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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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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

畢業典禮在學校內的體育場舉行,他隨便坐了一個位置,戴上耳機,翹著腿發呆。

說實話,他腦子一片空白。

現在這個氛圍讓他很舒服。耳機外邊的人吵吵鬧鬧,耳機裏面放著歌,再加上不用思考,整個靈魂都是安靜的。

特別舒服。

他接到電話,然後掛斷。他靠著椅背發楞,等到回神之後,他想起來,原來是自己犯病了。

他哼笑一下,推下眼鏡繼續發楞,犯病就犯病吧。

真累了。

棉給他打電話被掛斷,只能給他發消息:[走之前再見一面吧。]

這根本就不是詢問,而是通知。這當然不可以。

他在整個典禮過程中都安靜的像只兔子,等校長宣布徹底結束的時候,他立刻站起來跑的飛快。

他邊跑邊把畢業帽和衫全脫了,露出裏面穿的白襯衫。他搭上一輛車,讓司機趕緊開車。

“去哪”

“海邊。”

他死也得死在海邊的天空之下: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海,清澈透明的純藍天空,新鮮的空氣,海水蒸發的鹹味的水蒸氣。

他觀察窗外的車輛,跟著他的人已經跟上來了,他和司機商量能不能甩掉他們。

司機說不會。

“你剛畢業就去海邊玩現在海邊的人挺多的。”

他掐住眉心的肉,確實海邊人太多了,死在那裏確實影響不好。

但是他只想死在有天空,有水的地方。沛的別墅不行啊,他沒鑰匙,而且那裏是她開派對的地方,萬一沛姐知道了,肯定會留下心理陰影的。

那就只能去那裏了。他報了地址。

霧有點緊張,手裏的手機響了,他一點也不想接,但是如果惹她生氣的話她會逼停這輛車的。

他忍痛地翻開手機,原來是霍衣。

“你幹嘛呀,嚇我一跳。”

“你不要死了,我可以去接你。”

“晚了。”他掛斷電話,滑動桌面,沒有她的消息和電話。

他覺得不對勁,按照計劃他家應該已經被炸了,不會那個人被發現了吧?

他趕緊打個電話問清楚,結果那個人早上起晚了,他才辦完事。

霧松口氣,“炸了就好。”

那個人第一次進入全是玻璃的高樓,進入這個區開始,他就沒有看到骯臟的街道,沒有聞到難聞的味道,和亂七八糟的人。

他覺得霧是真有錢,只因為討厭這裏就要把這裏給炸了。

說完他趕緊掛了電話,給棉發消息:[好。在家裏見面。]

他讓棉和自己錯開。霧在腦子裏回憶地圖,然後問司機幾個地點之間需要的時間。

他學校到別墅需要快半個小時的時間,別墅到家需要二十分鐘。假如棉收到他的消息時立馬出發,那他到別墅時棉差不多能反應過來。

霧讓司機快點開。

果然,棉在路上接到電話,霧的房子炸了。

“裏面有人嗎?”當然沒人。

“那畫呢?”

“燒了。”

“都沒了?衣服,垃圾,內衣,指紋,頭發都燒了?”

“都燒沒了。兩間主臥是起火點。”

棉笑了,明白了他的意思,問跟蹤他的人,得知他往別墅跑了。纖立馬轉彎。她梳理一下頭發,將手放在膝蓋上,握緊。

她手裏捏著的手機響了,她皺眉,這是個未知電話,沒有幾個人能打進來。

於是,她接通了。

是霍衣,他問霧去哪了。

“被我關起來了。”

“別開玩笑了,你最好能逮住他,不然他會死的。”他說的咬牙切齒的。

棉一點都不想理他,她只想把他抓起來,“他往別墅跑了。”

媽的,裝的真乖。

霍衣松口氣,放下電話,叫了一輛救護車,他想了想,也跑出辦公室,去開車。

霧剛下車,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就看見一輛黑色賓利。他感覺到心悸,拔腿就跑,別墅周圍沒有任何圍欄。

從天上看,他就像只在草原上奔跑求命的獵物。直到跑到泳池邊,那裏已經蓄滿了水,水面與池邊齊平,他看了一眼,盜版的大海也可以接受。

霧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拼盡全力往前跑,邊跑邊把刀從套子裏拿出來。

他笑的挺歡。

“阿霧,你過來,你答應我要和我聊聊的。”

他立馬轉身,往後退,雙腳踏進水裏。他轉身的同時把刀拿了出來,對準自己的脖子。

他透過眼鏡看見棉離自己幾米。她就是迫不及待地想看見他了。

被安置在遠處的纖立馬跑過來。

“別過來。”說實話,他是第一次,還有點不習慣,左手拿刀,刀尖紮著肉,已經開始冒血了。

他的右手在空中阻止她進一步靠近。

“別過來……”霧小心地用餘光撇撇周圍,沒人。

他慢慢的後退,水已經淹沒了他的腳踝。

棉擋住了要上前的纖,卻面容扭曲地問他要槍。

他以為她是要對他開槍,所以才放心把槍掏出來遞給她,她開了保險,對準霧。

“過來。”她偏頭讓他後退,自己上前。“你毀了我的畫,燒了房子。現在又要自殺你是一點都不給我留啊。

你現在過來,我就放你自由。

你早說你不舒服啊,我肯定會安慰你,看著你吃藥,哄你睡覺的。

我給你十秒鐘,你快點過來。”

“為什麽?”霧搞不明白,“放我自由吧,求你了。”

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行,除了這個什麽都行。”

霧被逗笑了,低頭笑起來,刀尖在他脖子上蹭了一個極短的傷口,再次擡頭直視她的眼睛,“那我死了怎麽辦?”

棉瞇起眼睛,“你威脅我?”

“能威脅到你嗎?”霧好奇問她。

她把槍對準自己的肩膀,“這樣可以嗎?”

霧輕笑一下,灰綠色的眼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左手往下用力,血噴了出來。霧擡手捂住傷口,另一只手捂著肚子笑。

面容崩壞地笑。

他站在池邊,搖頭晃腦,身體也沒站穩,到處看。

視網膜上不斷成像:蔚藍的天空。

顏色普通的水。

被染血的水。

疑惑的眼神。

他劃破了頸動脈,單憑捂住傷口是隔靴搔癢而已。

刀掉入水裏,他的左手也捂住傷口,刀順著水波往下沈。血爬著他的胳膊在他的衣袖裏積成一攤,一滴一滴暈染進藍色的水裏,順著刀柄往下游。

從手掌,手指裏溢出的血順著他的皮膚往下流,染紅了他的白襯衫。

霧擡腳從水裏出來,徹底站在陽光下,看見對面兩人震驚的表情。他笑了。

人格解體讓他忘了傷口,霧只覺得脖子很不舒服,他拿開手一看,才想起來,原來流血了。他趕緊用雙手重新捂住傷口。

“我都這樣了,你還要逼我嗎?”他瞇著眼睛。

棉整個人的靈魂都沒了,大腦宕機。

纖比她先回神,轉身打電話叫車。

她感覺到不可思議:“你……你騙了你的心理醫生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她邊說邊走近他,霧松開一只手摸她的臉。

“還是很漂亮。”

霧的手摸上她的臉,給她幹凈的臉上畫紅色的花,呲呲不停的血噴在她的頭發上,金白色的頭發啊,掛著血絲。

棉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春夏連衣闊腿褲,搭配一雙白色耐克。

“很漂亮。”因為沾了血。

“我這輩子沒因為誰妥協過。你是第一個,我心情很不好。”她一直沒動,也沒敢看他。

“跟我去醫院,去醫院!”

她叫他的名字都破音了。

他用空曠的另一只手抱住她,對她說:“讓臺風過境吧。”

棉封閉的嗅覺登時開始工作,新鮮的血腥氣直沖她的大腦。

意思是,走吧。

說完,他把她當支柱般,跪倒在她面前,他身體的一邊沾著水,衣服上的血跡暈染進水裏。

她又擦擦眼淚,先不管這個:“先去醫院。”蹲下要把他扶起來,可霧卻躺在她胳膊上。

“你愛我,我就得死……抱抱,我快死了。我想躺在你懷裏。”他的頭往她懷裏蹭蹭。

霧感覺水好溫暖,好舒服,就這樣吧,真的好累。他不自覺放開捂住傷口的手。

棉擦一下眼淚,但是淚水不停,擦了幾下幹脆放棄,她低頭,掉了兩粒像玻璃珠一樣的眼淚。

算了,她扭頭找纖:“車呢?”

纖將霧放倒在地上,用毛巾捂住他的傷口,將他的胳膊擡高。

處理著,他聽見聲音,扭頭看見救護車來了,從車上下來了救護人員擡著擔架。

棉看見了霍衣,“你他媽早就知道”

他看著霧被擡上車,沒理會她,直接上車跟著他們去醫院。

霧突然抽搐一下,眼球緩緩聚焦,看見了霍衣,擡手招呼了一下他。

他忘了還有這件事。

霍衣湊近點:“怎麽了?”

“刀上只粘了我的指紋……”說完他就失血休克了。

霧的手還蓋在他的手上。他自覺讓開位置,手從他的手心裏出來。

他打開手機,看霧給他發的消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天空上自由飛翔的鳥。我死後,希望你能帶著該有的自由飛往所有美好的山。]

霍衣關掉手機,反著手,手上和手機上全是血。他瞇起眼睛,想起來了剛剛的場景:

一片天氣晴朗下,霧渾身冒血躺在擔架上,雙眼空洞,幾乎沒有呼吸——棉雙腳站在水裏,頭發上沾著紅色的黏液,白色衣服上全是他的血手掌印和擦痕,血漫在她白凈的臉和脖頸上。

霧的眼睛像花巖石一樣。

醫護人員從水邊擡著擔架離開,他滿手的血像戴了紅手套,手上的血沾水融化凝聚成滴,掉進水裏。

棉站在池邊,一直哭,眼淚沒停。

突然,她撅起嘴,捂住臉,哭出了聲音,哭的沒有形象。

她的雙肩抖起來,眼神四處張望。

讓臺風過境……原來是這樣。她笑起來,邊哭邊笑著。

纖陪她站到了下午。

棉慢慢恢覆理智,剛剛的記憶一點點記起來。什麽問題都沒有。

他自盡是因為自己的逼迫,等到畢業這天才動手是因為這一天他只剩這一件事,炸房間是因為他不想給自己留任何東西。霍衣為什麽會在這?

棉轉身,纖說:“我沒找到他被送到了哪家醫院。或者說,他的信息被隱藏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哭腫的眼睛睨了一眼通話記錄,擡眼,點擊,放在耳邊:“我打個電話。”

“他人呢?”

“恭喜你,他死了。”

“那屍體呢?”

“不告訴你。”

“那把刀是你給他買的嗎?”

“你有證據嗎?”

“他真的很會藏事情,你說是吧。”

霍衣轉身,看見房門口。

比如:對於霧來說,死亡是一場告白。可惜,她依舊不知道。

“告訴我,他在哪?”

“你覺得他成了這樣,他媽媽會原諒你嗎?”

“……”

“呦,不說話了?你怎麽這麽厲害呢?把一個努力活著的抑郁癥患者逼到自殺。”

霍衣掛掉了電話,守在門口。

棉咬緊牙,回過神時發現已經將要夕陽了,她看眼表,下午五點半。

霧沒想到,最後給他安寧的是霍衣。

霍衣也沒想到霧會昏迷兩個月。

他分明和霧說過讓他狠一點。

分明對他說過!可他轉念一想:他他媽就是故意的。

霧知道:心軟之人便是無福之人。

他問醫生霧還能不能醒過來。醫生說霧的身體很弱,但是正常,只是患者不願醒。

霍衣覺得不太可能會沒問題,頸動脈破裂,那麽大腦就會缺血,會造成腦損傷。

“你確定他的大腦沒問題”

“沒有。只是腦意識過低。人的意識是很神奇的。或許他只是想逃避。”

霍衣明白了。他播放起霧蹦極的視頻,看了好幾遍,晚上他做了夢。夢裏起了很大的霧,灰蒙蒙的霧霾,他擡頭,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陽的輪廓,他只能四處摸索著走。

夢結束之後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好像起霧了,這是什麽感受

他揉揉眼睛,然後感覺到那種感覺逐漸消失。他去看心理醫生,通過醫生的提示,他覺得是霧來到了自己的夢裏。

“原來人格解體的感受是這樣。”和任何人錯過,只剩下自己,他一直疊腿坐著,幾個詞間斷地冒出來。

他擡起頭,對霧說:“你的媽媽很為你擔心。她說她等你回來,她給你做好吃的飯。”

妃自從沒等到他回來,只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但是沒人接,她就知道霧可能不會回來了。司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孩子大了。”

“他喜歡吃我做的土豆泥,和煎牛排。”

“但是他自己會做了。”

夏天的風吹走了,帶來了秋天。護工正在幫他按摩,突然感覺有點冷,尋著冷風看見遮住窗戶的窗簾被吹起。他放下霧的腿,蓋好被子,繞床去把窗戶關上。

當窗戶被關緊,外邊的聲音被阻絕在外,獨留房內的安寧。

他聽見後面有聲音響起,一扭頭,就看見霧醒了,要坐起來。

他連忙跑過去叫醫生。

霧被醫生按著檢查了一遍,他表面很淡定,但是內心的想法一直沒停:這踏馬誰啊,棉呢?我該問什麽?

霍衣一接到電話就立馬開車趕來了。

霧疑惑:怎麽是他棉呢?她放棄了真的

他見霧的表情不對,就問醫生:“他這什麽表情難道他腦子真有問題了?不會失憶了吧?”

“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

霍衣擡手在他眼前晃晃,看見霧的眼睛隨著他的手動。

霧想擡手,但是手一動就疼,看一眼廢物胳膊,蹙眉,擡眼瞪他,“滾。”

霍衣松口氣,覺得他應該沒問題,便給他一杯水,“聲音啞成這樣,喝點水。”他從頭到尾將他看一遍,“你躺了兩個月,需要覆健。”

又要覆健

他皺起臉,隨手把水杯扔在地上,碎了。

“生氣了?”霍衣感覺挺驚喜的。

“我要回家。這是哪?”

“等你能走了我就送你回去。”

霍衣沖他笑起來,然後表情又變,他不知道說錯了哪句話讓霧突然哭起來,只能趕緊去找醫生。

一針鎮定劑下去,他就安靜了。淚水還掛在他臉上,雙眼就已經恢覆平靜。

他瞪著兩只眼睛,想:怎麽剛醒情緒就這麽混亂煩死,又想扔杯子了。

他轉轉眼珠,看著霍衣和醫生道謝,決定和他不覆相見。

之後幾天,努力覆健,努力吃飯,然後睡覺。

能下床,他就走路,能走路,他就跑,剛會跑,就摔倒。

霍衣見到了給他鼓掌。

霧沒擡頭就罵了他一句,扶著墻站起來繼續走。他給自己規定,一天走五千步。

霍衣每天來看他都給他帶吃的,看著他因為吃到美食而雀躍,忽的笑起來,覺得人生真的很不公平。

他需要很多滿足才能幸福,而霧只需要一塊蛋糕就可以。

吃東西的時候,霧聊到回家,霍衣說:“我已經讓人幫你補辦護照了,也已經告訴你父母了,等你再次做完檢查就可以回家了。”

“那我們就不用再見面了。”

“什麽?”霍衣沒明白,“你覆明之後,要丟掉拐杖嗎?”

“嗯?”霧也挺不理解的,“我們之間有什麽感情支撐著嗎?”他一邊不停地看他表情,一邊不停地挖蛋糕。

“如果你想要住院費的話,我可以還你。”

如今的氛圍很好。窗戶開了一扇,又白又輕的窗簾被吹起,夕陽透進來,將房間照明。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

“可能過去是吧。但是我就要走了,我不會再來這裏了,所以我們就結束吧。”

好久,霍衣才答應:“行。”

“嗯。所以你叫什麽名字?”霧欣慰地點點頭,給他編造一個完美的結局,不太難過的結局:霧要和自己分手是因為他失憶了,不是因為他的原因。

臨走之前,他這麽問他。

霍衣有些沒聽明白,“你不記得我的名字嗎?”

霧眨巴著眼睛,對上他疑惑的目光:“嗯,名字。名字是什麽?”

“你失憶了你為什麽剛醒過來的時候不說”

“我不想做檢查,我當時情緒有些混亂,沒想起來。而且感覺你對我挺好的,我就覺得你應該和我認識。不管我是不是被你搞到醫院的,我都無所謂。”

他伸出手,霍衣和他握住,“我叫霍衣。”

“好名字。”他要松手,霍衣沒松,“你有我的聯系方式。”

“可我大概不會用到。”

“可我會用到。”

“為什麽?”

“因為你人很好。這個世界上沒幾個能比你好。”霍衣沒有笑,反而很嚴肅,眼睛很有感情地看著他。

霧微微一笑,用力把手扯出來,握緊說:“怎麽可能。”他拍拍手,“走了。”

他可不想和這個有殺人前科的人有任何其他方面的交往。

霧沒有任何行李,連衣服都是霍衣給他的。他檢完票坐飛機,想自己應該沒有對他做過好事才對。他不會真的盯上自己了吧?

果然裝失憶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他像只傲嬌的貓一樣仰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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