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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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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樓前已經無停車空位, 車子停在一樓窗外,熄火,車門推開宋律齊拎著傘下車, 兩步跨上臺階。

鄭希文站在樓道門口, 等他跟上來後轉身上樓。一起爬上四樓,她從包裏掏出鑰匙,擰開門。

進門後, 她弓腰打開玄關櫃, 從裏面找出雙男士拖鞋,放他腳邊, “新的, 沒人穿過。”

宋律齊換了鞋,同她一起進屋。

“坐吧, 我去......我去拿一下墊子。”鄭希文走向廚房,又拐回臥室方向。

這房子是典型的兩居室,格局一覽無餘,北向的是餐廳與廚房,南向兩間房則都房門緊閉。客廳只放茶幾沙發與電視櫃,便顯得促狹。家具頗有年代感, 實木刷朱紅漆,頂燈照射下泛著冷冷的光澤。

宋律齊目送她進入洗手間旁的臥室, 朱漆房門半敞, 衣櫃側面與床腳輪廓隱約可見。

一陣窸窣後,腳步聲漸近, 鄭希文從門後出來, 懷裏多了張毯子,幾只抱枕。

“你一個人住這兒?”宋律齊拿起她快要兜不住的抱枕, 夾在臂間,另只手去抽第二只,第三只。

“嗯,我住這裏的主臥,次臥的室友年後搬走了,還在找合租室友......應該是找不到了。”

鄭希文將毛毯鋪開蓋住整張沙發,彎下腰整理邊角。

長發散落背後,發梢隨動作彈晃,終於滑落,上衣短出一截,水晶燈映得半截腰白得晃眼。

宋律齊臂間攏著幾只抱枕,眼睫低垂,不動聲色。

鄭希文鋪好沙發,接過他懷裏的抱枕,擺下去,叫他隨便坐,隨後去洗手間拿了條浴巾,遞給他後去餐廳取水杯接熱水。

淡咖色玻璃杯被放上木幾,水面輕漾。

鄭希文攏起一半頭發,隨手用抓夾夾住,“我去下面條,你稍等一會兒。”

宋律齊擡眼看她,“忙什麽,坐。”

“可是我餓。”

他挪開視線,有點無奈似的牽了下唇角。

鄭希文亦笑了笑,轉身去廚房。

她用炒鍋接了小半鍋水,蓋上蓋子,打開燃氣竈,另外一個小鍋煮切好的姜片。

宋律齊也起身,握著杯子走到廚房門口,虛靠推拉門的門框。鄭希文從他身旁路過,去墻邊的冰箱裏取食材。

冷藏層打開,隔層塞了各色食材調料,鄭希文取出兩顆雞蛋,一袋青菜,又拿出一只瓷盤。

她回廚房摘了一小把青菜,沖洗幹凈。然後拆開盤子上覆蓋的保鮮膜,裏面是面劑子,取出來,兩手各捏一端,慢慢扯長。

“早知道我過生日?”宋律齊問。

鄭希文回頭看他一眼,“是啊,還知道今天會下雨,你送我回家,我會叫你上樓。”

鍋裏的水滾沸,她小心翼翼將面條放進去,“昨天突然想吃,就揉了面團,結果弄多了,剩下這些。”

宋律齊笑了聲。

“還要等幾分鐘,你隨便轉轉。”

他回頭掃了眼客廳和被帶上的臥室房門,沒有挪開腳步。

面條很快盛出來。

鄭希文端去餐桌,宋律齊隨手拉開她身後的椅子。

兩碗面,清湯面做法,幾根青菜,一顆荷包蛋和淡淡的油花飄動,旁邊的姜湯同樣在深夜裏熱氣騰騰。

宋律齊不餓,拉開椅子坐下,用筷子拌了拌身前的面,細長面條中間一段有拼接痕跡,整碗是同一根。

鄭希文的面要少一點,吃得快些,拿著碗筷回廚房,和鍋一起放進水池,擰開水龍頭。

宋律齊拿著碗筷過來,有樣學樣,將碗筷放進水槽,聽見身側的人輕聲:“有件事,我要澄清一下。”

-

因為合頁老舊,臥室門推開時有輕微的吱呀聲。

這間房同客廳一樣一覽無餘,但女人的生活氣息更重。

狹窄的雙人床,鋪了暖白拼杏子粉雙色床品,兩只枕頭疊在同側。

床兩側分別是衣櫃和陽臺,床尾一張書桌和立式書架。

鄭希文將椅子推進書桌下,給局促的空間留出走動的位置,等宋律齊走到身邊,才開口,“這些才是我的私生活。”

宋律齊站定,看向面前這張被各類零碎小物件填得滿滿當當的書桌,隨手翻開手邊的小筆記本。

方格紙上的字跡占了一小部分,略顯雜亂,剩下的全是天馬行空的塗鴉。

這種小本子在手邊還有一摞,封皮厚度各異。

垃圾桶裏一堆廢紙團,看樣子是剛從桌上掃下去的,筆跡混亂,看樣子只是解壓之作。

“我真的是寫詩的。”

宋律齊擡眼,看到她嚴肅的表情,笑了一聲,低頭繼續翻手下的本子。

“什麽詩,長詩?短詩?小詩?”

“大部分也許可以算......現代長篇敘事詩。”

“挺特別的。換種說法呢。”

“嗯......小說。”

“寫了很久了麽?”

“好幾年......五六年了吧。”

“讀書的時候啊。”宋律齊輕喃,尾音在唇齒間滾了一圈,有些含糊,“看來寫這個要花很多功夫。”

鄭希文點頭,也沒想他低著頭看不到,補了聲:“嗯,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是費心血,容易讓人身心憔悴,也就沒工夫去應付別的了。”

宋律齊合上本子,推回原位,隨口問:“這麽難還寫啊。”

鄭希文不假思索,“出名要趁早。”

沈默兩秒,宋律齊擡眸看她,唇角勾起弧度,點了點頭,“這想法不錯。那些都是你的書?”

他略微偏頭,視線越過她落到身後的書架。

鄭希文側身,下意識張開手臂,“大部分是參考書,只有幾本是我的。”

“也就是你那套胡說八道的出處。”

“嗯......才不是,我沒胡說八道。”

宋律齊笑了笑,“不給看?”

“我現在寫出來的東西,多少帶點自我的影子,不認識的人看看也就算了,認識的人看了......貽笑大方。”

鄭希文用了個不容易被拒絕的理由。

宋律齊並不強求,伸手敲了兩下桌上的鍵盤,圓潤的卡通鍵帽,瞧著挺可愛的。

鍵盤後面的屏幕亮起,密碼欄輸入一個字符,側邊有塊角落被幾張便簽遮掩。

他俯身靠近些,看清字跡:

多曬太陽

多交朋友

花火大會

歌神演唱會

最底下一張顯然是剛貼上去的,因為上面的泛黃發皺,粘膠脫落,這張紙頁嶄新,恰好被遮住字跡,他擡手撥開。

三個字:和東山

和東山是衛城市內的小山。

鄭希文:“聽說那裏新修了棧道,我打算過去看看。”

宋律齊看了她一眼。

“楊兆北說那邊有個餐廳不錯。那天定了位置,本來想帶你過去吃飯。”

鄭希文意外,“哪天?”

宋律齊中指抵著屏幕一側,食指捺過便利貼頂端,將它貼回去,“端午節後的周末。”

他頓了頓,補充道:“你那天在口腔醫院門口拖了個行李箱。”

鄭希文想起來了,更驚訝,“那天你在附近?”

沒記錯的話那天是趙培謙開車。

宋律齊直起身,沒說話,看著她。

“那位就是我朋友的老公,朋友也在車上,她前一天沒能好好休息,所以在後排躺著。當時,當時那個行李箱也是她的,我幫她整理了送過去......”

鄭希文語速偏快,不薄不厚的唇上,口紅脫色沒有補,淡茜紅溫潤翕合。宋律齊伸手將人攬過來,她沒防備,徑直撞進他懷中,心臟漏跳一拍。他將手掌捏在她後頸,略施力道,叫她擡起頭,低頭攫吻。

熱息撲在臉頰,帶著深深淺淺的苦艾煙絲味,心跳的頻率要更快些。

收攏在腰後的手臂松開,向下游移,指腹觸到上衣翻卷後裸出的肌理,手掌貼上來,鄭希文垂眸,眼睫微顫。

心口的束縛嘭地松開,她反手按住他的手腕,“我這裏,我這沒有準備。”

宋律齊指腹微屈,在細膩中流連片刻,將手掌從衣下抽出,手背被發梢蹭過,微癢,他摸了摸她尚未淋了雨尚未幹透的頭發,“先去洗澡。”

-

後半夜了,跑腿小哥上樓一趟,敲門留下東西,又匆匆下樓。

寂靜夜,燈光疏落。

鄭希文幾年前正經上過幾次舞蹈課,節奏感不錯,臺上扭的那幾下像模像樣,比如以大腿為支點,臀部畫圈rolling。

身材條件也不錯。骨架被細膩皮肉包裹,四肢勻婷。

宋律齊盯著那滿背烏濃的、極似塞壬女妖的長發,伸手握住她的脖頸,將人拽下來,他翻了個身。

鄭希文冷不防仰面朝天,隨即變成撲進被褥,肩頭被按住,十足的力道,半點不叫她動彈,被罩外面有經緯交錯的提花紋路,與撲面壓上去溢出的骨肉鑲得嚴絲合縫。

她搭落床外的手臂碰到什麽冷涼的東西,順勢揮落,本能地心驚掙紮——花瓶。宋律齊挺身去接斜落下來的花瓶,卻冷不丁被咬得倒吸一口冷氣。豎紋玻璃花瓶砰地落地,翻滾幾圈,幹枯花枝輕簌。

鄭希文覺察這片刻的間隙,得以偏過頭,拼命更換肺部氧氣,剛緩過來,她蹙著眉心,幾聲嗚咽。

含糊不清,但大意是抱怨他。

宋律齊握著這截腰,指節輪廓陷入皮肉,啞聲警告:“老實點。”

老實點。

鄭希文果真不再動了,任憑雨打風吹,一點反應都沒有。她闔眼望向窗外的方向,床頭櫃上的小夜燈散發瑩瑩軟光,透過眼皮,是淡橘色。

宋律齊停頓下來,抽身去撿花瓶,擺回床頭,又理了理花枝,幾朵幹酥的花瓣飄落,“氣性這麽大?”

鄭希文埋頭,聲音悶悶地從被褥裏傳出來,“你好厲害,還知道自己讓人生氣。”

宋律齊笑著,撫摸她頸側的黑發,手指穿插進去,輕輕摩挲,“這花是月季?放多久了。”

他不疾不徐,她也漸漸不自覺放松下來,“也許......一個多月。貝貝送的,他奶奶家的小院子種了好多不同品種的月季,每年四五月份特別漂亮。”

“現在花期過了。”

“嗯。已經過了。”

“乾和公館有條路,路上月季還在開,去看看?”宋律齊問。

鄭希文徜徉在溫柔裏,思緒遲鈍,想了想,含糊輕柔道:“等下周有空吧。”

“明天有安排了?”

較真點,應該是“今天”,但夜沒結束,日出後仍算明天。

“我得回家一趟......父母家。你不會不高興吧?”她看著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宋律齊低笑了聲,垂眸看著她,鄭希文明顯感覺他動作間已收起漫不經心,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宋律齊俯身,溫熱呼吸拂過耳廓,“哪敢,舍不得你而已。”

-

第二天一早,鄭希文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宋律齊一道出了門,上午回酒店補覺,夢裏正掙紮著,被楊兆北七通電話叫醒,出來釣魚。

楊兆北架著魚竿,將墨鏡往鼻梁下挪了挪,看向身旁男人沒睡醒的臭臉,“不是吧,昨晚通宵了?這都下午三點了,你要說這是起床氣那我可就要喊冤了。”

宋律齊手邊的釣具還沒開始整理,望著墨鏡後的波紋蕩漾的海面出神,半晌,回頭看楊兆北一眼,語氣不鹹不淡:

“昨晚醉成那樣,今天還能出來海釣,我是不是該誇你這幾年不算閑人,至少吃喝玩樂的功夫精進不少。”

楊兆北吊兒郎當的笑意漸漸消失,捂住心口,“我真覺得別人說什麽都不痛不癢,捅刀子這事還得是親兄弟,一刀一個準。”

宋律齊哼笑,撿起個鉛墜,慢悠悠掛上魚竿。

楊兆北:“不過我雖然喝多了,還是看到你送一女孩回家。”

宋律齊稍頓,回頭看他。楊兆北註意到這道目光,也扭頭,“你就不怕耽誤人家?”

宋律齊笑了聲,“你什麽時候開始操這種閑心了。”

楊兆北被問住了,他其實真犯不著操這種心。

也許因為他先認識鄭希文,也許因為對對方印象不錯,本能地想要保護她。

見他不說話,宋律齊斂笑,將整理好的釣竿放進桿架。

午後陽光強烈,身旁有唰唰聲,是邊幾上放的書被海風翻開。

這書脊眼熟,昨天見過的書架上也有一本。那本他沒機會打開。

隨手按住,指旁是鉛字的一行小字:

什麽是玫瑰?為了被斬首而生長的頭顱。*

視線停留片刻,宋律齊拾起書,“這話你不如問問她,怕不怕?......她可勇敢得很。”

楊兆北甩桿出去,喃喃道:“那你呢。你可別交代在這。”

宋律齊丟開書,擡眸瞧過來,楊兆北看到這眼神裏的詫異與冷淡。

“不至於。”

“行,那我就放心了。”

恰好來了電話,這裏風大,聽不清,楊兆北躲去室內。

愛馬仕那邊的來電,跟他溝通定制鞍具的具體事項。他跟對方聊著,隨意看向舷窗外。

男人坐在遮陽傘下。蹺著二郎腿整理魚線,襯衣被獵獵海風吹得微鼓,面向深藍色曠野,只留一個清寂的背影。

楊兆北忽然就想起那回在馬場,這人一手握著領繩鐵環,一手舉著手機,身旁的小馬看見水坑稍顯興奮——

骨子裏矜傲的人,並不像表面看著那樣好脾氣的人,寧願講電話時分一分神,也沒將手中韁繩交給別人,沒叫馬背上的人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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