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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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他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熱意, 讓鄭希文無法掌握自己身體的自然放松，音色暗淡：“你還有心冷的時候。”
“怎麽沒有。比如上回看見你跟那個實習的走在一起，有說有笑。”
難為他能記得住一個小小的實習生。
鄭希文看著他, 斟酌後回答：“我們是朋友, 也是相親對象。”
貼在後背的手掌頓住。
“我拒絕了。”
額際多了一個吻。
“上車吧。”她別開臉，輕輕推開他，撐手向後挪向另一側, 為了給他讓出位置。
車廂過道中間放了什麽東西, 被她一腳踢倒，仔細瞧了瞧, 似乎是兩個盒子。
“給你的, 打開看看。”宋律齊上車，順手帶上車門, 車身跟著微震。
鄭希文拾起包裝袋，捧到車窗邊，借最後一縷落日餘暉看清這米白色木紋包裝盒上燙銀的logo，Mikimoto。
唇角微勾，笑聲更像嘆息，她暫且抱著盒子, 沒有去拆，問道：“你跟二爺爺很熟嗎？”
“算不上。他兄弟跟我堂姑是兩口子, 他跟我爸共事過, 以前打過幾次照面。”
雖然遠得不能再遠，真論起來, 她得叫他表叔還是表舅？
眼下顯然不適合說這個。
鄭希文沒忍住多看他一眼, 唇線繃緊。宋律齊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被她躲開, 他笑，“還沒消氣呢？”
“不是生氣。”她語調冷靜。
“那就找個地兒吃晚飯，有什麽情緒咱們慢慢解決行不行。”
“是我不想繼續了。”
鄭希文太嚴肅，以至於空氣凝滯一瞬。
“不是好好的麽。”宋律齊扭頭看她，落日後光線暗淡，這雙眸子隱伏深邃，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道他皺起了眉頭。
“你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沒有哪裏。”
最後的微弱餘暉透過窗映在她臉上，不帶情緒的臉與平時判若兩人。
從剛才車門被帶上的一剎那，封閉空間裏的空氣仿佛再沒有流通。
“我問你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鄭希文抿唇微笑。
停頓數秒，她繼續：“我的房產證有回落在公司洗手間，是阿姨撿到還給我的，但她不識字，是你撿到的嗎？”
“是。她問我上面寫的是誰的名字，我說鄭希文。”
“好。所以上次誤會我跟我朋友的老公......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是被包養的？”
其實沈默已經是答案。
“這麽說就太傷人了，文文。”
“傷你還是傷我？”鄭希文笑問，頓了頓，“實話傷人。”
她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手邊包裝盒的側緣，不覺鋒利割痛，“我就是不喜歡我們這樣。”
宋律齊低哂了聲，也笑，“難道這事是我自找的。”
重音不偏不倚落在“我”字。
鄭希文手指微頓，對，全是她自找的。
“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樣？”宋律齊問。
鄭希文的笑容酸僵在臉頰，每個字出口都不舒服，“我仔細想過，這次的事，根本不在葉飛丹，也不在何琸，在我們倆，或者說在我。”
葉飛丹態度微妙，那天的電話全是她一面之詞，鄭希文也找不出其他證據證明兩個人有什麽，她只是，她只是發現自己反應過激了。
宋律齊眸色稍黯，再次擰眉。
“你跟葉飛丹認識，我是不是早該猜到你也有那麽大來頭？......那段時間你不如意，我也很煩，不知道怎麽發洩自己，所以想跟你試試，不行就算了，成了也沒什麽心理負擔，隨時走人，應該特別瀟灑。”
鄭希文唇角勾起弧度，笑紋清淺，隨後停下來，沈了口氣：“結果我根本沒這麽瀟灑，把自己搭進去了。我現在一點信心都沒有，玩不起了。”
宋律齊默然。
沒有拔除的這一側智齒神經隱隱突跳，牽連太陽穴緊繃，他擡手揉了揉，看向窗外。
剛才為了說話方便，提前下了環山路，也不知道這是哪，只曉得距離海邊不遠，路邊開了幾家咖啡館，冬季慘淡經營，停車位空蕩。
明度極低的潮藍天幕低垂，建築物高低錯落，海風搖晃枝頭枯葉。
這種季節，這座城市仍幹凈漂亮。
對宋律齊來說，衛城沒什麽好的，美得沒有生氣，也許是他心情太壞了。
但每次跟她待在一起，就覺得日子還算過得去，不那麽煎熬。所以每個周見面的習慣就這麽保持了下來。
這段關系開始前不是沒掂量過，這是本能——哪怕是想多了，也得試探試探對方是否懂規矩。
可她把他當情緒發洩的客體，沒有雜念，所以完全沒有顧忌。書桌旁的廢紙團、未燃盡的煙、日漸消瘦頹廢的狀態，他不說，不代表知道。
兩個人能廝混至此，她至少是主動的，不是被動選擇。雖然，顯而易見，他也不喜歡讓渡主動權。
現下那層薄霧驟然被戳破，她坦白自己隱秘的變化，一切朦朧不必言說的關系都得重新清點、歸置。
他唯有。
無話可說。
沈默的空氣像顆無機質玻璃球，冷冰冰的玲瓏剔透，鄭希文吐了口氣濁氣，試圖將它打破。
她把兩個包裝盒原原本本放回座椅中間，米白色暗紋像波瀾壯闊的湖泊，分隔兩岸，咫尺天涯。她轉身拉開把手，推門下車，繞去副駕駛座位。
半分鐘後，宋律齊隨之下車，回到駕駛座。
路上遇見紅燈，從99秒開始倒數，沈默填充封閉空間。
最後三秒，黃燈閃爍，鄭希文驀然開口，這紅燈長得讓人討厭，這座城市也是。
再無下文。
街道兩側各種燈源拖曳著影子映進車內，照見兩張緘默的面龐，忽明忽暗。
最後車停在鄭希文家樓下，她推門下車，進了樓道，一步步擡腿上臺階，腳步喚醒了一層一層的光源，停在三四樓之間的平臺，透過方窗向外望。
視野範圍限制，瞧不見樓前空地，只聽到輪轂碾過方磚地面的細碎聲響，漸行漸遠。
後退兩步，她轉身走上最後半截樓梯。
-
深藍色波光粼粼的海，細膩閃爍的沙灘，鋪天蓋地的雪，連綿起伏的山，很難想象這些會同時出現在一座城市。
這就是衛城的冬季。
城區某鎮邊緣地帶尚未建成的建築停工，泥沙腳手架立在外墻，掩映著兩輛汽車。
隱約有樂聲傳出。因樂隊成員中有人的父親是小包工頭，在這裏做工，樂隊“借”這裏的停工期排練演出。
倒也不是租不起不漏風的場地，而是這裏更有性價比，畢竟省下來的錢可以做歌。
楊瑛用筷子敲打身旁的合金架子，打斷聒噪的鼓點，“吃飯吃飯！”
鄭希文將鍋裏燜的盒飯擺開，挨個放一雙筷子。
幾只餓狼撲過來。
打包來的盒飯用開水燜過，拆開蓋，熱氣撲面，米粒裹滿菜汁，在饑腸轆轆練了一上午的人面前儼然是人間美味。
幾個人邊吃邊瞎聊，說到楊兆北，跟他關系更好的兩人也說不知道他在忙什麽，好久沒見了。
“他是宋老板朋友啊。”不知道誰提了這麽一句，數雙眼睛齊刷刷看向鄭希文。
鄭希文停下往嘴裏送米飯的動作，重新夾了一筷青菜，“我最近也沒見他，可能在忙吧。”
“那宋老板呢。”TT壞笑。
剩下幾個開始起哄。
鄭希文笑著垂落眼眸，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解釋，在他們看來這是害羞。
“我最會嗑讓我來。”RR自告奮勇。
“你來啊？”鄭希文笑，“吃你的吧。噓。”她豎起食指。
RR分享欲爆棚，“我就要說就要說，希文你可能沒意識到，你平時超會照顧人的，就連我們說什麽你好像都可以一笑而過，不會生氣，比如你手腳極度不協調這事，上回玩滑板摔跤，TT一直笑話你，結果他一晚上都被宋老板針對，晚上回家特別郁悶，問我是不是哪裏得罪宋老板了。”
鄭希文聽罷一怔。
RR繼續：“還有，這事說明你們居然早就背著我們搞到一起了，該當何罪！”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開始拍桌子。
鼓手問：“你們那頓飯呢我說。”
RR：對啊，我們也不是，嚼嚼嚼，不是饞這頓飯，嚼嚼嚼，就是想送上一些，嚼嚼嚼，祝福。
鄭希文淺笑，看向別處：“真不饞？好吧，本來拿了比工資，打算帶你們去吃私房菜的......”
“別啊。希文姐，好姐姐，愛你麽麽噠。”
“希文姐~帶我們去唄，饞死了。”
吃過飯，樂隊幾個自覺收拾垃圾，權影起身尋找鄭希文的身影，最終在沒有封起的水泥窗臺邊看見她。
還沒走近，就見她回頭，權影挑眉表示驚訝。
鄭希文擡頜指了指她指間細長的煙，“聞到了。”
“好吧。”權影走到她身邊，向外望去，“最近怎麽樣？”
“還不錯。新書在連載，拖了好幾年的舊書也終於即將上市。”
“有多少錢？”
“沒多少，兩萬吧。”
“很厲害啦好不好。”
鄭希文笑了笑，小聲道：“是哦。我真厲害。”
“最近沒見那位啊，也很忙？”
鄭希文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又開始飄雪了。
雪下有幾棵樹，權影說是山茶，不知為什麽沒有被施工隊鏟掉，鄭希文腦海中浮現另一座庭院。
宋律齊之前在酒店住慣了，搬回乾和公館是因為她隨口說了句不喜歡去酒店。
其實很多細節上的溫情都是因為他願意疼她、溺著她，她最初對此感到奇怪，因為自己並沒有這樣的要求，奇怪之餘，是愉快。大約沒有人不喜歡偏愛。
可大多數短暫的愉悅都只是麻醉劑，不是什麽好東西。
權影吞雲吐霧，再次開口：“你倆怎麽了？掰了？”
鄭希文從她手裏搶過煙，果斷掐滅，“過把癮算了，總不能抽到八十歲吧。”
-
回北都耽誤的一個月導致宋律齊年前很忙，忙到不再回乾和，而是在別處租了個公寓住下。雖然這公寓距離賽實工業園更遠。
元旦後不久，天氣晴朗，他心情尚可，路過秋子崗附近，過十字路口時打了個方向盤，轉了進來。
有份文件在這放了兩個多月，一直沒取走。
將車暫停院門口，上了臺階，走進庭院，院裏花樹大多敗落，剩餘一些常青盆栽，枝杈覆雪。
輸入密碼後門鎖哢噠解開，拉開門，沒有意料中的暖意。
大概因為這處房子面積大，入冬後沒人住，溫度升不上來。
他沒脫外套，只在南門廳換了鞋，走進去。
客廳空蕩，沙發矮幾擺在原地，上面空無一物，地毯也還是那個地毯。
許久沒人住，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上樓取到文件後發現是臥室露臺的門大敞著，冷風呼嘯而入，枯枝敗葉都被吹進來，滿地狼藉，宋律齊走去關門，被風吹得額角隱隱作痛，後槽牙位置也開始作怪。
這顆智齒長在神經附近，衛城這邊口腔醫院的醫生說這邊沒人能處理，建議他去醫療條件更好的城市試試。
後來回了北都，也沒空去處理。
宋律齊皺著眉頭，一腳踢開枯枝，它滾到一旁，與乳藍色玻璃花瓶並排躺著。
花瓶裏插了束幹枯的白月季。
他忽想起那天，物業上門送來節氣禮，她抱著這束花在屋裏來回踱步，最後去儲藏室翻出幾個花瓶，就地蹲下，短上衣底下一截白膩的腰若隱若現，用不太趁手的廚房剪刀將花枝剪下來，一支支插瓶。
視線定了會兒，他彎腰撿起花瓶，擱回床頭。
找文件時又相繼發現一件女式睡裙，一只陶瓷材質的大象記事器，耳朵上是字跡歪扭的留言：我先走啦，下周見。
宋律齊鮮少在感情裏猶豫不決，就算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感情也有對錯之分。
在一起就是為了享受這該死的人生，失去享受的樂趣那就一拍兩散。
牙槽骨後的神經酸痛，他面無表情地撂下大象，接起嗡響的電話。
“宋先生您好，我是乾和公館房產的管家，歡迎您今天回家，您托運的桌椅和書架半月前已經到小區倉庫了，方便現在給您送過去嗎？”
“用不著了。隨便怎麽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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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他能記得住一個小小的實習生。
鄭希文看著他, 斟酌後回答：“我們是朋友, 也是相親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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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了。”
額際多了一個吻。
“上車吧。”她別開臉，輕輕推開他，撐手向後挪向另一側, 為了給他讓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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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的, 打開看看。”宋律齊上車，順手帶上車門, 車身跟著微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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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微勾，笑聲更像嘆息，她暫且抱著盒子, 沒有去拆，問道：“你跟二爺爺很熟嗎？”
“算不上。他兄弟跟我堂姑是兩口子, 他跟我爸共事過, 以前打過幾次照面。”
雖然遠得不能再遠，真論起來, 她得叫他表叔還是表舅？
眼下顯然不適合說這個。
鄭希文沒忍住多看他一眼, 唇線繃緊。宋律齊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被她躲開, 他笑，“還沒消氣呢？”
“不是生氣。”她語調冷靜。
“那就找個地兒吃晚飯，有什麽情緒咱們慢慢解決行不行。”
“是我不想繼續了。”
鄭希文太嚴肅，以至於空氣凝滯一瞬。
“不是好好的麽。”宋律齊扭頭看她，落日後光線暗淡，這雙眸子隱伏深邃，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道他皺起了眉頭。
“你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沒有哪裏。”
最後的微弱餘暉透過窗映在她臉上，不帶情緒的臉與平時判若兩人。
從剛才車門被帶上的一剎那，封閉空間裏的空氣仿佛再沒有流通。
“我問你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鄭希文抿唇微笑。
停頓數秒，她繼續：“我的房產證有回落在公司洗手間，是阿姨撿到還給我的，但她不識字，是你撿到的嗎？”
“是。她問我上面寫的是誰的名字，我說鄭希文。”
“好。所以上次誤會我跟我朋友的老公......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是被包養的？”
其實沈默已經是答案。
“這麽說就太傷人了，文文。”
“傷你還是傷我？”鄭希文笑問，頓了頓，“實話傷人。”
她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手邊包裝盒的側緣，不覺鋒利割痛，“我就是不喜歡我們這樣。”
宋律齊低哂了聲，也笑，“難道這事是我自找的。”
重音不偏不倚落在“我”字。
鄭希文手指微頓，對，全是她自找的。
“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樣？”宋律齊問。
鄭希文的笑容酸僵在臉頰，每個字出口都不舒服，“我仔細想過，這次的事，根本不在葉飛丹，也不在何琸，在我們倆，或者說在我。”
葉飛丹態度微妙，那天的電話全是她一面之詞，鄭希文也找不出其他證據證明兩個人有什麽，她只是，她只是發現自己反應過激了。
宋律齊眸色稍黯，再次擰眉。
“你跟葉飛丹認識，我是不是早該猜到你也有那麽大來頭？......那段時間你不如意，我也很煩，不知道怎麽發洩自己，所以想跟你試試，不行就算了，成了也沒什麽心理負擔，隨時走人，應該特別瀟灑。”
鄭希文唇角勾起弧度，笑紋清淺，隨後停下來，沈了口氣：“結果我根本沒這麽瀟灑，把自己搭進去了。我現在一點信心都沒有，玩不起了。”
宋律齊默然。
沒有拔除的這一側智齒神經隱隱突跳，牽連太陽穴緊繃，他擡手揉了揉，看向窗外。
剛才為了說話方便，提前下了環山路，也不知道這是哪，只曉得距離海邊不遠，路邊開了幾家咖啡館，冬季慘淡經營，停車位空蕩。
明度極低的潮藍天幕低垂，建築物高低錯落，海風搖晃枝頭枯葉。
這種季節，這座城市仍幹凈漂亮。
對宋律齊來說，衛城沒什麽好的，美得沒有生氣，也許是他心情太壞了。
但每次跟她待在一起，就覺得日子還算過得去，不那麽煎熬。所以每個周見面的習慣就這麽保持了下來。
這段關系開始前不是沒掂量過，這是本能——哪怕是想多了，也得試探試探對方是否懂規矩。
可她把他當情緒發洩的客體，沒有雜念，所以完全沒有顧忌。書桌旁的廢紙團、未燃盡的煙、日漸消瘦頹廢的狀態，他不說，不代表知道。
兩個人能廝混至此，她至少是主動的，不是被動選擇。雖然，顯而易見，他也不喜歡讓渡主動權。
現下那層薄霧驟然被戳破，她坦白自己隱秘的變化，一切朦朧不必言說的關系都得重新清點、歸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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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的空氣像顆無機質玻璃球，冷冰冰的玲瓏剔透，鄭希文吐了口氣濁氣，試圖將它打破。
她把兩個包裝盒原原本本放回座椅中間，米白色暗紋像波瀾壯闊的湖泊，分隔兩岸，咫尺天涯。她轉身拉開把手，推門下車，繞去副駕駛座位。
半分鐘後，宋律齊隨之下車，回到駕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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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三秒，黃燈閃爍，鄭希文驀然開口，這紅燈長得讓人討厭，這座城市也是。
再無下文。
街道兩側各種燈源拖曳著影子映進車內，照見兩張緘默的面龐，忽明忽暗。
最後車停在鄭希文家樓下，她推門下車，進了樓道，一步步擡腿上臺階，腳步喚醒了一層一層的光源，停在三四樓之間的平臺，透過方窗向外望。
視野範圍限制，瞧不見樓前空地，只聽到輪轂碾過方磚地面的細碎聲響，漸行漸遠。
後退兩步，她轉身走上最後半截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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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色波光粼粼的海，細膩閃爍的沙灘，鋪天蓋地的雪，連綿起伏的山，很難想象這些會同時出現在一座城市。
這就是衛城的冬季。
城區某鎮邊緣地帶尚未建成的建築停工，泥沙腳手架立在外墻，掩映著兩輛汽車。
隱約有樂聲傳出。因樂隊成員中有人的父親是小包工頭，在這裏做工，樂隊“借”這裏的停工期排練演出。
倒也不是租不起不漏風的場地，而是這裏更有性價比，畢竟省下來的錢可以做歌。
楊瑛用筷子敲打身旁的合金架子，打斷聒噪的鼓點，“吃飯吃飯！”
鄭希文將鍋裏燜的盒飯擺開，挨個放一雙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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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包來的盒飯用開水燜過，拆開蓋，熱氣撲面，米粒裹滿菜汁，在饑腸轆轆練了一上午的人面前儼然是人間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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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宋老板朋友啊。”不知道誰提了這麽一句，數雙眼睛齊刷刷看向鄭希文。
鄭希文停下往嘴裏送米飯的動作，重新夾了一筷青菜，“我最近也沒見他，可能在忙吧。”
“那宋老板呢。”TT壞笑。
剩下幾個開始起哄。
鄭希文笑著垂落眼眸，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解釋，在他們看來這是害羞。
“我最會嗑讓我來。”RR自告奮勇。
“你來啊？”鄭希文笑，“吃你的吧。噓。”她豎起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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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R繼續：“還有，這事說明你們居然早就背著我們搞到一起了，該當何罪！”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開始拍桌子。
鼓手問：“你們那頓飯呢我說。”
RR：對啊，我們也不是，嚼嚼嚼，不是饞這頓飯，嚼嚼嚼，就是想送上一些，嚼嚼嚼，祝福。
鄭希文淺笑，看向別處：“真不饞？好吧，本來拿了比工資，打算帶你們去吃私房菜的......”
“別啊。希文姐，好姐姐，愛你麽麽噠。”
“希文姐~帶我們去唄，饞死了。”
吃過飯，樂隊幾個自覺收拾垃圾，權影起身尋找鄭希文的身影，最終在沒有封起的水泥窗臺邊看見她。
還沒走近，就見她回頭，權影挑眉表示驚訝。
鄭希文擡頜指了指她指間細長的煙，“聞到了。”
“好吧。”權影走到她身邊，向外望去，“最近怎麽樣？”
“還不錯。新書在連載，拖了好幾年的舊書也終於即將上市。”
“有多少錢？”
“沒多少，兩萬吧。”
“很厲害啦好不好。”
鄭希文笑了笑，小聲道：“是哦。我真厲害。”
“最近沒見那位啊，也很忙？”
鄭希文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又開始飄雪了。
雪下有幾棵樹，權影說是山茶，不知為什麽沒有被施工隊鏟掉，鄭希文腦海中浮現另一座庭院。
宋律齊之前在酒店住慣了，搬回乾和公館是因為她隨口說了句不喜歡去酒店。
其實很多細節上的溫情都是因為他願意疼她、溺著她，她最初對此感到奇怪，因為自己並沒有這樣的要求，奇怪之餘，是愉快。大約沒有人不喜歡偏愛。
可大多數短暫的愉悅都只是麻醉劑，不是什麽好東西。
權影吞雲吐霧，再次開口：“你倆怎麽了？掰了？”
鄭希文從她手裏搶過煙，果斷掐滅，“過把癮算了，總不能抽到八十歲吧。”
-
回北都耽誤的一個月導致宋律齊年前很忙，忙到不再回乾和，而是在別處租了個公寓住下。雖然這公寓距離賽實工業園更遠。
元旦後不久，天氣晴朗，他心情尚可，路過秋子崗附近，過十字路口時打了個方向盤，轉了進來。
有份文件在這放了兩個多月，一直沒取走。
將車暫停院門口，上了臺階，走進庭院，院裏花樹大多敗落，剩餘一些常青盆栽，枝杈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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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為這處房子面積大，入冬後沒人住，溫度升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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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人住，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上樓取到文件後發現是臥室露臺的門大敞著，冷風呼嘯而入，枯枝敗葉都被吹進來，滿地狼藉，宋律齊走去關門，被風吹得額角隱隱作痛，後槽牙位置也開始作怪。
這顆智齒長在神經附近，衛城這邊口腔醫院的醫生說這邊沒人能處理，建議他去醫療條件更好的城市試試。
後來回了北都，也沒空去處理。
宋律齊皺著眉頭，一腳踢開枯枝，它滾到一旁，與乳藍色玻璃花瓶並排躺著。
花瓶裏插了束幹枯的白月季。
他忽想起那天，物業上門送來節氣禮，她抱著這束花在屋裏來回踱步，最後去儲藏室翻出幾個花瓶，就地蹲下，短上衣底下一截白膩的腰若隱若現，用不太趁手的廚房剪刀將花枝剪下來，一支支插瓶。
視線定了會兒，他彎腰撿起花瓶，擱回床頭。
找文件時又相繼發現一件女式睡裙，一只陶瓷材質的大象記事器，耳朵上是字跡歪扭的留言：我先走啦，下周見。
宋律齊鮮少在感情裏猶豫不決，就算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感情也有對錯之分。
在一起就是為了享受這該死的人生，失去享受的樂趣那就一拍兩散。
牙槽骨後的神經酸痛，他面無表情地撂下大象，接起嗡響的電話。
“宋先生您好，我是乾和公館房產的管家，歡迎您今天回家，您托運的桌椅和書架半月前已經到小區倉庫了，方便現在給您送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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