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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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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章

整個羲和海都炸了。

護海大陣一毀, 羲和海便失去了防護,四周的濁氣如入無人之境、紛紛湧入,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海浪。

魚蝦蟹貝被海浪裹挾著四處流竄, 被帶起的海底泥土把海水染得渾濁不堪, 就像是硝煙未散的戰場。

鮫人們不知發生了什麽,紛紛奔向鮫神宮, 但只見到一堆巨大的廢墟。

廢墟之上, 他們曾經只能遠觀的神像已經裂成兩半,被嵌入當做眼珠的珍珠不知滾落到了哪裏,只餘下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無神地凝視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鮫人王都。

兩半神像的中間,是一個火池,湧動的火焰裏, 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神情時而呆滯, 時而癲狂,時而無聲大笑,時而掩面痛哭。

而當他們看見晚雲灼拿著神像的長/槍緩步走出, 便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們要麽驚慌後退, 要麽向她投去憤怒的眼神。

但沒一個人敢上前。

晚雲灼目不斜視地經過他們, 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徹底離開鮫人的視線之後, 晚雲灼突然松了一口氣, 微微彎腰, 摁住自己的小腹, 眉頭微擰, 臉色發白。

在殺花九戎的時候,她就覺得體內有一股異常的力量在亂竄。

雖然並不致命, 但是腹部越來越痛。

而這痛楚,開始從腹部逐漸蔓延至全身,她甚至覺得頭也昏昏沈沈的。

突然,晚雲灼聽見一個腳步聲。

她猛地直起身子,破軍槍回首一刺。

“阿晚,是我。”

一個熟悉的溫柔聲音響起。

花辭鏡的喉頭距離破軍槍尖只有一寸的距離。

他不急不躁,關切地望著晚雲灼:“阿晚,你不舒服?怎麽了?”

晚雲灼撤回破軍槍,重新微微彎身,沒有回應他。

花辭鏡靠近晚雲灼,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晚雲灼正要抽出手腕,卻聽花辭鏡道:“阿晚,是鳳凰葵。”

“鳳凰葵怎麽了?”晚雲灼努力直起身子,問花辭鏡。

花辭鏡眼眸動了動,低低的聲音裏帶著覆雜的情緒。

有一絲酸澀,有一絲歡喜。

“你體內的凰葵不穩固,所以導致你經脈紊亂,靈力暴走,身體不適。”

晚雲灼眉頭微蹙:“為什麽不穩固?”

花辭鏡躊躇了一下,似乎在措辭,然後才含糊道:“許是時長不夠,也或是親密不夠。”

說完,他認真註視晚雲灼的表情變化。

晚雲灼沈吟少許,得出結論,自言自語喃喃道:“所以,還要再來一次,方能鞏固?”

花辭鏡眸色一暗,並未直接回答。

他握住晚雲灼手腕的手,稍稍用力地捏了她一下。

“阿晚,我能想別的法子來取出你體內的凰葵,讓生死契失效。”

晚雲灼冷靜擡眸:“什麽法子?讓我丟掉至少一半的修為?”

花辭鏡語塞了一下,旋即發誓:“你相信,我定能找出別的法子。阿晚,我是在為你著想。那人並非你所傾心,為何非要與他結契呢?”

晚雲灼忍受著腹部傳來的陣痛,平靜地反問:“他足夠厲害,不會拖累我,甚至還能利用。為何非要傾心才能結契?”

花辭鏡眉頭緊鎖,溫潤的眸色中明晃晃地露出難過的神色,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阿晚,若是我根骨未傷,我不一定會比那個人弱。”

聽到這話,晚雲灼笑了一下。

好啊,又是在有意無意地提醒她,他當年是為了救她,所以才被濁氣傷了根骨。

“小鏡,”晚雲灼強硬地將自己的手腕抽出,聽起來柔和的語氣裏盡是淡漠,“你知道,這次我為何沒有殺你嗎?”

花辭鏡凝視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晚雲灼凝視他:“一來,看在當年你冒死來救我的份上,還你一個人情。”

“二來,我留著你,是只有你能繼位成為下一任鮫皇。若你同花九戎一樣,戕害他族來壯大本族,自私自利,德不配位。我照樣會殺了你。”

花辭鏡怔怔地望著她:“阿晚……”

晚雲灼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感覺腹部更痛了。

她只想安靜地休息一下。

她轉身離開,卻又被花辭鏡拉住。

“阿晚,你先別走,我們再聊聊……”

突然,一道暴躁的濁氣憑空插入兩人中間。

花辭鏡猝不及防,被狠狠推到一旁去。

一道冷酷而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根骨被濁氣毀了,眼睛也瞎了?看不出來她不想跟你廢話?”

花辭鏡穩住身形,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緩步朝晚雲灼走去。

又是海牢裏那個人。

花辭鏡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猜測,但眼下他急著留下晚雲灼,沒空細想。

他看見那人抓住晚雲灼的手腕,往自己懷裏一帶,肆無忌憚地伸手摟住她的腰身,登時怒道:“你放開她!你是她什麽人!有什麽資格碰她!”

墨無疾揚了揚眉。

他本來想說,自己就是跟晚雲灼結下生死契的那個人,氣死這個弱雞小白臉。

但心念一轉,想到晚雲灼眼下並不知道他知道生死契的事,因此不便暴露。

他低頭,問懷裏的晚雲灼:“你還能走嗎?”

晚雲灼楞了一下。

她只是腹部不大舒服而已,還不至於走不動路。

她剛要點頭,突然身體一輕,像一片柔軟的羽毛一般飛了起來。

墨無疾還沒等她回答,就將她打橫抱起。

扔下一臉神色不定的花辭鏡,帶著她往海岸上游去了。

晚雲灼縮在墨無疾寬闊厚實的懷裏,聽著耳邊湧動的海水聲,有些發懵。

她以為墨無疾是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於是仰起臉,對墨無疾道:“我沒事,我能自己走。”

墨無疾沒有看她,一臉專註地往上游,牛頭不對馬嘴地回覆:“好,抱緊了。”

然後突然加速。

晚雲灼沒有防備,身體一晃,感覺自己差點飛出去,於是趕緊摟住墨無疾的脖子。

她無奈地暗嘆一口氣。

怎麽回事?不僅路癡,還耳背。

等一等,提到路癡……

晚雲灼四下掃視了一番,問墨無疾:“墨無疾,你在往哪兒游?”

墨無疾回答:“岸上。怎麽了?”

晚雲灼:。

她擡手,握住墨無疾的下巴,轉了一個角度,盡量以一種非常平常、不帶任何嘲笑意味的語氣道:“是那個方向。”

墨無疾沒有回應。

倔強地按照原方向沈默著游了片刻後,他努力忽視懷裏憋笑憋得肩膀微微顫抖的人,克制住將她一把丟出去的沖動,一臉冷漠地往她指的那個方向游去了。

回到岸上後,晚雲灼問墨無疾:“玉有寄呢?”

她還要問他人族的卦象。

墨無疾回答:“半死不活的,完全沒辦法開口說話。我讓人把他送去太平鎮了,讓玉無憑先醫治。”

晚雲灼點點頭:“那我們也過去吧。”

墨無疾瞥了一眼她還捂著腹部的手,道:“你這會兒過去,那家夥也看不了事,你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

晚雲灼擡頭向天邊望去。

落日被海平面分割成兩半,餘暉和燦爛的霞光一道,鋪在平靜的海面上。

安靜,舒適。

仿佛方才根本不曾發生過驚心動魄的屠殺。

晚雲灼看著漸漸下沈的落日,一直緊繃的神經也跟著放松,高懸的心也悄然落下。

她確實累了,想休息一下,喘口氣。

“好。”晚雲灼點頭。

他們隨便在海邊林間找了一個可避風雨的山洞,打算休息一晚。

進去後,墨無疾靠在石洞山壁上,左腿曲立,左手搭在膝蓋上,閉目養神。

晚雲灼看了看他,這才發現他眉目間有一絲疲態。

難道他也是體內的鳳葵不穩,身體不適?

晚雲灼趁他不註意,探出身子,手指快速搭上他的手腕。

墨無疾猛地睜眼,將手抽走,一臉警惕:“幹什麽?”

晚雲灼聳了聳肩,示意沒事,坐了回去。

墨無疾的確體內氣息紊亂,但癥狀跟她不一樣。

似乎,也像是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鬥,甚至比她面對的敵人更棘手。

可是,他方才只是去接了一下玉有寄,也沒幹別的事情。

晚雲灼沒理出什麽頭緒,但見墨無疾一臉防備地遠離了她。她也不好再追問。

晚雲灼不再管他,盤腿坐下,給自己施了一個清心咒,將額間還隱隱有紅痕的雲紋印記給徹底壓下去。

然後從裙角裏揪出那只短耳靈鳥,一邊發呆看洞外風景,一邊揉它的耳朵。

她安靜地坐了片刻,對閉著眼的墨無疾打了個招呼:“我出去一下。”

不等墨無疾回答,她便起身,獨自走出山洞。

她穿過高大的樹木,踩著滿是苔蘚的濕滑石塊,拖著遲緩的腳步,找到一條小溪。

溪水潺潺,蟲鳴漸漸,十分寧靜。

她順著小溪,往源頭走。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找到一個一人深的水潭。

環視一周,確認四下無人後,晚雲灼就著衣衫,緩步走入潭水中。

冰冷的潭水蓋過她的腳脖子、纖細的腰身、修長凝白的脖子,直至頭頂。

就在潭水完全淹沒她的那瞬間,一滴淚水無聲地從她臉上滑落。

而一直壓抑的難過情緒,終於如同潮水一般,從心間湧上喉頭、眼眶。

她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唯一一個全心全意、用生命來愛她的人。

在墨無疾捏碎她母親魂魄的那刻起,她就一直在刻意壓制這種難過,以為只要殺了花九戎、報了仇就好了。

但是,就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她卻感到一陣無助的悲傷。

這種悲傷很淡,但是卻像鈍刀子割肉似的,一下又一下,磨得心口生疼。

她將自己完全浸泡在潭水裏,直至幾欲窒息的狀態,才猛然鉆出水面,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在冒出水面的那瞬間,能感受到一絲劫後餘生的暢快。

如此幾個來回後,她好受了很多。

就在她閉上眼再次下沈時,突然腰身一緊,雙腳離開潭底,被人抱了起來。

她睜開眼,睫毛微顫,眼眶泛紅。臉上掛著水珠,分不清是到底是潭水還是淚水。

有些茫然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墨無疾。

“你怎麽來了?”

墨無疾沒有說話。

他抱著她,離開潭水,走上岸,將她放在一個巨大的石塊上,兩人視線齊平。

墨無疾瞪著她,心裏憋著一股無名怒火。

生硬開口問:“怎麽回事?”

他抓著她的肩膀,力氣很大。

晚雲灼眨了眨眼,水珠從睫毛上滾落,不明白墨無疾是什麽意思。

她輕聲說:“你放開我,痛。”

墨無疾沒有放開她,但減弱了力道。

他凝視著她,眉頭緊鎖。

怎麽回事?

小時候的她,不開心時,就直接大哭大鬧,完全就是個肆意活潑的小公主。

現在長大了,難過了,還要偷偷跑到一個涼得凍死人的水潭子裏去哭?

他還記得,她摸不到他的魔角,就撒潑打滾,那哭聲快把他耳朵都吵聾了。

但也很好哄,只要答應給她摸一摸魔角,她就立刻停止哭鬧,掛著亮晶晶的眼淚,揪著他的魔角開心大笑。

這幾十年,晚蒼梧,到底是怎麽養她的?

“本座不知道有沒有用。”

墨無疾突然開口。

晚雲灼看著他,目光茫然。

“但是,如果可以讓你稍微好受一些的話。”

他抓住她肩膀的雙手往下落,撐在她坐著的石塊上。

他彎身,垂頭,讓晚雲灼的視線與他頭頂齊平。

微曲茂密的頭發之中,冒起兩個魔角。

他眼一閉,強迫自己無視開始發熱的耳根。

“你……隨便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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