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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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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2

穿過長長的純白色走廊,我們來到了盡頭的一扇門前。袁梓摘下黑色的皮革手套,按下門上的觸屏按鈕,開口說道:

“所長,曾博士到了。”

我緊張地等待著,想象所長的聲音從門裏傳出。然而半分鐘過去,門內依舊一片寂靜。

袁梓平靜的表情上沒有一絲漣漪,又按了一遍按鈕,再次說道:

“所長,你聽到了嗎?曾博士到了。”

依舊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

會不會因為所長此時不在辦公室?我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季禮,季禮輕輕搖了搖頭,將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聲。

出乎意料的,袁梓直接把食指放到了門的指紋傳感器上。緊接著“嘀”的一聲,門竟然滑開了。我震驚了一下,旋即開始推測所長的權力似乎真的已經被架空,因為副所長竟然可以隨意進出所長的辦公室。

所長辦公室的陽光非常充沛,巨大的落地窗環繞著半圓形的房間,空曠而明亮,黑色大理石的地板幹凈得能照射出人的倒影,人走在上面能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們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地繞開地面上雪白的稿紙,我以為上面會是覆雜的計算過程或者下一步的研究計劃,然而都不是,這些白花花的稿紙上只有鉛筆畫的素描畫,都是一些意義不明的幾何體。

辦公室的正中央,有一個白色的月牙形的辦公桌,上面趴著一個人,被滿桌淩亂的稿紙淹沒了,似乎睡得很香,身體隨著均勻的呼吸緩慢起伏著,我甚至能聽到輕微的鼾聲。

袁梓走過去,一只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我就知道你睡著了。現在快起來,曾博士來了。”

那人明顯還沒睡醒,沒有一絲反應。袁梓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提高了音量:“不要再睡了,姐姐。”

等等,姐姐?我楞了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甚至連所長的性別都不知道。我轉頭看了看季禮,他表情毫無變化,似乎對眼前的一幕習以為常。

“嗯?誰來了?哦,哦……知道了。”所長嘟囔著,打著哈欠從桌子上爬起來。隨著她的起身,她身上的稿紙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我這才註意到她的外貌。同她妹妹一樣,頭發散在背後,整齊的劉海微微遮住眼眸。但她沒有穿黑色西裝,而是姜黃色的衛衣,上面畫著幾個火柴人的卡通圖案。

她先是茫然地掃視了一圈,又用手揉了揉睡得亂七八糟的劉海,撐著桌邊搖搖晃晃地站起。她的目光從所有人臉上一一掃過,在看到袁梓的臉時,她的嘴角勾起一個微笑。

“哇哦,這不是我們兢兢業業的袁梓副所長、我最最親愛的好妹妹嗎?別來無恙啊。”她笑瞇瞇地說著,一把摟住袁梓的脖子。

“你整天能不能幹點正事?”袁梓將姐姐從身上推開。

“當然,當然,我知道,正事嘛。”所長笑著擺手,“我正想和你說,我正在想你上次催我建立的新課題。”

“是嗎?新課題是什麽。”袁梓雙手抱在胸前。

“人能否在檸檬果凍裏游泳。”

“什麽?”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以為自己剛剛聽錯了,然而我隨即就後悔這麽做,因為這裏顯然輪不到我說話。

“還不夠具體。”袁梓用手抵住下巴,思考著。

“我還沒說完呢。我會建立一個粘稠度梯度,針對不同類型不同稀釋度的檸檬果凍進行調查。雖然實驗還沒有開始,但我的假設是稀釋度越高的檸檬果凍人在裏面游泳的速度就更快……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所長突然激動起來,“如果果凍的流動性太差,人在裏面根本就無法游動啊,為了克服阻力消耗的能量也會變多。”

“我去招募志願者。”季禮說。

“那就再好不過了。最好游泳技術高一點,男性和女性都要有,肥胖的和偏瘦的也要有。”袁梓說著,按下書桌上的一個觸屏按鍵,輸入著什麽。

“再加一條,對他們做一個調研問卷,詢問他們對檸檬果凍的喜愛程度。”所長又補充道,“這也是其中一個變量。”

“非常抱歉,但容我打斷一下。”我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你們這個實驗難道不會威脅到參與者的生命安全嗎?”

所有人都安靜了,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感到一陣緊張,但仍然盡可能保持嚴肅地重覆道:“不會嗎?”

突然,所長彎下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從她嘴裏聽到抑制不住的笑聲。最終她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生命威脅?天吶,生命威脅,您笑死我了,哈哈哈……”所長笑得喘不過氣,“您說得對,但是溺死在檸檬果凍裏難道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嗎?”

所長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我。她走了過來,湊近端詳了一會兒。我有些不自在地活動了一下手指,看不清她眼裏的情緒。

“他……就是你們說的新來的曾先生?”

——

“密碼錯誤。您還可以再嘗試兩次。兩次失敗後,門將保持關閉持續一小時。”

AI柔和的聲音卻讓我內心產生陣陣寒意,我擦了擦額前冒出的冷汗,轉身開始在實驗室裏踱步,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

是我回憶中的音調順序出了問題嗎?不對,常年的程序設計讓我對這種獨特元素的排列異常敏感,況且由於本身就對這個地方抱有戒心,因而一開始就有心留意了季禮輸入密碼時的音調聲。

不對,為什麽會這樣。

我拼盡全力抓住即將消亡的最後一絲意識,每呼吸一次,都會有一陣刺痛順著鼻腔傳至腦神經。如果不是音調,那能是什麽?

——

我對所長從一堆雜亂無章的廢紙中翻找出了我之前遞的簡歷的紙質版表示很驚訝。我焦急地等待著,所長不緊不慢地一頁頁翻動紙張,其實每一張紙她也就看了兩三秒,我很懷疑她是否真的在認真看。

“我看完了。”兩分鐘後所長說道,把我的簡歷推到一旁,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一只手卷著自己的一縷頭發,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想著什麽。

等了半晌,所長卻一直沒有說下一個字。磨人的沈默又持續了半分鐘,袁梓問:“所以你想說什麽?”

“啊?”所長突然緩過神來,大夢初醒般從椅子上直起身來,“他啊,”所長將二郎腿放下,用手撐著下巴看著自己的妹妹,“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對他的。”

我的心臟從來沒有這麽劇烈地跳動過,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學歷,導師評價,學術成績都還不錯。雖然工作經驗幾乎為零,但鑒於他現在還年輕,所以也不算什麽問題。”袁梓分析道,“總體資歷還算可以,如果是我的話會選擇讓他留下觀察一段時間,再看看他的表現來決定他的去留。”

“嗯。”所長閉著眼睛,非常緩慢地點了點頭,嘴角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

難以抑制的喜悅之情在我心裏綻開,但理智告訴我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問您一個問題。”所長的眼珠轉動到對準我的角度,但她的肢體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動。

那瞬間,我的腦海裏又飛快地過了一遍我已經背了幾個月的學術知識以及面試100題。

“假如,我是說假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嘴角的笑意好像加深了,“因為一個意外,您被關在了一個毒氣正在洩露的房間裏,手機沒有信號,敲門也沒有回應,但您必須在短時間內出去,否則就會死在裏面,您會怎麽辦?”

我承認那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事先井井有條的思路被攪的亂七八糟。我沒有料到她會出如此刁鉆的情景類型題,乍一看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這裏面的人大概率是死在裏面。

“這個門……它是用什麽上的鎖?”我嘗試在混亂中抓住一絲具體的細節,盡量將方向往我擅長的領域帶。

“如您所想,密碼鎖,比較原始的那種。”所長擡起手,開始欣賞自己的指甲,“畢竟那是個廢棄的生物實驗室。”

“那樣的話,我想我會嘗試破解這個密碼鎖。”總算抓到一點方向,我趕忙順著這個感覺回答,“我對傳統的密鑰系統有一定了解,這是一個實驗室,對嗎?那這個密碼鎖大概率是關聯著這裏的某臺計算機,來應對緊急情況。我首先會關註信息翻譯系統……”

“啊可以了可以了,技術細節我不想聽。”所長一蹬桌子,將自己踢出一米遠,然後將椅子轉過去背對著我們。

“所長?”見她又半天不說話,袁梓無奈地又叫了一聲。

“嗯?啊,哦。”她擡了擡手,眼睛依然盯著窗外發呆,“你們有沒有發現外面花園裏的喜鵲變胖了?我看它們幾乎都飛不起來了。”

“我下午可以去調研一下生態環境組工作人員設計的鳥食成分表。”季禮說。

所長笑了一聲,“不用了,我想只是因為昨天晚上下了雨,它們的翅膀被淋濕而變得沈重的緣故。”

“所長,關於曾博士……”袁梓提醒道。

忽然,所長從椅子上站起,巨大的沖量又使椅子往後滑了四五米遠,她打了個哈欠,微微側過頭來,處於背光處的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帶他去見劉嘉和楊雨欣。”

——

“密碼正確。”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股劫後餘生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內心緊繃的弦終於松開,我感到四肢因為緊張的消散而變得無力。

果然,密碼的關鍵不在於數字,而在於頻率。

不同於傳統意義上的數字密碼,這個密碼鎖雖然顯示屏上顯示的是數字,但只有按照短-長-長-短的頻率按數字才算密碼正確。至於數字是什麽其實不重要。這種設計我之前也有所耳聞,但因為不太好操作而流傳不廣。其實它防範效果很好,具有迷惑性,一般人的思路很難破解。

我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按的,畢竟仔細回憶也能發現,季禮當時按密碼按鍵時的頻率很獨特,能聽出來他在有意控制自己的頻率。沒想到真的是我想的那樣。

我如釋重負,跪倒在地面上,等待我面前的這扇門滑開。

然而門卻遲遲沒有打開,依然嚴絲合縫地閉合著。

預感到事情不對勁的我緩緩從地上站起,顫抖著身子湊近密碼顯示屏想看看出了什麽問題。就在這時,密碼鎖的顯示屏突然變得血紅,發出的熒光一閃一閃的,上面的黑色粗體字格外醒目。一個AI聲音不斷重覆著:

“機器故障,機器故障,機器故障……”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宕機了,巨大的沖擊力讓我一時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或者說我身體的保護機制讓我不願意相信眼前這一幕。

“不,”我耳語道,同時輕輕搖了搖頭,“不不不不不不不!別這樣!”

我崩潰地抱著密碼鎖的顯示屏,一下又一下地用拳頭敲打著它,然而它紋絲不動,依然倔強地忽閃著熒光,一遍遍重覆“機械故障”的提示音。

“我明明已經輸入了正確密碼!”我嘶吼著,一拳砸在了門上,發出重重的“咚”的一聲,“快放我出去!”

雖然知道這沒有用,但我已經無暇顧及那麽多,只是單純地宣洩自己內心崩潰絕望的心情。我不停地用拳頭砸門,用腳踢門。最後情緒崩潰的我一腳踢翻了旁邊的實驗臺,紙張,鉛筆,燒杯等小物件撒了一地。我瘋了似的抓起旁邊的杯子,厚重的書籍,花瓶,往門上扔。隨著各種清脆或沈悶的聲響,門卻紋絲不動。

大鬧了一番後,筋疲力盡的我在原地喘著粗氣。隨即又是一股劇烈的頭痛如同洶湧的海浪般開始在我的大腦裏激烈地翻湧,伴隨著尖銳刺耳的耳鳴,以及眼前越來越模糊的視野,我倒在了地上。

我真的會死在這裏嗎?這個想法又出現了。這一次我沒有打消它。

我最後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我即將葬身於此的廢棄實驗室。那個玻璃圓柱體依然令人心裏發毛地矗立在那,我的視線裏已經有了重影,使它在昏暗的燈光下仿佛一個幾何符號。

我的腦子裏閃過了一個瘋狂的想法。換作以前我絕對不會這麽做,但此時我已經被逼上絕境了。

“反正橫豎都是死。”我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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