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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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六月底晉升結果出來, 鄭希文得償所願，並得知維羅會在七月底給全體員工放一段為期一周的‘暑假’。
同樣得償所願的還有宋律齊，已回到京宜, 七月底恰好去京都出差, 安排她過去玩。
鄭希文先回了趟衛城，從這裏出發，經過首爾的中轉, 歷時六小時, 降落關西機場。本地向導駕車接她，一路北上去京都。
地圖上路過名叫大阪的城市, 鄭希文給宋律齊打了個電話, 問了他這兩天的計劃，大多是在京都附近游玩, 第三天去兵庫縣看花火大會。
“我可以不過去嗎？”
電話那頭似乎沒聽清。
“我可以不過去嗎？”鄭希文說：“我想在附近住下，寫點東西。”
鄭希文坐在副駕駛後排的座位上，看到內視鏡裏司機詫異的表情。
這是負責接她的向導，知道接下來的計劃，大約沒見過這樣落地就要改變計劃的客人。
“你想住幾天？”宋律齊見過她為了寫點東西早起晚睡食不下咽的模樣，見怪不怪。
“一天, 兩天，我不確定。”
“花火大會去看麽？你自己選的。”
“嗯, 去。”
“那你先去大阪, 我晚點過去。”
“不要。”鄭希文說，“你不要過來, 我想一個人。”
司機顯得更驚訝, 瞥了眼內視鏡，跟鄭希文的視線對上, 訕訕笑了笑。
電話那頭無奈地笑，“希文。”
鄭希文偶爾會化身無賴小孩，“你在京都等我吧。”
搞創作的人脾氣都很古怪，鄭希文是這麽跟宋律齊解釋自己的。她喜歡孤獨。
抵達日本的第三天，下午一點，鄭希文和向導一起出發，四點鐘到了兵庫縣北部的海灘。
抵達後不久，向導接到電話，帶她到路邊。
汽車緩緩駛停，車門被推開，宋律齊下車，朝她走來，自然地牽手帶她過馬路，“這麽熱的天兒，怎麽就在這站著。”
“我看幾條流浪貓，想找家便利店買點貓條。”
“不去海邊？”
“晚一點吧。”
烈日當頭，光線刺目，宋律齊皺眉望向身後的方向，是高矮錯落的居民樓和幹凈蜿蜒的街道。
“那邊是海邊嗎？”鄭希文問。
“嗯。”
“你怎麽知道？”她歪腦袋看他。
宋律齊稍頓，“導航顯示了。”
“哦。”她點頭。
這場慶典是鄭希文選的，位置偏遠，規模不大，少有游客，只有當地人參加。
此刻街頭的人不多，因為苦夏，也因為晚上的活動，很多人提前去沙灘占位置、逛夏日祭。
走走停停，找到711，買了貓條，又找不到貓了。
居民區裏有家小茶飲店，進店需要上幾級陡峭臺階，鄭希文差點滑倒，宋律齊在身後護住她。
“沒事？”
“沒事。”
“看著點腳下。”
“嗯。”她回頭，視線越過他，看到他身後，“據說日本貓不會喵喵，而是nyanya~”
宋律齊回頭，看到兩只橘貓。
小店是個大叔開的，人很熱情，叫鄭希文把貓喚上來，室內餵貓。
鄭希文和宋律齊進店，點了兩杯茶，坐下來餵貓。
小橘的叫聲吸引了幾只其他的貓。
店裏還有個老婆婆，完全不會講日語，但人和老板一樣開朗外向，一直用日語向兩人介紹這些小貓。
老婆婆看了看宋律齊，又看了看捏著貓條的鄭希文，問道：“けっこんしていますか？”
鄭希文聽不明白。
她放慢語速，重新問了兩遍。
鄭希文用手機查詞典，意識到她是什麽意思，連忙搖頭，“ありません。呃......かれし？かれし。かれしです。”
宋律齊問你哪學的日語。
“大學舍友學日語，去蹭了幾節課，大部分知識都還給老師了。”
他笑。
老太太看著兩人，笑笑，連比劃帶說半天，鄭希文聽不懂，老太太進屋扯了張紙，手寫給她一段話。
鄭希文笑，點頭。
“說什麽？”宋律齊問。
“沒什麽。”她折紙藏進兜裏。
宋律齊手機震動，工作上的電話，出門去接。
講著講著，鄭希文出現，背著手踢小石子，等他看過去，才說：“我想跟你借支煙。”
宋律齊又跟電話那頭講了幾句，掛斷，看著她，“突然想起這茬了？”
鄭希文眼巴巴看著他。
“我剛才抽完了，等回酒店......”
宋律齊的話還沒說完，她抿唇，伸出背在身後的手臂。手裏捏著煙盒，黑底淡金紋。
他呼吸微滯，臉上難得浮現一絲不自然。
“你剛才落在桌上了。”鄭希文說。
宋律齊看了她兩秒，伸手接過，“我說你怎麽......”
“戒指在裏面，我沒有動。”
與接觸煙盒的手掌頓住。
鄭希文把煙盒放回他掌心，她穿了件寬松的淡米色棉麻長裙，腰下做了兩只小兜，空空的手揣進去，向下掙，人也跟著彎腰，看向地面。
“你打算求婚嗎？”
宋律齊有點頭疼，也有節外生枝打破驚喜的遺憾，還是承認：“是。”
指尖推開煙盒蓋子，半盒香煙錯落，稍微傾斜，鉆戒噠聲落露出來。
這事該是個驚喜，他腦內飛快思忖著如何補救。
“要麽，你現在假裝沒看到？”
鄭希文說：“你再，考慮一下吧。”
宋律齊擡眸，笑容斂去，只剩不解。
鄭希文笑了笑，“未來可能還會遇到很多困難。你也許會後悔，沒能娶一個助你上青雲的門當戶對的太太。”
深呼吸之後，她看著他，“所以，再考慮一下吧。”
宋律齊臉色嚴肅下來，“希文。”
鄭希文搖頭，“我認真的。沒有賭氣。”
/
三天前，日本之行出發前二十四小時。
鄭希文有小半年沒有回家，在家黏了父母一整天，次日回到市區跟朋友約會。
商場逛膩了，權影帶她逛畫廊。
面對回環曲折的走廊、冷白空曠的打光燈和一副接一副的抽象畫作，鄭希文悄悄問：“能看得懂麽？”
“文科生還能看不懂這個？”權影無意識扶著小腹。
好吧。
拐過彎，迎面撞見個清爽的年輕男生，驚訝地看著鄭希文：“希文？”
權影瞄鄭希文。
“小何？”
何琸身後還有個漂亮的婦人，鄭希文覺得眼熟。
何琸跟女人介紹：“媽，這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
鄭希文驚訝於女人的年輕，沒有表現出來，乖巧道：“阿姨好。”
權影也跟著叫阿姨。
“你們好。”何媽媽微笑。
“媽，你先自己逛逛。”何琸說。
何媽媽擺手，施施然走開了。
“阿姨好年輕啊。”權影感嘆。
何琸擺手，“嗐，都四十多了。”
鄭希文說：“阿姨很眼熟，我們好像見過。”
何琸：“還真說不定。北邊海灘有個馬場，你去過沒？要麽就是春眉路那家美容店，都是她......”
“你爸爸是不是也是本地人？我記得去年還是前年好像見過他們......”
“我爸嗎？他不是。”何琸搖頭，“他很久沒來這裏，最近一次只有今年過年......”
“哦哦。”鄭希文點頭，“那是我看錯了吧。”
聊了幾句，權影帶鄭希文轉去另一間畫廊，也就告別。
鄭希文回望自己剛剛走過的那扇門。
何琸說的那兩家店，她前段時間在某份資料中看見過。至於那家馬場，她真的去過。
那時候宋律齊知道這對母子的底細麽？大概是否定答案，否則以他眼裏不容沙子的臭脾氣，不會是那樣的態度。
-
聽說鄭希文要去日本玩，權影艷羨她的行動力，她也計劃去日本，但簽證都快過期了，也遲遲沒有出發。
這家畫展似乎還在裝修中，很多畫作沒有上墻，疊在墻邊。
紙封上有水印，不知道是收藏人還是藝術家的名字，權影無聊地念：“Liao Lin.......Li Lei......Liang Lan......”
鄭希文在拍看墻上的畫，回頭看去。
恰好畫廊經理路過，權影問：“這些畫的作者這麽巧都是LL？”
“這些是收藏人的名字。”經理解釋。
手機響起，鄭希文走開接電話，是楊兆南打來的。
楊兆南語氣神秘，先問了她最近的計劃，她說打算去日本，楊兆南笑笑，有種壓抑克制的興奮。
鄭希文心底不安，悄悄回頭看了看，徑直問：“兆南，我問你一件事。”
“啊？你說。”
“我想知道你二哥當時為什麽跟梁藍分手，當時不都談婚論嫁了嗎？”
“因為......”楊兆南猶豫，“因為梁家出了點事，不止二哥，宋陳兩家都得跟她家切割......”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鄭希文稍頓，扯了下唇角，想要說什麽，楊兆南著急地打斷她：
“但是這事早就過去了。而且我聽我哥說二哥找他問戒指的事呢，八成是要跟你求婚！”
聽筒裏唯餘沈默。
楊兆南感覺自己好像闖禍了，往回找補，“那什麽，文文，你就當我沒說過，你沒聽過，行不行，二哥知道了會宰了我的。”
“嗯。我沒、沒聽過。”鄭希文結巴。
楊兆南嘿嘿一笑。
鄭希文懷揣一顆嗵嗵直跳的心臟，一眨眼太陽就落山，一眨眼就回到家，人還是茫然的。
回家吃過飯，跟希麥聊了會兒，她才想起整晚都沒見景艷，“媽媽呢？”
鄭希麥說：“躲在臥室偷偷哭呢吧。”
鄭希文驚訝：“為什麽？”
“因為那些多嘴的壞親戚啊。”鄭希麥抱怨，“今天媽去吃席呢，那些親戚好像整天沒點正事，只顧著管人家有沒有結婚有沒有生小孩。”
希麥還在讀書，這些人多半是在說鄭希文。
往常時候，鄭希文不會理會這些話，今天聽來，卻是另一番滋味。
像小孩買的大板彩虹糖，正著是甜的，反過來也是甜到齁的。
景艷因為下午這件事，回家後連飯都沒吃，脫了衣服躺床上，不聲不響。
鄭希文把鄭端武叫去客廳，自己摸黑進了父母的臥室。
“媽，媽媽。”她小聲喚。
床上的人似乎翻了個身，含糊道：“什麽事？”
鄭希文在床沿坐下，“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都睡了一覺了，幾點了？怎麽還不睡？”
“十點多了，你餓不餓。”
“快去睡吧。”
鄭希文從兜裏拿出兩袋餅幹，放到床頭，“餅幹放這裏了哦......結婚的事，我有個好消息......”
“我沒催你。”景艷打斷。
鄭希文意外。
“你戀愛了？”
“嗯。”
“哪裏人？”
“北都人。”
沈默片刻，鄭希文莫名開始緊張。景艷先開口，打破安靜：“你那個娜娜表姨，小姨姥姥家的，記不記得，去年結婚了。”
鄭希文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但是點頭。
“她要離婚了，就在年二十九。本來男方不想離的，但是她割腕了，怕她真出事。”
鄭希文震驚。
“兩口子處不來，三天兩頭吵架，你小姨姥姥總說她嬌氣，誰知道這回人差點沒了。”
景艷語調沈沈，平靜哀傷。
“媽......”鄭希文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過年那天我下樓丟垃圾，看到你去接電話了。”景艷翻了個身，背對她，“我就是想了挺多，你要是實在喜歡，都隨你了，他就是再有錢能多有錢，咱家給你陪嫁套房子也不是陪不起。”
鄭希文笑笑。
景艷見她不說話，繼續道：“再說了，咱們家家世清白，這個這個這個作風優良，女兒，兩個女兒都這麽優秀，大氣。”
在景艷看來，自家女兒的底色是悲憫善良。有孩子一樣的天真稚氣，有摸爬滾打後不曾磨滅的勇氣，從不標榜大氣堅韌，骨子裏沒有認輸。
盡管物質當道，這些品質仍難能可貴。
景艷抖了個包袱，把自己逗笑，鄭希文也跟著笑，笑著笑著鼻腔泛酸，“媽，很多人都覺得我們不可能。”
“你覺得呢，你不是別人，你自己心裏怎麽想的？”
鄭希文茫然，她不知道答案，所以才想找人解惑。
黯淡籠罩的光線裏，沈默像鎖枷，沒有人說話。
景艷說回去睡吧，鄭希文應聲，起身走出臥室，輕輕帶上了房門。
次日要早起趕飛機，鄭希文卻失眠，翻來覆去睡不著，拿小程序打通了十幾關數獨挑戰，直到淩晨才睡著，睡夢裏被一個又一個夢境糾纏。
夢見幾年前在衛城初識宋律齊時的情景。
意氣風發的年紀，最頹唐的時刻，他蹲在郵局舊址門口，磚紅濃綠的色塊裏，像件破碎的貴重琉璃，身後的景象那麽破敗，卻毫不違和。
海邊掛冰的鐵欄桿旁，他迎著冷刀子似的冬風，笑說要回北都。
那次楊瑛問你們怎麽又攪和到一起去了，鄭希文想了想，是巧合吧。
明明是個貪圖安穩的人，不知不覺冒了很多次險。
本來不同路的，是她非要跟他走。
被夢魘拖拽著不得清醒，在一個又一個夢境打轉，終於掙紮出來，窗簾縫隙裏，天色微微亮。
鄭希文闔眼休息了一會兒，起床收拾行李。
景艷送她離家，問她：“對啦。你那男朋友什麽時候帶回家見見？昨晚你是不是說有什麽好消息告訴我？”
她搖搖頭，“還不一定，媽媽，我先去趕路啦。”
/
面前的男人臉色沈肅，漆黑的眸底更多的是費解。鄭希文撇開了臉，不再看他。
他試圖跟她解釋，說他認真考慮過了。
“我是個成年人，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宋律齊耐心，“希文，你至少要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
“先說說你的計劃吧。”鄭希文說，“你打算在什麽時候求婚？夏日祭裏？第一束煙花升起的時候？花火大會結束之後？”
“最後一束煙花升起之前。”宋律齊語氣裏摻雜些許僵硬，“海灘往東是崖岸，上面有家咖啡館。”
鄭希文了然，“最盛大的焰火升起之前我在咖啡館裏會被求婚，背後是流光溢彩，身前是締約信物，最後我們喜極而泣地擁吻。”
她說這些話時表情甚至算得上冷淡，比剛才冷淡得多。
宋律齊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這不是你想要的結局嗎？名正言順，定下來。”
“名正言順，定下來。”鄭希文重覆他的話，點頭，繼續問：“何琸是你的籌碼嗎？跟你爸爸談判的籌碼。”
宋律齊眉頭皺起。
“對不起，我看到那份資料。”鄭希文不想為自己辯解，“但我猜沒有他的存在，手裏沒有這個籌碼，你不會回頭。”
有句話叫七情不上面，宋律齊做得很好，但鄭希文熟悉他，知道他此刻惱火，至於原因，大約是因為她揣測他的心思。
可她還是繼續：“我也知道你跟梁藍的事沒成是因為梁家出事了。”
“但是你能做到這一步，我也很意外了。畢竟婚姻需要很多勇氣和沖動。我只是想讓你考慮清楚。”
“如果梁家沒倒，你跟她結婚，那種生活是不是更符合你的規劃；如果不是天意幫助，我們沒有偶然重逢，你現在贏了，有別的門當戶對的女人，對你的幫助更大，更順心。這些是不會後悔的人生選項。”
宋律齊牽了牽唇角，笑容有點冷淡，還有些無奈。
“沒有這麽假設的，希文。緣分就是這樣，需要時機。現在就是現在。”
“哪怕是命運和天意，”他說，“我要躲，也不是躲不過去。但我沒有那樣選。既然做到這一步。你得相信我。”
鄭希文仰頭凝視他，眸色如凈水，聲音卻嘶啞：“我是賭桌上的戰利品，天平的另一端嗎？”
宋律齊心底一震。
“你要什麽時候才能明白，這件事情，跟你在商業上的博弈不一樣。不是你拿出足夠的籌碼去撬動天平，最後盆滿缽滿。不是每一步都算得這麽精準，就理所應當享受結局！”
或許是因為她的語氣、眼神，或是哪句話。
讓他似是而非地意識到自己錯了，卻不知道哪裏錯了。
宋律齊上前一步，拽她手臂將人拖進懷裏，他說希文，我們還有時間，慢慢談。
他小心地攏住她，語氣裏帶著自己沒有察覺的焦慮和慌亂。鄭希文僵硬，還是推開了他。
“如果不是我，你應該不會來這麽荒僻的鄉下。去看更盛大的焰火吧。我走了。宋律齊。”
-
鄭希文出了小店，跟權影夫婦聯系，他們就在下一個街口等著。
她飛快地擡手揩了下眼角，快步跑過去了，笑說：“影影，姐夫。”
“出這麽多汗呀，不去沙灘占位你來這幹嘛呢，他人呢？”權影回頭張望。
“不幹嘛。”過了下午最燥熱的兩個小時，空氣舒爽，鄭希文拖著權影的手臂往前走，“不要看他了，我們可能就到這了。”
權影驚訝，看到她泛紅的眼眶。
花火大會晚八點才會開始。
夏日祭還沒有結束，內容跟國內的廟會似的，吃得玩的是同樣的套路。到處都是穿和服的女孩子，發髻挽起，簪各色花朵發飾，手舉蘋果糖。
因為鄭希文亂跑找錯方向，焰火開始時三個人還在想辦法往前坐一坐，錯過了最初的兩束。幹脆就地坐下來。
煙花的規模比想象中小一些，然而背後就是藍調的天空，粼粼的海面，現場不知道誰用音響放起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仍是讓人感動的景色。
鄭希文收到一個很可愛的小朋友送來的花束，花束用許多漂亮首飾裝飾，小朋友拽著她的衣角，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崖岸，那裏坐落一處燈火明亮的玻璃房子，隱約能看到站在那裏的人影。
楊兆北和宋律齊這兩個名字背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楊兆北是被吃幹抹凈後吐在路邊的骨頭。宋律齊將自己的骨頭削成了獠牙。
所以有時候鄭希文會覺得他這樣的人，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到頂了，有時候又會想，真就這樣了嗎。
她該為自己選一條，不會後悔的路。
-
焰火開始前，全場在倒數。
宋律齊收到鄭希文的消息，說自己有朋友在這裏，叫他不要擔心。自己返程時會註意安全。
電話回撥過去，無人接聽。
焰火一束接一束。
他抄兜站在玻璃欄桿旁，遠方忽明忽暗的焰火照映海面，流光溢彩，依稀映照背著光的、冷硬緊繃的面龐。
他等的人沒有來。
整晚都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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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晉升結果出來, 鄭希文得償所願，並得知維羅會在七月底給全體員工放一段為期一周的‘暑假’。
同樣得償所願的還有宋律齊，已回到京宜, 七月底恰好去京都出差, 安排她過去玩。
鄭希文先回了趟衛城，從這裏出發，經過首爾的中轉, 歷時六小時, 降落關西機場。本地向導駕車接她，一路北上去京都。
地圖上路過名叫大阪的城市, 鄭希文給宋律齊打了個電話, 問了他這兩天的計劃，大多是在京都附近游玩, 第三天去兵庫縣看花火大會。
“我可以不過去嗎？”
電話那頭似乎沒聽清。
“我可以不過去嗎？”鄭希文說：“我想在附近住下，寫點東西。”
鄭希文坐在副駕駛後排的座位上，看到內視鏡裏司機詫異的表情。
這是負責接她的向導，知道接下來的計劃，大約沒見過這樣落地就要改變計劃的客人。
“你想住幾天？”宋律齊見過她為了寫點東西早起晚睡食不下咽的模樣，見怪不怪。
“一天, 兩天，我不確定。”
“花火大會去看麽？你自己選的。”
“嗯, 去。”
“那你先去大阪, 我晚點過去。”
“不要。”鄭希文說，“你不要過來, 我想一個人。”
司機顯得更驚訝, 瞥了眼內視鏡，跟鄭希文的視線對上, 訕訕笑了笑。
電話那頭無奈地笑，“希文。”
鄭希文偶爾會化身無賴小孩，“你在京都等我吧。”
搞創作的人脾氣都很古怪，鄭希文是這麽跟宋律齊解釋自己的。她喜歡孤獨。
抵達日本的第三天，下午一點，鄭希文和向導一起出發，四點鐘到了兵庫縣北部的海灘。
抵達後不久，向導接到電話，帶她到路邊。
汽車緩緩駛停，車門被推開，宋律齊下車，朝她走來，自然地牽手帶她過馬路，“這麽熱的天兒，怎麽就在這站著。”
“我看幾條流浪貓，想找家便利店買點貓條。”
“不去海邊？”
“晚一點吧。”
烈日當頭，光線刺目，宋律齊皺眉望向身後的方向，是高矮錯落的居民樓和幹凈蜿蜒的街道。
“那邊是海邊嗎？”鄭希文問。
“嗯。”
“你怎麽知道？”她歪腦袋看他。
宋律齊稍頓，“導航顯示了。”
“哦。”她點頭。
這場慶典是鄭希文選的，位置偏遠，規模不大，少有游客，只有當地人參加。
此刻街頭的人不多，因為苦夏，也因為晚上的活動，很多人提前去沙灘占位置、逛夏日祭。
走走停停，找到711，買了貓條，又找不到貓了。
居民區裏有家小茶飲店，進店需要上幾級陡峭臺階，鄭希文差點滑倒，宋律齊在身後護住她。
“沒事？”
“沒事。”
“看著點腳下。”
“嗯。”她回頭，視線越過他，看到他身後，“據說日本貓不會喵喵，而是nyanya~”
宋律齊回頭，看到兩只橘貓。
小店是個大叔開的，人很熱情，叫鄭希文把貓喚上來，室內餵貓。
鄭希文和宋律齊進店，點了兩杯茶，坐下來餵貓。
小橘的叫聲吸引了幾只其他的貓。
店裏還有個老婆婆，完全不會講日語，但人和老板一樣開朗外向，一直用日語向兩人介紹這些小貓。
老婆婆看了看宋律齊，又看了看捏著貓條的鄭希文，問道：“けっこんしていますか？”
鄭希文聽不明白。
她放慢語速，重新問了兩遍。
鄭希文用手機查詞典，意識到她是什麽意思，連忙搖頭，“ありません。呃......かれし？かれし。かれしです。”
宋律齊問你哪學的日語。
“大學舍友學日語，去蹭了幾節課，大部分知識都還給老師了。”
他笑。
老太太看著兩人，笑笑，連比劃帶說半天，鄭希文聽不懂，老太太進屋扯了張紙，手寫給她一段話。
鄭希文笑，點頭。
“說什麽？”宋律齊問。
“沒什麽。”她折紙藏進兜裏。
宋律齊手機震動，工作上的電話，出門去接。
講著講著，鄭希文出現，背著手踢小石子，等他看過去，才說：“我想跟你借支煙。”
宋律齊又跟電話那頭講了幾句，掛斷，看著她，“突然想起這茬了？”
鄭希文眼巴巴看著他。
“我剛才抽完了，等回酒店......”
宋律齊的話還沒說完，她抿唇，伸出背在身後的手臂。手裏捏著煙盒，黑底淡金紋。
他呼吸微滯，臉上難得浮現一絲不自然。
“你剛才落在桌上了。”鄭希文說。
宋律齊看了她兩秒，伸手接過，“我說你怎麽......”
“戒指在裏面，我沒有動。”
與接觸煙盒的手掌頓住。
鄭希文把煙盒放回他掌心，她穿了件寬松的淡米色棉麻長裙，腰下做了兩只小兜，空空的手揣進去，向下掙，人也跟著彎腰，看向地面。
“你打算求婚嗎？”
宋律齊有點頭疼，也有節外生枝打破驚喜的遺憾，還是承認：“是。”
指尖推開煙盒蓋子，半盒香煙錯落，稍微傾斜，鉆戒噠聲落露出來。
這事該是個驚喜，他腦內飛快思忖著如何補救。
“要麽，你現在假裝沒看到？”
鄭希文說：“你再，考慮一下吧。”
宋律齊擡眸，笑容斂去，只剩不解。
鄭希文笑了笑，“未來可能還會遇到很多困難。你也許會後悔，沒能娶一個助你上青雲的門當戶對的太太。”
深呼吸之後，她看著他，“所以，再考慮一下吧。”
宋律齊臉色嚴肅下來，“希文。”
鄭希文搖頭，“我認真的。沒有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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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日本之行出發前二十四小時。
鄭希文有小半年沒有回家，在家黏了父母一整天，次日回到市區跟朋友約會。
商場逛膩了，權影帶她逛畫廊。
面對回環曲折的走廊、冷白空曠的打光燈和一副接一副的抽象畫作，鄭希文悄悄問：“能看得懂麽？”
“文科生還能看不懂這個？”權影無意識扶著小腹。
好吧。
拐過彎，迎面撞見個清爽的年輕男生，驚訝地看著鄭希文：“希文？”
權影瞄鄭希文。
“小何？”
何琸身後還有個漂亮的婦人，鄭希文覺得眼熟。
何琸跟女人介紹：“媽，這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
鄭希文驚訝於女人的年輕，沒有表現出來，乖巧道：“阿姨好。”
權影也跟著叫阿姨。
“你們好。”何媽媽微笑。
“媽，你先自己逛逛。”何琸說。
何媽媽擺手，施施然走開了。
“阿姨好年輕啊。”權影感嘆。
何琸擺手，“嗐，都四十多了。”
鄭希文說：“阿姨很眼熟，我們好像見過。”
何琸：“還真說不定。北邊海灘有個馬場，你去過沒？要麽就是春眉路那家美容店，都是她......”
“你爸爸是不是也是本地人？我記得去年還是前年好像見過他們......”
“我爸嗎？他不是。”何琸搖頭，“他很久沒來這裏，最近一次只有今年過年......”
“哦哦。”鄭希文點頭，“那是我看錯了吧。”
聊了幾句，權影帶鄭希文轉去另一間畫廊，也就告別。
鄭希文回望自己剛剛走過的那扇門。
何琸說的那兩家店，她前段時間在某份資料中看見過。至於那家馬場，她真的去過。
那時候宋律齊知道這對母子的底細麽？大概是否定答案，否則以他眼裏不容沙子的臭脾氣，不會是那樣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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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鄭希文要去日本玩，權影艷羨她的行動力，她也計劃去日本，但簽證都快過期了，也遲遲沒有出發。
這家畫展似乎還在裝修中，很多畫作沒有上墻，疊在墻邊。
紙封上有水印，不知道是收藏人還是藝術家的名字，權影無聊地念：“Liao Lin.......Li Lei......Liang Lan......”
鄭希文在拍看墻上的畫，回頭看去。
恰好畫廊經理路過，權影問：“這些畫的作者這麽巧都是LL？”
“這些是收藏人的名字。”經理解釋。
手機響起，鄭希文走開接電話，是楊兆南打來的。
楊兆南語氣神秘，先問了她最近的計劃，她說打算去日本，楊兆南笑笑，有種壓抑克制的興奮。
鄭希文心底不安，悄悄回頭看了看，徑直問：“兆南，我問你一件事。”
“啊？你說。”
“我想知道你二哥當時為什麽跟梁藍分手，當時不都談婚論嫁了嗎？”
“因為......”楊兆南猶豫，“因為梁家出了點事，不止二哥，宋陳兩家都得跟她家切割......”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鄭希文稍頓，扯了下唇角，想要說什麽，楊兆南著急地打斷她：
“但是這事早就過去了。而且我聽我哥說二哥找他問戒指的事呢，八成是要跟你求婚！”
聽筒裏唯餘沈默。
楊兆南感覺自己好像闖禍了，往回找補，“那什麽，文文，你就當我沒說過，你沒聽過，行不行，二哥知道了會宰了我的。”
“嗯。我沒、沒聽過。”鄭希文結巴。
楊兆南嘿嘿一笑。
鄭希文懷揣一顆嗵嗵直跳的心臟，一眨眼太陽就落山，一眨眼就回到家，人還是茫然的。
回家吃過飯，跟希麥聊了會兒，她才想起整晚都沒見景艷，“媽媽呢？”
鄭希麥說：“躲在臥室偷偷哭呢吧。”
鄭希文驚訝：“為什麽？”
“因為那些多嘴的壞親戚啊。”鄭希麥抱怨，“今天媽去吃席呢，那些親戚好像整天沒點正事，只顧著管人家有沒有結婚有沒有生小孩。”
希麥還在讀書，這些人多半是在說鄭希文。
往常時候，鄭希文不會理會這些話，今天聽來，卻是另一番滋味。
像小孩買的大板彩虹糖，正著是甜的，反過來也是甜到齁的。
景艷因為下午這件事，回家後連飯都沒吃，脫了衣服躺床上，不聲不響。
鄭希文把鄭端武叫去客廳，自己摸黑進了父母的臥室。
“媽，媽媽。”她小聲喚。
床上的人似乎翻了個身，含糊道：“什麽事？”
鄭希文在床沿坐下，“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都睡了一覺了，幾點了？怎麽還不睡？”
“十點多了，你餓不餓。”
“快去睡吧。”
鄭希文從兜裏拿出兩袋餅幹，放到床頭，“餅幹放這裏了哦......結婚的事，我有個好消息......”
“我沒催你。”景艷打斷。
鄭希文意外。
“你戀愛了？”
“嗯。”
“哪裏人？”
“北都人。”
沈默片刻，鄭希文莫名開始緊張。景艷先開口，打破安靜：“你那個娜娜表姨，小姨姥姥家的，記不記得，去年結婚了。”
鄭希文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但是點頭。
“她要離婚了，就在年二十九。本來男方不想離的，但是她割腕了，怕她真出事。”
鄭希文震驚。
“兩口子處不來，三天兩頭吵架，你小姨姥姥總說她嬌氣，誰知道這回人差點沒了。”
景艷語調沈沈，平靜哀傷。
“媽......”鄭希文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過年那天我下樓丟垃圾，看到你去接電話了。”景艷翻了個身，背對她，“我就是想了挺多，你要是實在喜歡，都隨你了，他就是再有錢能多有錢，咱家給你陪嫁套房子也不是陪不起。”
鄭希文笑笑。
景艷見她不說話，繼續道：“再說了，咱們家家世清白，這個這個這個作風優良，女兒，兩個女兒都這麽優秀，大氣。”
在景艷看來，自家女兒的底色是悲憫善良。有孩子一樣的天真稚氣，有摸爬滾打後不曾磨滅的勇氣，從不標榜大氣堅韌，骨子裏沒有認輸。
盡管物質當道，這些品質仍難能可貴。
景艷抖了個包袱，把自己逗笑，鄭希文也跟著笑，笑著笑著鼻腔泛酸，“媽，很多人都覺得我們不可能。”
“你覺得呢，你不是別人，你自己心裏怎麽想的？”
鄭希文茫然，她不知道答案，所以才想找人解惑。
黯淡籠罩的光線裏，沈默像鎖枷，沒有人說話。
景艷說回去睡吧，鄭希文應聲，起身走出臥室，輕輕帶上了房門。
次日要早起趕飛機，鄭希文卻失眠，翻來覆去睡不著，拿小程序打通了十幾關數獨挑戰，直到淩晨才睡著，睡夢裏被一個又一個夢境糾纏。
夢見幾年前在衛城初識宋律齊時的情景。
意氣風發的年紀，最頹唐的時刻，他蹲在郵局舊址門口，磚紅濃綠的色塊裏，像件破碎的貴重琉璃，身後的景象那麽破敗，卻毫不違和。
海邊掛冰的鐵欄桿旁，他迎著冷刀子似的冬風，笑說要回北都。
那次楊瑛問你們怎麽又攪和到一起去了，鄭希文想了想，是巧合吧。
明明是個貪圖安穩的人，不知不覺冒了很多次險。
本來不同路的，是她非要跟他走。
被夢魘拖拽著不得清醒，在一個又一個夢境打轉，終於掙紮出來，窗簾縫隙裏，天色微微亮。
鄭希文闔眼休息了一會兒，起床收拾行李。
景艷送她離家，問她：“對啦。你那男朋友什麽時候帶回家見見？昨晚你是不是說有什麽好消息告訴我？”
她搖搖頭，“還不一定，媽媽，我先去趕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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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男人臉色沈肅，漆黑的眸底更多的是費解。鄭希文撇開了臉，不再看他。
他試圖跟她解釋，說他認真考慮過了。
“我是個成年人，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宋律齊耐心，“希文，你至少要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
“先說說你的計劃吧。”鄭希文說，“你打算在什麽時候求婚？夏日祭裏？第一束煙花升起的時候？花火大會結束之後？”
“最後一束煙花升起之前。”宋律齊語氣裏摻雜些許僵硬，“海灘往東是崖岸，上面有家咖啡館。”
鄭希文了然，“最盛大的焰火升起之前我在咖啡館裏會被求婚，背後是流光溢彩，身前是締約信物，最後我們喜極而泣地擁吻。”
她說這些話時表情甚至算得上冷淡，比剛才冷淡得多。
宋律齊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這不是你想要的結局嗎？名正言順，定下來。”
“名正言順，定下來。”鄭希文重覆他的話，點頭，繼續問：“何琸是你的籌碼嗎？跟你爸爸談判的籌碼。”
宋律齊眉頭皺起。
“對不起，我看到那份資料。”鄭希文不想為自己辯解，“但我猜沒有他的存在，手裏沒有這個籌碼，你不會回頭。”
有句話叫七情不上面，宋律齊做得很好，但鄭希文熟悉他，知道他此刻惱火，至於原因，大約是因為她揣測他的心思。
可她還是繼續：“我也知道你跟梁藍的事沒成是因為梁家出事了。”
“但是你能做到這一步，我也很意外了。畢竟婚姻需要很多勇氣和沖動。我只是想讓你考慮清楚。”
“如果梁家沒倒，你跟她結婚，那種生活是不是更符合你的規劃；如果不是天意幫助，我們沒有偶然重逢，你現在贏了，有別的門當戶對的女人，對你的幫助更大，更順心。這些是不會後悔的人生選項。”
宋律齊牽了牽唇角，笑容有點冷淡，還有些無奈。
“沒有這麽假設的，希文。緣分就是這樣，需要時機。現在就是現在。”
“哪怕是命運和天意，”他說，“我要躲，也不是躲不過去。但我沒有那樣選。既然做到這一步。你得相信我。”
鄭希文仰頭凝視他，眸色如凈水，聲音卻嘶啞：“我是賭桌上的戰利品，天平的另一端嗎？”
宋律齊心底一震。
“你要什麽時候才能明白，這件事情，跟你在商業上的博弈不一樣。不是你拿出足夠的籌碼去撬動天平，最後盆滿缽滿。不是每一步都算得這麽精準，就理所應當享受結局！”
或許是因為她的語氣、眼神，或是哪句話。
讓他似是而非地意識到自己錯了，卻不知道哪裏錯了。
宋律齊上前一步，拽她手臂將人拖進懷裏，他說希文，我們還有時間，慢慢談。
他小心地攏住她，語氣裏帶著自己沒有察覺的焦慮和慌亂。鄭希文僵硬，還是推開了他。
“如果不是我，你應該不會來這麽荒僻的鄉下。去看更盛大的焰火吧。我走了。宋律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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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希文出了小店，跟權影夫婦聯系，他們就在下一個街口等著。
她飛快地擡手揩了下眼角，快步跑過去了，笑說：“影影，姐夫。”
“出這麽多汗呀，不去沙灘占位你來這幹嘛呢，他人呢？”權影回頭張望。
“不幹嘛。”過了下午最燥熱的兩個小時，空氣舒爽，鄭希文拖著權影的手臂往前走，“不要看他了，我們可能就到這了。”
權影驚訝，看到她泛紅的眼眶。
花火大會晚八點才會開始。
夏日祭還沒有結束，內容跟國內的廟會似的，吃得玩的是同樣的套路。到處都是穿和服的女孩子，發髻挽起，簪各色花朵發飾，手舉蘋果糖。
因為鄭希文亂跑找錯方向，焰火開始時三個人還在想辦法往前坐一坐，錯過了最初的兩束。幹脆就地坐下來。
煙花的規模比想象中小一些，然而背後就是藍調的天空，粼粼的海面，現場不知道誰用音響放起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仍是讓人感動的景色。
鄭希文收到一個很可愛的小朋友送來的花束，花束用許多漂亮首飾裝飾，小朋友拽著她的衣角，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崖岸，那裏坐落一處燈火明亮的玻璃房子，隱約能看到站在那裏的人影。
楊兆北和宋律齊這兩個名字背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楊兆北是被吃幹抹凈後吐在路邊的骨頭。宋律齊將自己的骨頭削成了獠牙。
所以有時候鄭希文會覺得他這樣的人，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到頂了，有時候又會想，真就這樣了嗎。
她該為自己選一條，不會後悔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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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火開始前，全場在倒數。
宋律齊收到鄭希文的消息，說自己有朋友在這裏，叫他不要擔心。自己返程時會註意安全。
電話回撥過去，無人接聽。
焰火一束接一束。
他抄兜站在玻璃欄桿旁，遠方忽明忽暗的焰火照映海面，流光溢彩，依稀映照背著光的、冷硬緊繃的面龐。
他等的人沒有來。
整晚都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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