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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 偏我來時不逢春(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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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偏我來時不逢春(35)

◎“天殺的——你這個鳥人!你教她這個幹什麽!”◎

郁清梧的鼻子有問題!

錢媽媽拿了一味百合香給他聞, “真覺得不香?”

郁清梧遲疑的搖搖頭。

錢媽媽:“那這味百合香和海棠香呢?”

郁清梧湊過去用手扇了扇,再次搖頭,“總覺得沒什麽區別。”

錢媽媽:“怪不得你要把十味熏香往身上使勁呢!”

她笑著道:“但這也不是大事,有的人鼻子就是不怎麽靈敏, 也聞不出細微之處。等以後你成親了, 便叫山君給你挑熏香, 你就別自己亂熏了。”

郁清梧耳朵紅了紅, 再發愁:“那怎麽辦?這件衣裳是早就選好了的, 也不好換了去。”

換哪件都沒有這件好看。

錢媽媽好笑:“走吧, 用不著換。半道上我替你扇扇,能去掉一些味道。”

郁清梧哎了一聲, 扶著她出門:“那走吧——走吧, 再不走就晚了。”

錢媽媽反而不急了:“怕什麽?已經定下來的, 跑不掉!”

壽老夫人笑盈盈的看著兩人如同真正的祖孫一般鬧,心中寬慰。而後慢吞吞起身, 拄著拐杖緩緩朝前走去, 催促道:“快些吧, 別真的晚了。”

郁清梧再見蘭山君時, 就瞧見她站在長輩身邊含笑看他, 道了一句:“路上可好?”

明明只有四個字, 卻讓他把夫妻兩個字浮在心頭。

他點了點頭:“好。”

蘭山君就不再多言了。無論人後多麽熟悉,人前還是要裝一裝的。

一行人又往屋子裏去, 鎮國公老夫人坐在屋子裏,等人進了門才站起來,笑著道:“老姐姐, 多少年沒見了。”

壽老夫人一向和氣, 道:“我也想你得很, 如今成了親家,往後也要多走動才行。”

鎮國公老夫人笑起來,“是這個道理。”

蘭山君在一邊扶著錢媽媽過去坐。錢媽媽本是不願意坐的,但來時被郁清梧勸過,道:“您是我和山君心裏的祖母,您不坐,我們便遺憾重重,以後對著孩子們回憶此時的定親,倒是不知道如何解釋您不坐席面了。”

錢媽媽心裏歡喜,‘一臉為難’道:“郁少爺,我坐就是了!”

但她坐,卻叫鎮國公老夫人不高興。她在座宅子裏待了十六年,早不喜歡藏著神色,即便早早知曉會有這麽一個奴婢要同自己吃一頓飯,還是受不了,似是而非的輕輕道了一句,“好歹也有些規矩。”

錢媽媽身子一僵,蘭山君安撫一般拍了拍她的手,陪著她坐下,道:“祖母說的是,媒人上坐,本就規矩。祖母是要讓座麽?”

她笑著道:“還是祖母懂規矩。”

鎮國公老夫人臉色一僵,冷笑一聲,卻沒有再說話。

她還是顧忌壽老夫人身份的。打狗還要看主人,她不敢再說第二句話。

郁清梧還是第一回見她跟鎮國公府的人相處。

不親的不親,不和的不和,可想而知,她在這個家裏有多艱難。

他嘆息一聲,又給鎮國公老夫人和朱氏等人跪拜,便算是拜見過長輩了。

這種時候,姑娘家是不好在的。蘭山君方才出來迎,也是迎的壽老夫人,以示尊敬。

於是等他們坐定,按照規矩,她又出了屋子。待會得等郁清梧和四老爺等人走了,她才能過去陪女客。

屋外,慧慧早早等在一邊,低聲高興道:“我瞧見了!六姐夫果然好相貌啊。”

她拉著蘭山君躲在一邊聽,“咱們別走,聽一聽才好,看看他背後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蘭山君笑著點頭,並沒有拒絕。這般閨閣女兒心,跟著慧慧一塊,倒是有些趣味,讓她覺得天清日朗,倒是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意味在。

屋子裏,郁清梧正在回朱氏的話。

朱氏本不喜歡他的身世,但見他相貌極好,周身氣度一派端正,還極有耐心,即便她問再小的事情也認認真真回話,很是真誠,確實算得上人中龍鳳,總算是高興了一些。

又見他待自己恭恭敬敬,跟四老爺還志趣相同,說起什麽來都頭頭是道,尤其還懂地方治下,誇獎大兒子蘭摯將來必定封侯拜相後,她更加歡喜,笑著道:“我家山君是如珠似寶一般的姑娘,還望你好好珍重。”

郁清梧連忙起身道:“如違誓言,天打雷劈。”

朱氏笑個不停,錢媽媽連連點頭,覺得他在外頭確實是穩重的。

一片歡喜之下,鎮國公老夫人卻難以忍耐。她臉色不太好,但此時誰也不曾註意到她。

於是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又見郁清梧聽話得很,便苦口婆心開口勸誡道:“既然到了洛陽,還是要說洛陽話比較好。蜀州當年叛亂,洛陽多少士兵被殺——既到洛陽,何必要帶鄉音呢?”

郁清梧認真聽,而後恭恭敬敬的點頭:“是,還望老夫人將此話寫下來,我拿到大理寺卿徐大人府上,戶部侍郎秦大人府上,太仆寺寺正蘇大人府上……哦,還得快馬加鞭,送一封信給在蜀州的蜀王府上——都得把老夫人的話帶去,讓他們也聽一聽,改一改蜀州帶來的口音。”

鎮國公老夫人的臉就紅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郁清梧一本正經:“敬重您罷了,還望不要推辭。”

鎮國公老夫人厲聲道:“放肆!”

郁清梧就笑起來,“您別生氣,要是您不喜歡,我就不改了,不送了。”

鎮國公老夫人一口氣沒上來,急急喘氣。

屋子裏的人面面相覷,但誰也不想開口說第一句話。

尤其是朱氏,她怔怔了好一會兒才心道:這做派,剛剛還溫順得很,現在就牙尖嘴利的,竟跟山君一塊。

怪不得能做夫妻呢。

她嘆息一聲,正要圓一圓話,就聽壽老夫人開口對婆母道:“好了,你也別氣,年輕人不懂說話,可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但他心是誠的,只是耿直了一些。”

她笑著說,“這孩子,在皇太孫面前也是直言直語,是個直腸子。”

鎮國公老夫人便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怎麽也不敢出聲了。

但她不敢,蘭三敢。他本坐在一邊頗為不快——因今日早早被母親和妻子叮囑過不要鬧事,於是剛剛一臉的冷淡——只在郁清梧誇了所有人卻繞過他時臉色難看了瞬間,其他時候,倒是裝得有模有樣。

只是此時見祖母被如此譏諷,到底生氣,不顧三少夫人的眼色開口道:“你這話好沒道理。外頭的事情我們管不著,外頭的人我們也管不著,但你娶了我家的妹妹,便是我家的人,難道還不能遵守我家的規矩?”

三少夫人眼前一黑,勉強笑著跟郁清梧道:“他不是這個意思。”

蘭三少爺卻覺得滿屋子的人欺負祖母一個,實在是過分了些。他站起來,“我家大伯和二伯戰死蜀州——”

一開口,就是老生常談。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三少夫人蹭的一聲站起來,道:“午膳的菜肴應準備好了,我去廚房那邊問問。”

蘭三被嚇了一跳,訕訕的閉嘴。

三少夫人卻是真的不想在這裏呆了,看向朱氏,“母親,分席吧?也叫六妹妹和慧慧來陪陪女客。慧慧可是一直念叨著要拜見壽老夫人的。”

朱氏連忙道:“好啊。”

三少夫人含著氣出了門,剛出門,就見著了蹲在側門的蘭山君和蘭慧。她心一頓,臉上泛出些不好意思來,卻見蘭山君朝著她躬身一禮。

三少夫人這口氣才舒出來,急急走了。

蘭山君也拉著臉色不好的慧慧隱到屋子後面去。

既然要分席,男客就要移步了。

郁清梧陪著四老爺出門,將三四五少爺都落在後面,獨獨拉著四老爺輕聲道:“老夫人便也罷了,這些話,再是說,也是在家中。怎麽阿璋也如此說?他在外頭沒有如此吧?恐要得罪人啊。”

他嘆氣,“我瞧著您和我另外兩個兄弟都是謹言慎行的穩重性子……怎麽一家子人,還有不一樣的呢?”

四老爺本就一直都覺得蘭三的嘴巴要壞事!聞言心酸道:“我也沒有辦法。”

蘭璋並不太聽他的。

這事情其實也怪鎮國公老夫人。蘭三養在他的膝下,便自小聽她說:“你大伯二伯何等聰慧,可惜英年早逝,你祖父和父親何等勇猛,卻只能待在道觀裏面。倒是你四叔,小時候平平無奇,讀書識字,皆不如常人。但人的命就這樣,最後鎮國公府,反倒被他撿了便宜去。”

當年,鎮國公本來也想把位置給老四的,請他照顧一家老小。但四老爺聽了母親這話,便堅決不肯了,道:“誰也不曾高看了我一眼,我也不曾想讓誰高看一眼,如此,家還是三嫂管,國公之位還是三哥的,等侄兒長大,三哥故去,由阿摯繼承,至於我,能帶著妻兒留在府裏就行了。”

他這個人,並沒有大志向,妻子又是靦腆的,夫妻兩都不願意爭名奪利。本來日子一直這般過是好的,結果現在蘭三總是不聽話,他也擔憂起來:“其實前段日子,他被魏王世子和宋家拉攏,我都害怕得很。”

郁清梧聞言,便使出三寸不爛之舌,“該好好管一管,不然以後要闖出大禍來。”

“前段日子,我剛在兵部見了於大人,那也是個蜀州人,一口蜀音,比我還重些。他聽聞我要娶府上的姑娘,還過來恭喜,談及鎮國公府,說知曉您跟他是一路在兵部熬著的,只是兩人性子都不太愛說話,便一直沒有喝過酒,想讓我幫著你們引薦引薦——難道等他來了府上,也得改了蜀音才能拜見老夫人,難道阿璋還要如此跟他說話?”

四老爺動容道:“於大人我是知曉的,確實與我一般苦作……”

他有些不自信:“他真要結識我麽?”

郁清梧:“是,上回說起了此事,他一直在誇您。要是您願意,我下回請他來府上吃酒?”

四老爺就激動的看著郁清梧,“會不會用你的人情?”

郁清梧笑著道:“怎麽會呢?並不是我要討好您才說此事,實在是碰巧了,他是主動問起你的,可見叔父在兵部多年,也是有人看在眼裏的。”

四老爺到底是官場中的人,哪裏會如此單純?他心中慰貼,竟然升起一種這個家裏終於有一根頂梁柱的感覺。

一個女婿半個兒,說不得最後頂起家裏的就是郁清梧。

他一感動,倒是說了句實在話,“阿璋這個孩子,四六不著,我家這兩個,也不聰慧。”

四老爺其實很絕望。

聰明的死了,有用的進道觀了,留下他苦苦支撐門戶,支撐不好還要被責怪,支撐好了也要被母親說一句“偷”。他早就想不管了,但孩子們沒有一個有出息。

如今好了,來了一個郁清梧。

他就對郁清梧更加起了一份熱絡之心:“清梧,走,我們去喝幾杯。”

郁清梧笑吟吟跟著,點頭道:“我見了您就親切得很,您要是不嫌棄,我常常過來陪你。”

四老爺連連點頭,兩人歡歡喜喜往前頭走去,已然忘記了後面的三個小的。

等一頓酒吃下去,更是拍著胸脯道:“外人再說你一句不好,我是不依的。”

走的時候還拉著郁清梧不放,一口一句“賢侄”,可見是喜愛極了。

蘭山君出來相送,見到這一幕倒是好笑。

能讓四叔父表露真情如此,也是不容易。

她輕聲道:“路上小心。”

來時問路,去時問路。怪不得世上要有夫妻呢。

這般的滋味實在是好,等上了馬車,錢媽媽逗他,“什麽感覺啊?”

郁清梧悄聲道:“像是早上熏出來的香都長出了花——”

桃花,百合,海棠,梔子——

“但不敢離得太近,怕她鼻子好。”

錢媽媽哈哈大笑,道:“我們跟鎮國公夫人商議了,大概定了明年開春的日子,但具體的還要請人合才行。”

事情是一件一件定下來的。錢媽媽:“算了日子,便要來下聘,這段日子我要忙活起來了。”

總是要顧全臉面的。

郁清梧感激的道:“若不是您和老夫人,我是娶不上山君的。”

錢媽媽:“所以我要顧全到底嘛!”

一路上高高興興,結果到了家門口,卻見到了鄔慶川。

錢媽媽兩眼一翻,“哦喲,他這是也來討口喜酒喝?”

壽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咱們先回去。”

郁清梧下了馬車,朝著鄔慶川行禮,“閣老怎麽來了?”

鄔慶川不悅:“非要如此見外?”

郁清梧笑起來,“說出去的話,還是要守信的好。”

鄔慶川沈默一瞬,便想起他在牢獄裏說的,嘆息道:“我聽說皇太孫有意把你調去太仆寺?”

郁清梧點了點頭。

鄔慶川:“你想改馬政?”

郁清梧搖了搖頭,“我現在如何改呢?我是改不了的。”

鄔慶川不懂了,“那你想做什麽?”

郁清梧看著他,突然道:“閣老還記得,你從小教我的一首詩嗎?”

鄔慶川不記得了,皺眉問:“什麽詩?”

郁清梧看著他,緩緩道:“領馬易,養馬難,妻子凍餒俱尪孱。若有芻豆且自餐,安能養馬望息蕃。”

“平原草盡風色寒,羸馬散放聲嘶酸。忽然倒地全家哭,便擬賠償賣茆屋。”

“茆屋無多賠不足,更牽兒女街頭鬻。鄰翁走慰不須悲,我家巳鬻兩三兒。”

鄔慶川怔怔,“你還記得這首詩呀。”

郁清梧靜靜看他,“閣老教的,我都記得。”

他笑了笑,“閣老怕我年歲小忘記,親自帶我去看過養馬的人是如何賣兒賣女的,我見過那般的慘狀,便跟您說,將來,若我有用,能少死一個人,就少死一個人。”

那時候先生很是高興,道:“你有這般志向,我真是拜謝老天。”

郁清梧聲音清朗:“這些年,我自己在蜀州為官,看見的東西就更多了。”

他盤腿而坐,“閣老,要聽一聽嗎?”

鄔慶川坐了下去。

郁清梧:“您曾教我,這個王朝病了。我年幼的時候只記得病之一字,卻不懂得其中滋味,等我懂了,又發現病得太重,猶如腐爛的柑橘,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頭看著太平盛世,但你我都知道,這樣的王朝,再經不起一場戰亂。”

鄔慶川沈沈開口,“——所以你著手在馬字上?”

郁清梧點頭:“朝廷官員冗雜,太仆寺更是混亂。又因這是養馬的地方,等閑人嫌棄,於是每每有人貶謫,竟都往太仆寺來。久而久之,他們良心好的,只是不作為,良心壞的,貪了用了,竟然也無人去查。”

“可是行軍打仗,騎兵是必須要有的,馬也是必須要有的。”

他道:“本來朝廷馬匹,有三種法子。官牧,茶馬互換,民間養馬——但官牧因藩王占著而廢了,茶馬因茶葉走私廢了,如今,只剩下一個民牧。”

“可是民牧,最開始本就是自願的。但前兩者廢了,後者就成了強制。”

“閣老也知道,從這之後,壓在百姓身上的馬政便更加嚴苛。只要百姓種了朝廷的地,便要幫著養馬,一年交上一匹或數匹。若是交不上,便要賣兒賣女去買馬補上。”

最初,賣兒賣女的也沒有那麽多,可隨著朝廷要的馬越來越多,官員借著牧馬貪汙越來越多,賣兒賣女的便成了常事。

他搖搖頭:“當然,這些,閣老比我懂。是閣老教我:馬政之害,有編審之害,雜役之害,歲例之害,賠償之害,輪養之害——於是,養馬的人越來越窮,更有些地方揭竿而起。”

“當年,鎮南將軍段伯顏不是還去鎮壓過這般的反賊嗎?”

因為親自見過是他們是如何成為反賊,如何一步步走向“活命”之路的,所以段伯顏才說,“山川之險阻在於內,不在外。”

郁清梧依舊這般認為,語氣逐漸激動起來,“鄔閣老——百姓已經民不聊生,路邊白骨累累,從不曾有碑。而因苛政,交上的馬足夠,這些苦難便被朝廷視而不見,甚至,他們拿命換來的這些馬匹被拿去販賣,以補朝廷空虛,興建行宮,奢靡辦宴。”

他重重道:“以此——人稱太平盛世——”

可這樣的太平盛世,天災,人禍,只要一來,就要亂了。王朝已經到了將要滅國的時候,只因天公作美,不曾有過洪水幹旱,不曾有過外族侵害,於是人人都學會了粉飾太平。

太平兩字,如今聽來,真是諷刺。

鄔慶川沈默良久,“你又能怎麽樣呢?你看見了這些,知曉了這些,想通了這些,又能怎麽樣呢?”

郁清梧就笑起來,“不必質問我能怎麽樣。”

“若是外頭打進來,我不能上戰殺敵。若是裏頭彼此砍殺,我也沒辦法提刀就沖。我方才已經跟您說了,我所求的道,不過是能多活一個人,是一個人。”

他看向鄔慶川,“我自知人微言輕,離了你,不敢說什麽匡扶天下的大道理,但好在閣老教過我本事,我能救一個,就是一個。”

鄔慶川聞言,久久沈默,好一會兒才道:“你預備怎麽做?”

郁清梧盯著他看了一會,道:“世道變了。以前讀聖賢書,說天下,說百姓,人人都要誇一句好。如今,卻是要被說一句蠢的。”

但你要是摻和進了陛下的家事,將這些聖賢書,天下,百姓,都說成黨鬥,奪嫡,竟然能得十分誇讚。

他笑了笑,拍拍屁股站起來,“幸而,我有閣老這段緣分,尚且能摻和摻和,便也能被人說一句聰慧了。”

這話將鄔慶川說得又沈默起來,良久嘆息,“你如今也說親了,聽聞是情投意合的,萬可不要莽撞。”

郁清梧點了點頭,“我當然會保重,阿兄說,讓我長命百歲呢。”

提起蘇行舟,鄔慶川就沒了話。郁清梧便走了。

他剛進門,就見錢媽媽沖了過來:“他說什麽啊?”

郁清梧笑著道:“沒什麽,就是見我如今過得好,他眼饞了。”

錢媽媽將信將疑,“是麽?”

郁清梧點頭,“是啊,你想啊,之前齊王勢大,他跟著人家走了,如今齊王被陛下壓著,博遠侯府都被關起來了,陛下要博遠侯自省呢,他肯定也著急啊。”

錢媽媽痛罵道:“這個鳥人!當初是要說上青天,如今求著祖宗冒青煙!”

郁清梧笑起來:錢媽媽罵人的話真多。

他學了一句,“是,青天沒上成,青煙也沒冒好,便打起了我這裏的主意。”

錢媽媽擔心,“他打你什麽主意啊?”

郁清梧:“他是我的先生,博遠侯一案,我下手做了,齊王從此不會信他。”

他說完抿唇,“估摸著,他也怨我不顧之前的師徒之情,以後情分磨沒了,說不得要兵戎相見了。”

——

接下來幾天,兩家選好了日子,定在了來年的三月初八。事情就算是成了。

朱氏便開始問起蘭慧的婚事。

蘭山君道:“不若我帶著慧慧一塊去壽府問問?”

朱氏卻不允了。

“你們雖然已經定親,但到底不好這般私相授受往來,被人知曉了不好。”

蘭山君好笑,“我去的時候,郁清梧正在上值,母親要是不願意,我趕在那之前回來就好。”

朱氏想了想,“也行。”

但出了門,誰都不認誰。蘭山君直到郁清梧回來也沒有走,而是等到他了,才問:“我央求你一個事情。”

郁清梧今日跑了一天的太仆寺,正是臭烘烘的,道:“我先去換件衣裳?”

蘭山君輕聲道:“不臭。”

郁清梧耳朵就紅了。

——難道山君聞過了?

天爺!

他往後面退了退,變得很是正經起來:“是什麽事情?”

蘭山君:“我前幾日宴請紜娘,她跟我說,宋府怕是有意為宋知味娶文淵侯府的姑娘。”

祝紜也是聽她阿娘說的。雖然她不喜歡出門,也不喜歡交友,但她娘喜歡。

因祝夫人這個人待人說話實在是招人喜歡,她的朋友竟然還不少。

文淵侯夫人——當然,以祝家的品級,還是攀附不上的,但是祝夫人認識文淵侯夫人的小姑子的弟妹的三表妹——因著這層層疊疊的關系,她當然知道了此事。

這是件好事,文淵侯夫人並沒有瞞著,可見兩家是私下商議過了。

紜娘來做客的時候就道:“聽聞是宋家三姑娘請了好幾個姑娘一起去府中賞花,但三姑娘卻屢屢向文淵侯大姑娘示好。”

洛陽多的是人精,就有人道:“你別是想她做你大嫂吧?”

宋三姑娘頓時臉色紅了,支支吾吾,不敢再說話。於是眾人都道這是宋國公府有意要娶文淵侯府大姑娘。

祝夫人也是聽說了此事回來感慨,“都說這是門好婚事,宋知味人品相貌極好,是諸位姑娘都想要的好夫婿,沒想到花落文淵侯府。”

祝紜就欲言又止,想起了蘭山君在信中提及的“宋家上門提親,道宋知味對我一見鐘情,我不信,深覺有詐。”

這才多久啊……

她跟蘭山君道:“文淵侯大姑娘正歡喜呢。”

蘭山君卻覺得宋知味不配娶這麽個人。

文淵侯府大姑娘喚做秦娉婷,是個性子爽利的人,之後嫁給了慶國公府二少爺,跟紜娘做了妯娌。

紜娘性子弱,她便一直幫扶著,誰要是敢說紜娘是高攀,她第一個出來罵人。

蘭山君想了想,便跟紜娘道:“雖背後說人不好,但我隱隱聽人說宋知味是個只愛男人的斷袖,你回去把此事告訴你阿娘,告訴她,宋家提親,是伍夫人上門做的媒人。”

紜娘憂心忡忡回去了。蘭山君也沒閑著,來找郁清梧取經。

“於婦宅之事,我倒是知道該怎麽做,但對付他,又不能只用後宅的手段——若是文淵侯答應了,秦姑娘不願意嫁人也沒用。”

她微微冷眸,“郁清梧,你知道該如何讓宋知味娶不上妻子嗎?”

郁清梧聽見她說宋知味三個字,就已經品出了她的一些恨意。又瞧了瞧她的眼色,果然是不同尋常的。她上回提起宋知味也是如此。

若是說她記恨宋家那一回提親,他卻覺得以她的性子遠遠不至於。

但若是細細究尋,又未免傷她的心。他就不究也不尋了,至少不是看上宋知味了就行。

保得住自己的宅中人之位,別的少想也少思,如此,才是夫妻相守之道。

他雖然還沒有成親,但已經深谙此道,便順著她的語氣道:“這個鳥人——真是不達目的不擇手段,眼看鎮國公府不成,竟然又瞄上了文淵侯府。”

他安慰道:“你別著急,我仔細想想辦法。”

蘭山君卻聽見“鳥人”二字,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去恨宋知味。

她而後笑起來,道:“對,這個鳥人。”

壓著她的心事因為罵了這四個字輕松了許多,她跟他一塊在菜地裏走,順便彎腰拔掉一些野草,道:“我知道,你最近在忙太仆寺的事情,我不願意拿這件事情叫你分心,你只需要告訴我怎麽做,我自己回去想想辦法。”

郁清梧趕緊道:“太仆寺的事不是一日之間就能做成的,但讓文淵侯拒絕宋知味卻不是大事。”

他遲疑道:“文淵侯這個人,最重聲譽,但又喜愛美色,為了不讓人說他一樹梨花壓海棠,搏一個美名,於是……”

他難為情的說,“他把這些小姑娘都轉給了年輕的學子做妾,等他過去切磋學問的時候,便能……”

蘭山君詫異,“此事為真?”

郁清梧:“為真。”

他還是聽太仆寺卿蘇大人說的。蘇大人養馬,接觸的人多了,什麽事情都聽說過一點。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了頓,道:“山君,你要不要多識得幾個蜀州的姑娘?”

他跟鄔慶川斷離之後,倒是迅速轉入了蜀州的鄉黨之中,頗得喜愛。山君之後嫁給他,難免要跟這些女子打交道。

蘭山君點了點頭,她本也有此意。她正愁沒辦法結識更多的人讓自己立足。

她說,“還望你引薦。”

郁清梧哎了一聲:“一定,一定。”

他心裏美滋滋的。

夫妻相守,一塊赴宴,定然能成佳話。

而後美了好幾瞬,才又轉回話題,“拿捏住了這個把柄,再把宋家的利害之處說一說,文淵侯就不得不消停了。”

他要臉。

蘭山君卻想到了秦姑娘的那個性子。

猶如她自己養成的這種擰巴性子,她是不是也因為有這麽一個父親,所以才像一個一點就著火的炮仗一樣呢?

她嘆息一聲,“人人皆有苦楚。”

她一直以為文淵侯府大姑娘是個什麽都不愁的性子,所以才那般明媚而無懼。

她帶著慧慧回府了。郁清梧送了出去,當晚回去寫劄記,落筆已經是山尊二字。

他寫道:“因有山尊,我從不知瑀瑀獨行之苦。”

連罵人也是一塊呢。

只是山君心事太重,他又不知道如何開解。

第二日早間,他起得早早得堵錢媽媽,“我求您老人家一個事情。”

錢媽媽正在煮粥:“什麽事呀?”

郁清梧:“教我幾句罵人的話吧?”

錢媽媽不明所以,“做什麽要學這個?是要去罵鄔慶川?”

郁清梧搖頭,蹲下來給錢媽媽往竈裏面放柴火,“我想要教給山君。”

錢媽媽拿著勺子盛粥的手就頓了頓,“什麽?”

郁清梧:“我昨日教她鳥人,她還挺高興的。”

錢媽媽就舉起了勺子朝著他打去,尊卑也不顧了:“天殺的——你這個鳥人!你教她這個幹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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