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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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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照三

陳宴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到他終於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二樓的檢查區。

他的面前,是一間B超室。

陳宴先是試探著敲了敲門,裏面卻並沒回應的聲音。

此刻他的腦子裏混沌極了,思考了好半天後,才試探擰動把手,推開了B超室的門。

機器屏幕上微弱的光,透過檢查床邊的簾子透出來,一邊的檢查床已經被收拾幹凈了,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人的到來。

陳宴終於捕捉到了一個渺茫的點,可卡殼的腦子還沒等想清楚,整個身體就被陰冷粘膩的力量,推到了那張檢查床上。

陳宴驚呼一聲,但很快全身就再次被漆黑所覆蓋,這會他才確定了之前的那個想法,漸漸卸去了力氣,任由漆黑擺弄著。

“項旸,你是要給我做B超,看看……它嗎?”

漆黑沒有回應,只是繼續如液體般流淌著,沖開了陳宴身上的風衣與襯衫,露出了他圓隆的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陳宴感覺只過去了一下午,他的肚子看起來就又變大了些。

但他很快就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了,那片漆黑在他的肚子上摩挲著,然後將冰涼的耦合劑,打著轉塗抹了上去。

明明已經快要被抹勻了,但漆黑卻並沒有停下,反而帶著那微涼的凝膠,擴散到陳宴身體,更多的地方。

“別項旸,涼……”陳宴想要躲避,可漆黑液體又伸出了那不成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四肢,黏黏糊糊地纏裹著陳宴全身,做著它想要做的事。

陳宴終於還是放棄了反抗,他漸漸分不清那粘在他身上的,究竟是耦合劑還是漆黑的項旸……

……

又過了好久,陳宴才睜開了微紅的雙眼,在液體的引導下,看到了屏幕上的黑白影像。

正如他之前猜測的那樣,他的肚子裏確實有一枚卵,薄薄的卵殼就在他的肚皮之下,圓圓地包裹著裏面的“胎兒”。

陳宴想著,應該可以稱它是“胎兒”,它通體都是漆黑的,勉強凝成了人類胚胎的輪廓,但更像是粘稠的液體聚攏在了一起,稍稍晃動就會流淌成別的形狀。

“項旸,它長得跟你……還挺像。”這句話陳宴說得沒有半點違心,至少從B超影像上來看,它確實跟自己父親的狀態像極了。

那片漆黑則像是有些擔憂,又在陳宴的肚皮上滑動著,緊接著卵中的“胎兒”像是受到了父親的催促般,又緩緩流淌回去,重新聚成大致的人形。

“好了,沒關系的。”陳宴撫摸著肚子與上面附著的漆黑液體,他卻一點都不擔心,那是他與項旸的孩子,長成什麽樣子都是好的。

好似是因為他的話,肚子裏的卵發出了微小的動靜,身上的漆黑液體也湧動起來,蹭吻著陳宴的臉。

這時候,屏幕邊的打印機也開始打印出紙張,陳宴想要收集卵的第一張“照片”,於是就伸手去接。

沒想到,打印機在打完那張B超圖後,卻沒有停下來,而是用一種不正常的速度,繼續向外傾吐著紙張。

陳宴皺皺眉頭,那些紙張卻已經散落了一地,他裹著身上的漆黑液體下床去撿,一張一張,但是因為B超室的環境太暗,所以並不能看清上面寫了些什麽。

直到陳宴撿完了所有的紙張,B超機器也關閉了,漆黑又無形的液體為他重新穿好了衣服,然後才再次消失在黑暗的角落中。

陳宴拿著手中的那些紙,直覺告訴他,這才是項旸引導自己來到醫院的目的。

他不再拖延,立刻推開了B超室的門,走了出去。

醫院的走廊仍舊是那副冰冷可怖模樣,所有科室的燈都已經熄滅了,只有盡頭的樓梯轉角處,才亮著慘白的光。

陳宴一邊抱著紙張,一邊向著樓梯轉角處走去,當前方的光芒終於足以讓他看清楚紙張上的內容時,他的腳步卻頓住了。

那些紙張上印的,都是項旸幾個月前的就診記錄。

3月29日  耳科

患者自述出現間歇性幻聽,無法描述聲音內容。

耳道檢查結果並無異常。

4月2日  耳科

患者幻聽情況加重,時常聽到不明摩擦聲,並伴隨出現眩暈。

耳科檢查無異常,建議轉精神科。

4月6日  精神科

患者自述出現嚴重幻聽,夜間或身處黑暗處情況加重

無失眠、幻覺、狂躁癥狀

精神鑒定暫未發現異常

……

陳宴一張張地翻動著,項旸的診療記錄,確定他在失蹤前一直在經受幻聽的困擾。

可是無論是耳科、精神科都無法給予準確的診斷,但這也出現了一個問題——

既然項旸的情況這樣嚴重,他又為什麽不去市中心的大醫院,而是來到這家根本沒剩幾個大夫的舊醫院?

陳宴迫切地想要從那些紙張中找到答案,他已經走到了樓梯轉角處的燈光下,可手中的紙卻又再次因為他的動作散落到了地上。

陳宴索性也不再去撿了,幹脆就蹲了下來,將所有的診療記錄就這麽鋪在地上,一張一張地查看著。

“患者自述,常聽到劇烈摩擦聲,腦部檢查並未發現異常——”

又是一張診療記錄,可就在陳宴拿起它時,耳邊卻忽然也若有若無的,傳來了一聲極為尖銳的摩擦聲,好似石頭之類的硬物蹭在一起。

就像是——診療記錄上寫的那樣。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可旁邊只有延伸向下方,一層一層逐漸黑暗的樓梯。

周圍安靜極了,沒有人經過,也沒有什麽能夠發出聲音。

只是空洞的,黑暗的,冰冷的。

陳宴心中忽然生出一點害怕,過去如果讓他自己晚上留在醫院裏的話,他一定是不敢的。

之前這種害怕被探尋項旸痕跡這件事遮掩住了,可此時此刻,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獨身一人處在這樣的環境中,那被拋在腦後的恐懼,終於浸濕了他的後背。

陳宴決定不要再繼續留在這裏了,想要匆匆地將報告收起來,可就在這時候,那摞報告中卻忽然滑出一張相片,落到了地上。

陳宴的心又“砰砰”跳得厲害,他只覺得手指都僵硬了,可地上的照片卻像是有某種說不出的吸引力,讓他彎下腰,將它撿了起來。

相片上的人,仍舊是項旸,這次他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襯衫,顯得整個人幹凈又年輕,好似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而他所站的地方——

貼著藍白色瓷磚的墻面,一扇扇整齊排布的窗戶,高處還有兩排紅色油漆寫成的大字“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這一切景物實在太過熟悉,陳宴將相片對準光源,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這張相片上的背景,正是他們高中校園裏的實驗樓。

盡管過去了這麽多年,陳宴還是對那座實驗樓有著很深的印象。

跟大多數學校一樣,所謂的實驗樓其實更多是棟擺設,學生們只有在一些特定的考試前夕,才會被允許進入實驗室,臨時抱佛腳般練習些簡單的實驗。

所以實驗樓中極少有人,陳宴還記得那時候,即便是夏天,裏面也是又陰冷又空曠,好似只要走進了那裏,眼前就被蒙上層蒼白的濾鏡,就像是在屍體上蓋了層白布。

所以陳宴一直都不喜歡那裏。

直到他高三那年,他十八歲生日的夜晚,項旸少有的翹了課,拉著他從窗戶翻進了那棟樓中。

漆黑的走廊中回蕩著他們的腳步聲,可陳宴那時候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因為項旸正拉著他的手,與他一起小跑,一起偷笑……

陳宴根本不知道他們究竟上了幾層樓,也不知道進了哪間實驗室,他只看到了項旸準備好的、擺在實驗臺上的蛋糕。

他們說說笑笑地,將蛋糕切得亂七八糟,卻又絲毫不嫌棄地吃掉,然後——

陳宴恍然從回憶驚醒,周圍仍舊是冰冷的、無人的醫院,那些舊日的回憶被鎖在了手中的照片裏,仿佛從未存在過。

這個突然冒出的想法,令陳宴心中又是一陣恐慌。

不,那些一定是真實存在的,他與項旸所共同經歷過的!

想到這裏,陳宴急於去為那些回憶找一些根據。

他將目光重新放回到手中的相片上,心裏已經做出了決定。

項旸留下這張照片一定有他的原因,那裏應該也藏著與他“死亡”有關的線索。

所以現在,陳宴要回到校園中去,回到項旸曾經留下照片的那棟實驗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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