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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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前雪
檐流未滴梅花凍, 砌下梨花一堆雪。
姚氏坐在榻邊，用帕子給泰安帝擦手心，整個人有些出神, 憂心忡忡——也不知元春如何了，有沒有找到人去尋江酌……
那日她和元春匆匆趕到養心殿，周太醫正在給聖上施針, 其間聖上又咳血了, 也因為咳血, 整個人有一瞬的清醒, 而也就是這一瞬，讓他一下子抓住了姚氏的手。
姚氏心焦，卻是立刻反握住他, 側耳過去, 聽他說話。
可李霃什麽都沒說，只是握著在她的手, 怔松之後，姚氏才反應過來他在她手心寫字——兩點水，再加一個橫折的筆畫……
她全神貫註地感受著，皺著眉，沒有聲張, 可李霃還沒寫完, 便又暈了過去，姚氏握著手心, 站在榻邊想了許久, 才終於推斷出聖上要寫的是一個“馮”字, 她心中大駭，雖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但還是將這個消息偷偷塞進元春懷中，讓她帶了出去。
姚氏垂眸，看著還在昏迷的聖上，黛眉深深，心道，靠你了……
天色灰蒙，烏雲沈沈地壓在天際，便是看一眼，都叫人喘不過氣。
一個有點上了年紀的小販手裏提著燒餅在太醫院門前徘徊。
許久，太醫院裏頭終於有人瞧見他了，上前來問他是誰，做什麽。
小販頭一回跟當官的說話，怯生生的：“草民是長安街上賣燒餅的，昨日馮太醫來買燒餅，多給了銀兩，說不必找了，今日還來吃。”小販笑笑，不大好意思，“小的等了一日，也沒見馮太醫再來，這不，天黑了，小的要收攤了，想著馮太醫是不是忙忘了，就親自跑來送一趟，不知馮太醫在是不在？”
“馮太醫？”那人楞了下，才說，“馮太醫昨日上午匆匆來了一趟便告假回家了，今日也沒來，怎的，他沒告訴你嗎？”
小販擺手笑了：“小的就是個平頭老百姓，哪值當馮太醫惦記，既然馮太醫不在，小的下回再來，這餅……就送給大人吃吧，叨擾您了。”
太醫全給召進宮裏給貴人看病去了，他哪是什麽大人？就是個打雜的，只眼下見這小販這麽會來事，還有免費的燒餅吃，語氣便親和了許多：“過陣子再來吧，近來太醫院忙著，只怕馮太醫沒空去吃你的餅。”
小販得了提點，又是一陣謝。
打雜的接過餅，聞著香，便多打聽了句：“你是長安街的？”
“是、正是。”
“長安街離太醫署這般遠，又和馮太醫住的石榴巷一個東一個西，他怎的會大清早往你那兒吃燒餅？如今天冷霍霍的，跑過來也不嫌累……”
“做生意的哪有嫌累的。”小販靦腆地笑著，一臉老實，“草民也不是只在一個地方做生意，推著車的，走到哪兒賣到哪兒，在長安街賣得多罷了，馮太醫看得上草民家的燒餅，是草民的福氣，哪有什麽累的。”他面上帶著笑，其實後背早就出了一層薄汗，也不知這人信是不信。
只幸好這人也只是隨口一問。
從太醫院出來，小販腳步闌珊地推著燒餅的車子拐進巷子，擡頭看見人的功夫，立刻將方才打聽到的事同二位說：“馮太醫昨日上午便告假了，今日沒去官署，家住石榴巷。”
“謝了。”元春將剩餘的銀兩結給他，轉身上了雲升的馬車。
聖上是昨日晌午出的事，馮太醫上午便告了假，只怕是在家出的事。
天色沈得發黑，元春和雲升打聽了一圈，敲了幾戶姓馮的院子，直到面前這戶敲了許久，一直未見人應答。
雲升和元春對視一眼，徑直從圍墻翻了進去。
元春坐在馬車裏，微微打起車簾，聽到院子內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打鬥聲。
但也很快，便重新恢覆了安靜。元春又等了會兒，隔著院墻，聽見裏頭三長一短的口哨聲，這才從馬車裏下去，推門而入。
院子裏，橫七豎八地倒著四五個蒙面人，但無一例外，都已經被解決了。
雲升從屋子裏搜了一圈出來：“他們這麽多人留在這兒，人應該是沒走遠……”
兩人又在馮家的院子裏搜了一圈，可依舊一無所獲。
元春站在屋檐下，四處看——馮家這院子不大，人能藏到哪去呢。
她的目光逡巡著，院子裏空空蕩蕩，一棵枯萎了的桂花樹，樹底下放著幾個藥爐，裏頭的碳燒了一半，小方桌，花圃，水井，柴火……
元春一楞，皺眉道：“怎麽沒有水桶？”
雲升沒聽清：“娘娘說什麽？”
“馮太醫家既然有水井，為何沒有水桶？”元春說著，走到水井邊看了一看，只天黑了，根本看不清，她擡頭看了一眼明明有月亮，可水井裏頭竟是沒有反光。
於是，她匆匆進了廚房，找了一個水瓢，從水缸裏舀了一勺水，快步走到井邊倒了下去，只水倒下去，發出的竟不是清脆的碰壁聲，反而悶沈沈的，沒一會兒，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雲升點來火把，兩人一塊兒探頭往裏看，只見井底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兩人對視一眼，元春沖著井底喊：“馮太醫——”
裏頭的東西不動了。
兩人心下了然，元春又道：“我是元春。”
雲升將馮太醫將井裏撈出來，整個人凍得不輕，瑟瑟發抖著，也是這時，元春才發現他身上竟是還披著一床被子！
元春將人扶起來，還沒來得及發問，馮太醫便掙開被子，急切問道：“娘娘，宮裏是不是出事了。”
聖上召見馮太醫的事，幾乎沒告訴任何人，從昨日錦兒的那番話看，皇後大抵也是不知聖上身子早就不好的事，所以皇後也應當不知道馮太醫的事。
只皇後不知馮太醫的事，卻在她的身上放了帶著“馮”字的字條，便說明，是聖上讓她來找馮太醫——
-
雪覆宮墻白，寒風透玉階。
雪又大了。
一個太監打扮的人提著水，踩著一路的雪，走到小宮門附近。
“那那那，什麽人！”
似是沒想到會被人發現，那人慌張著桶都灑了，一股難聞的氣味頓時散了出來，叫前來查看的人忍不住捂鼻：“娘的，什麽東西這麽臭。”
那太監跪了下來：“沖撞大人了，小的是昭仁宮的太監。”
“大半夜的，你做什麽呢。”
“倒恭桶呢，凈房太遠了，小的看這裏沒人，就應付一下，今夜雪太大了。”他說著，拿出一個沈甸甸的荷包，放進侍衛手裏，“奴才就偷懶一次，大人可千萬不要說出去。”
侍衛原想著再罵他幾句，可太臭了，又掂了掂手裏的錢，罵罵咧咧道：“臭死了，趕緊處理幹凈。”
“是是是，奴才馬上。”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那太監等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了聲音，才將小宮門開了個小縫，下一瞬，兩道人影飛快地掠了進來，只那太監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般，“嘩啦”一聲，將夜香倒了出去。
夜色朦朧，雲升帶著馮太醫跟在太監身邊：“謝謝你。”
太監默了下：“……要謝就謝公主殿下吧。”
-
元春離開皇宮的第三日，宮中便傳出風聲，說太子妃是被歹人擄走，至今下落不明，更甚昨夜，傳出了太後在宮中遇刺的消息。
宮門落鎖，北衙禁軍的人大肆在宮中搜查刺客的下落，朝臣們不能離開皇城的原因漸漸由為了聖上的安危變成了保護諸位大人的安全。
龐敬川等人察覺不對：“如今聖上性命垂危，當務之急，是廣尋名醫，把聖上治好，並著人北上，將太子尋回，我等若是因為貪生怕死，便在宮中坐以待斃，延誤了時間……”
宋循從旁邊過來，打斷他道：“龐大人這是何意？聖上向來多病纏身，也不是第一回臥床了，太醫也說了並無大礙，只是一時間醒不過來罷，大人這般急切尋找太子的下落，難道是想逼聖上擅位？”宋循語氣輕佻，目光卻如蛇蠍一般，“還是說如今宮中的刺客，是大人安排的？”
龐敬川怒不可遏，沒想到竟會遇到這般厚顏無恥之人：“你這是血口噴人！”
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太後乘著轎輦姍姍來遲，手上還綁著厚厚的紗布，像是在證實被刺殺之事並非子虛烏有：“龐大人心系陛下，哀家理解，只諸位大人都是我大梁的肱骨之臣，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只怕聖上也不願看到。”
諸臣面面相覷，都聽出來這是威脅。
太子失蹤，聖上病重，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保護皇後娘娘和她肚子裏的皇嗣，龐敬川愁眉不展。
太後看出他的擔心，就道：“龐大人不必憂心，皇後和她肚子裏的皇嗣一切安好。”
便是這時，內殿一聲瓷碗碎地的聲音，叫眾人回頭，朝臣們意識到什麽，匆匆提著衣袍往裏進——只見一直昏迷不醒的泰安帝如今半靠在榻邊，面色煞白，將太醫端來的湯藥揮在地上。
太後一臉吃驚，關切地揚聲道：“快傳周太醫來，就說是聖上醒了。”
泰安帝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擡眸冷冷地看著太後：“朕要是再喝母後的藥，只怕是活不到明日了。”
太後眉峰輕挑：“聖上這是何意？”
李霃撐著身子：“何意？太後意欲弒君，來人，即刻將傅氏拿下——”
太後涼涼的笑起來：“聖上怕是病糊塗了，哀家是你的母後，怎麽可能要殺你。”
李霃也笑：“這便要問母後了——當年，太後以傷害皇嗣為由，借口保護端妃，失手將先皇後莊氏從高臺推下，害其雙腿盡廢、端妃驚嚇過度小產，而後借機扳倒莊家，朕自從過繼到太後名下，不知吃了多少年的毒藥，怕太後自己都記不清了，怎麽，太後如今還想故技重施嗎？”
泰安帝短短一句話，叫群臣大駭，謀害先皇後，構陷莊家，毒害聖上……
太後此番動作，原意是想借聖上病重，重掌大權，可聖上說的若是真的，那太後便是弒君之罪，再想主政，基本是不可能的。
太後聽李霃說完這話，竟是笑出聲來：“這些年哀家輔佐聖上，可謂盡心盡力，倒是不知竟淪落得如此罪名，聖上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汙蔑哀家，真是讓哀家心寒。”
“不分青紅皂白？”一聲溫和的聲音從人群之後柔柔地插進來，“本宮倒是有一個人證。”
眾人齊齊回頭看去，只見雲升統領帶著數十名右驍衛護駕在側，皇後娘娘挺著肚子進了養心殿。
周太醫被人壓了進來，馮太醫站在他身側。
褚遂立刻發問：“來者何人？”
“下官乃是太醫院醫正馮治，這些年一直為聖上隨侍湯藥。”馮太醫對諸位大臣行了一禮，“六年前，聖上被診出大限將近——朝野震驚，卻不知當時替聖上診脈的太醫一夜之間，全被處死了。”
馮太醫徐徐說來：“下官當時剛入太醫院，正巧趕上太醫院的館閣失火，下官魯莽，在裏頭搶救回一本脈案，從而獲悉了這驚天的秘密——當時傅太師和太後在朝中一手遮天，太醫院為了自保，只能說是聖上是娘胎裏帶出來的不治之癥。”
群臣大駭，可馮太醫還沒說完：“實則不然，聖上之所以不得正寢，其實是積毒所致，這些年聖上所吃湯藥，皆經太後之手，下官自知蚍蜉撼樹，不敢聲張，只能盡心為陛下調理，去年以來，聖上的病況一直穩定，甚至挨過了大限，直到年後……”
姚氏的手漸漸緊了。
馮太醫低著頭，想著當初聖上交代他的話——“必要之時，可以將朕的情況，公之於眾。”馮太醫閉了閉眼：“太後不顧聖上病體，在陛下的湯藥裏加了對沖的藥材，致令聖上龍體虧損，才會咳血不止……”
褚遂立刻看向太後，詰問道：“事到如今，太後還有什麽好說。”
諸臣看著太後，怒不可遏。
太後大笑起來：“謀害聖上，弒君之罪，聖上真是給哀家扣了好大的帽子。”
李霃不欲多說，即刻下令：“來人，將太後拿下。”
右驍衛齊齊拔刀，大殿之內，一時間寒光四現，雲升寒聲道：“太後請吧——”
未料也是這時，轟然的腳步聲一下子逼近，迫近養心殿，褚遂站在門邊，看到如雲的禁軍頃刻之間圍了起來，刀鋒出鞘，直指眾人！
密密麻麻的刀光劍影包圍了養心殿，與雲升一幹人等立刀而對，可不管如何看，都是寡不敵眾——
兵部尚書宋石明幾步上階，對太後俯首稱臣：“微臣護駕來遲——”
難怪太後有恃無恐，原來是早已經和兵部聯合！
褚遂喝道：“宋石明你這是謀反！”
“聖上尚在，太後這是要謀權篡位嗎！”
太後站在宋石明面前，面對眾人，神情狠厲：“哀家有皇嗣在手，如何能算是謀反呢？如今刺客還在宮中流竄，哀家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危著想。”
她回頭看了皇後一眼，“既然皇後與聖上情深意重，那便留在養心殿吧。”群臣嘩然，立刻鬧起來，痛罵傅氏，可太後卻並不理會眾人，直接將他們囚禁在了養心殿！
可不管他們如何鬧，禁軍都像是聽不見一般，寸步不讓，方大人怒氣上指，想要強闖，卻被禁軍一腳踢開。
方大人從地上爬起來，還欲再鬧。
宋循站在後頭，提醒道：“諸位大人還是不要妄圖強闖，當心刀劍不長眼。”
龐敬川便把人攔住了。
宋循上下打量他們：“其實也不是沒有出來的法子……只要大家願意歸順太後。”
“不可能！”
“宋家狼子野心，我等斷不可能與你們狼狽為奸！”
眾人在外殿鬧得不可開交，馮太醫卻提著藥箱進來替聖上診脈，泰安帝坐在榻側：“可有太子的消息？”
聲音一出，諸臣便湧了進來，等聖上發話。
雲升就道：“太子妃已經著人去尋太子的下落。”
諸臣默然，面面相覷著，可思來想去，除了等太子回來，竟是一時間想不到別的法子，龐敬川沈著一張臉：“為今之計，只能祈禱太子殿下平安歸來。”
“事已至此，再鬧無用，倒不如養精蓄銳，伺機而動。”泰安帝讓諸臣先到偏殿歇息。
馮太醫也出去了，大殿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皇後沒走。
時隔許久，姚氏終於見到了陛下，她站在不遠處，遙遙地看著他，似是不敢靠近。
直到李霃對她招了招手，姚氏才敢過去。
李霃面色蒼白，伸手去扶姚氏的手指發涼，可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朕記得今日下雪了。”
姚氏任他牽著自己的手，已經明白，難怪兩個月前，他便不怎麽去她宮裏，原來是怕她知道……
李霃數落她道：“胡鬧，讓雲升帶著馮太醫來便好。”
她身懷皇嗣，太後不敢輕易對她如何。
只姚氏一向乖順，今日卻是難得頂撞：“若是臣妾不來，聖上要瞞到何時？”
“能瞞幾時算幾時。”
姚氏覺得他狠心，心口發疼：“……太醫怎麽說？”
李霃抓住姚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不要問。”
姚氏的眼淚啪嗒流下來了：“多久了。”
“不記得。”
他哪裏是不記得，分明是不想告訴她。
姚氏的眼淚模糊了視線，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來。
李霃擡手擦去她的眼淚：“就是不想看你哭，所以才不告訴你。”
李霃嘆著，可語氣裏卻是豁然：“朕早知會有這麽一天，如今，已經是賺到了。”
“聖上才二十七，這樣的年紀，怎麽會是賺到……”姚氏不懂。
他看她哭個不停，心裏頓頓地疼，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這一天：“賺到了你啊。”
大雪簌簌地落，紅墻黃瓦一片銀裝素裹，姚氏枕在他的手心裏，涼涼的，像是雪：“臣妾倒是寧願聖上沒有賺到。”
李霃卻覺得無憾：“那朕……便真的是白活一場了。”
姚氏的眼淚安靜地流下來。
“太子妃可有去尋你說話。”
他這麽說，姚氏便知道，當初給元春送銀錢的是皇上了。
“朕以為你很喜歡她。”
姚氏確實喜歡元春，只她當初之所以總是尋元春來說話，是因為她覺得聖上好像很喜歡他們——
那日江酌和元春大婚。
姚氏第一次侍寢，翌日醒來原是要走，李霃卻忽然開口把人留下了：“太子大婚，今日會來敬茶，你既是皇後，也該見一見。”
他這般說，姚氏自然不會拒絕，從榻上顫巍巍下來，替皇上穿衣：“是不是要準備紅封。”
李霃問她：“為什麽？”
“太子妃是民間出身，民間女子成婚，第二日給長輩奉茶，長輩都要送紅封。”只皇室之中沒有這個規矩。
李霃不置可否，可回頭，卻吩咐福吉去準備了。
從那日起，姚氏便知道聖上很看重江酌，所以她才同元春接觸。
李霃笑笑著，沒再說了，他睡在榻上，一臉病容：“舒予，給朕講講你的事吧。”
宮道上，太後坐在轎輦裏，垂眸看宋石明，幽幽道：“宋大人還是不夠相信哀家。”
宋石明走在太後身側，扯出一個笑——不夠相信又有何用，他已經做了，便再沒有回頭箭，不成功便成仁。
“不必擔憂，太子在洛北生死不明，便是活著，也不可能回來這麽快，只要皇後誕下皇嗣，便是十個太子回來也無用，而你，卻可以是下一個傅家。”
宋石明心口砰砰直跳，卻還是擔憂：“若皇後娘娘誕下的不是皇子……”
太後笑了，不在意道：“先皇後慣會偷龍轉鳳的法子，太子不就是先例？哀家不過是有樣學樣罷。”
宋石明心口猛地一跳，擡頭看向太後。
太後卻不再看他：“就是不知宋家有沒有這個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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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流未滴梅花凍, 砌下梨花一堆雪。
姚氏坐在榻邊，用帕子給泰安帝擦手心，整個人有些出神, 憂心忡忡——也不知元春如何了，有沒有找到人去尋江酌……
那日她和元春匆匆趕到養心殿，周太醫正在給聖上施針, 其間聖上又咳血了, 也因為咳血, 整個人有一瞬的清醒, 而也就是這一瞬，讓他一下子抓住了姚氏的手。
姚氏心焦，卻是立刻反握住他, 側耳過去, 聽他說話。
可李霃什麽都沒說，只是握著在她的手, 怔松之後，姚氏才反應過來他在她手心寫字——兩點水，再加一個橫折的筆畫……
她全神貫註地感受著，皺著眉，沒有聲張, 可李霃還沒寫完, 便又暈了過去，姚氏握著手心, 站在榻邊想了許久, 才終於推斷出聖上要寫的是一個“馮”字, 她心中大駭，雖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但還是將這個消息偷偷塞進元春懷中，讓她帶了出去。
姚氏垂眸，看著還在昏迷的聖上，黛眉深深，心道，靠你了……
天色灰蒙，烏雲沈沈地壓在天際，便是看一眼，都叫人喘不過氣。
一個有點上了年紀的小販手裏提著燒餅在太醫院門前徘徊。
許久，太醫院裏頭終於有人瞧見他了，上前來問他是誰，做什麽。
小販頭一回跟當官的說話，怯生生的：“草民是長安街上賣燒餅的，昨日馮太醫來買燒餅，多給了銀兩，說不必找了，今日還來吃。”小販笑笑，不大好意思，“小的等了一日，也沒見馮太醫再來，這不，天黑了，小的要收攤了，想著馮太醫是不是忙忘了，就親自跑來送一趟，不知馮太醫在是不在？”
“馮太醫？”那人楞了下，才說，“馮太醫昨日上午匆匆來了一趟便告假回家了，今日也沒來，怎的，他沒告訴你嗎？”
小販擺手笑了：“小的就是個平頭老百姓，哪值當馮太醫惦記，既然馮太醫不在，小的下回再來，這餅……就送給大人吃吧，叨擾您了。”
太醫全給召進宮裏給貴人看病去了，他哪是什麽大人？就是個打雜的，只眼下見這小販這麽會來事，還有免費的燒餅吃，語氣便親和了許多：“過陣子再來吧，近來太醫院忙著，只怕馮太醫沒空去吃你的餅。”
小販得了提點，又是一陣謝。
打雜的接過餅，聞著香，便多打聽了句：“你是長安街的？”
“是、正是。”
“長安街離太醫署這般遠，又和馮太醫住的石榴巷一個東一個西，他怎的會大清早往你那兒吃燒餅？如今天冷霍霍的，跑過來也不嫌累……”
“做生意的哪有嫌累的。”小販靦腆地笑著，一臉老實，“草民也不是只在一個地方做生意，推著車的，走到哪兒賣到哪兒，在長安街賣得多罷了，馮太醫看得上草民家的燒餅，是草民的福氣，哪有什麽累的。”他面上帶著笑，其實後背早就出了一層薄汗，也不知這人信是不信。
只幸好這人也只是隨口一問。
從太醫院出來，小販腳步闌珊地推著燒餅的車子拐進巷子，擡頭看見人的功夫，立刻將方才打聽到的事同二位說：“馮太醫昨日上午便告假了，今日沒去官署，家住石榴巷。”
“謝了。”元春將剩餘的銀兩結給他，轉身上了雲升的馬車。
聖上是昨日晌午出的事，馮太醫上午便告了假，只怕是在家出的事。
天色沈得發黑，元春和雲升打聽了一圈，敲了幾戶姓馮的院子，直到面前這戶敲了許久，一直未見人應答。
雲升和元春對視一眼，徑直從圍墻翻了進去。
元春坐在馬車裏，微微打起車簾，聽到院子內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打鬥聲。
但也很快，便重新恢覆了安靜。元春又等了會兒，隔著院墻，聽見裏頭三長一短的口哨聲，這才從馬車裏下去，推門而入。
院子裏，橫七豎八地倒著四五個蒙面人，但無一例外，都已經被解決了。
雲升從屋子裏搜了一圈出來：“他們這麽多人留在這兒，人應該是沒走遠……”
兩人又在馮家的院子裏搜了一圈，可依舊一無所獲。
元春站在屋檐下，四處看——馮家這院子不大，人能藏到哪去呢。
她的目光逡巡著，院子裏空空蕩蕩，一棵枯萎了的桂花樹，樹底下放著幾個藥爐，裏頭的碳燒了一半，小方桌，花圃，水井，柴火……
元春一楞，皺眉道：“怎麽沒有水桶？”
雲升沒聽清：“娘娘說什麽？”
“馮太醫家既然有水井，為何沒有水桶？”元春說著，走到水井邊看了一看，只天黑了，根本看不清，她擡頭看了一眼明明有月亮，可水井裏頭竟是沒有反光。
於是，她匆匆進了廚房，找了一個水瓢，從水缸裏舀了一勺水，快步走到井邊倒了下去，只水倒下去，發出的竟不是清脆的碰壁聲，反而悶沈沈的，沒一會兒，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雲升點來火把，兩人一塊兒探頭往裏看，只見井底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兩人對視一眼，元春沖著井底喊：“馮太醫——”
裏頭的東西不動了。
兩人心下了然，元春又道：“我是元春。”
雲升將馮太醫將井裏撈出來，整個人凍得不輕，瑟瑟發抖著，也是這時，元春才發現他身上竟是還披著一床被子！
元春將人扶起來，還沒來得及發問，馮太醫便掙開被子，急切問道：“娘娘，宮裏是不是出事了。”
聖上召見馮太醫的事，幾乎沒告訴任何人，從昨日錦兒的那番話看，皇後大抵也是不知聖上身子早就不好的事，所以皇後也應當不知道馮太醫的事。
只皇後不知馮太醫的事，卻在她的身上放了帶著“馮”字的字條，便說明，是聖上讓她來找馮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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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覆宮墻白，寒風透玉階。
雪又大了。
一個太監打扮的人提著水，踩著一路的雪，走到小宮門附近。
“那那那，什麽人！”
似是沒想到會被人發現，那人慌張著桶都灑了，一股難聞的氣味頓時散了出來，叫前來查看的人忍不住捂鼻：“娘的，什麽東西這麽臭。”
那太監跪了下來：“沖撞大人了，小的是昭仁宮的太監。”
“大半夜的，你做什麽呢。”
“倒恭桶呢，凈房太遠了，小的看這裏沒人，就應付一下，今夜雪太大了。”他說著，拿出一個沈甸甸的荷包，放進侍衛手裏，“奴才就偷懶一次，大人可千萬不要說出去。”
侍衛原想著再罵他幾句，可太臭了，又掂了掂手裏的錢，罵罵咧咧道：“臭死了，趕緊處理幹凈。”
“是是是，奴才馬上。”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那太監等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了聲音，才將小宮門開了個小縫，下一瞬，兩道人影飛快地掠了進來，只那太監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般，“嘩啦”一聲，將夜香倒了出去。
夜色朦朧，雲升帶著馮太醫跟在太監身邊：“謝謝你。”
太監默了下：“……要謝就謝公主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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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離開皇宮的第三日，宮中便傳出風聲，說太子妃是被歹人擄走，至今下落不明，更甚昨夜，傳出了太後在宮中遇刺的消息。
宮門落鎖，北衙禁軍的人大肆在宮中搜查刺客的下落，朝臣們不能離開皇城的原因漸漸由為了聖上的安危變成了保護諸位大人的安全。
龐敬川等人察覺不對：“如今聖上性命垂危，當務之急，是廣尋名醫，把聖上治好，並著人北上，將太子尋回，我等若是因為貪生怕死，便在宮中坐以待斃，延誤了時間……”
宋循從旁邊過來，打斷他道：“龐大人這是何意？聖上向來多病纏身，也不是第一回臥床了，太醫也說了並無大礙，只是一時間醒不過來罷，大人這般急切尋找太子的下落，難道是想逼聖上擅位？”宋循語氣輕佻，目光卻如蛇蠍一般，“還是說如今宮中的刺客，是大人安排的？”
龐敬川怒不可遏，沒想到竟會遇到這般厚顏無恥之人：“你這是血口噴人！”
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太後乘著轎輦姍姍來遲，手上還綁著厚厚的紗布，像是在證實被刺殺之事並非子虛烏有：“龐大人心系陛下，哀家理解，只諸位大人都是我大梁的肱骨之臣，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只怕聖上也不願看到。”
諸臣面面相覷，都聽出來這是威脅。
太子失蹤，聖上病重，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保護皇後娘娘和她肚子裏的皇嗣，龐敬川愁眉不展。
太後看出他的擔心，就道：“龐大人不必憂心，皇後和她肚子裏的皇嗣一切安好。”
便是這時，內殿一聲瓷碗碎地的聲音，叫眾人回頭，朝臣們意識到什麽，匆匆提著衣袍往裏進——只見一直昏迷不醒的泰安帝如今半靠在榻邊，面色煞白，將太醫端來的湯藥揮在地上。
太後一臉吃驚，關切地揚聲道：“快傳周太醫來，就說是聖上醒了。”
泰安帝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擡眸冷冷地看著太後：“朕要是再喝母後的藥，只怕是活不到明日了。”
太後眉峰輕挑：“聖上這是何意？”
李霃撐著身子：“何意？太後意欲弒君，來人，即刻將傅氏拿下——”
太後涼涼的笑起來：“聖上怕是病糊塗了，哀家是你的母後，怎麽可能要殺你。”
李霃也笑：“這便要問母後了——當年，太後以傷害皇嗣為由，借口保護端妃，失手將先皇後莊氏從高臺推下，害其雙腿盡廢、端妃驚嚇過度小產，而後借機扳倒莊家，朕自從過繼到太後名下，不知吃了多少年的毒藥，怕太後自己都記不清了，怎麽，太後如今還想故技重施嗎？”
泰安帝短短一句話，叫群臣大駭，謀害先皇後，構陷莊家，毒害聖上……
太後此番動作，原意是想借聖上病重，重掌大權，可聖上說的若是真的，那太後便是弒君之罪，再想主政，基本是不可能的。
太後聽李霃說完這話，竟是笑出聲來：“這些年哀家輔佐聖上，可謂盡心盡力，倒是不知竟淪落得如此罪名，聖上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汙蔑哀家，真是讓哀家心寒。”
“不分青紅皂白？”一聲溫和的聲音從人群之後柔柔地插進來，“本宮倒是有一個人證。”
眾人齊齊回頭看去，只見雲升統領帶著數十名右驍衛護駕在側，皇後娘娘挺著肚子進了養心殿。
周太醫被人壓了進來，馮太醫站在他身側。
褚遂立刻發問：“來者何人？”
“下官乃是太醫院醫正馮治，這些年一直為聖上隨侍湯藥。”馮太醫對諸位大臣行了一禮，“六年前，聖上被診出大限將近——朝野震驚，卻不知當時替聖上診脈的太醫一夜之間，全被處死了。”
馮太醫徐徐說來：“下官當時剛入太醫院，正巧趕上太醫院的館閣失火，下官魯莽，在裏頭搶救回一本脈案，從而獲悉了這驚天的秘密——當時傅太師和太後在朝中一手遮天，太醫院為了自保，只能說是聖上是娘胎裏帶出來的不治之癥。”
群臣大駭，可馮太醫還沒說完：“實則不然，聖上之所以不得正寢，其實是積毒所致，這些年聖上所吃湯藥，皆經太後之手，下官自知蚍蜉撼樹，不敢聲張，只能盡心為陛下調理，去年以來，聖上的病況一直穩定，甚至挨過了大限，直到年後……”
姚氏的手漸漸緊了。
馮太醫低著頭，想著當初聖上交代他的話——“必要之時，可以將朕的情況，公之於眾。”馮太醫閉了閉眼：“太後不顧聖上病體，在陛下的湯藥裏加了對沖的藥材，致令聖上龍體虧損，才會咳血不止……”
褚遂立刻看向太後，詰問道：“事到如今，太後還有什麽好說。”
諸臣看著太後，怒不可遏。
太後大笑起來：“謀害聖上，弒君之罪，聖上真是給哀家扣了好大的帽子。”
李霃不欲多說，即刻下令：“來人，將太後拿下。”
右驍衛齊齊拔刀，大殿之內，一時間寒光四現，雲升寒聲道：“太後請吧——”
未料也是這時，轟然的腳步聲一下子逼近，迫近養心殿，褚遂站在門邊，看到如雲的禁軍頃刻之間圍了起來，刀鋒出鞘，直指眾人！
密密麻麻的刀光劍影包圍了養心殿，與雲升一幹人等立刀而對，可不管如何看，都是寡不敵眾——
兵部尚書宋石明幾步上階，對太後俯首稱臣：“微臣護駕來遲——”
難怪太後有恃無恐，原來是早已經和兵部聯合！
褚遂喝道：“宋石明你這是謀反！”
“聖上尚在，太後這是要謀權篡位嗎！”
太後站在宋石明面前，面對眾人，神情狠厲：“哀家有皇嗣在手，如何能算是謀反呢？如今刺客還在宮中流竄，哀家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危著想。”
她回頭看了皇後一眼，“既然皇後與聖上情深意重，那便留在養心殿吧。”群臣嘩然，立刻鬧起來，痛罵傅氏，可太後卻並不理會眾人，直接將他們囚禁在了養心殿！
可不管他們如何鬧，禁軍都像是聽不見一般，寸步不讓，方大人怒氣上指，想要強闖，卻被禁軍一腳踢開。
方大人從地上爬起來，還欲再鬧。
宋循站在後頭，提醒道：“諸位大人還是不要妄圖強闖，當心刀劍不長眼。”
龐敬川便把人攔住了。
宋循上下打量他們：“其實也不是沒有出來的法子……只要大家願意歸順太後。”
“不可能！”
“宋家狼子野心，我等斷不可能與你們狼狽為奸！”
眾人在外殿鬧得不可開交，馮太醫卻提著藥箱進來替聖上診脈，泰安帝坐在榻側：“可有太子的消息？”
聲音一出，諸臣便湧了進來，等聖上發話。
雲升就道：“太子妃已經著人去尋太子的下落。”
諸臣默然，面面相覷著，可思來想去，除了等太子回來，竟是一時間想不到別的法子，龐敬川沈著一張臉：“為今之計，只能祈禱太子殿下平安歸來。”
“事已至此，再鬧無用，倒不如養精蓄銳，伺機而動。”泰安帝讓諸臣先到偏殿歇息。
馮太醫也出去了，大殿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皇後沒走。
時隔許久，姚氏終於見到了陛下，她站在不遠處，遙遙地看著他，似是不敢靠近。
直到李霃對她招了招手，姚氏才敢過去。
李霃面色蒼白，伸手去扶姚氏的手指發涼，可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朕記得今日下雪了。”
姚氏任他牽著自己的手，已經明白，難怪兩個月前，他便不怎麽去她宮裏，原來是怕她知道……
李霃數落她道：“胡鬧，讓雲升帶著馮太醫來便好。”
她身懷皇嗣，太後不敢輕易對她如何。
只姚氏一向乖順，今日卻是難得頂撞：“若是臣妾不來，聖上要瞞到何時？”
“能瞞幾時算幾時。”
姚氏覺得他狠心，心口發疼：“……太醫怎麽說？”
李霃抓住姚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不要問。”
姚氏的眼淚啪嗒流下來了：“多久了。”
“不記得。”
他哪裏是不記得，分明是不想告訴她。
姚氏的眼淚模糊了視線，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來。
李霃擡手擦去她的眼淚：“就是不想看你哭，所以才不告訴你。”
李霃嘆著，可語氣裏卻是豁然：“朕早知會有這麽一天，如今，已經是賺到了。”
“聖上才二十七，這樣的年紀，怎麽會是賺到……”姚氏不懂。
他看她哭個不停，心裏頓頓地疼，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這一天：“賺到了你啊。”
大雪簌簌地落，紅墻黃瓦一片銀裝素裹，姚氏枕在他的手心裏，涼涼的，像是雪：“臣妾倒是寧願聖上沒有賺到。”
李霃卻覺得無憾：“那朕……便真的是白活一場了。”
姚氏的眼淚安靜地流下來。
“太子妃可有去尋你說話。”
他這麽說，姚氏便知道，當初給元春送銀錢的是皇上了。
“朕以為你很喜歡她。”
姚氏確實喜歡元春，只她當初之所以總是尋元春來說話，是因為她覺得聖上好像很喜歡他們——
那日江酌和元春大婚。
姚氏第一次侍寢，翌日醒來原是要走，李霃卻忽然開口把人留下了：“太子大婚，今日會來敬茶，你既是皇後，也該見一見。”
他這般說，姚氏自然不會拒絕，從榻上顫巍巍下來，替皇上穿衣：“是不是要準備紅封。”
李霃問她：“為什麽？”
“太子妃是民間出身，民間女子成婚，第二日給長輩奉茶，長輩都要送紅封。”只皇室之中沒有這個規矩。
李霃不置可否，可回頭，卻吩咐福吉去準備了。
從那日起，姚氏便知道聖上很看重江酌，所以她才同元春接觸。
李霃笑笑著，沒再說了，他睡在榻上，一臉病容：“舒予，給朕講講你的事吧。”
宮道上，太後坐在轎輦裏，垂眸看宋石明，幽幽道：“宋大人還是不夠相信哀家。”
宋石明走在太後身側，扯出一個笑——不夠相信又有何用，他已經做了，便再沒有回頭箭，不成功便成仁。
“不必擔憂，太子在洛北生死不明，便是活著，也不可能回來這麽快，只要皇後誕下皇嗣，便是十個太子回來也無用，而你，卻可以是下一個傅家。”
宋石明心口砰砰直跳，卻還是擔憂：“若皇後娘娘誕下的不是皇子……”
太後笑了，不在意道：“先皇後慣會偷龍轉鳳的法子，太子不就是先例？哀家不過是有樣學樣罷。”
宋石明心口猛地一跳，擡頭看向太後。
太後卻不再看他：“就是不知宋家有沒有這個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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