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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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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本

那是陳宴養母留下的東西,那時候的鏡子普遍都泛黃,右下角還畫著紅色的牡丹花,此刻模糊地倒映著他的身影,卻連面容都無法看清。

他緊緊地盯著鏡面,那聲音沒有絲毫的減弱,反而越來越大。

嘶啦嘶啦——

玻璃質地的鏡子,當然不會就這麽容易被劃破,但泛黃的鏡面上卻出現了一道道血痕,暗色的血就那樣一道道地流淌下來,染紅了已經褪色的牡丹。

陳宴想過要快點離開這裏,但他卻隱約感覺到了,也許只有在這種詭異之後,才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他的喉嚨動了動,心又劇烈地跳動起來,緩緩地扶著櫃子起身,然後一步一步地,向著那已經布滿了血紅抓痕的鏡子。

而隨著他的靠近,那鑲嵌著鏡子的櫃門,也幽幽地滑開了一條小縫,像是在引誘著陳宴去打開。

已經到了這一步,想要退縮也來不及了,陳宴還有些發抖的手,扒上了那條小縫,然後猛地將櫃門拉開。

陳宴小時候那恐怖的幻想在這一刻成為了現實,已經脫水至幹褐的屍體,就那樣立在衣櫃中。

可伸出的雙手,卻還保持著抓撓的動作,像是在陳宴打開櫃門前的瞬間,才戛然而止。

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與眼前的恐怖場景一起,終於擊潰了陳宴心中最後的防線,他連尖叫聲都無法發出,只是本能地向後躲避,直到後背重重地磕到家具上。

房間裏只剩下陳宴劇烈的喘息,可沒想到下一刻,櫃子裏的“屍體”居然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與他對視著。

“是……你……回來了。”

陳宴瞪大了眼睛,然後就看著那具“屍體”顫顫巍巍地,從櫃子裏走了出來,走到了陳宴的面前。

也是直到這一刻,陳宴才認出了,這並不是什麽屍體,而是一位實在太過衰老的婦人。

更準確地說,那是他許多年都沒有見過的,項旸的奶奶。

“你,你怎麽在這裏?”陳宴幾次張嘴,才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還是啞得厲害。

項旸的奶奶擡起了,被褶皺的眼皮遮擋得只剩下細縫的眼睛,整張臉已經僵硬得沒有任何神情:“……當然是他讓我在這裏等你。”

“項旸?”陳宴還是不敢靠近她,但克制不住地詢問道:“他為什麽讓你來這裏?”

項旸的奶奶又向他走了幾步,然後擡起了指尖已經完全抓爛的手,遞過來了一串鑰匙:“他讓我把這個給你。”

陳宴警惕地看著她,又看看那被血汙覆蓋的鑰匙,小心翼翼地擡起手來,飛快地將那串鑰匙接了過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碰到了項旸奶奶的手,冰冷又僵硬,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

“他還跟您說過什麽嗎?”陳宴又試探著問道,但項旸的奶奶卻像是沒有聽到般,在他拿走了鑰匙後,就又顫顫巍巍的轉身,僵硬地回到了大衣櫃裏。

陳宴直覺她的狀態有問題,可又實在不敢再去追問,低聲說了句“謝謝”後,就飛快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直到回到外面的客廳裏,他才稍稍松了口氣,但覺得空氣中仍舊充斥著那腐朽的氣味。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項旸留下的鑰匙,陳宴翻出紙巾來將它表面的血汙都擦幹凈,露出了貼在柄上的膠布。

盡管因為年份太過久遠,膠布已經臟得看不出顏色,上面用藍色圓珠筆寫著數字“602”。

陳宴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個門牌號,老居民樓恰好就有六樓,但在他的記憶裏,602從來都沒有人居住過。

不過既然項旸留下了鑰匙,就一定是要他去看看的意思,陳宴也不再猶豫,帶上了僅剩的兩根蠟燭後,就向著樓上走去。

出門前,他已經做好了又要被“跟”的心理準備,但打開門後卻發現,樓道中格外安靜,什麽怪異的聲音都沒了。

陳宴抓緊這短暫的平靜,很快就爬到了六樓上,來到了602的門前。

就如同他記憶中那樣,這裏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但為了防止意外,陳宴還是敲了敲門,然後又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好一會,確定裏面沒有動靜後,才將鑰匙插|||入鎖孔中。

多年沒有用過的防盜門,旋轉起來分外艱澀,但還是被打開了。

陳宴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鼓起勇氣舉著蠟燭,推開了後面的木門。

暖色的光照了進去,陳宴首先看到了,就是積滿了灰塵的客廳中央,攤著一團人形的衣裳。

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然後慎重地向裏面走去,屋子的格局與樓下是一樣的,裏面也放著不少家具,可惜已經舊得不成樣子。

陳宴還是非常在意,地上的那團衣服,他拉著蠟燭來到它旁邊,然後蹲了下來仔細查看。

那衣服的狀態實在是太過奇怪了,就像是一個人躺在那裏,身體卻消失了,只剩下了衣服。

陳宴的呼吸有著一瞬的停滯,因為他看見,燭光下的那團衣服,別的地方都十分完整,只有腹部的位置,像是被什麽撕開了一樣。

他下意識地隔著衣服,摸了下自己被卵撐大的肚子,與地上衣服的撕裂處的位置幾乎是相同的。

盡管還無法確定,但一個恐怖的想法,還是在他的腦海裏炸開了。

陳宴慌亂地移開視線,想要將那個猜想壓下去,可他腹中的卵卻開始頻頻地作動,像是在印證他的猜想。

他終於在這裏待不下去了,想要起身離開,可是右腳卻踢到了什麽東西。

陳宴下意識地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本被掩蓋在灰塵下的日記本。

那個年代確實有不少人,有寫信和寫日記的習慣,而這無疑會留下許多信息——

那一刻,陳宴忽然感覺到自己出奇的冷靜,那個恐怖的猜想很有可能就此得到印證,他的呼吸都變得沈重起來,撿起了地上的日記本。

盡管過去這麽多年,紙張已經變得脆弱幹黃,但上面的字跡還清晰可見。

那是住在這裏的人,留下的日記,也是地上那團衣服的主人,留下的日記。

日記的起始時間,是二十六年前,與他的年紀差不多大。

陳宴起先只是想要尋找真相,但很快卻被日記的內容吸引了——上面記載的,是日記本的主人與他同樣為男性的愛人的生活日常。

這些年的社會風氣開放了不少,但是二十多年前,卻並不是這樣的。

日記本的主人與他的愛人,以表兄弟相稱,搬到了這裏生活。

起先日記的內容十分平淡,大多數是在說他們搬來這裏後,怎麽收拾屋子準備新的生活,盡管大多都是小事,卻讓人看著十分暖心。

這讓陳宴也回憶起,自己和項旸畢業後,剛開始同居時的日子,也是這般溫馨。

可現在想起來,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陳宴有又往後翻了幾頁,內容跟之前差不多,還是在記錄他們的日常,但——他忽然發現了一行字。

“他最近總說,自己聽到些雜音,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

我有些擔心,陪他去了醫院,但醫生卻說沒什麽問題。”

日記中的“他”,就是日記主人的那位愛人,顯然“他”的身上發生了跟項旸一樣的事!

陳宴的心像是被抓住了,他趕緊繼續翻動著日記本,去看後面的內容。

果然,接下來的日子裏,“他”的幻聽情況越來越嚴重,除此之外……日記本的主人還察覺到,愛人似乎對自己變得不耐煩。

這僅僅是個開始,“他”漸漸地不願意回家,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像是在故意遠離愛人。

日記本的主人起初還認為,“他”是因為身體出了問題,所以才導致性情改變,用盡了各種辦法照顧對方,討好對方,可換來的卻是——

“他好像在害怕我。”

這並不是錯覺,“他”十分明顯地在躲著日記本的主人,即便見面了刻意拉開距離,連眼神中都是懼怕。

日記本的主人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了,他想要與對方好好談一談,可換來的卻是場歇斯底裏的爭吵。

“他說,一切都怪我,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

看到這裏,陳宴也有些奇怪,“他”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真的只是為了擺脫日記的主人,找借口分手嗎?

日記本的主人也不明白,他用盡了一切辦法挽留,最後“他”還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裏,離開了他。

日記至此,中斷很長一段日子,下次的日期已經到了幾個月之後。

淩亂的筆跡,昭示著日記本主人的不安,他這樣寫到——

“我的肚子不知怎麽,變了了許多,裏面像是長了什麽硬硬的東西。”

“我去了醫院,但醫生卻檢查不出來那是什麽,只能初步懷疑是腫瘤。”

“可我卻覺得,那不是腫瘤,因為——它在動。”

接下來的筆跡更亂了,日記本的主人精神狀態似乎瀕臨崩潰,他只能無助地記載下自己的經歷。

“我也開始聽到,各種雜亂的聲音,那像是什麽摩擦聲,越來越大,離我越來越近!”

“我的肚子變得更大了,裏面的東西一定不是腫瘤……而像是一顆蛋?”

“今天,我又遇到了他,可是他看我的目光猶如在看一個怪物,還不能走近就遠遠的躲開了。”

“或許,我真的是個怪物,肚子裏有小怪物的大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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