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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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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天牢裏黑黢黢的,僅有的幾盞煤油燈微弱地亮著,火苗被風吹得飄忽不定。

沈天倚靠在散發著惡臭的蒲草團上,身上的麻衫濕漉漉的。他扯下幾根蒲草,抹去上面的臟汙,三兩下紮了個草螞蚱。他走到妹妹身邊,將草螞蚱遞給她,“囡囡,你哥我的手藝沒變差吧?”

女子沒理他,隔著鐵欄向外面望去,幽幽嘆道:“那位大人曾允諾過,要幫我減輕刑罰,也不知是否還作數。”沈天隨手將草螞蚱擱置在一旁,嗤笑一聲,“你居然還想指望這狗官,他要是幫了你才是真的見了鬼。”女子撇撇嘴,嘀咕道:“你不也是在替那些狗官辦事嗎?”沈天沒聽清,繼續在那高談闊論。女子懶得理他,靜靜靠在墻邊閉目養神。

片刻後,一陣腳步聲傳來。女子睜開雙眸,警惕地朝外看去,隱隱約約瞧見獄卒提著燈籠,領著一個披著深灰色鬥篷的人向他們走來。獄卒掏出鑰匙打開門,畢恭畢敬地請他進去。

那人放下帽子,露出一張與陳落禛長得三分相像的臉,問候道:“許久不見了,二位近日可好?”沈天冷笑道:“確實很久不見了,那日狗官傳人證上來時,我原以為會見到你。”他怨毒地盯著那人,“沒想到公子將自己摘得一幹二凈,隨便找了個人當替罪羊,把我們送進了天牢。”

那人也不惱,示意獄卒端進來一桌酒菜,溫和笑道:“你們進天牢難道不是因為謀害皇嗣嗎?與我有何關系。恰好今日我得了閑,特帶了些京中特有的吃食來看看二位。”沈天瞥了眼桌上的菜肴,豐盛異常,正是一餐送行飯。他知道自己免不了一死,也沒了畏懼,當下一腳踢翻木桌,壓低聲音道:“我們兄妹二人替你們辦事,不僅半分好處沒有撈到,現在還要被送上斷頭臺,你說有沒有關系?”

言語中的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男子壓根沒在意他的威脅,只看著絳色袍角上沾染的菜湯,眉間微不可查的一皺。他將沈天雙手扭至身後,毫不客氣地踹在他的膝彎上。

沈天幾日未進水米,沒有半分反抗之力。他悶哼一聲,直挺挺地跪下。

男子扯著他的頭發,將他往地上按去,原本溫和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涼意,“舔幹凈。”沈天面上糊滿了湯汁,拼命掙紮著想要逃脫他的桎梏。女子上前拉著男子的衣袖,急道:“哥哥一時糊塗做錯了事,公子消消氣。”

男子輕嗤一聲後松開手,擡腳踩在他的背上,刻意碾了碾。

沈天發出一聲悶哼,咬牙問道:“我兄妹二人在你父親眼裏算是棄子了吧,你來這裏到底想要幹嘛?”男子輕笑一聲,從袖間取出兩匹白練扔在地上,“來讓黑白無常少些負擔。”

沈天雙眸驟縮,盯著白練許久後故作輕松地笑道:“公子怕是說笑了,還未三堂會審呢,您就急著來定我二人的生死。”男子撫平衣袖上的褶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女子見勢不對,忙不疊攔住要發作的兄長,跪下好聲好氣地求道:“我兄妹二人自爹爹走後不久便為主上辦差,這麽些年一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您放我二人一馬,小女子感激不盡。”

男子沈默不語,似是在考慮此事的可行性,半晌後冷淡道:“沈天,你這妹妹可比你會處事。”他似是吊人胃口般頓了頓,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我要你這感激有何用?試想一下,肆意毀壞山林的狂徒在獄中幡然醒悟,帶著滿腔悔恨自縊於天牢。此事若是傳出去,該是多麽大快人心!”

沈天眼中剛亮起的光芒霎時熄滅,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時不知是該罵他無恥還是說他不義,想了許久,最後只憤憤憋出兩個字,“瘋子!”

男子眉眼帶笑,微弱燭光為他本就溫潤的面龐覆上一層玉色。他拾起地上的白練,迅速綁縛沈天雙臂,耐心十足地說道:“當然了,你要是不願意自行了斷,我也不介意出手相助。”

說罷,他輕飄飄地擡手喚來門外獄卒,低聲囑咐幾句,隨後走出囚室。

沈天看著向他走來的氣勢洶洶的獄卒,準備用武力抵抗,可還未等他付諸行動,便被獄卒死死制住。

他清晰地感受到細軟的白練慢慢纏上他的頸間,窒息感自咽喉蔓延至全身。他扯著白練往外拽去,雙腿無力地蹬著。無邊的黑暗慢慢吞沒了耳畔妹妹不成調的嗚咽聲,將他的意識也一並席卷。

許久,幾個獄卒將兩具冰涼的軀體隨意放在潮濕的蒲團上,清理好一地狼藉後按著男子的吩咐去將沈氏兄妹自縊的消息上報。

辰時,聽政結束,眾臣魚貫而出。

仆役走到刑部右侍郎成歡身側,附耳低語幾句。成歡霎時面色大變,匆匆向馬車走去。一旁的官員奇道:“成大人性情穩妥,這是怎麽了?”話還未說完,餘光便瞥見駱珣也步履匆匆,他不解地搖了搖頭,“連著最知禮數的駱大人也如此......”

駱珣飛快地竄上成歡的馬車,開門見山道:“成兄可是要去天牢?”成歡被他嚇了一跳,“你在眾臣面前這般冒失地上了我的馬車,就不怕陛下忌諱?”說罷,他又搖搖頭,“你這幾日幫太子殿下奔走,應該也不怕這些。不過,你怎知我要去天牢?”

駱珣解釋道:“我來上朝的路上聽聞街邊百姓說牢裏死了兩個剛關進去不久的重犯,想著許是我和殿下押送進京的那二人,特來和成兄一道去看看。”成歡輕嘆一聲,“沒想到消息散播地如此之快......死的確是沈氏兄妹,此二人與你先前差事有關,也罷,一並去吧。”

談話間,馬車已停在天牢階前。

二人下了馬車,獄卒一邊領路一邊匯報道:“張仵作說此二人血液不凝、舌部半露,是自縊而亡。房內除屍身外只剩兩匹白練和一只草螞蚱,捕快大人們已經開始查了。”駱珣問道:“我記得他們兩個剛進京時一身麻衫,這白練是哪兒來的?”獄卒回道:“這正是奇怪之處,昨夜當值的兄弟並未發現有閑雜人等進來。”

成歡面色不算好看,在他刑部管轄範圍,有人竟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一貫以守衛森嚴著稱的天牢,並取走兩位重刑犯的性命。

到了那間牢房前,他看著地上兩具蓋著白布的軀體,恨道:“這賊人膽大包天,我定要將他羈押!”

駱珣皺了皺鼻子,“成兄,你可有聞到一股肉味兒?”成歡微怔,隨即否定道:“駱大人說笑了,牢獄中只有清粥饅頭,哪來的肉味?”獄卒解釋道:“之前捕快大人們帶著的搜捕犬一直沖著這兒狂吠,他們檢查過後發現地上確有幹涸的豬油。”成歡看著駱珣,心下訝然,這是什麽狗鼻子。

駱珣撇撇嘴,腹誹道:“殺人前還給吃餐飯,可真體貼。”

他走進牢房,掀開白布仔細觀察著,雙目凸起,頸間還有勒痕,是死於白練不錯,“成兄,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成歡蹙眉,“無論如何,先呈報聖上,我回衙門看看這種情況有無先例。其他的或許還要等候陛下諭旨,這狂徒是肯定要抓了,接下來怕是又要數日不得眠。”

駱珣冷笑一聲,“我倒是知曉一些。沈氏兄妹非法開采、冶煉礦藏時與一人有過往來,那人或許怕他們說出不利於自己之事,就幹脆來此解決禍患。”成歡問道:“是何人?”駱珣聳了聳肩,“婁息郡大旱之始自京城去的,是個商戶,現在就在天牢裏。前幾日我去戶部查了,發現確有其人,且身世清白。”成歡輕嗤一聲,“這人倒是手眼通天,還特意編出一人來混淆你我視聽。”

駱珣狀似無意道:“殿下曾想提審那商戶,孰料回來第二日便被......”成歡唏噓道:“殿下於斷案審犯一事頗有天分,可惜......罷了,臣子不該議論這些的。”他頓了頓,喚了駱珣的小字,“伯玗,你我太學館同窗一場,有些事我說了你也莫要怪罪,你年少中舉,前途一片大好。太子殿下如今是眾矢之的,你為他奔走沒有好處。”

駱珣光棍地笑笑,“成兄好意我心領了。太子殿下光風霽月,是上天予我朝的珍寶,我不忍見他被奸人陷害。”成歡拍拍他的肩膀,“我言盡於此,你好好想想吧。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翻翻卷宗,大理寺的要是來提人,我還要簽署文書。”

他搖了搖頭,轉身往外走去。

他一走,駱珣便斂了笑,滿面愁緒地拿出一張信箋。這是陳落禛昨夜偷偷讓人送出來的,款式與那日郡守府內看到的一致,上書幾字:“閻羅已至,狂子失命。”後面還跟著一張小紙箋,上面是陳落禛的囑咐:“靜觀其變、引蛇出洞。”

駱珣長嘆一氣,將小紙箋小心折好後放入腰間的荷包中,把信箋放進袖間的暗袋後走出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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