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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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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雖過了這麽久,可每每聽到顏端的聲音,墨同塵的眸底還是會起波瀾。

他從桌上的糯米荷包上擡起視線,越過眾人,看著顏端披著半身溫柔夕照斜輝,目光堅定地朝自己走來。

烏鶇等人見顏端來了,忙起身,恭恭敬敬站成一排,立在顏端身側。

只有柳淩,咬著半口雞肉頓在那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見墨同塵起身,也慌忙跟著站起來。原想著裝傻充楞,就當沒聽到顏端方才的問題。誰知顏端還沒完了,眼睛雖說自始至終盯著墨同塵,冰冷的話卻還是結結實實又朝自己砸了過來。

“柳公子整日和阿塵一處,怎麽這不著邊際的小道消息,倒是靈通得很?莫不是阿塵用功之時,你卻在學中到處結交、與人閑話?”

這明顯是在說自己不務正業了。

“……我,並不是。我也在用功讀書來著。或許是在學中久,比同塵結識的人多,知道的也多些。顏公子覺得有什麽不妥麽……”

柳淩支支吾吾,聲音越來越小,氣勢也越來越弱,後幾個字聲如蚊吶,簡直成了自言自語。原本想質問對方的話,說出來竟成了卑微祈求對方原諒的歉語。

烏鶇新搬來一把椅子,正試量著往哪放,還好他們東家遞來一個眼神。

顏端挨著墨同塵坐了,眼神柔和地將手中木鑲螺鈿食盒放在墨同塵面前,輕輕頷首,示意對方打開看看。

一旁的阿禾上前開了食盒,端出兩碟小事放在案上。

墨同塵看去,是一碟齊整豆糖,和兩塊白糯清爽的定勝糕,明白這是顏端新做的小食樣品。他將豆糖小碟遞與阿禾,讓他與大家分食。自己則取了一枚定勝糕,在顏端輕柔的目光中輕咬一口,軟糯清香,中間霜糖櫻桃酸甜適宜,甘而不膩。

墨同塵又吃了一口,眼角灣著笑:“這糕點真不錯,午後請堤壩上的鄉鄰食用,不僅助益體力恢覆,吃上一口,心情也能變好許多。”

“當真?”聽到墨同塵給出如此高的評價,顏端面上雖未表示,聲音明顯輕快起來,“若你喜歡,那我明日再做一些,著人給你送來。”

看到墨同塵應允的眼神後,顏端轉身看向柳淩,像是從方才的插曲步入正題,不過陡然換了副語氣。

“此前,柳公子因被莊珩及他的鷹犬欺辱,才同阿塵住在一起。既然莊珩許久都不出現了,柳公子,還要繼續在這住下去?”

語氣之冷還在其次,這話聽得人心冷到哆嗦,至少柳淩覺得,自己從初夏猛地被甩入了凜冽寒冬。

這是要趕自己走?!柳淩一下楞住了,拿在手裏的糯米荷包早忘記往嘴裏送,更忘記收回去,就那般直直停在半空。

半日他方緩過神來,一臉無辜地看向墨同塵,瑩瑩淚花噙在眼中,若是此時墨同塵也動了讓他走的念頭,哪怕半分,那淚花便能瞬間決堤。

墨同塵知道柳淩生活容易,突然搬出去保不齊又回到此前的水深火熱,而且兩人住得好好的,又相安無事,何必趕人走。當然此時若自己強行攔在中間,說不定事與願違。他未急於表態,而是先用碟子取了一個糯米荷包遞至顏端跟前: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阿端快來試試我們新做的這糯米荷包如何。”

阿端?!

烏鶇與阿禾對了個莫名其妙的眼神,這兩人何時稱呼得這般親近了?以至於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墨同塵叫的是誰。

墨同塵見顏端盯著這荷包似乎不知如何下手,忙親自挽袖上前,荷葉翻解間,一方盈潤香糯的米團,映入顏端眼眸。墨同塵深知他脾性,斷不會如他們一般捧起荷葉直接吃,於是將一把木匙遞了過去。

這糯米荷包的香氣縈繞在鼻間,但顏端並沒有即刻手持木匙去取食品嘗。木匙抵上指腹,略帶薄繭的手指輕輕婆娑著木柄。

顏端知道墨同塵這是要為柳淩求情。

為了柳淩,他不僅能當著一眾小廝喚自己“阿端”,當然這個稱呼自己自然是歡喜的,還滿臉堆笑主動示好,親自為自己剝蓮葉。不過顏端並沒有就範,他看看木匙,看看糯米荷包,最後將目光落回墨同塵臉上。

墨同塵低頭笑了下,心想這塊木頭竟然還動起了心眼。他先側臉同柳淩遞了個眼神,又笑著同顏端道:“柳兄入學比我早,學中事幫了我不少忙呢。近來柳兄的文章做的也好,昨日那篇關於開疆拓土還是安穩治世的策論,得到先生的大力讚賞。我們需要互相探討,彼此學習,共同進步才是。”

“互相探討?彼此學習?”顏端若有所思地看著二人,“你們在同一學堂讀書,難道學中不可以互相探討,彼此學習?”

柳淩眼神飄忽,心中更是慌慌,看來顏端是鐵了心要趕自己走。他使勁揪著自己的衣角,一時竟慌不擇言地起來:“學中自是也會探討學習,只是每日回來後,也會一處讀書到深夜……”

“哦?你們日日一處讀書……到深夜?”

冰冷的恨意浮上眼底,甚至帶上敵意。顏端繼續摩挲著木匙柄,因為用力,指節已經泛起白。

柳淩這話聽得墨同塵一身冷汗,差點跪地念佛。心想柳大公子、柳大祖宗,沒有的事可別渾說!我們確實有過那麽一兩次夜間探討的時候,但你不要誇大其詞呀!在一個直性子的呆子面前這般講,他不想歪了才怪。原本他就想著將你趕走,你再多說兩句,小心他殺心都能起來。

瞅著勢頭不對,墨同塵一把扯住顏端的袖子,盡可能多地堆上笑意:“阿端先嘗嘗這糯米荷包,涼了就不好吃了。其實呢,柳兄有些言過其實。除了學中,若某一日回來得早,也是會就先生教授內容交流一二,烏鶇和阿禾有時還能跟著討論一番。對吧?”

一旁的烏鶇正看著拉住他們東家手腕袖口的手,那可是冷若冰山的東家呀,往常三尺之內不留活物,此時竟任由人扯著自己衣袖,還是當眾。他正在那出神,忽地聽到自己名字,楞了一下,擡頭見墨同塵正看著自己,似乎在等什麽答案。

能讓他們東家一改常態,說明此人並非常人,順著他就是了。他馬上收回神,只記得方才對方話語結尾有個“對吧”,便滿口應著:“對對對,確實如墨公子所言。”

見顏端還想說什麽,墨同塵決定先發制人,他松了扯住袖口的手,抱臂向後靠在椅背上,乜著眼看顏端:“顏公子怎地一口也不嘗?是嫌棄這糯米荷包?還是嫌棄我們在這忙前忙後忙了一下午、專門替顏公子做小食的人?”

方才墨同塵扯住自己衣袖,這種不避嫌的行為,雖說很是欠妥,但顏端卻莫名覺得很受用。加上烏鶇等人隨侍左右,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可他一想到有一個生人每晚同墨同塵睡在同一屋檐下,心中就是很不自在。

現下好了,不待他再次發出逐客令,墨同塵這已經擺上要當面同自己開戰的架勢。

接上那冰冷的眼神,顏端心頭不禁一顫。若自己強行將柳淩趕走,看樣子阿塵是不會罷休的。他方才連稱呼都換了,喚自己什麽顏公子。這是要同自己生分了麽。

不論對面是多麽強悍的敵人、多麽險峻的難關,顏端從未生過一絲畏縮或恐懼。但眼前人只一個眼神,卻讓顏端有種不戰而敗的感覺。就莫名緊張。

顏端摩挲著指腹,用木匙挑開荷包一角,瑩潤米粒裹著雞肉和瑤柱的清香,冉冉撲來,吃上一口,鮮、 香、糯潤,唇齒生津,意猶未盡,稍稍撫慰了下顏端心中那根緊繃的弦。

“這糯米荷包,甚好。”顏端品嘗荷包的空檔,在自己原本就不富裕的哄人經驗匣中來來回回翻騰,好不容易搜出幾句,用自己並不擅長的語氣說道,“阿塵說笑了。我感激尚來不及,哪裏敢有嫌棄之說。這糯米荷包,就作為此次提給熙之先生的主推食物。”

剛才墨同塵放狠話,插手往椅子上一靠,一旁的烏鶇委實是捏了一把冷汗。

墨公子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麽?您在挑釁東家呀!

東家何許人也!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烏鶇從未見誰敢當眾不給他們東家面子的。就算是此前囂張跋扈如那侯府小世子,也未敢這般跟東家講話。

眼前這墨公子可好,不僅拿酸話威脅,還甩了臉子。

正當烏鶇考慮若二人真動起手,自己和食肆小廝到底是幫著東家,還是向著對家時。震掉烏鶇下巴的一幕,活生生塞到他面前:他們東家不僅軟語相迎,還一口氣吃完一整個糯米荷包。誰知那墨同塵不依不饒又開了一個荷包,說若真心喜歡,就再吃一只。

他們東家竟像被下了降頭一樣,非常聽話地,真、就、再、吃、了、一、只!

真是……真是說不出的震驚和夢幻。

烏鶇真心懷疑他們東家被什麽附了體,或者眼前根本就不是他們東家。對了,賬房劉先生上個月還去城南白雲觀求簽來著,說靈驗的很。若這個月劉先生還去觀裏,定讓他請個道士來食肆做場法事,給他們東家叫叫魂。

烏鶇要請道士的事,顏端並不知情,他此時正端雅吃著糯米荷包,但他所有的心思,卻在藤桌之下。

無人察覺之處,墨同塵的鞋尖正試探著踢開那雅正的勁裝衣角,探到顏端的腿側,假裝不經意地輕輕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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