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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 偏我來時不逢春(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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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偏我來時不逢春(39)

◎山君,你——你跟段伯顏是什麽關系?”◎

人果然是不能哭第一次的。有了第一次, 就有第二次,而今是第三次了。

她上輩子到洛陽後,恐加起來,也只哭過這麽多。

人也不能覺得委屈。

蘭山君從前再煎熬的時候, 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般嚎啕大哭的一日。

因何而起呢?竟又有些說不上緣由, 只覺得一輩子的委屈都想在這一刻宣洩出來。

那些平日裏不能為外人道的痛苦在一句一句安撫下化成了傾訴的欲望, 卻又不能傾訴, 便從眼眶裏而出, 怎麽止也止不住。

好在哭一場還是有好處的, 她哭得精疲力盡,於是不到中午的時候, 就枕著錢媽媽的手臂睡了過去。

錢媽媽一直陪著, 根本不敢抽身, 只一味的使眼色叫郁清梧出去——即便是定了親,也不該這般守在姑娘的床前。

奈何郁清梧看不懂臉色, 坐在床榻上盯著蘭山君的臉怔怔出神。

錢媽媽還能有什麽辦法呢?她低聲罵道:“還看?要不你也把手伸出來給她枕枕?”

郁清梧恍然未回神, 楞楞的點了點頭, “好啊。”

錢媽媽:“……”

她翻了個白眼, 問, “呆瓜, 你一個勁的在想什麽呢?”

郁清梧便努力凝神輕聲道:“山君——像是有萬千愁絲,我瞧著, 她好似我小時候看的傀儡戲。這些愁絲綁在了她的四肢上,提著她的手腳在戲臺上伸腕擡足,唱作念打, 樣樣都有目的, 卻又失去了隨心二字。”

這般活著, 本該沒了趣味。

可她好就好在這裏。他盯著她的臉道:“但即便如此,她還在猶自掙紮著,秉著一口氣,想要於絕處逢生。”

她就像是要從傀儡戲臺裏面掙紮出來的人一般。她已經伸出一只手了。

他總是被這樣的她吸引,一刻也挪不開眼睛。他也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可他不敢去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出來。

可能是因為本性不喜細究,可能也不敢去細究。

郁清梧喃喃道:“現在卻不敢不去想。”

他怕自己會後悔。就像後悔為什麽不追問阿兄一句。要是因為他退的這一步,以後讓山君也發生意外怎麽辦?

人一多思,心裏就害怕。

他搖搖頭,道:“錢媽媽,我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想想她為什麽會這樣,想想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奇怪的回眸,想想她說的每一句話是不是另有深意。

也許,想明白了,也就懂她為什麽成了剪影,又要如何掙紮。他也就可以去握住她的手,敢對她說一句:“山君,我帶你出來。”

錢媽媽聞言嘆息一聲,“那你就好好想。”

她一只手被山君抱著睡,另外一只手輕輕拿著帕子為她扇風,心疼道:“可憐見的——才棗兒大一顆心,怎麽就藏了這麽多事情呢?”

郁清梧深深看了蘭山君一眼,站起來道:“我再去看看老夫人。”

錢媽媽點頭,“哎,你去。我都沒顧得上那邊。”

壽老夫人已經醒了。蘭山君那般哭,她不可能聽不見。但她躺在床上,一直沒有起來。

她不敢叫自己過去。老人家,一旦被帶動著心緒,想停下來就難了。

她的身子最近越發不好。從前是撐著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麽,去年蘇行舟的死訊傳來,她吐了一口血,便更加難愈。

本也是要撐著這口氣等林冀死的,本以為要等個三五年,甚至更久,本以為有生之年是瞧不見了,結果天道因果卻來得如此快,她一高興,這口氣反而洩了出去。

她笑著跟郁清梧道:“你別擔心,有些事情,像今日這般哭出來就好了,山君是個堅韌的孩子,不會出差錯的。”

郁清梧沈默著點點頭。

壽老夫人卻還擔心他和鄔慶川的事情,“你之後再見他,真就是不死不休了?”

郁清梧不忍心在她面前點頭。

壽老夫人卻哪裏還不明白,頓時傷心起來,忍不住又咳嗽幾聲,“我是管不了你們的……各人各有緣法,我活這一輩子,算是活得長了,也都沒活明白,怎麽能要求你們活明白呢?”

郁清梧給她端了藥過去,安撫道:“您好好養身子,我還要靠您庇佑呢。”

壽老夫人接過藥捧在手裏,垂目道:“我要是在世,你住在這座宅子裏,我肯定是能庇護的。我要是不在世了,你也住在這座宅子裏吧……陛下好歹會給我幾分薄面。”

郁清梧驟然哽咽道:“您活長一點吧。”

他向來無緣長輩,好不容易有個人疼,卻又要逝去。

壽老夫人就道:“你和山君,我說句良心話,倒還是偏著你的。當初山君要嫁給你,我心裏歡喜得很,即便知道她那樣不對,可我到底多說不出幾句勸她的話,就想著我死後,你也有個知心知意的人一塊說說話——”

她拍拍郁清梧的手,“我的死,若是還有一點價值,就拿去用吧,別傻乎乎的,你要是不用,就要被鄔慶川用了。”

郁清梧卻搖頭,“那樣我與他,又有什麽區別呢?”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可以摻和進那些陰私裏面,卻不能用老夫人的死做文章。

他道:“用您的死做什麽文章呢?讓陛下愧疚?讓鄔慶川的德行有虧?讓我的名聲更好一點?”

這些東西,他都不需要。

“鄔閣老若是想做這些,我也不答應。”

壽老夫人便輕輕嘆氣,“清梧啊——”

郁清梧點頭,“您說。”

壽老夫人卻說不出聲了。

她搖搖頭,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對錢媽媽好一些。”

郁清梧紅眼:“我知曉的。”

壽老夫人說這麽一場話,又睡了過去。她真害怕自己就這般一睡不醒。

郁清梧沈沈的吐出一口氣,慢騰騰的走到了廊下坐著。日頭慢慢的落下去,紅墻上有了竹影,黃昏逼近,繼而夜幕來臨。

他又去提了一盞燈來。

他想起趙媽媽說,“我家姑娘每逢睡覺,都要一盞燈亮著。”

她怕黑嗎?

怕黑呀……

蘭山君睡醒的時候,外頭一片寂靜,唯獨錢媽媽睡在她的身側正香,小聲的打著鼾。

她楞了楞,倒是想起了白日的失態。

她站起來,輕手輕腳摸黑出來,卻見黑暗中有一處漫著光。

她定睛看去,就見郁清梧坐在門口的廊下,寬大的袖子下遮了一只圓圓的燈籠,見了她出來後,他看向她,沒有問其他,而是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山君——你要我幫你殺誰呢?”

蘭山君一時之間,竟生出些錯覺來,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但他緊接著卻繼續問了一句,“是洛陽的人嗎?”

蘭山君心口緊緊一縮,她臉色泛白,“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郁清梧便又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他說,“不用你為我做什麽——我已經答應你了。”

蘭山君怔怔一瞬,心中動容,便盤腿坐在了他的身邊。

夜風徐徐,兩人的衣袖和發絲都被帶動得吹起來。

郁清梧靜默了一會,終於道:“山君,你——你跟段伯顏是什麽關系?”

蘭山君就知道她那一次哭,到底是瞞不住他的。

她輕輕感喟一句,轉頭看他,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我一直在害怕——我在害怕,蘇公子是查出什麽了,才去看的老和尚牌位。”

她說,“我師父,段伯顏——我唯恐他跟蘇公子的事情有關。”

郁清梧一雙眼睛慢慢的瞪大,而後就又輕柔下來,肯定的道:“沒有關系,阿兄並不是因為知曉了你師父身份去世的。”

所以說,她心裏的事情太多了,這應也是一件。這樣的事情壓在心裏,時時內疚,怎麽可能好受呢?

他便也不問為什麽段伯顏是她的師父,也不問她的過去是什麽樣的,他只是終於想通了她的一些話。

比如說,她對他說,他們兩的路是一樣的。

比如說,她對他說,十年生死,願與君同。

原來如此。

原來他們之間,有一位相同的先生。她應是願意用十年的生死去看一看段伯顏曾經走過的路。

他柔聲道:“山君,你大可以告訴我的,關於段將軍的事情,我能傾聽——我也有資格聽。”

蘭山君眉眼都松快了一些:“我知道你有資格。但在不熟悉你之前,我不敢。”

她敢嫁給他,卻不敢提這件事情。人心難測,誰願意交付真心呢?

郁清梧就忍不住逼問了一句,“為何現在敢呢?”

蘭山君卻瞧了他一樣,靠在墻上:“可能是信你了吧。”

她歪頭,“郁清梧,我可以信你嗎?”

郁清梧笑起來,將燈籠放進她的懷裏,溫和道:“請君信我。”

只四個字,就讓蘭山君也跟著笑起來,她喃喃道:“今日,確實暢快。”

哭了一頓,心境好似開闊了一些。連路也好走起來。

但他不問,有些話她卻要說的,她道:“我的從前,其實與我說的,也沒有什麽不同。我來洛陽之前,並不知曉他的身份。我猜著,應該是他來到蜀州,途經淮陵,恰好碰見了我,又恰好有一座野廟——一切就順理成章起來。”

“後來的事情裏你也知曉了,我在白馬寺碰見了你和蘇公子,他認出了我,但我確實是沒有認出他的。”

“從那一刻開始,我心有懷疑,又從你給的段伯顏書籍裏看見了他的字——我就確認是他了。”

她說,“但是知曉了他的身世,我就要有所防備。他畢竟是一個死去的人。他跟齊王——”

她定定的看向他,“是不死不休的。”

郁清梧:“我與齊王,也是不死不休的。”

他心中隨著這句話的脫口而出,又有些酸澀起來。

原來,這就是她要嫁給他的緣由。

她終於說了一句真話。

但是她還是個騙子。

他知道的,她還有許多事情瞞著他。

以她的心性,單單段伯顏的事情是不會讓她如此。

但他只想得通段伯顏這裏,卻想不通其他的。他只能道:“山君,你若是信我,以後就多與我說。”

蘭山君猶豫了一瞬,而後點點頭,“我答應你。”

有個人分擔,畢竟好受許多。

但如此被人分擔,她又覺得心裏不安得很。

第二日,她陪著壽老夫人曬書,總是遲疑的看著外頭。

錢媽媽輕聲的跟壽老夫人咬耳朵,“哎喲喲,昨日我起床的時候,發現小夫妻就坐在廊下談心,兩人配得很,我就又回去裝睡。”

睡得她骨頭都僵化了兩人還沒說完。

她道:“昨日談心,今日就思念了吧?我瞧著她在等清梧回來呢。”

壽老夫人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就你聰明哦。”

錢媽媽:“那是。”

她想了想,“山君還是太悶了,我要不要帶她出去逛逛?”

壽老夫人:“那就逛逛嘛。你也好久沒有出門逛了。”

錢媽媽哎了一聲,“那我就攛掇攛掇她。”

蘭山君卻有些猶豫,“我也沒有什麽可買的。”

錢媽媽:“姑娘家,首飾衣裳哪裏還嫌少?走吧走吧,我也想買些呢。”

蘭山君只好點頭。

錢媽媽興奮的拉著她出門,讓人準備銀兩,問壽老夫人:“你想要什麽呀?”

壽老夫人:“食伏記的栗子糕如果有就買一些回來吧?”

錢媽媽:“行!”

她拉著蘭山君出門了,道:“都是老夫人出錢呢!”

——

鄔慶川的事情,最終還是被和稀泥下來了。

博遠侯被判了死刑,鄔慶川出獄。

他出獄的那一日,有不少學子去接他。

作為文壇大家,又是洛陽一黨,他被蜀黨誣告的事情讓這群學生頗為氣憤,竟然無人細細去糾察博遠侯的證據是真是假,只知道朝廷說他是被誣告的,那就是被誣告的。

這般的人被誣告,簡直是在他們心中燒了一把火。即便是被國子監裏面的先生警告過不可沖動行事,但在大理寺的門口,還是有人潑墨水。

文人嘛,潑的東西也是文雅的。

鄔慶川在洛陽收的弟子王奎扶著他出門,哭道:“先生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沒成想到頭來卻要被如此對待。”

鄔慶川笑著道:“他人誹我謗我,我自關門睡,只要清白在,何懼有之呢?”

他眼神掃向外頭,卻沒有看見郁清梧的身影。他到底是嘆息一聲,而後對王奎道:“今日你們來了這麽多人,已經是不妥,還是快些回去吧。”

王奎:“他們都是敬重先生,知道先生冤屈的。”

鄔慶川聽見這一句話,久不能言。

——十幾年前,他去蜀州的時候,若是也能有這麽多人送他,他也不至於心灰意冷。

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是在洛陽知情人心中徒增笑柄。

但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即便是錯了,還是依舊要走完。不然他這一生算什麽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算什麽了。

他踉蹌著走了幾步,就見齊王的馬車在一邊等著他。

眾目睽睽之下,齊王帶著齊王世子過來,與他在諸位學子的面前笑意盈盈。

——極為諷刺。

鄔慶川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要被剝掉了。但十幾年過去,當年的人換了一批,學生也早早換了人,無人看出他的窘迫,無人看出他笑意裏面的苦澀。

齊王扶著他,喊了一句,“鄔閣老,辛苦了。”

鄔慶川卻不敢應。

他連忙道:“讓王爺費心了。”

齊王似笑非笑。

死了一個博遠侯,保下一個對他並不算忠心的鄔慶川,他當然要費心了。

不然眾人都該以為他要失勢。

齊王最近確實過得比較艱難。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就到了絕境。有時候臂膀太長了,冒犯到了父皇,被砍掉也是好的。

他就是覺得博遠侯死得有些不值。

應該有更大的價值才是。

畢竟是他的舅舅。

他不滿一瞬,覺得這次的事情是自己太狂妄的後果,如今被皇太孫那個沒毛的兔崽子擺了一道,自然也要警醒一些。

他並沒有報覆皇太孫——這樣皇帝對他就更加厭煩了,他只是乖巧的聽話,在此事裏面做了個傀儡王爺。

他對兒子道:“你跟太孫,你遲早要死在他的手裏。阿柏,皇太孫比你厲害,也比你手段狠。”

齊王世子一直怏怏不樂。即便再是懷著一種天真的念頭,也不可能在此事之後還說出他與大哥哥兩個人關系依舊的話。

但心裏又有一股不服氣。

為什麽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呢?

他等在皇太孫必經之路上,倒是叫皇太孫詫異。他走過去,“阿柏,你找我?”

齊王世子緊緊盯著他。“大哥哥——將來,你會殺我嗎?”

皇太孫搖搖頭,“我殺你做什麽?”

他笑著道:“你若是非要這般想,就把咱們想成爭奪鋪面的堂兄弟。無論哪一方輸了,不過是輸些鋪面罷了,哪裏要喊打喊殺?”

齊王世子卻搖頭道:“難道阿冀在大哥哥的眼裏,是一間鋪面?難道博遠侯的命在你眼裏,也是一間鋪面?”

“那將來我在大哥哥的眼裏,是不是也如同一間鋪面呢?”

皇太孫沈默下去。

有些話,在皇家,是不能挑明說的。他無法理解阿柏現在的質問,也不願意與他太過於糾纏這些字詞。

他突然指了指前頭走來的郁清梧,“他的兄妹都死在阿冀的手裏,那算不算阿冀的鋪面?”

齊王世子張了張嘴巴,“這不同……”

有什麽不同呢?

沒什麽不同。

當年,陛下殺了段家滿門,皇祖母一直在長樂宮十幾年未出。如今,陛下殺了博遠侯府滿門,林貴妃日日哭到暈厥,跪在禦書房門口求恩典。

這些,都沒有任何不同。

皇太孫溫和道:“阿柏,你不要太過於質問我,你該知曉,我站在這個位置上,齊王叔是不會放過我的。”

齊王世子徹底沈默了。

他當然知道。

他轉身走了。

皇太孫悠悠嘆息。

有時候,為什麽非要問這麽一句呢?

他慢吞吞回東宮,郁清梧迎面而來,道:“殿下。”

皇太孫嗯了一聲。

郁清梧笑著道:“殿下——臣的未婚妻您還記得嗎?”

皇太孫心情不太好的嗯了一聲。

郁清梧:“皇後娘娘不是賞賜了東西與她麽?她想要進宮拜謝,卻又知曉皇後娘娘靜養,不敢打擾,便想去給太孫妃拜謝。”

皇太孫本是要拒絕的。他不想讓元娘跟蘭山君見面。

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他私心裏還是想讓元娘看一眼山君的。

即便不認識,看一眼也好。

他躊躇一刻,到底點了頭,“好。”

郁清梧就笑著道:“多謝太孫。”

山君的托付便又辦好了。

所以說,山君早就該把這事情告訴他的。如此夫妻齊心其利斷金,要做什麽事情做不成呢?

他急匆匆的出宮門,準備回去把此事跟山君說一聲。

結果都要回到壽府了,卻碰見了好幾個國子監生。

為首的王奎他是認識的 。

去年他剛回洛陽,鄔慶川便引薦了王奎給他認識,道:“此人性情中人,最愛打抱不平,胸有俠義之分,在洛陽名聲不少。”

王奎卻對他很是羨慕,道:“鄔先生對我等噓寒問暖,無論是學問還是衣食住行,無不周到。可直到他一天三封信催你回洛陽,寄信去驛站,我們才知道,什麽叫做親傳弟子。”

郁清梧曾經還為這話自傲過:“我與先生情同父子,先生愛我,我心知曉。”

但如今,這句話在他再次遇見王奎等人的時候,又變得譏諷起來。

他倒是知道他們來做什麽。無非是質問他的話。

他不用聽都知道他們會說什麽。

“忘恩負義,狼心狗肺,誣陷先生,結黨營私——”

他想,若是他們說這些,他可不敢認。這就是壽府門前,認了罪,卻是看賤了自己的骨氣。

他走過去,抿唇擡頭,正要說上幾句,卻見側邊不知道何時冒出了幾個人來,提著一桶墨水就澆在了他的身上。

他用袖子去擋,還是沒有擋過,於是周身上下,倒是成了個墨人。

郁清梧輕輕噓出一口氣。他轉身,正想脫掉自己的長衫往身邊人身上也塗抹塗抹時,就見錢媽媽和山君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她們似乎是剛剛買了東西回家,還沒邁進家門,就看見了他這一身狼狽相。

郁清梧怔在原地,有一瞬間,他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他只覺得有些羞愧,深覺這般的面目,其實是不能被錢媽媽和山君看見的。

他低頭,想找出一點幹凈的衣裳角落來擦擦臉上的墨汁,卻又找不到一塊好地方。

他頓時手足無措起來,站在那裏久久不動。

——他這一身,怕是很難擦幹凈了。

恐要連累她們。

【作者有話說】

晚安。俺明天加一更賠罪。

這周結束前應該可以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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