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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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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墨同塵同來到食肆,聽聞顏端在閣間,午後便沒露面,便轉至後院。

路過廚房廊下,裏間小廝邊處理食材邊閑話,“東家”“小世子”等幾個字眼,絆住了墨同塵,他趁烏鶇去閣間傳話的空檔,等在芭蕉樹下聽了一耳朵。

一個說:“那莊侯府的小世子,可有段時間沒來了。上次還是我去許園送的菜,得了不少賞錢呢。”

另一個道:“自己知道便好,休要再提那許家的園子!這才落成多久,便要脫手了。我表哥在牙行做事,聽說滿淇州的莊宅牙行都不敢接……八成是犯了事。東家可並不希望和什麽侯府權貴走得太近。”

墨同塵並未聽說許園之事,但莊珩是在周先生處讀書的,此前曾當街與他產生過齟齬,原以為學中相遇對方會再生事端,誰知竟一直未見那莊珩。

同窗中有愛傳閑話的,柳淩聽到過幾句,便八卦與墨同塵聽,說是因為新得了一個廚役養在內宅。人家是君王不早朝,他是逃課不入學。近來那廚役忽的沒了,侯爺更是將他一頓好打,他便告了病假,關在府中正兒八經養起病來。傷筋動骨一百天,估計還有一陣子才能來學中。

墨同塵有些疑惑:“莊珩怎麽說都是世子,那莊侯怎會因一個廚役就發了狠?”

“我也是聽來的……”柳淩左右看看無人,壓低聲音,“都傳這莊珩愛慕一家食肆的掌事,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便在府中廚役中挑了個清秀小廝,裝扮成那掌事之人模樣,日間為他調羹弄湯,夜裏麽……便那什麽。”

“哪什麽?”墨同塵剛想問,忽然明白過來是什麽,怕柳淩再解釋下去兩人都尷尬,忙慌亂點頭。待轉念一想,又覺哪裏不對,“權貴之家,爬上主子床榻之事也不算少。若你情我願,侯爺也不必動如此大的肝火吧。”

“問題倒不在你情我願,而是這小廝呢是從許園帶回去的,不僅懂得媚術,也有點子功夫在身上。聽說有一晚在侯爺書房伺候時,不小心打破一個琉璃盞,當時還驚動了府內侍衛,對外只說是這小廝心存愧疚刎頸死了……當然真相是不是,就不好說了。反正後面有了莊珩的這頓打。”

墨同塵若有所思,不待他思出什麽結果,柳淩又告訴了他更炸裂的信息:“你道那小廝裝扮的是誰人模樣?對!就是塵端食肆的那個顏端。”

心中最想閃避之事,偏偏遞到你面前。

柳淩見墨同塵神色不對,忙補充道:“這也不算什麽稀奇事,自打這塵端食肆火起來,這位掌事人也成了淇州城的風雲人物。現在效仿這顏掌事已成風潮,你不見滿大街戴面具的都多了起來麽!”

柳淩不知道有沒有寬慰到墨同塵,就像墨同塵不知道顏端對莊府小廝之事知不知情。

有關此事,顏端其實知道的更多、也更細。

比如,除了面具、衣衫,莊珩還自制了馬鞭、嚼環等物,那小廝也是個專業的,每夜與莊珩深度摸索探討,哄得其不知今夕何夕。

此事莊府內院大多知情,但事不幹己,沒人去多嘴。好巧不巧,那夜這小廝卻一不小心“跌”在侯爺書房前,還撞開了門,未及爬起身,便聞身後喊聲一片:“抓刺客!保護侯爺,抓刺客!”

那小廝還要辯解,不知身上何時多了侯爺的上報朝廷的親筆書信。

侯爺震怒,得知這小廝是許園舊仆,怒上加怒,訓斥自己兒子不爭氣,在家胡鬧也就罷了,竟還眼盲心盲,去外胡亂結交,還膽敢帶回家來!從來不知禍起蕭墻四個字怎麽寫。

後面墻倒眾人推,那小廝沒見到第二天的太陽,莊珩也半個月沒下來榻。

事發第二日清早,顏端便得知此事,他氣定神閑地搖著盞中清茶,似乎一切盡在他預料之中。

那日食肆內一切正常,只是按顏端的吩咐,每位來食肆的客人都免費送了一碟果品。

但那日夜幕時分的雨異常狂暴,而在那場雨中逆風緩緩歸的顏端,更是驚住了目睹那一幕的所有人。沒人知道他從哪裏來,更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麽。

往常日暮時分,顏端會在隔間飲茶,但那日的清茶,換成了清酒。

一壺進喉,胸中空了許久的那塊斷崖,似乎揚起了沙塵。崖風細細吹,顏端在那烏雲壓頂的日暮信步閑游。

等他擡頭認出自己所在何處時,便不請自入,擡腳進門,繞過抄手游廊,徑直走向那廊下酣然入夢的墨同塵。而此時,心中斷崖上吹起的風,也似乎找到該有的歸宿。

風止,塵靜,玉蘭花樹的陰影,覆上墨同塵的眉眼。

墨同塵搬出塵端食肆,顏端的心便沒安定過片刻。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也帶給顏端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尤其夜深人靜時,向來一覺天明的顏端時常莫名驚醒,走至外間,看著空空如也的坐榻,心中空空一片。

或許墨同塵知道自己心口刀傷的真實來歷?或許墨同塵就是時常浮現心底的模糊身影?

每每想到這些問題,顏端額角便炸裂般疼痛。他坐在榻上,唯有一抹斜月陪他靜默良久。

而一到此時,他便不由自主會想墨同塵在做什麽,能否安眠?新居是否習慣,是否需要添置什麽?

派去的眼線次次都說一切都好,都好便好,顏端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可那日顏端得知墨同塵帶了人回來,庭中樹下相談甚歡,連派人送他的松蘿茶都沏給了人喝。

顏端終於坐不住了。

玉蘭樹影下,墨同塵窩在廊椅裏,沈沈睡著。顏端是因這兩樹玉蘭開得好,才定了這個院落,遺憾的是墨同塵沒看到今春玉蘭的風姿。

只能等明年了。顏端兀自將墨同塵在此處的居住時間延長到明年。

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眼前人令人迷醉,顏端想也沒想就將人抱了起來。

後來的事,可以說他借了酒醉的幌子,也可以說他早有預謀,而這預謀或許已壓在心底很多年。

*

烏鶇敲響閣間房門,說墨同塵來訪時,顏端正在案旁研制他的琥珀霜糖。

“嗯。”

顏端淡淡應了聲,從穿衣鏡中看下氣色,又扯了下鬢角碎發,若無其事仍回到案臺旁,按結塊大小,將霜糖分裝在不同壇子內。

隨著輕輕一聲“吱嘎”,墨同塵關門入內,繞過屏風,卻見顏端正背對自己站在案臺旁,手中分揀些什麽。

閣間擺設一如從前,可眼前人卻難得地以背示人。

墨同塵緩步走上前,選了個不即不離的位置站定,聲音盡量保持自然:“……聽說顏公子近日病了。”

堅實的背影帶著那倔強的影子,像是聾啞了一般,仍在原地擺弄他手裏的東西。

“明日我讓阿禾送些紫蘇桃葉姜茶來……”墨同塵扯了扯袖口,長出一口氣,“……顏公子既然在忙,那墨某不打擾了。”

堅實的後背看不到墨同塵眸底的落寞,而轉身準備離去之人,也不對那直耿人心底的翻江倒海渾然不知。

墨同塵搖搖頭,又輕嘆口氣,慢慢轉身,正要往門口走,身後人卻開了口:“已經好了,勞墨公子掛心。”

冷言冷語,果然還是那副欠揍模樣,真真討人嫌。

墨同塵那日並未想讓他淋雨回去,奈何等他反應過來,再追出去時,早沒了人影。顏端素來體強魄壯,一點風雨應該不成問題,不料卻病了:“……是那日淋了雨麽?”

片刻的沈默,一顆琥珀放糖夾在竹鑷中,被案前人細細打量:“人吃五谷雜糧,豈有不生病的?”

墨同塵見對方語氣雖淡,底氣倒還如常,料定已無大礙,只是心情不太好,便想告辭出去:“那顏公子註意休息,益於身體康覆。”

“墨公子是在關心顏某?”三塊琥珀霜糖落入罐中。

不關心你,能巴巴跑了來?墨同塵心裏翻了個白眼:“我是怕你……病壞了身子。我和阿禾的日常用度,又能指望誰?”

“原來墨公子這樣功利。今日不是來探望顏某,而是來看孔方兄的。是顏某自作多情了。”顏端仍然保持背對的姿勢,“顏某既然答應了墨公子,銀錢自不會短了一分。”

一陣長長的沈默,房間內只剩兩條隱隱的呼吸線。

連燈臺上的燭蠟都不會讀空氣,一點亮光直直向上,連個燈花也不爆。墨同塵想找個理由剪下燭花,來打破這尷尬到蒼白的一幕,都無從下手。

顏端自知自己話說重了,手中竹鑷頓住,慢慢轉過身,剛要對上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卻見墨同塵帶著些慌亂地移開視線。

半透明的罐體透出些琥珀光澤,見墨同塵目光追著糖罐打量,顏端將罐子向一旁推近些,對墨同塵挑了下眉,算作邀請。

墨同塵自是明白,對嘴硬脖子硬的顏端而言,這就算是道歉了。墨同塵領情,走到近前,隔著罐子看了看:“顏公子這是在制作什麽?”

“糖。”顏端夾起一顆,遞到墨同塵面前,“琥珀霜糖,新制的。挑一些出來,等過些日子釀幾壇梅酒。”

不規則的霜糖晶體在燭火下,閃著琥珀色的柔光。墨同塵盯著顏端的眼睛,品著對方神情,慢慢將那一顆糖,含入口中。

“甜嗎?”顏端抿了下唇,等著這第一位客人的反饋。

墨同塵將糖抵在腮側,乜斜眼,打量前人這一本正經的冷面君子模樣的顏端,忽地踮起腳尖,在對方唇上輕輕印了下:

“……人,更甜。”

涼涼、軟軟的,帶著隱隱的木質香。

這是鬼迷心竅的一時興起,更是處心積慮的蓄謀已久。

墨同塵不確定對方作何反應,轉身正要跑,忽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困入那結實的臂膀。

“怎麽,墨公子輕薄了人,就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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