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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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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

雙笙將陳聽宋放在床上,“李公子,勞您下樓去打盆冷水,再去藥鋪抓些藿香來。”片刻後,李壑端上來一盆涼水後立即跑去藥鋪。雙笙仔細凈了手,帶了些巧勁兒去掐他的人中和合谷穴。

陳聽宋悠悠轉醒,“雙笙先生,我這是怎麽了?這是哪兒,不是說要帶我去見你們主上嗎?”雙笙回道:“殿下,您中暑了,這兒是郡城內的一處客棧。您先歇著,我去給您端碗綠豆湯解解暑。”陳聽宋疲憊點頭:“多謝先生了。”

雙笙一出門,那原本躺著的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就立馬起身下床,打開窗朝下看了看,街上並沒有什麽人影,這間房也只在二樓。

上天庇佑,他咬咬牙,單手撐住窗沿翻身而出,將要落地時蜷縮手腳滾了幾圈才停下,衣服被蹭破了,裸露在外的皮膚滲出血絲,火辣辣的。起身時一陣劇痛襲來,他知道,傷口又開裂了。但是他逃走的事情隨時會敗露,城中不知有多少他們的耳目,他不能浪費時間在舔舐傷痛上。

他拭去嘴角的血跡,,忍著暈眩與疼痛進了客棧旁的一家衣鋪。

鋪子裏只有一個老嫗,她瞇著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小囡出門了,儂先坐坐。”陳聽宋勉笑道:“婆婆,我不買東西,就不坐啦。您知道朝廷發粥的地方在哪兒嗎?”老嫗瞇眼想了想,答道:“我曉得的,你出門後左拐,然後一直往前走,在茶館那裏右拐,再走兩步就看見了,在土地廟那兒!快去,餓壞了可不得了的啊。”他笑笑,“謝謝婆婆。”

隨後,他想擱下點東西作為謝禮,在身上摸索了片刻後發現不僅沒有一分銀錢,連玉墜也丟了。昨日睡下前玉墜分明還在,他仔細回想著,明白了玉墜的去處,笑了下,順著老嫗提供的路線趕往施粥點。

越靠近施粥點,他瞧見的行人就越多。與他不同的是,那些行人蠟黃的臉上除了被炙陽烤出的熱汗外盡是漠然,黑黢黢的瞳孔中映射不出任何事物。他們黑瘦的軀體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動著,靜默地朝那裏走去,相互間沒有任何交流,似乎腦海中便只剩下“食物”二字。看到這些,陳聽宋的心沈到了谷底,或許李壑說得對,他們確實不是好的治國者。

當走到破廟前時,短暫的安靜突然被打破,人群聳動著向粥棚前湧去。陳聽宋嚇了一跳,慌亂間被擠到了最前面,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擦破了皮。入目是黑底皂靴,一雙修長幹凈的手伸過來扶他,道謝還未出口,便聽見那人驚訝道:“莫要擁擠,大家人人有份......三殿下?!”陳聽宋驀地擡頭,錯愕道:“駱大人,你怎麽親自在這兒,我二皇兄呢?”駱珣抱起他,“臣在這兒施粥。”他隨即吩咐旁邊一人道:“你去通知太子殿下,說三殿下找到了。”

駱珣抱著他往廟裏走,哄道:“外邊天熱,殿下先屈尊在裏面待著,太子殿下很快就來了。臣還要去看著手下人施粥,您有事就讓人來尋我。”陳聽宋點頭,乖乖坐在破蒲團上。

半晌後,陳落禛沖進土地廟,一把抱起陳聽宋,仔細查看著他,“阿雋,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陳聽宋一看見他,便徹底卸了防,強忍著的疼痛一絲絲蔓延上來。他抽噎道:“二哥......痛......我好笨啊......玉墜丟了......”陳落禛心疼地抱著他,“阿雋乖,等會兒回了驛館後我讓隨行太醫給你看看。莫管玉墜,回宮再給你做一個。”

陳聽宋伏在他胸前,添油加醋地哭訴著這幾天的遭遇。

陳落禛問道:“據你所說,這些人是要謀反,他們還在郡城內?”陳聽宋點點頭,回道:“有兩個人在那家客棧,那個清秀的一手好醫術,待我也蠻好,我允諾過,若是他願意,便可進太醫院。但是另外那個有胡子的,出言狂妄,還老欺負我。”

陳落禛放下他,“阿雋,太醫院不是那麽好進的。太醫們負責我們生病時的用藥,除醫術外,背景幹凈是最重要的。他是綁匪同夥,對皇嗣心懷不軌,光憑這些,他便永遠都進不了任何衙署。”陳聽宋拉住他的衣袖,囁嚅道:“二哥,對不起,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陳落禛摸摸他柔軟的發頂,“無妨,估計他也不敢來找我們。我回去修書一封,讓人送回宮告訴父皇和林娘娘你現在在我這兒。等過段時間你傷好些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宮。”陳聽宋含淚看他,撒嬌道:“可是我想待在這兒,給二哥分憂。”陳落禛失笑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再給我分憂也不遲。回去吧,父皇和林娘娘會想你的。”

陳聽宋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佯裝乖巧答應了,心裏卻開始盤算怎麽留下來。

李壑提著一袋藿香推開房門,看見雙笙一人坐在床畔,手裏把玩著一枚玉器,“藥我買來了,那小子人呢?”雙笙收好玉器,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三皇子跑了。”李壑面上空白了一瞬,隨後將藿香隨意擲在地上,大步上前一把扯過雙笙的衣襟,質問道:“那你怎麽還不去追?”雙笙盯著他近在咫尺的鼻尖,鴉睫輕顫,一言不發。

李壑回過味來,顫手松開他的衣領,恨道:“是你放了他......是不是?!”他咽了口唾沫,“你可知道這樣有什麽後果,萬一主上怪罪下來怎麽辦?”雙笙淡定的整整衣衫,起身走到門邊,側身看著李壑,“不錯,是我放走他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去向主上請罪。”

李壑頓了頓,阻攔道:“等等,這小子傷得那麽重,應該逃不遠,只要......只要我們抓他回來,主、主上就不會知道這件事情。對,就這麽幹!”他開始手忙腳亂的在房內尋找著蛛絲馬跡,片刻後在窗臺前停了下來,“你瞧,這是不是那小子流的血?”雙笙上前,看見了那上面尚未幹涸的血液,“估計是了,不過他這時候約摸已經找到朝廷派來的官員了,他們隨時會找上門來,我們要想辦法盡快離開這兒去找主上。”

李壑懊喪地蹲在地上,煩躁地抓著黑發,“主上肯定不會留著叛徒和廢物......罷了,被毒打一頓總比落到狗官手裏沒了性命的好。”雙笙抓著他的手臂將他拽起來,“別玩你那雞窩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兩人站在窗邊向下張望片刻,飛速下樓。

出了客棧後轉身走入一旁的衣鋪,“阿婆,主上呢?”聽見這話,老嫗一改慵懶神態,睜大眼睛打量他們片刻,起身認真道:“在後院歇著,二位隨我來。”李壑驚奇地看見老嫗佝僂的腰背變得筆直,仿佛方才那個縮在椅子裏的老太不是她。

她步履輕快地走到門邊,掀開簾子,帶著兩人到後院一間廂房前停下,同一個小廝耳語道:“他們兩個說要尋主上。”小廝點點頭,轉向二人問道:“你們是?”李壑殷勤道:“小人李壑,這是雙笙。”小廝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雙笙,請隨我進去,主上等候您多時了。”雙笙依言跟上。

李壑正欲擡起腿與他一道進去,不料小廝攔道:“主上只叫了雙笙一人,李公子先在外面等候吧。”李壑錯愕道:“可我和他執行的是同一個任務啊。”小廝解釋道:“這是主上的原話,有什麽問題麻煩您去問主上。”說著,他看看頭頂的烈日,“只是這太陽著實毒辣,阿婆這兒也沒有多的椅子可坐,您要麽......”

李壑笑道:“沒事兒,我身子好,站著就行了。雙笙,你快去,莫讓主上等久了。”雙笙淡淡瞥了他一眼,徑自跟著小廝進房。李壑也不在意,擦擦額間的汗,開始四處打量,院落中央只有一棵光禿禿的歪脖子樹,四周盡是白墻青瓦。

不過片刻,小廝便出來了。李壑賠笑道:“請問主上什麽時候才能見我啊?”小廝一聲不吭地站在那兒。李壑不依不饒道:“哎呦,您那麽見外做什麽,同我說道說道唄......哎呀!”話音未落,他便被房內傳出的慘叫聲嚇了一跳,“這......這是......”

小廝瞪著他,壓低了聲音惡狠狠道:“不想死就給我小點聲。”不過已經不需要他開口提醒了,李壑在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中張大了嘴,卻發覺自己說不出話來,顯然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

隨後,木棍擊打□□的聲音響起,源源不斷的苦痛透過雙笙嘴裏塞著的布帛湧出,李壑只覺得心臟被狠狠揪緊後陡然放開。但是他卻做不到進去阻止那人,他是個懦夫,他不敢。

小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暗罵道:“還真是個廢物。”

烈日蒸幹了李壑眼中的水汽,他的喉間像是被一團紙堵住一般幹澀疼痛。李壑閉上雙眼,汗涔涔的雙拳攥得死緊,拼命想要忽視那個聲音,但是無果,那些棍棒像是砸在了他身上一般,疼痛無比。

不久,房內傳出一聲極其微弱的悶哼後恢覆靜謐,小廝走進房內拖出一具血淋淋的身軀隨意丟擲在地上,任憑他被驕陽炙烤。

李壑偷眼看著,發現雙笙身上鞭痕遍布,汩汩流出的血液透過青衫浸潤著地上的磚縫。小廝低聲喝道:“看什麽!這就是背叛主上的下場。”李壑被曬了許久,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這般折騰。他強忍著眩暈,擠出了個笑,“這麽曬著,不怕發臭熏著主上嗎?”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身著松花圓領袍的男子從廂房內走出,他想要跪下卻發現雙腿發僵,只得長作一揖,看見了他袍角濺上的血跡,“主上。”那男子輕笑著走到他身邊,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公子,許久未見,伯父身體怎麽樣了?”

豆大的汗珠順著李壑的面頰往下滑,他根本不敢擡頭,賠笑道:“多謝主上掛念,家父身體康健。”男子輕輕嘆氣,“李公子獨身在外也要照顧好自己,我們做小輩的最要孝順,莫讓伯父擔心才是。”李壑被嚇得發抖,他吞了口唾沫道:“主、主上說的是。”

隨後男子教訓小廝道:“李公子說的在理,你隨便尋個醫館把他送去,扔在院子中多不體面。”李壑勸阻道:“現在三皇子肯定會派人在全城搜捕我與雙笙,主上不如把大夫請來這兒?”男子撩起眼皮輕飄飄地看著他,故作苦惱道:“可我先前曾立過規矩,受罰者生死由命。這樣吧,我看李公子很關心他,不如你跟著去護著他,也算是個兩全法。”

李壑也顧不得腿腳僵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告饒道:“我仔細想想,還是主上說的在理,是小的僭越了,主上饒命!”男子不著痕跡地避開李壑想要去抓他袍角的手,像是聽見天大的笑話一般,森然道:“我可未曾說過對李公子你性命不利的話,這可冤枉我了。”李壑不敢再上前,囫圇扇了自己幾巴掌,訕笑道:“是小的口無遮攔,主上恕罪,主上恕罪。”

男子轉過身,不再施舍給他一分眼神,“還不快把這家夥弄出去!”小廝依言給雙笙隨意蓋上塊粗麻布後拖著他走了。

李壑跪在原地不知所措,再擡眸時看見男子未關房門,正毫不避諱地背對著他褪下衣衫,不由得暗暗腹誹道:“真是個瘋子。”男子似有所感,微微側首,“過來,替我更衣。”

李壑猶豫再三,終是扛不住他的威勢,起身操縱著僵硬的腿腳,動作怪異地走入房內,被血腥味沖得愈發暈眩。他忍著不適取過擱在架上的衣衫,微微靠近男子,但是遲遲不敢上手替他換上。男子催道:“動作快點,我還有要事。”男子說話間,溫熱的呼吸輕撫著李壑的發頂。許是天熱,他的臉紅了大半,“馬上馬上,是小的手笨。”

他手忙腳亂地替男子披上外袍,指尖不可避免地觸及到男子的頸側,隨後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松手。男子低頭直視著他,目光中赤裸裸地透出對獵物的勢在必得,詢問道:“李公子,怎麽了?”雖然他衣冠整齊,男子也穿著褻衣,但對上他近在咫尺的黑眸,李壑還是後知後覺地品出一絲旖旎來,他不自然地移開視線,顧左右而言他道:“主上,要不小的去尋個冰鑒來?看這天熱的。”

男子盯著他泛紅的臉頰與脖頸,失笑道:“李公子,我發現你老是會做出一些讓人出乎意料的事情。”他聽出男子說的大約不是好話,但也不敢悖逆,只能腆著一張俊臉賠笑道:“主上說的是,我爹也老這麽說我,您看人真準。”許是男子厭倦了他這虛情假意的吹捧,他沈了面色,劈手奪過腰帶自己系上,把換下的那件松花圓領袍遞給他,吩咐道:“你出去把這件衣服燒了,再叫人來把這兒清掃幹凈,之後你便回去吧,日後做事仔細些。”

李壑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變了臉色,腹誹道:“把衣服燒了......這瘋子都把人打得半死不活了,竟然還這般愛潔,毛病真多。”他撚撚還留有男人餘溫的指尖,順從地出去。

片刻後,他端著打滿水的木盆站在房門前躊躇不定。男子看見他,黑眸亮了一瞬,“李公子怎麽回來了?”李壑低著頭訥訥道:“院內沒有小廝在,阿婆年紀大了,還是小的來做這些比較好。”他這麽一說,男子才想起自己將此次帶來婁息郡的那幾個小廝都派出去做事了。他目光暗淡下去,“進來吧。”

李壑沒由來地感覺男子的語氣藏著些古怪的東西,似是......失落?他隨即搖了搖頭,這瘋子不折騰人便好,管他失落與否作甚。他端著木盆進去,開始刷洗地面。看見地上那一大灘幹涸的血跡與一旁沾血的鞭子、木棍時,他更加堅定了男人是個瘋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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