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俞家這邊人很多, 過年是個大節日，不少人都邀請他一起出去玩。

但是, 這種成人式的喧囂並不屬於他, 俞景軒並不喜歡跟一群不怎麽熟的人聊天。

所以，他帶著三只狗, 坐在陽臺上, 心平氣和地看書，狗狗們安靜地趴在一邊，大黃現在年紀大了, 不像以前那麽愛玩了。

看了一會兒，俞景軒擡起頭, 看向夜空, 今天早上六點多，水水就出發回老家，現在肯定已經到了。

不知道她在老家做什麽, 老家冷不冷？

俞景軒知道，水水對老家有很特殊的情懷，可能在外人看來，她在那裏的時候, 又累又辛苦，吃的不好，穿的不好。

但是，水水心目中卻不是這樣的, 在她看來，老家的一切都很好，有小夥伴，有蘑菇，有幹柴，有很多快樂的事情。

俞景軒把目光從書本上收了回來，陷入了沈思。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他手機號被無良室友給了好多人，所以，今天收到了很多過年的祝福短信。

俞景軒原本以為又是這樣的。

然後拿起來的時候，就剛好看到浮窗上面的發件人水水，還有“喜歡哥哥”四個字。

俞景軒楞了一下，心漏了半拍，有種看到了字卻想不到什麽意思的空白感。

然後冷靜了一下，點了進去。

就看到短信，水水：“哥哥，新年快樂，超級超級喜歡哥哥！以後我們都不要分開！”

俞景軒有點口幹舌燥，然後慢慢反應了過來，他了解水水，水水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好，以後都不要分開。”俞景軒回了短信過去。

他緊接著又發了一條信息，“水水，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然後水水的短信很快回過來了，“哥哥，我小夥伴都嫁人了，我心裏有點難受……”

這麽小？

俞景軒心裏很詫異，但是還是安慰她，“哥哥會一直陪著你。”

“水水，你現在可以接電話嗎？”

“可以，我一個人坐在屋頂上的。”

俞景軒看到了這條信息，立馬給水水打了電話。

很快就聽到了那頭傳來的聲音，“哥哥。”

俞景軒聽著聲音，嗯，他果然還是喜歡主動給水水打電話。

而不是等水水給他打電話。

“屋頂上冷，水水，去屋裏坐著。”

“不冷。”水水說道，屋頂上有一個小梅用來擋風的。

水水想到了小梅，免不了又有點失落，“哥哥，你說，長大了以後，大家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了嗎？”

譚靜好像也說過，等以後長大了，哥哥結婚了，她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跟哥哥黏在一起了。

在這個夜裏，林渺失落極了。

水水從小生活在這個山村，後來又跟他一起生活，再後來就是體校，她對於世事的理解，總是保持著單純。

俞景軒應該告訴她的，告訴她，人都是會長大的，會變成現在這些大人的模樣。

為了生存，各奔東西。

但是，他並沒有這樣說，而是說道，“你長大了以後，我還是會在你身邊。”

林渺很高興，說道，“我也會一直在哥哥身邊。”

她看著遠處的剪影，又看了看滿天的星星，想起了各奔東西的小夥伴們，媽媽說她們都結婚了，譚靜也是說，等以後她哥哥結婚了，肯定沒時間理她這個妹妹了，“哥哥，以後我們就是結婚了，也要挨著住。”

俞景軒受到了暴擊，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地問道，“水水怎麽想到了結婚，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是隊裏的嗎？”

林渺有點不好意思，帶著少女的嬌羞，聲音穿過了距離，傳到了俞景軒的耳朵裏，“沒有呢。我就是……就是聽他們說。”

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村長就一直說她以後肯定要嫁個城裏人，她爸說她還小，以後看她自己。

林渺對這個話題，有點不好意思。

“我以後不結婚。”俞景軒漫不經心地說道。

“啊？”林渺有點驚訝，不結婚不行的，她們村裏有一個不結婚的叔叔，被其他人笑了好久。

“不結婚的話，會被人笑話的。”哥哥那麽優秀，那麽好，怎麽能被人笑話？

俞景軒看著樓下花園裏熱鬧的眾人，摸了摸旁邊胖胖的大黃的頭，大黃迷迷糊糊的蹭了蹭他的手。

俞景軒說道，“可是，我就是不想結婚。”

林渺想了想，“那好吧，我也不結婚，陪哥哥。”要是有人笑話的話，就一起被笑話。

俞景軒心被戳了一下，帶著隱蔽的，不能說出來的愉悅，還有青澀的細微的卻又沒有辦法忽略的苦澀。

他對那頭的人說道，“好。”

兩個人聊了好一會兒，再俞景軒的催促下，林渺才回到屋子裏去，去睡覺。

俞景軒掛了電話以後，又看了看那條短信，然後繼續看書。

接著，又放下書，安靜地看著夜空。

水水說，她那邊能夠看到滿天繁星。

而他這邊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遠處的萬家燈火。

他們好像處於兩個世界一樣。

他突然想起了，他曾經在賓館裏做過的那個夢。

夢裏沒有水水，只有他。

水水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了，她是真的聽教練的話。

教練讓他們放假回家，不要光顧著長膘，也要像平常那樣鍛煉身體，保持身體的靈活性。

所以，天朦朦亮，水水就起來跑步了。

山村的清晨，霧水蒙蒙的。

林渺就穿著一件單衣，上山越溝，跑得飛快飛快。

一邊跑一邊能回憶起小時候的樣子，那個時候，她也是從這裏這樣跑回家，媽媽就在家門口等她。

林渺跑著跑著，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永遠都散發著快樂氣息的小時候。

當初都藏著那個時候的記憶。

林渺跑到山頂上，看著遠方的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林渺準備下山，然後就看到旁邊的石壁上有金錢葉。

以前她們很喜歡來摘這個，因為這個曬幹了，可以賣錢。

林渺想起了村長家院子裏曬了不少，應該是村長家的小女兒摘的，大梅小梅的妹妹小英。

她當初走的時候，小英才出生不久，現在小英也才七歲多，所以跟她不怎麽熟。

於是，摘了一大捧回去。

回到村長家的時候，大家都已經起來了，林渺把摘回來的金錢葉給了小英，小英很不好意思地說了謝謝。

怯生生的。

畢竟對於小英來說，這個人是城裏來的。

林渺跟著爸爸媽媽一起回到自己家裏，祭祖。

家裏已經有很多蜘蛛網了，桌子上也布滿了灰塵，完全沒有了家的氣息。

幾個人打掃了一下，然後開始燒紙，拜祖宗。

等到這邊忙完了以後，回村長家，就看到一個背著嬰兒的女人，用的是村裏最常見的那種紅色背帶，背對著她們，正在洗碗。

“小梅，水水她們祭祖回來了。”村長樂呵呵地說道。

“小梅聽說你們回來了，就提前過來了。專門來看水水。”

水水楞了一下。就看到正在洗碗的人回過頭，驚喜地看著她，“水水！”

她走的時候，小梅還只是一個偶爾會跟她姐姐大梅吵架的小姑娘。

現在，她穿著村裏的女人的棉衣，帶著耳環，臉色蠟黃蠟黃的，背著孩子，旁邊是今天早飯她們吃了飯剩下來的碗筷。

小梅也看到了自己的小夥伴水水現在的樣子，又白又瘦，穿著米白色的大衣，還穿著裙子，鎮上的人都沒她好看，小梅有點尷尬地，在圍裙上擦了擦自己的手。

這個時候，屋子裏走出來了一個年輕男人，說道，“爸，剛子他們喊我去打兩圈牌，一會兒回來吃午飯。”

然後又對小梅說道，“剛才媽打電話過來，說是，讓你一會兒快點回去，她在家一個人忙不過來。”

林渺知道了這是小梅嫁的人，林渺走到了小梅身邊，她背上的孩子已經睡著了，露出了紅撲撲的臉蛋。

林渺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小的孩子，但是卻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小夥伴的孩子，而且，原本以為見不到小夥伴兒的，現在又見到了，高興得不得了，但是孩子在睡覺，所以，林渺小聲說道，“小梅，這是你孩子嗎？長得真好看！”

小梅有點不好意思，說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洗完了。”

林渺已經坐下來，陪她一起洗了。

小梅立馬說道，“我自己洗吧，你是客人。”

林渺說道，“兩個人一起洗，比較快。”

洗碗用的是一個大盆，她們在角落這邊。

大人們在另一邊繼續說話。

她們倆在這邊洗碗，小梅先開口，問道，“你現在還在讀書嗎？”

她們都知道，水水去打工了半年多，然後覺得太辛苦了，就又回來了。

村長沒有跟其他人說太具體，所以，小梅她們知道的也不多。

林渺點了點頭。

“嗯，多讀書好。”小梅說道。

林渺手腳利索地很，兩個人很快就把碗都洗完了。

然後，林渺跟著小梅上了樓，她以前經常來村長家裏，跟小梅的關系非常好。

退去了一開始的興奮以後，現在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有一肚子的話，但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小梅拿了一個棍子，在床底下刨了一下，滾出來了好幾個黃燦燦的柚子。

“你們家的柚子，我上一次回來的時候就去摘了幾個，放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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