不知道。

他們說，有時候你說的越多，錯的也越多，還不如，幹脆不說話。

我問他們真千金知道這件事嗎？

他們說，真千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不想讓她沾上這種事，而且她快要結婚了，萬一被她婆家知道，以後會看輕她的。

她要結婚了，真好。

我在雨裏走了很久，我去了媽媽家，我想她能抱抱我。

可我在門外敲了很久，她都不肯開門，她讓我不要害他們。

她說我是掃把星。

我坐在門口的樓梯上，想給爸爸打個電話，剛發出一個音節，電話就被他罵罵咧咧地掛掉。

最後，我回了他們給我準備的家。

我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麽給我準備這裏了，這裏的房梁很高。

很方便。

我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沒有人願意聽。

那些話就像不盡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形成一個無謂的小溝渠，最後再一點點幹涸，了無痕跡。

窗外的雨幕，隔絕了整個世界。

我踢開腳下的板凳，卻踢不盡痛苦。

我掙紮的倒影看起來也只是可笑的搖晃。

沒有人會在意，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反正我總會停下來的。

我慢慢不再掙紮，手也輕輕放下。

只有我的裙角，在風的帶領下，緩緩搖曳，帶出一朵從不曾盛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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