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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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仙
帷幔降下, 兩人濕淋淋地貼在一起，江酌用帕子擦了自己，又給元春擦。
不算溫柔的動作叫元春忍不住輕顫, 身子漸紅，只她原本該是痛的，可帕子擦過身子的觸感, 卻叫她忍不住挺腰, 腳趾蜷縮起來。
帕子漸漸往下, 擦走水珠, 江酌把帕子收回來，指尖按在上頭的濕潤，感覺越擦越濕, 索性把它丟在了一旁。
元春的耳尖紅得滴血, 膝蓋一動，想要遮掩, 只這一動，江酌傾身而上，重新含住了她的唇瓣，雖然在凈室裏有了一回，但元春還是覺得臊, 手指陷在江酌的肌肉裏, 沒親一會兒便覺得缺氧，江酌聽到了她的輕哼——她受不住的時候便會這樣,於是放開了她, 去親人的下巴, 耳垂，脖頸, 鎖骨，一路往下。
他的阿歲長大了。
不只是年歲與五官，還有身形，纖腰不盈一握，水骨柔嫩，眸光瀲灩著躺在他身下時，一肌一容，盡態極妍，隨著每一次輕撫，輕顫著蕩開漣漪，元春抓著他的手腕呵嘆，手心很燙，江酌便撫過她的鬢角，擦去她的汗。
元春的眉心描著花鈿，因為沐浴，海棠花洇開了一些，像是已經成熟，開得荼蘼，江酌用力擦掉了一半。
喘息漸重，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元春滿面潮紅，細眉緊緊地皺著，她抱著江酌的脖頸，摸到了他頸側跳動的經脈。她失神地撫在上頭，江酌沈著目光看向她，兩人重新吻在了一起。
更深露重，天蒙蒙的降下霧來，落進一片玉蘭花裏，清皎聖潔，含苞待放，又在朝露時分，垂露而出。
深冬之後，難有這麽晴的天，陽光照在皚皚薄雪上，透窗而入，清透著落在帷幔上。
元春漸漸轉醒，感覺自己周身暖融融的，意識轉醒，她睜開睡眼，入目是一個精致漂亮的下巴，她稍往後仰了些，果然看到了江酌的臉。
他還睡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小片陰影，元春後知後覺，自己是被江酌抱在懷裏了，只隨著她往後一仰，身下細密地酸疼起來，叫元春忍不住抿唇，也是這時，記憶回籠，元春忽然想到，他們昨日成婚了，拜了天地，圓了房……
圓房……
想到這兒，昨夜的畫面忍不住浮現。
灑在她頸側的喘息，握著她腰時手臂猙獰的青筋，寬闊健碩的胸膛，勁瘦有力的腰……
元春想得面頰發熱，悄悄縮進江酌懷裏，像是羞一般，可眼睛卻一轉不轉地看著面前的人——他們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能聽見江酌熟睡時，和緩的呼吸，她的目光一一落在他的眉眼、鼻子、薄唇，看著，手指也忍不住輕撫，像是描摹一般。
只元春就這樣描了一會兒之後，碰到江酌的唇瓣時，手忽然被人攥住了——
江酌沒睜眼，握著人的手摟著人的腰把人拉進，頭埋下來，抵在她發間，聲音低低沈沈：“不是說想睡覺……”
昨夜，江酌做了三回，前兩回在榻上，抱她去洗的時候，沒忍住又抱著人弄了一回。
元春面上紅紅的，哼哼唧唧，小聲說：“本來就很晚了……”
江酌閉著眼睛：“嗯……暈過去的時候，天上還有星星。”
元春仰頭，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起這麽早做什麽？”江酌任她咬著，手漸漸往下，按在了她的後腰上。
“不要了。”元春心頭一跳，連忙按住他的手，“一會兒不是還要敬茶。”
江酌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元春近在咫尺的芙蓉面，她面頰很薄，稍微掐一下，便能在上頭留下紅痕，懷抱很暖，香甜柔軟，江酌垂眸，看到元春因為躺在榻上蹭動，本就穿得松垮的中衣散了大半，露出一片白皙的脖頸和豐盈的柔軟，只這些原來因為就不見光，如潤玉一樣白，如今卻布滿紅痕和壓印，像是冬天落在雪上的梅花。
早上本就是容易意動的時候，江酌看得又有幾分心猿意馬，眼底很熱，原本他只是想替她揉一揉，可看過一眼之後，便什麽心思都出來了，他掌著人後腰的手漸漸用力，將人抱在懷裏，元春貼著人，面上漸漸熱起來……
又這麽磨蹭了半個時辰，兩人才終於從榻上起來。
外頭寒涼，被窩裏頭暖烘烘，以至於元春從帷帳出來的時候，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
江酌看到了：“很冷嗎？”
“一點點。”主要是兩個人睡在一起，被窩裏太暖了，元春就說，“你先換衣裳。”
江酌先去外頭讓宮女端了兩個暖爐進來，而後才去換衣裳。
出來的時候，元春還窩在榻上，卻像是一直在等他出來，看到他就招手，說要幫他系腰帶，江酌便過去了。
元春站起來，一眼看到了江酌脖子上的抓痕，怔了一下。
“怎麽？”
“露出來了……”
江酌看了眼鏡子，確實有些明顯：換嗎？
元春當然點頭，江酌便拿了幾身衣裳讓她選，最後好容易選到一件能把痕跡遮住的。
換好之後，元春盯著痕跡的位置看了又看，確認沒有漏出來，面頰微紅，因為不好意思——她還說江酌兇，現在看來，自己也不差。
江酌看著她白裏透紅的臉，想到了方才，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起來換衣裳了。”
今日沒有風雪，兩人到養心殿的時候，泰安帝已經起來了，只擡步進去的時候，看到一個宮裝打扮的女子從內殿出來，坐在了李霃身邊，容貌姣好，端莊文秀，年紀瞧著同元春差不多大。
元春不認識她，眼睛剛看過去，便聽到江酌小聲同她說：“這是皇後姚氏。”
兩人一起給皇上皇後奉了茶。
聖上接了，吃了一口道：“太子妃雖然出身民間，卻心懷大義，憂國憂民，世間少見，世家中溫良女子不少，但你卻與她們處處不同，而這也是朕和百姓選擇你的原因，還望你能一如既往，慎終如初，為朕分憂，為太子分擔，為百姓謀福。”
元春福禮，剛想說“謹聽聖訓”，便見面前遞來一個紅封——
新婦敬茶送紅封，是民間才有的習俗，想不到聖上竟然如此細心。
元春怔了一瞬，連忙接過：“謝聖上教誨。”
茶奉到皇後面前，姚氏也給了紅封，聲音輕柔，像是四月的春風：“你們的事，本宮聽過一些，能走到如今，實屬不易，如今既是修成正果，還望你們二人珍重，夫妻相處，最重要的便是理解，也要明白，你們雖然是夫妻又不是尋常的夫妻，大梁的以後，還要靠你們去維持，還望你們不忘初心，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元春收下紅封，將這些話一一記在心中。
奉過茶，四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元春和江酌才告辭。
只這第一日，除了要去養心殿，還要去長樂宮。
想到要見太後，元春難免有些緊張——不是因為太後先前要給江酌指婚，而是因為此人心思深沈，城府很深，江酌從前遭遇種種，雖不是她親手所為，卻與她脫不了關系。
江酌知道她在擔心，走在宮道上的時候，捏了捏她的手，元春的手算不上軟，十指纖細，有些瘦，摸起來卻很有力，是一種能給人力量的安心。
江酌寬她的心：“太後既點頭答應讓我娶你，便不會過分為難。”
元春認為，她之所以嫁給江酌，對太後來說算得上形勢所迫，她的名聲太好，世家的女子中一時間挑不出來能與她相比的，所以太後才會退，只她為什麽選擇退，而是不等——若是她願意等，等這陣子元春風頭過去，她還是可以拿江酌的婚事談判。
只雖然江酌不會給太後時間拖延，但答應得確實過於簡單了些，元春問江酌：“太後為什麽會答應？”
“此事是聖上和太後談的，想來聖上定是允諾了什麽條件。”江酌想到這兒，忽然一閃而過皇上和皇後一同坐在一起的畫面，覺得哪裏不對，但又沒有。
元春看他費神，就道：“既然有條件，往後自有分曉。”
到長樂宮時，是談嬤嬤帶的路，只原來，太後身邊最親近的是景嬤嬤，但不知為何，這陣子都換成了談嬤嬤，但太後行事，自然無人敢置喙。
聖上對於兩人來說，是兄長，但太後卻是長輩，兩人跪在地上奉了茶。
太後頭戴嵌珠抹額，毛領絳色宮裝，看起來雍容華貴，她接過元春的茶，神色淡淡：“近來城中關於太子妃的傳言頗多，賑災、捐糧、代罰……據說定安的城隍廟還有一棵掛滿你名字的祈福神樹，當真是稀奇。”
元春垂眸，面上沒有露出被誇獎的喜色。
太後撥了撥茶沫，卻久久沒喝：“但身為女子，還是少拋頭露面為好。”
元春垂眸不動，聽她後話。
“你出身鄉野，自小便沒有人教導你規矩，性子或許散漫了些，如今難得嫁進宮來，宮裏的嬤嬤都是有資歷的嬤嬤，服侍過不少代皇後王妃，是見過大場面的，你受到的管教少，更應該盡心學習才是，萬不要仗著太子的寵愛，驕橫無禮，在自家人面前就罷，若是在外人面前失了禮數，那便是丟了皇家的顏面……”
這便是在說婚前，宮裏的嬤嬤去元家教規矩的事了。
江酌微微皺眉，正要開口，元春卻已經擡頭了：“臣妾自知出身微末，雖未像世家小姐那樣受過管教，但也讀過四書五經，能辯是非黑白，知道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只太後所說的，身為女子，嫁人後便要留在後宅相夫教子，恕臣妾不敢茍同。”元春的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
太後也是這時，才終於看了她一眼——
“普通婦人尚且能出門采買、操持生意、懸壺濟世，遑論是太子妃，因為嫁人便對百姓之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民生疾苦看不見，百姓受冤不發聲，那這個太子妃做來，又如何不算失職，元春自知愚笨，不敢同旁人比什麽，但求做到問心無愧。”
“好一個伶牙俐齒。”太後冷笑一聲，將茶盞擱在一旁，看著她，“希望太子妃真的能說到做到。”
茶水濺出來，濕了半張案幾。
兩人也被像潑出去的水一般請了出去。
明明太後的語氣不好，可出來時，元春卻松了一口氣。
江酌眼底帶著笑意：“方才見你伶牙俐齒，還以為你真的不怕她。”
元春不喜歡太後是真，心裏也沒存有多少尊敬，但太後到底不是一般的人，數十年身居高位的氣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光是坐在那裏便叫人覺得不怒自威：“我不是不怕她，而是覺得她說得不對。”
因為這話，江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這話說得簡單，但他卻能讀懂裏頭的深意——對於太後，元春當然是怕的，怕她的手段，怕她的氣勢，但她心中自有黑白曲直，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所以便是再怕，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原則。
元春看江酌深深地看著自己不說話，彎起杏眼：“怎麽了？”
江酌就將她的手握緊，藏進衣袍裏，擋住風：“對你刮目相看。”
元春笑意漸深，靠在他身上，不再說什麽話，一路看去冬日盛景。
只沿著宮道往外走時，兩人遙遙看到長樂宮前跪著一個太監——似是跪了許久，面色發白，身子在寒風中輕顫。
江酌知道元春也看到了，就叫來人問：“那人是誰。”
小太監自然是認得太子，戰戰兢兢的：“回太子、太子妃，那人是昭仁宮的掌事太監，正青。”
“既是昭仁宮的，為何會跪在這裏？”元春皺起眉來。
“昭仁宮的活不多，正青公公偶爾會被借來幹活……”
人手不夠，偶爾抽調，這在宮裏還算常見。
小太監繼續道：“只正青公公行事不夠穩重，今日幹活的時候，失手打碎了一個花瓶，所以才被談嬤嬤罰跪。”
元春皺眉：“如今天冷，若只是打碎了一個花瓶，跪了這般久，也算罰了，讓人回去吧。”
小太監聽太子妃這般說，面色尷尬，像是為難——談嬤嬤畢竟是太後的人……
江酌撇了他一眼，聲音淡淡：“談嬤嬤若是有什麽不滿，你大可叫她來尋本宮。”
小太監一聽這話，臉色瞬間變了：“不敢勞煩太子，奴才這就讓他回去……”
元春看著那小太監一路小跑過去，站在正青身邊對他說了什麽，片刻，就見正青站起來了，身形不穩，有些踉蹌，然後對著他們的方向行了禮。
只正青走了，元春依舊愁眉不展，江酌知道元春在看什麽，他兩年前剛來京城時，便時常見到這種事，但他卻不能做什麽：“走吧。”
昭仁宮。
正青只是路過偏殿門口，便被昭仁公主看見了。
“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他頓了頓，還是進來請安，只他的手剛擡起來，李矜就問：“手怎麽了？”
正青的手一貫冷白，只今日卻是一片通紅，看起來嚇得極了。
“……方才在長樂宮辦砸了事，被罰了。”
“罰了什麽？”
“……跪了兩個時辰。”
李矜默了默，移開目光：“是為了景嬤嬤的事吧。”
正青沒有吭聲。
景嬤嬤死了，太厚震怒。
當初月奴要進宮，太後為了保住秦王，便吩咐景嬤嬤在進宮的路上，把月奴綁去沈井。
只中途不知是出了什麽變故，月奴還是順利進宮，太後原也知曉此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景嬤嬤不見了，長樂宮著人去找，這一找便發現本該淹死月奴的井下頭，死的卻是景嬤嬤！
正青知道太後為什麽找他，可聖上既已經派人去接月奴，就不會多此一舉對景嬤嬤出手，這事不是聖上做的，宮裏敢這麽做的，只剩一個人了。
李矜看他十指通紅，吩咐宮女端來熱水：“太後問你什麽？”
“……不過是問公主的起居，奴才答得不好，叫太後生氣了。”
李矜在心裏自嘲一笑，如今她已經沒了利用價值，太後怎麽會過問她，但他這麽答，她便繼續問：“沒問別的？”
“沒別的了。”
熱水端進來了，李矜讓他把手泡進去，原本僵硬的手指漸漸在熱水裏得到舒緩。
李矜看他的手，雖然漲紅，但依舊看得出是一雙漂亮的手，手指修長整潔，指節分明有力，就是這樣的手，在夜裏抓過她，很緊，很用力，叫她疼，又叫她舒快。
“伸手。”
正青就從水裏把手擡起來了，溫熱的水從指縫中流下，濺起的水花星星點點落在他臉上，有些熱。
李矜問他：“公公懂得看手相嗎？”
“……不懂。”
正青擡著手一動不動，任由李矜看著。
“這裏有三條線。”正青不敢正眼看她，聽到她說話，便看自己的手，“這是命線。”李矜的手虛指在他手心上，“公公命短。”
“……是。”
“這是業線。”李矜看了一會兒，得出結論，“較長。”
正青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想的是自己的手紅的發黑，那麽難看，而她的手又那麽好看，細膩白皙聖潔，她明明沒有碰他，只是輕輕念著他的手紋，就叫他心尖發癢，下一秒——
“公公知道，這是什麽線嗎？”
正青擡頭，她問他，他是要答的，卻倏然掌心一熱——
李矜的指尖落在了他的手心裏。
“這叫桃花線。”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桃花仙，手心下意識握了一下。
見過聖上、太後，還要去皇後宮裏，同各宮的嬪妃見面。
但這回，江酌不便作陪。
只方才在皇上那兒給皇後敬了茶，現下再見，倒是多了幾分親近。
姚氏叫她到自己跟前坐，將各宮妃嬪一一介紹。
姚氏的聲音輕柔，聽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面上的神情也總是柔和，好似骨子裏流淌的是水。說過幾句場面話，殿裏漸漸熱鬧起來。
畢竟昨日可不只是太子大婚這麽簡單——
“聽聞昨日，聖上傳娘娘去侍寢了。”
皇後沒說話，妃嬪們便開始恭賀起來：“說起來聖上已經快五年沒召人侍寢了。”
“那還真是恭喜皇後娘娘了。”
“想來從前太醫院說的話也不全是真，只怕用不了多久，娘娘便能誕下皇嗣了。”
她們說這話的時候，明明是對皇後，卻瞧了眼元春——世人皆知聖上無子，這才排除萬難立江酌為儲，只如今皇上忽然召幸皇後，那便說明皇上好了。皇上好了，後宮這般多嬪妃，總能誕下皇子，那江酌的太子之位，怕是不會這麽穩固了。
她們原是想借此機會給元春一個下馬威——這女子鄉野出身，想來是沒什麽見識，麻雀變鳳凰才有了做太子妃的機緣，若是知曉了會有變故，只怕會變了面色，還會與皇後娘娘離心，只她們等著看元春驚訝，誰料元春的表情始終淡淡，像是沒聽懂一般。
她們自討沒趣，撇了撇嘴巴，便重新說回了皇後。
“皇後娘娘同我們這些妃嬪到底不同，宣平伯府的嫡女，便是聖上好了，這第一份的殊榮，還是落在皇後娘娘身上。”
“是啊，皇後娘娘出身高貴，若是有懷皇嗣的機會，給娘娘才算名正言順，我們這些……能有機會見聖上一面就不錯了……”
自泰安帝大病一場，難有子嗣的消息傳出之後，朝中那些大臣便舍不得把女兒嫁進宮來了，所以如今，雖然只是宣平伯，對姚氏的身份在宮裏竟是最高的。
本來一直神色淡淡的姚氏聽到這話，微微蹙眉：“今日難得大家坐在一起，有些話本宮便直說了，諸位是皇上的妃子，應事事以皇上為重，盡到妃子的本分，大家不必奉承本宮，只聖上如今好了，那本宮便提醒諸位一句，大家皆是世家名門出身，萬不要做一些後悔的事，叫家族蒙羞。”
話音一落，在座不少妃嬪齊齊變了臉色，她們原是想借皇後的出身貶低元春，卻不料被皇後娘娘反將一軍——殿內氣氛古怪，大家說了一會兒話，便請辭的請辭，告退的告退。
元春雖然不算知曉內情，但也從她們的三言兩語中推斷出什麽——皇後這番話雖然是在告誡諸位妃嬪，卻也是在說，雖然諸位都是世家出身，但論起品行，怕是還比不過鄉野出身的元春。
元春沒想到只見過兩面，皇後竟會為她說話。
姚氏註意到了元春的目光，溫言向她：“太子妃有話想說？”
“淑妃是太後的人。”此人方才話最多，一直在提皇上重病的事，按理，此事該是忌諱，只此人一直提起，怕是想借機打聽皇上的事。
姚氏笑了笑：“你果然很聰明。”她替她斟了茶，“你初到宮中來，若是有什麽不懂的，盡可到含涼殿來尋本宮，若是覺得煩悶，也可以來說說話。”
元春感覺到她沒有惡意，便答應了：“那皇後娘娘可莫要嫌我煩了。”
“你來便是了。”
元春又在含涼殿陪皇後說了一會兒話，再回東宮時，晌午已經過了。
昨夜折騰了一晚上，元春用過午膳，原想著在躺椅上歇一會兒，只沒想這一趟，便直接睡著了。
她睡得昏沈，沒有做夢，感覺身子很累，被她睡得軟綿綿的，直到身旁朦朦朧朧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
元春茫然地睜開眼睛，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懶洋洋的，許久才發現身上不知何時添了毯子，她轉頭望去，看見是江酌，這人正拿著她隨手挑來解悶的畫冊，坐在一旁翻看。
四周安安靜靜的，只有江酌翻書的聲音，元春躺著醒了一會兒神，將江酌偷偷看了個飽，也稍微恢覆了力氣，於是，她挪過去，枕在江酌手上，重新瞇起眼睛。
軟軟的觸感落進手心，江酌小幅度地輕輕地蹭她的面頰：“這麽困？”
“困……也累……”元春小聲地呼嚕著。
她說這話，原是想撒嬌，惹江酌心疼，讓他今晚放過她，可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書本合上的聲音，半晌，她感覺自己忽然被抱了起來，她轉醒過來：“……怎麽了？”
江酌抱著她往內室去：“困了就去榻上睡。”
元春就說：“可現在還是白日，不合規矩……”
“也不知是誰，方才在長樂宮裏振振有詞，說自己就是不講規矩。”
“我才不是這樣說的。”
江酌將元春放在榻上，還沒起身，就被元春揪住了衣襟：“你陪我。”
江酌側眸向她。
就見元春扁扁嘴巴：“這樣他們便不會說我了。”
江酌笑起來，下了簾子。
三日後，是回門的時間。
所以清早，江酌便起來了，換好衣裳回來的時候，見元春還睡著，好一頓揉搓，才把人叫起來：“是誰昨日睡著前還惦記著回家。”
元春閉著眼睛穿衣裳，打了個哈欠：“誰讓你折騰我。”
“哪能日日都休息？”
小宮娥進來替元春梳妝，剛好聽見這話，忍不住紅了臉。
元春就瞪了江酌一眼。
江酌笑了笑，沒再說了，靠在一旁，看宮女給元春盤頭，想到什麽，忽然問：“婦人髻怎麽梳？”
元春擡眸，從妝鏡裏頭看他。
小宮娥見太子要學，受寵若驚，便挑了個最簡單的教他。
江酌很聰明，學得很快，很快便自己上手了，固定頭發的時候，在鏡子裏同元春對視。
元春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不是說不要梳嘛？”
“是誰呢？”
元春不說：“誰心虛，誰知道。”
江酌挑了一支青梅玉簪插進她發裏，看她在鏡中的模樣，端莊大方，溫婉明麗：“看在這麽好看的份上，可以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不好說。”元春哼哼唧唧的，“看他表現。”
“怎麽才算表現好？”
“夜裏早點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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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降下, 兩人濕淋淋地貼在一起，江酌用帕子擦了自己，又給元春擦。
不算溫柔的動作叫元春忍不住輕顫, 身子漸紅，只她原本該是痛的，可帕子擦過身子的觸感, 卻叫她忍不住挺腰, 腳趾蜷縮起來。
帕子漸漸往下, 擦走水珠, 江酌把帕子收回來，指尖按在上頭的濕潤，感覺越擦越濕, 索性把它丟在了一旁。
元春的耳尖紅得滴血, 膝蓋一動，想要遮掩, 只這一動，江酌傾身而上，重新含住了她的唇瓣，雖然在凈室裏有了一回，但元春還是覺得臊, 手指陷在江酌的肌肉裏, 沒親一會兒便覺得缺氧，江酌聽到了她的輕哼——她受不住的時候便會這樣,於是放開了她, 去親人的下巴, 耳垂，脖頸, 鎖骨，一路往下。
他的阿歲長大了。
不只是年歲與五官，還有身形，纖腰不盈一握，水骨柔嫩，眸光瀲灩著躺在他身下時，一肌一容，盡態極妍，隨著每一次輕撫，輕顫著蕩開漣漪，元春抓著他的手腕呵嘆，手心很燙，江酌便撫過她的鬢角，擦去她的汗。
元春的眉心描著花鈿，因為沐浴，海棠花洇開了一些，像是已經成熟，開得荼蘼，江酌用力擦掉了一半。
喘息漸重，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元春滿面潮紅，細眉緊緊地皺著，她抱著江酌的脖頸，摸到了他頸側跳動的經脈。她失神地撫在上頭，江酌沈著目光看向她，兩人重新吻在了一起。
更深露重，天蒙蒙的降下霧來，落進一片玉蘭花裏，清皎聖潔，含苞待放，又在朝露時分，垂露而出。
深冬之後，難有這麽晴的天，陽光照在皚皚薄雪上，透窗而入，清透著落在帷幔上。
元春漸漸轉醒，感覺自己周身暖融融的，意識轉醒，她睜開睡眼，入目是一個精致漂亮的下巴，她稍往後仰了些，果然看到了江酌的臉。
他還睡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小片陰影，元春後知後覺，自己是被江酌抱在懷裏了，只隨著她往後一仰，身下細密地酸疼起來，叫元春忍不住抿唇，也是這時，記憶回籠，元春忽然想到，他們昨日成婚了，拜了天地，圓了房……
圓房……
想到這兒，昨夜的畫面忍不住浮現。
灑在她頸側的喘息，握著她腰時手臂猙獰的青筋，寬闊健碩的胸膛，勁瘦有力的腰……
元春想得面頰發熱，悄悄縮進江酌懷裏，像是羞一般，可眼睛卻一轉不轉地看著面前的人——他們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能聽見江酌熟睡時，和緩的呼吸，她的目光一一落在他的眉眼、鼻子、薄唇，看著，手指也忍不住輕撫，像是描摹一般。
只元春就這樣描了一會兒之後，碰到江酌的唇瓣時，手忽然被人攥住了——
江酌沒睜眼，握著人的手摟著人的腰把人拉進，頭埋下來，抵在她發間，聲音低低沈沈：“不是說想睡覺……”
昨夜，江酌做了三回，前兩回在榻上，抱她去洗的時候，沒忍住又抱著人弄了一回。
元春面上紅紅的，哼哼唧唧，小聲說：“本來就很晚了……”
江酌閉著眼睛：“嗯……暈過去的時候，天上還有星星。”
元春仰頭，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起這麽早做什麽？”江酌任她咬著，手漸漸往下，按在了她的後腰上。
“不要了。”元春心頭一跳，連忙按住他的手，“一會兒不是還要敬茶。”
江酌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元春近在咫尺的芙蓉面，她面頰很薄，稍微掐一下，便能在上頭留下紅痕，懷抱很暖，香甜柔軟，江酌垂眸，看到元春因為躺在榻上蹭動，本就穿得松垮的中衣散了大半，露出一片白皙的脖頸和豐盈的柔軟，只這些原來因為就不見光，如潤玉一樣白，如今卻布滿紅痕和壓印，像是冬天落在雪上的梅花。
早上本就是容易意動的時候，江酌看得又有幾分心猿意馬，眼底很熱，原本他只是想替她揉一揉，可看過一眼之後，便什麽心思都出來了，他掌著人後腰的手漸漸用力，將人抱在懷裏，元春貼著人，面上漸漸熱起來……
又這麽磨蹭了半個時辰，兩人才終於從榻上起來。
外頭寒涼，被窩裏頭暖烘烘，以至於元春從帷帳出來的時候，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
江酌看到了：“很冷嗎？”
“一點點。”主要是兩個人睡在一起，被窩裏太暖了，元春就說，“你先換衣裳。”
江酌先去外頭讓宮女端了兩個暖爐進來，而後才去換衣裳。
出來的時候，元春還窩在榻上，卻像是一直在等他出來，看到他就招手，說要幫他系腰帶，江酌便過去了。
元春站起來，一眼看到了江酌脖子上的抓痕，怔了一下。
“怎麽？”
“露出來了……”
江酌看了眼鏡子，確實有些明顯：換嗎？
元春當然點頭，江酌便拿了幾身衣裳讓她選，最後好容易選到一件能把痕跡遮住的。
換好之後，元春盯著痕跡的位置看了又看，確認沒有漏出來，面頰微紅，因為不好意思——她還說江酌兇，現在看來，自己也不差。
江酌看著她白裏透紅的臉，想到了方才，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輕聲：“起來換衣裳了。”
今日沒有風雪，兩人到養心殿的時候，泰安帝已經起來了，只擡步進去的時候，看到一個宮裝打扮的女子從內殿出來，坐在了李霃身邊，容貌姣好，端莊文秀，年紀瞧著同元春差不多大。
元春不認識她，眼睛剛看過去，便聽到江酌小聲同她說：“這是皇後姚氏。”
兩人一起給皇上皇後奉了茶。
聖上接了，吃了一口道：“太子妃雖然出身民間，卻心懷大義，憂國憂民，世間少見，世家中溫良女子不少，但你卻與她們處處不同，而這也是朕和百姓選擇你的原因，還望你能一如既往，慎終如初，為朕分憂，為太子分擔，為百姓謀福。”
元春福禮，剛想說“謹聽聖訓”，便見面前遞來一個紅封——
新婦敬茶送紅封，是民間才有的習俗，想不到聖上竟然如此細心。
元春怔了一瞬，連忙接過：“謝聖上教誨。”
茶奉到皇後面前，姚氏也給了紅封，聲音輕柔，像是四月的春風：“你們的事，本宮聽過一些，能走到如今，實屬不易，如今既是修成正果，還望你們二人珍重，夫妻相處，最重要的便是理解，也要明白，你們雖然是夫妻又不是尋常的夫妻，大梁的以後，還要靠你們去維持，還望你們不忘初心，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元春收下紅封，將這些話一一記在心中。
奉過茶，四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元春和江酌才告辭。
只這第一日，除了要去養心殿，還要去長樂宮。
想到要見太後，元春難免有些緊張——不是因為太後先前要給江酌指婚，而是因為此人心思深沈，城府很深，江酌從前遭遇種種，雖不是她親手所為，卻與她脫不了關系。
江酌知道她在擔心，走在宮道上的時候，捏了捏她的手，元春的手算不上軟，十指纖細，有些瘦，摸起來卻很有力，是一種能給人力量的安心。
江酌寬她的心：“太後既點頭答應讓我娶你，便不會過分為難。”
元春認為，她之所以嫁給江酌，對太後來說算得上形勢所迫，她的名聲太好，世家的女子中一時間挑不出來能與她相比的，所以太後才會退，只她為什麽選擇退，而是不等——若是她願意等，等這陣子元春風頭過去，她還是可以拿江酌的婚事談判。
只雖然江酌不會給太後時間拖延，但答應得確實過於簡單了些，元春問江酌：“太後為什麽會答應？”
“此事是聖上和太後談的，想來聖上定是允諾了什麽條件。”江酌想到這兒，忽然一閃而過皇上和皇後一同坐在一起的畫面，覺得哪裏不對，但又沒有。
元春看他費神，就道：“既然有條件，往後自有分曉。”
到長樂宮時，是談嬤嬤帶的路，只原來，太後身邊最親近的是景嬤嬤，但不知為何，這陣子都換成了談嬤嬤，但太後行事，自然無人敢置喙。
聖上對於兩人來說，是兄長，但太後卻是長輩，兩人跪在地上奉了茶。
太後頭戴嵌珠抹額，毛領絳色宮裝，看起來雍容華貴，她接過元春的茶，神色淡淡：“近來城中關於太子妃的傳言頗多，賑災、捐糧、代罰……據說定安的城隍廟還有一棵掛滿你名字的祈福神樹，當真是稀奇。”
元春垂眸，面上沒有露出被誇獎的喜色。
太後撥了撥茶沫，卻久久沒喝：“但身為女子，還是少拋頭露面為好。”
元春垂眸不動，聽她後話。
“你出身鄉野，自小便沒有人教導你規矩，性子或許散漫了些，如今難得嫁進宮來，宮裏的嬤嬤都是有資歷的嬤嬤，服侍過不少代皇後王妃，是見過大場面的，你受到的管教少，更應該盡心學習才是，萬不要仗著太子的寵愛，驕橫無禮，在自家人面前就罷，若是在外人面前失了禮數，那便是丟了皇家的顏面……”
這便是在說婚前，宮裏的嬤嬤去元家教規矩的事了。
江酌微微皺眉，正要開口，元春卻已經擡頭了：“臣妾自知出身微末，雖未像世家小姐那樣受過管教，但也讀過四書五經，能辯是非黑白，知道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只太後所說的，身為女子，嫁人後便要留在後宅相夫教子，恕臣妾不敢茍同。”元春的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
太後也是這時，才終於看了她一眼——
“普通婦人尚且能出門采買、操持生意、懸壺濟世，遑論是太子妃，因為嫁人便對百姓之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民生疾苦看不見，百姓受冤不發聲，那這個太子妃做來，又如何不算失職，元春自知愚笨，不敢同旁人比什麽，但求做到問心無愧。”
“好一個伶牙俐齒。”太後冷笑一聲，將茶盞擱在一旁，看著她，“希望太子妃真的能說到做到。”
茶水濺出來，濕了半張案幾。
兩人也被像潑出去的水一般請了出去。
明明太後的語氣不好，可出來時，元春卻松了一口氣。
江酌眼底帶著笑意：“方才見你伶牙俐齒，還以為你真的不怕她。”
元春不喜歡太後是真，心裏也沒存有多少尊敬，但太後到底不是一般的人，數十年身居高位的氣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光是坐在那裏便叫人覺得不怒自威：“我不是不怕她，而是覺得她說得不對。”
因為這話，江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這話說得簡單，但他卻能讀懂裏頭的深意——對於太後，元春當然是怕的，怕她的手段，怕她的氣勢，但她心中自有黑白曲直，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所以便是再怕，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原則。
元春看江酌深深地看著自己不說話，彎起杏眼：“怎麽了？”
江酌就將她的手握緊，藏進衣袍裏，擋住風：“對你刮目相看。”
元春笑意漸深，靠在他身上，不再說什麽話，一路看去冬日盛景。
只沿著宮道往外走時，兩人遙遙看到長樂宮前跪著一個太監——似是跪了許久，面色發白，身子在寒風中輕顫。
江酌知道元春也看到了，就叫來人問：“那人是誰。”
小太監自然是認得太子，戰戰兢兢的：“回太子、太子妃，那人是昭仁宮的掌事太監，正青。”
“既是昭仁宮的，為何會跪在這裏？”元春皺起眉來。
“昭仁宮的活不多，正青公公偶爾會被借來幹活……”
人手不夠，偶爾抽調，這在宮裏還算常見。
小太監繼續道：“只正青公公行事不夠穩重，今日幹活的時候，失手打碎了一個花瓶，所以才被談嬤嬤罰跪。”
元春皺眉：“如今天冷，若只是打碎了一個花瓶，跪了這般久，也算罰了，讓人回去吧。”
小太監聽太子妃這般說，面色尷尬，像是為難——談嬤嬤畢竟是太後的人……
江酌撇了他一眼，聲音淡淡：“談嬤嬤若是有什麽不滿，你大可叫她來尋本宮。”
小太監一聽這話，臉色瞬間變了：“不敢勞煩太子，奴才這就讓他回去……”
元春看著那小太監一路小跑過去，站在正青身邊對他說了什麽，片刻，就見正青站起來了，身形不穩，有些踉蹌，然後對著他們的方向行了禮。
只正青走了，元春依舊愁眉不展，江酌知道元春在看什麽，他兩年前剛來京城時，便時常見到這種事，但他卻不能做什麽：“走吧。”
昭仁宮。
正青只是路過偏殿門口，便被昭仁公主看見了。
“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他頓了頓，還是進來請安，只他的手剛擡起來，李矜就問：“手怎麽了？”
正青的手一貫冷白，只今日卻是一片通紅，看起來嚇得極了。
“……方才在長樂宮辦砸了事，被罰了。”
“罰了什麽？”
“……跪了兩個時辰。”
李矜默了默，移開目光：“是為了景嬤嬤的事吧。”
正青沒有吭聲。
景嬤嬤死了，太厚震怒。
當初月奴要進宮，太後為了保住秦王，便吩咐景嬤嬤在進宮的路上，把月奴綁去沈井。
只中途不知是出了什麽變故，月奴還是順利進宮，太後原也知曉此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景嬤嬤不見了，長樂宮著人去找，這一找便發現本該淹死月奴的井下頭，死的卻是景嬤嬤！
正青知道太後為什麽找他，可聖上既已經派人去接月奴，就不會多此一舉對景嬤嬤出手，這事不是聖上做的，宮裏敢這麽做的，只剩一個人了。
李矜看他十指通紅，吩咐宮女端來熱水：“太後問你什麽？”
“……不過是問公主的起居，奴才答得不好，叫太後生氣了。”
李矜在心裏自嘲一笑，如今她已經沒了利用價值，太後怎麽會過問她，但他這麽答，她便繼續問：“沒問別的？”
“沒別的了。”
熱水端進來了，李矜讓他把手泡進去，原本僵硬的手指漸漸在熱水裏得到舒緩。
李矜看他的手，雖然漲紅，但依舊看得出是一雙漂亮的手，手指修長整潔，指節分明有力，就是這樣的手，在夜裏抓過她，很緊，很用力，叫她疼，又叫她舒快。
“伸手。”
正青就從水裏把手擡起來了，溫熱的水從指縫中流下，濺起的水花星星點點落在他臉上，有些熱。
李矜問他：“公公懂得看手相嗎？”
“……不懂。”
正青擡著手一動不動，任由李矜看著。
“這裏有三條線。”正青不敢正眼看她，聽到她說話，便看自己的手，“這是命線。”李矜的手虛指在他手心上，“公公命短。”
“……是。”
“這是業線。”李矜看了一會兒，得出結論，“較長。”
正青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想的是自己的手紅的發黑，那麽難看，而她的手又那麽好看，細膩白皙聖潔，她明明沒有碰他，只是輕輕念著他的手紋，就叫他心尖發癢，下一秒——
“公公知道，這是什麽線嗎？”
正青擡頭，她問他，他是要答的，卻倏然掌心一熱——
李矜的指尖落在了他的手心裏。
“這叫桃花線。”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桃花仙，手心下意識握了一下。
見過聖上、太後，還要去皇後宮裏，同各宮的嬪妃見面。
但這回，江酌不便作陪。
只方才在皇上那兒給皇後敬了茶，現下再見，倒是多了幾分親近。
姚氏叫她到自己跟前坐，將各宮妃嬪一一介紹。
姚氏的聲音輕柔，聽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面上的神情也總是柔和，好似骨子裏流淌的是水。說過幾句場面話，殿裏漸漸熱鬧起來。
畢竟昨日可不只是太子大婚這麽簡單——
“聽聞昨日，聖上傳娘娘去侍寢了。”
皇後沒說話，妃嬪們便開始恭賀起來：“說起來聖上已經快五年沒召人侍寢了。”
“那還真是恭喜皇後娘娘了。”
“想來從前太醫院說的話也不全是真，只怕用不了多久，娘娘便能誕下皇嗣了。”
她們說這話的時候，明明是對皇後，卻瞧了眼元春——世人皆知聖上無子，這才排除萬難立江酌為儲，只如今皇上忽然召幸皇後，那便說明皇上好了。皇上好了，後宮這般多嬪妃，總能誕下皇子，那江酌的太子之位，怕是不會這麽穩固了。
她們原是想借此機會給元春一個下馬威——這女子鄉野出身，想來是沒什麽見識，麻雀變鳳凰才有了做太子妃的機緣，若是知曉了會有變故，只怕會變了面色，還會與皇後娘娘離心，只她們等著看元春驚訝，誰料元春的表情始終淡淡，像是沒聽懂一般。
她們自討沒趣，撇了撇嘴巴，便重新說回了皇後。
“皇後娘娘同我們這些妃嬪到底不同，宣平伯府的嫡女，便是聖上好了，這第一份的殊榮，還是落在皇後娘娘身上。”
“是啊，皇後娘娘出身高貴，若是有懷皇嗣的機會，給娘娘才算名正言順，我們這些……能有機會見聖上一面就不錯了……”
自泰安帝大病一場，難有子嗣的消息傳出之後，朝中那些大臣便舍不得把女兒嫁進宮來了，所以如今，雖然只是宣平伯，對姚氏的身份在宮裏竟是最高的。
本來一直神色淡淡的姚氏聽到這話，微微蹙眉：“今日難得大家坐在一起，有些話本宮便直說了，諸位是皇上的妃子，應事事以皇上為重，盡到妃子的本分，大家不必奉承本宮，只聖上如今好了，那本宮便提醒諸位一句，大家皆是世家名門出身，萬不要做一些後悔的事，叫家族蒙羞。”
話音一落，在座不少妃嬪齊齊變了臉色，她們原是想借皇後的出身貶低元春，卻不料被皇後娘娘反將一軍——殿內氣氛古怪，大家說了一會兒話，便請辭的請辭，告退的告退。
元春雖然不算知曉內情，但也從她們的三言兩語中推斷出什麽——皇後這番話雖然是在告誡諸位妃嬪，卻也是在說，雖然諸位都是世家出身，但論起品行，怕是還比不過鄉野出身的元春。
元春沒想到只見過兩面，皇後竟會為她說話。
姚氏註意到了元春的目光，溫言向她：“太子妃有話想說？”
“淑妃是太後的人。”此人方才話最多，一直在提皇上重病的事，按理，此事該是忌諱，只此人一直提起，怕是想借機打聽皇上的事。
姚氏笑了笑：“你果然很聰明。”她替她斟了茶，“你初到宮中來，若是有什麽不懂的，盡可到含涼殿來尋本宮，若是覺得煩悶，也可以來說說話。”
元春感覺到她沒有惡意，便答應了：“那皇後娘娘可莫要嫌我煩了。”
“你來便是了。”
元春又在含涼殿陪皇後說了一會兒話，再回東宮時，晌午已經過了。
昨夜折騰了一晚上，元春用過午膳，原想著在躺椅上歇一會兒，只沒想這一趟，便直接睡著了。
她睡得昏沈，沒有做夢，感覺身子很累，被她睡得軟綿綿的，直到身旁朦朦朧朧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
元春茫然地睜開眼睛，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懶洋洋的，許久才發現身上不知何時添了毯子，她轉頭望去，看見是江酌，這人正拿著她隨手挑來解悶的畫冊，坐在一旁翻看。
四周安安靜靜的，只有江酌翻書的聲音，元春躺著醒了一會兒神，將江酌偷偷看了個飽，也稍微恢覆了力氣，於是，她挪過去，枕在江酌手上，重新瞇起眼睛。
軟軟的觸感落進手心，江酌小幅度地輕輕地蹭她的面頰：“這麽困？”
“困……也累……”元春小聲地呼嚕著。
她說這話，原是想撒嬌，惹江酌心疼，讓他今晚放過她，可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書本合上的聲音，半晌，她感覺自己忽然被抱了起來，她轉醒過來：“……怎麽了？”
江酌抱著她往內室去：“困了就去榻上睡。”
元春就說：“可現在還是白日，不合規矩……”
“也不知是誰，方才在長樂宮裏振振有詞，說自己就是不講規矩。”
“我才不是這樣說的。”
江酌將元春放在榻上，還沒起身，就被元春揪住了衣襟：“你陪我。”
江酌側眸向她。
就見元春扁扁嘴巴：“這樣他們便不會說我了。”
江酌笑起來，下了簾子。
三日後，是回門的時間。
所以清早，江酌便起來了，換好衣裳回來的時候，見元春還睡著，好一頓揉搓，才把人叫起來：“是誰昨日睡著前還惦記著回家。”
元春閉著眼睛穿衣裳，打了個哈欠：“誰讓你折騰我。”
“哪能日日都休息？”
小宮娥進來替元春梳妝，剛好聽見這話，忍不住紅了臉。
元春就瞪了江酌一眼。
江酌笑了笑，沒再說了，靠在一旁，看宮女給元春盤頭，想到什麽，忽然問：“婦人髻怎麽梳？”
元春擡眸，從妝鏡裏頭看他。
小宮娥見太子要學，受寵若驚，便挑了個最簡單的教他。
江酌很聰明，學得很快，很快便自己上手了，固定頭發的時候，在鏡子裏同元春對視。
元春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不是說不要梳嘛？”
“是誰呢？”
元春不說：“誰心虛，誰知道。”
江酌挑了一支青梅玉簪插進她發裏，看她在鏡中的模樣，端莊大方，溫婉明麗：“看在這麽好看的份上，可以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不好說。”元春哼哼唧唧的，“看他表現。”
“怎麽才算表現好？”
“夜裏早點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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