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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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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琴是雲戍下職後去取的,顧南亦這會兒又不想去見那人,恩情還了就行,還誰,誰去還,不重要。

有的事太像太巧合,讓人分不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兩般憎愛,萬端疑信,一樣無憑。

世間太多人求一個答案,求一個因果,有時候堵住耳,閉上眼,反倒才是真。

真是真,一些事情憋在心裏難受也是真。顧南亦將回京之後的每一日每一事,每一人仔仔細細的回想一遍。他想問,這其中最好撬開嘴,唯有樸爺。

心中有了去向,步子是慢不下來的,風風火火奔去欽天監,連廊上的霧氣都被他沖散不少。

“樸爺,樸爺!在就吱一聲,別躲在裏頭不出聲。”尋尋覓覓一圈,人真不在。

漂浮在水面上的羅盤引起顧南亦的註意,那兩羅盤若即若離,顧南亦起了將兩羅盤撈起放一塊的心思,他將自己的那一只羅盤拿起,羅盤離開水後,常年包裹著欽天監的盡數散去。

樸爺冷不丁的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神叨叨念著:“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好你個樸老頭,喊你半天了不回應,現在又突然出現。”

“顧君勿怪,方睡的有些死。”說完樸爺不忘伸個懶腰。“哎呦!我滴乖乖,你好好的碰羅盤作甚?哎呦,快快放下,放下!”

“不過羅盤,碰不得不成。”嘴上這般說,見樸爺是真緊張,顧南亦還是放了回去。“不同你說這事,問你要緊的。我身上種蠱之事,樸爺怕是已經知曉。”

樸爺擼擼胡子尖兒,“自然。”

“那我心脈……”

“顧君瞧不起老道?”樸爺吹下胡子,怪嗔著:“敢問將軍現下可有不適?同人拌嘴都不曾心慌氣喘,還有勞什子的問題。”

顧南亦眼睛亮了,可還有疑惑。“樸爺可知曉,陛下傷時,為何,我身上也會出現同樣的傷。”

“自然,只怕是我知曉的顧君現還蒙在鼓裏,可顧君與其在這問我,何不直接去問陛下呢?”

我是不想嗎?是不敢……

欽天監的霧氣騰回,水中的其中一只羅盤開始逆轉。

顧南亦眉眼間的氣度在悄悄然的變換,他自己不曾發覺,對樸爺道聲謝後離去。

腦袋昏昏沈沈的,步子也變沈重起來。顧南亦回去途中恰巧碰上剛議事完的左相,破天荒的對著左相行了個晚輩大禮,驚的左相連退好幾步。

“你你你,顧將軍……顧軍今個是怎了,您這一拜臣承受不起。”

顧南亦眼神失焦片刻,晃晃腦袋問:“左相這是去哪。”

見顧南亦還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左相先前的不自在一掃而空,全當是顧南亦玩心起來,故作姿態惡心一下自個,隨即寒暄幾句,走了。

已走到這地界,顧南亦不多想直直進了南書房,秦召卿見他來心裏歡喜的緊,畢竟兩人這般算算也是有幾日沒見。

“南哥從哪來,風風火火的。”

顧南亦上前摟住秦召卿,戴著幾分撒…嬌?的意味哄道:“無端生故,大婚都得往後推,這幾日陛下怕是忙壞了罷,可夜間怎也不回殿裏,臣夜裏睡著總覺冷冰冰的。”

“再忍幾日,等大典完……”

“臣不想等了。”顧南亦說的不甘,鼓足勁把自個心埋僵蠱續命三年,未知來年的事一股腦全說出來。

秦召卿眸光微閃,低聲問他:“南哥,可有想過,可有想過你這番回來謀了我一片真心去,後撒手不管了,日後我該如何。”

“想過,可臣真真……”顧南亦雙膝跪下,環住秦召卿的手不曾撒開。“臣真的忍不住,臣不想等了!”

秦召卿遲疑擡手,試探著撫上他的脊背。“無妨,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南哥,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先招惹的我,今後南哥怕是再也逃出去我的身邊。你埋下的的蠱,換成了我,今生今世,南哥且陪我我一道同生共死罷。”

顧南亦眼裏震驚之色難以掩住,他緩了又緩,只覺得這方天地壓的人喘不過氣。

最終,他起身,拉起秦召卿無目的性的奔走,出了宮門不算,直直奔走出王城,跑到實在累的動彈不得才歇下。

躲在一方小舟上,藏匿在高高的荷葉下,隨波逐流。雲雨作怪,攪得水起漣漪。

“吾君……”顧南亦癡念,“谷中的風,大漠的沙,山間的雪。原野上的花,一望無際的雲。不是落在池中的月,浩瀚成眾的星河,不是獨立的紅楓,而是渲染整座山頭。皆想同你一道去看,去賞。”

“……”秦召卿垂眸,聽著,好美。

“這些景,皆刻在我眼裏,吾君,你看看我,你仔細看看我。”

秦召卿別過頭,眼前的顧南亦太過狂熱,他難以適應。

顧南亦慢慢伏下,趴在秦召卿的肩頭上,陌生的悲傷漸漸湧出,他此刻不再像自己。“卿兒,我的卿兒啊。”

放縱著,宣洩著,在即將失控前顧南亦跳入溪水中。

“南哥!”秦召卿也直直跟著他跳入溪中,將人拽上岸邊時,人已經昏睡過去。



欽天監裏,樸爺對著逆轉的羅盤來回疾走,幾番欲言又止。

“真不知道好奇心害死貓不成?什麽東西都得動一動,這會可好了,可有你的苦頭吃。”

“哎???這就停了?”

顧南召的羅盤停下,一刻鐘之後恢覆轉動。

“萬般皆是念。”樸爺松口氣,衣袖一揮招來濃霧遮住水中羅盤。

……

“雲戍,我就開個窗,我發誓我真不會踏出這屋子半步。”顧南亦身上披著薄被,自那日溪邊胡鬧過後他竟染上風寒,這幾日都被關在屋裏不讓外出。

雲戍倒掛在梁上,嘴裏嚼著牛乳糖,不知從哪摸出兩團棉花堵住了耳朵,翻身藏起。不聽不聽,那啥念經。

這老大兩人了,還跑出玩水。還是甩開他們這些暗衛暗探去的。當日秦召卿背著顧南亦回宮,兩人身上都是濕漉漉的,當值的沒一個能逃掉,都被好一頓罰。

顧南亦也知道這次太過出格,可他就納悶了,怎會控制不住自己呢。

太後同著自己母親早來訓誡過,雲戍也好幾日不理他,秦召卿也同他一道病,哎……這事弄的。

顧南亦正躊躇著,頂上瓦片不合時宜的響動一下,像是又來人了。

“雲戍統領,我跟你說,簡直匪夷所思啊!”

“噓,你一暗探跑這來幹啥,顧主子這會醒著呢。”

“我這已經下職了,您真不聽?”

那暗探賣起關子,惹的雲戍咂舌,嘴裏牛乳糖咬的嘎嘎響。

顧南亦眼睛一轉,清清嗓子喊道:“你們就是如此當差的?還不有沒有把我這主子放在眼裏?!都給我進來!”

“完球!”那暗探連忙翻身下來,“顧主子息怒,是屬下不好。”

“咳!”顧南亦故作姿態,“不說了都給我進來嗎,人呢?!”他意指還在鬧脾氣的雲戍,可沒想到的是,突的門窗皆開,從四面八方湧入……少說有不下十餘人?

“???”顧南亦微驚,嘖……他上回是把天捅破了不成,用不著這樣守著他吧。

屋子裏大大小小的地方跪上不少人,雲戍也不得不翻身下來跪在其中。

顧南亦被這樣圍著有許些不自在,扣下那來找雲戍的暗探,與被找的那個,後吩咐其餘的人該藏哪藏哪去。

他這的瓜子,可不夠這麽多人分。

“你,且說說看,何事匪夷所思。”說罷,顧南亦端起果盤拋給雲戍,再是摸了把瓜子給那暗探。

“!”那暗探狠狠舒口氣,“唉,我就說顧主子不是那種喜歡磋磨人的,顧主子,前些日子雲戍統領不是拎了把琴去天牢嘛,因著宴廳那日的事,守在牢裏的兄弟門可都防備著呢。可那人非但不奏曲,還把琴弦扯了。”

雲戍問那暗探要了些瓜子,“這有何匪夷所思的。”

“且聽我說完,那人絞斷了琴弦後開始空彈那架琴。另一頭的公子彥,居然似有感應,在牢裏憋著最後一口氣,隨著那人撥弦手勢翩翩起舞,真別說,公子祁那舞還怪好看的嘞。”

顧南亦嗑瓜子的動作頓住,一段舞姿閃現在他腦海裏,不由令他打個寒顫。“雲戍,陛下那頭,可有說怎處置那兩人?”

“說是放了,說是那兩人也是被西北那邊拿來當槍使的,既碰上大典,同著大赦天下一道放了。”

“也好。”畢竟這樣一來,他欠著的半分恩情算是還清了,“雲戍,你派些人送他們歸故裏罷。”

“不用主子吩咐,陛下早已派人去了。”那暗探從雲戍懷中果盤裏挑了個果子,“我下職那會,那人已經背著公子彥走了,琴沒帶我還拿著送了去。那人說不要了,他有了別琴。”

顧南亦突然覺得,手中的瓜子帶酸。

“嘿,陛下往這頭來了。”藏在屋外的好心提醒著裏頭的暗探,他那頭話音剛落,屋裏除了顧南亦再無他人。

心心念念的人啊,顧南亦同著秦召卿的步子都是急切的。

兩人同時開口喚著對方。

“南哥悶壞了吧,且再忍忍,過幾日便是大典,禮節繁瑣的很,身子養養好才行。”上回顧南亦跳入溪中後,無端昏睡小一日屬實把秦召卿嚇得不輕。

“好。”

婚期越來越近,顧南亦略顯緊張,秦召卿也是如此,耳根紅的透透的。

兩人本還想再說一會話,可,不是太後派人來喚走秦召卿,就是顧夫人了入宮,有許多話要同顧南亦交代,再就是大婚前三日兩人不能相見的俗禮,迫使兩人不得不先分開。

日子熬著熬著,也就到了典禮當日。

也就是他顧南亦,在典禮前夕回顧府途中,才得知秦召卿早早昭告天下,早早過了契書而不是婚書,早早將他種入相思。

……

天不亮,其實天亮不亮已經無所謂了,顧南亦他緊張的一宿沒睡。

板板正正的坐在房內等著吉時到,顧夫人帶著一眾人過來替他搗拾。

雙龍花燭點亮,銅鏡裏印照出顧夫人為顧南亦束發戴冠的身影。

“南哥,你可瞧仔細些這冠啊,陛下同你是一樣的,晚間給陛下拆的時候手輕些,你呀,打小做事都是風風火火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陛下看上了你哪一點。”

“母親!”

“哎,別動,老老實實的啊。”

顧南亦此時像極了人偶,坐哪任人擺布。當然他始終不是,畢竟沒哪家人偶會偷著喜果吃。

婚服一層層的套,釵冠一件件的疊,還真不如鎧甲來的輕松。

袖口的銀杏圖案顏色略眼熟,跟著之前的那繡線……

“母親,這婚服是您……”

“婚服啊,在你離京那日我和太後就商量起樣式繡紋,原本怎樣都來的急的。就是這銀杏的繡線實在難尋,婚期又定的匆忙,難為我同著太後敢了好幾日。”

那夢裏的銀杏繡紋一點點的與身上重合,顧南亦略帶抗拒問道:“那……為何非得是銀杏呢?”

“什麽銀杏銀杏的,三生有幸,是三生有幸!”顧夫人嘴上嫌棄,眼中的淚光卻騙不了人。

顧南亦腦中片段閃爍,某間屋子的墻面上,金粉謄寫著:數昭昭不知其味,數金餅不知其值。風悠悠繞枝,我心悠悠為何。

“數昭昭甘不止,數金餅難買千機,我心悠悠繞君,多管是三生有幸。”顧南亦整人恍惚起來,再回過神時人已被推扶至顧府大門。

鮮紅的地衣鋪上滿滿當當,送嫁接親的隊伍看不到頭望不到尾。

“母親……我待會是要走去宮裏?”這頭次結親流程不熟,但也沒道理要他自個走去宮裏吧,可是,我轎輦呢?

顧夫人一個白眼刮過去,“吉時未到,猴急作甚!”

歡慶聲中燃氣煙火響竹,秦召卿駕馬而來,停在顧府前。

下馬,踏火盆,做了跟顧南亦同樣的禮節。

顧夫人小聲在顧南亦耳邊說道:“你說你,積了幾輩子的福分,堂堂一個帝王,端平姿態來迎你。之前將婚書改為契書,更是昭告天下,告訴天下人你顧家南哥不是高嫁。現陛下又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做個出嫁的禮節,你真真是好大的面子。”

顧南亦忍不住紅了眼,想要做些什麽人卻被駕住手腳。

“你們……”

雲戍道聲得罪,“主子,都是陛下的吩咐,主子便別浪費陛下的一片心意了。”

“好好好,胳膊肘往外拐,往後我屋裏的果子你就別想吃了。”

雲戍努努嘴,不吃就不吃,換個地方吃去。

迫不及待的,秦召卿牽住顧南亦同上一匹馬,在所有人的註視中緩緩前行。

“陛下,你抖什麽。”顧南亦捧著秦召卿的掌心在上頭畫圈圈,他自己的指尖也是在顫的。

“胡說,我…沒有。”秦召卿喉頭幹咽,緊張到眼裏只他顧南亦,耳邊只他顧南亦。

行至宮門前,樸爺翹首以待,念唱著繁雜是禮詞,他兩努力配合著,邊行禮節,邊一步步踏上高位,直至最後,樸爺將他們各自的本命羅盤奉上。

那兩羅盤,多年來第一次在他們手中來了一次相遇。

……

“你們聽說了嗎?顧君居然在大婚當日撒起了酒潑。”

“不能夠吧,別的不說,我在軍中沒少同顧君暢飲,顧君酒品絕對一流,不是那會撒酒瘋的人。”

“哎哎哎,倒是大婚那日,我怎覺得陛下比往常更冷了呢?那個眼神,寒的嚇人。”

……

“樸老道,你給我出來。”顧南亦提著紅纓槍直奔欽天監,他後頭跟著是秦召卿臉色也沒好到哪去。“我今天不把你這欽天監拆了,我不叫顧南亦。”

我的大婚之日!憑什麽在接了羅盤之後全無印象。

我的洞房花燭夜!憑什麽是今個我獨自一人在城墻醒的。

秦召卿也沒好到哪去,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在南書房,旁邊坐著的是正同著他在滔滔不絕談論政見的左相。案頭的折子批閱大半,那字跡筆鋒犀利,不是他也不是左相更不是顧南亦的。

兩人的對視一眼,趕去欽天監的步子再次加快。

今日圍繞著欽天監的霧氣比任何時候都要濃,兩人不得不揮動衣袖驅趕面前的濃霧。

“吾君,當心些。”

走著走著,原本的廊橋變成了盡頭。

狂風襲來趕走大霧,他們眼前哪還有什麽欽天監,不過一方池塘罷了。

憑空消失的欽天監,似是只對那兩人留下影響,因為旁的都說開國以來哪設立過什麽欽天監。

他們也問過太後顧夫人與雲戍洛北,皆是一頭霧水。

什麽是替他人做嫁衣,顧南亦同秦召卿這回深有體會。

本大婚後休朝三日,秦召卿同顧南亦這才褪去婚服,門口順喜來稟,左相求見,說是要繼續談論昨晚提及是開渠一事。

秦召卿繃不住了,手緊緊握著顧南亦,同著顧南亦那回一樣,牽起人不停奔跑。“傳孤旨意,今後由左相監國。”

“南哥,那日的話可還作數?”

“自然作數!”顧南亦跟上秦召卿的步伐,兩人並肩奔走。

顧南亦說:“不止是景,有一州的婚服樣式奇異,吾君穿上一定好看。有一州,結親時需同埋酒。這天下的婚俗禮節,多得是我同吾君沒行過的,此番吾君可願隨我一一行之。”

“甚好!”

畢竟二人,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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