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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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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戲

鈴蘭聽罷雙眼一瞪,道:“你憑什麽殺我!”

裝賢德良妻,早讓她壓抑不能,聽面前的老頭說了這樣無禮的話,她頓時被激怒了。

過分了!自己都用“您”這個字了,他竟然還想要殺了自己?這人怎麽不講規矩呢!姐姐不是說,對人有禮貌,別人就會對自己有禮貌嗎?

秦世炎冷笑道:“顧將軍預謀造反,必是株連九族的死罪。你是他的妻子,自然也在九族之中!”

“什麽什麽?九族?”鈴蘭撓了撓腦袋,疑惑道,“我只知九頭鳥,千足蟲,卻沒聽過什麽九族怪,你到底再說什麽?”

“這小女子無禮!”秦世炎舉起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唬她一跳。

刀壓著她的脖子,她有點疼,而且他說自己無禮,所以她不高興了。

“我哪裏無禮了!我都按照姐姐教的說了,為什麽還在說我無禮?!”

她不管不顧其他,使了個瞬移之術,將那把刀從秦世炎手裏反奪過來,握在手裏,學著他的樣子架在他的脖子上。

“明明無禮的是你!”鈴蘭仰起氣鼓鼓的小臉,不服氣地說。

“……”在場的所有兵,都楞住了,往前不敢,退後也不敢,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秦世炎更是不敢動彈。只敢轉動眼神,瞧一眼刀鋒離自己的脖子還有多遠。

他不能想明白,刀怎的在一瞬間就到了她的手裏。

“姑娘,有話好好說,你先把刀放下。”他勸道,聲音柔和了許多。

“我剛剛已經好好說話了!”鈴蘭不依不饒。

秦世炎又看向顧承松,道:“顧小將軍,你家這位小娘子……”

“別跟他說,有話跟我說。現在在臺上演戲的是我,你跟他說什麽?”

她當這裏是戲臺子了,今日她是主角,自然不肯讓顧公子搶了臺詞。

人生本就是一出戲。

鈴蘭回想著看戲時記下的臺詞,翹起蘭花指念道:“王三姐守寒窯一十八載,劉翠萍苦等了一十六春,還有我那好姐姐,為了個窮酸書生,連命都不要了。我也要學他們,我也要為了我的夫君拼一把!還有、那個……”

鈴蘭忘了臺詞,結結巴巴說不出接下來的話,無奈只得現編:“秦大人,你就放了我們吧!”

刀架在脖子上,不答應也答應。

秦世炎此刻只想擺脫這個女子,連聲道:“放了你們,放了你們。”

鈴蘭聽罷,很是滿意,才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

即刻丟了刀,扭了扭身子,撲到顧承松身上,嗲嗲道:“顧公子……啊不對,是相公。相公,我們快走吧!”

又一瞥他脖子上流血的傷口,驚呼道:“呀!怎麽還流血了。”說著從懷中取出絹帕,擦了擦傷口上滲出的血。

因從未照顧過人,所以不知輕重,讓他更疼了。

“嘶——”他抓住她的手,心虛地看向她。

前一天,他剛狠過她,因她耍弄自己,所以捆了她將她鎖在屋子了。

這一日,她卻不計前嫌,挺身相救,以妻子的身份,要與自己同生共死。

顧承松實在有些不明白了。

是她仍在耍弄自己?

亦或是自己誤解了她?

但不論如何,她今日為救自己,沖撞了秦大人是真,刀架在脖子上,命懸一線也是真。

他想起了昨日她被帶走之前,留給自己的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心又一次為她顫了一下。

於是他再一次起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顧承松握了握她的手,對她微微一笑。

鈴蘭卻只瞥了他一眼,不為所動,咬著手指想了想,然後看向秦世炎道:“秦大人,我們後、後會有期。”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掐指念咒,揚起一團摻雜著花香的霧氣。

在霧氣彌散之際,她緊拽著顧承松的手跑出了門。

*

一路跑到顧承松住的屋子,才剛進屋,鈴蘭便已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趣有趣,做人娘子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怪不得姐姐非要嫁給那個書生。哈哈哈!”她捂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顧承松站在一旁看著她,不明就裏。

待她笑夠了,他才有機會道一聲:“多謝姑娘相救。”再想多說什麽,卻又不敢開口。

先前那樣無禮對她,是自己莽撞了。

鈴蘭聽罷一楞,掩著嘴看著他,又噗嗤笑道:“這也是戲詞,我記得!”

“戲詞?什麽戲詞?”顧承松不解。

“戲臺子上,戲子們唱的戲詞呀!”

鈴蘭背著手,在屋子裏繞了一圈,然後在他面前站定。

“我呀,本來呢,是想老老實實等你回來的。可你一直也不回來,就覺得無聊,所以下午就解了繩索溜下山去隔壁鎮子看了出戲。那是一出女子舍身救夫的戲,看得我好不激動,就想著要是自己也能演上一出就好了。沒想到……”

說著忍不住噗嗤一笑,又道:“沒想到回來時恰好就看見你就被抓了,我恰好就能演那一出舍身救夫,哈哈哈,真好玩!我覺得我演的真好,趕明兒我也要抹了臉去做戲子!”

鈴蘭高興地拍起手,像是在為自己鼓掌。

徒留顧承松一人在那裏,半晌回不過神來。

原來她的一切所為,只是在演戲。

他的心又狠狠地痛了一下。

許久,他才輕聲問道:“所以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不是真心的?”

鈴蘭怔怔地看著他,問:“我說的話多了,你指的是哪一句?”

“每一句,你的每一句話。”

“每一句呀,我想想……”

她滴溜溜轉了轉眼睛,可自己說了什麽已經全都忘了。

實在想不起來,也實在不想再想了,便揮了揮手道:“都是臺詞,我不過有些記得不牢,所以編了些自己的話進去。你非要我想,我也不記得自己編了什麽。要是真的感興趣,不如你自己下山看戲去。”

說著,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倒在床上翻滾了繼續。

顧承松仍站在那裏,看著她沈默不語。

回想著與鈴蘭相識之後的點點滴滴,他陡地意識到,她一直一直都在戲耍自己。

他以為她是自己的掌中之物,卻不知一直以來,被當做玩物的是自己。

自己只是她來人間一遭,尋樂子的工具罷了。

向來把別人當做玩物的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被玩弄了。

當顧承松意識到這一點後,他苦笑了一聲,顫聲問道:“鈴蘭姑娘,你到底是什麽人?”

鈴蘭聽他這樣問,停止了打滾,側臥在床上,揪住了自己的衣領。

她微微蹙眉,重覆了一遍:“我到底是什麽人?”

她很久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了。

修煉成人,學著人舉手投足,學著人談笑風生,她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其實根本只是一只妖。

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份,她長舒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怪不得自己什麽都學不會呢!原來自己根本不是人。

人間的規矩那麽多,那麽繁雜那麽無趣,她根本不想學。

她快堅持不住了。

思索良久,她起身,盤腿坐在床上,手撐著下巴,慵懶地說:“顧公子,其實我不是人。”

“……”

“其實我是花妖,還是那種修為不是很高的花妖。至於為什麽我修為不高呢,因為我光顧著修我的皮囊了,內在一塌糊塗。可我覺得我這樣做沒錯啊,女孩子不就應該漂亮一點嗎?”鈴蘭對他露出一個俏皮的笑。

她確實很美,美的讓人為難。

“你是……妖?”

“不是妖,是花妖!”她強調道,“少說一個字,會顯得我很壞。我們花妖與其他妖不一樣,我們幹幹凈凈漂漂亮亮的,才不會像那些愚蠢的動物妖一樣,頂著個豬耳朵,狐尾巴就跑出來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妖似的!”

“……”

見顧承松沒有反應,她又說了一遍:“是花妖,花妖!不是妖,你記住了沒有?”

顧承松一楞,點了點頭道:“記住了。”

他竟沒有太過吃驚,一下子就接受了她的身份。

她確實很像一個花妖,妖艷又魅惑,所以才能穩穩抓住他的心。

他望定她,挪不開眼。

她亦看著他,天真俏皮地笑。她笑起來像一個孩子,盡管她已經幾百歲了。該是因為心無雜念,才使得她沒有一絲衰老的跡象。

一陣風吹來,吹冷了她的身子,她小小地打了個噴嚏。

登時屋子裏花香四溢。

顧承松心念一動,沈嘆一聲,向她走去。

他在她面前站定,然後猛地握住她的手,傾覆上去,將她壓在了身下。

鈴蘭受到了驚嚇,像一只驚恐的小鹿,掙紮著想要逃離。

但男人的力氣那麽大,尤是此刻,欲|火焚身。

他再也不許她逃走了。

鈴蘭很快便不再反抗,她又起了興趣。她對什麽都感興趣,對什麽都毫無畏懼。

她由著他壓著自己,眨了眨眼睛問:“這也是人間的戲嗎?”

顧承松聽罷,輕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是的,但現在這只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戲。”

“我們兩人的?好玩嗎?”

“好玩的。”他輕聲回道,然後俯下身,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哈哈哈,好癢。”她縮了一下脖子,驀地對視上顧承松的眼睛。

空蕩蕩的心裏,忽然燃起一團火。

腦海裏閃過自己還是一朵鈴蘭花的時候,吊在青樓的屋檐下,看主人與形形色色的客人們糾纏在一起的場景。

他們接吻相擁,身子覆著身子,如膠似漆,纏綿悱惻。

情到濃處,主人便會呻|吟一聲,星眸微張,摟著客人的脖子,問道:“你愛我嗎?”

對方便會大聲回道:“愛你愛你。”

那麽大聲,那麽深情,深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她那時每日就喜歡看這一出戲,總會偷笑不止,學著主人的調子自言自語:“你愛我嗎?咯咯咯——”

如今她也被人覆著,才猛地意識到,呀,原來這就是愛呀!真是有趣。

鈴蘭的手不知不覺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身子很是燥熱,可嘴上卻學著主人喊冷。

“好冷,抱緊我。”她連語調都學上了,嬌聲嗲氣,叫人聽得熱血噴張。

她又使了點力氣,將他的身子勾向自己。

顧承松順勢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吻在她的雙唇上。

兩個完全不懂愛的人,柔軟地纏綿在一起。

此時此刻,愛與不愛似乎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

只要有趣就行,她只喜歡做有趣的事情,只想要開開心心的。

她現在就很開心。

她趁著他不註意,掙脫出他的懷抱。卻也不跑遠,只憑著記憶學著主人的樣子,撩得他欲罷不能。惹得他急了,才給他一點甜頭。

如此反覆,直到最後,她也受不了了,才重新乖乖地躺下。

顧承松緊摟住她,恨不能將她陷進自己的身體裏。

她喜歡他這樣抱著自己,喜歡聽他漸漸急促起的喘息聲。

緊要關頭,她忽然問道:“顧公子,你愛我嗎?”

顧承松地身子微微發抖,猛地咬住她的肩膀。

許久,才長嘆一聲,撫摸著她的額頭,溫柔道:“愛你,當然愛你。”

她聽罷咯咯咯地笑。

沒想到他的回答,與那些嫖客一樣。想來這也是一句戲詞。

笑聲未了,燭光忽顫。

陡地一瞬間,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與此同時,一只羽箭刺破窗戶,落在了他二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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