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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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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小少爺花了很多心思想要讓雲亭山頂熱鬧些。

今日上山時帶一盆山茶花,明日上山時帶水壺和養料。

只是雲亭山頂實在不易山茶花生長,嬌嫩的花兒,綻放幾天就雕謝了。

小少爺不是不心疼花,折騰了幾盆後,終於放棄在雲亭山頂養花花草草的想法,仍舊日覆一日地與雲亭松大眼瞪小眼的一起迎朝陽,賞日落。

又到了小少爺的生辰,行了弱冠之禮,便不再是小少爺。

蔣嶼不覺得有什麽不同,要說有什麽不同,便是他要下山了。

蔣嶼人生的前二十年,離開雲亭山莊最遠的距離,便是攀上雲亭山頂的時候。

家中的仆役常常下山采辦,蔣嶼常聽他們議論山下的市井煙火氣,偶爾生出一絲好奇,最後還是擡著步子上雲亭山頂了。

蔣莊主和莊主夫人生怕兒子一輩子和雲亭松相依為命,嚴令蔣嶼下山逛逛,蔣嶼只得不情不願地和采買的仆役一起下山了。

蔣嶼的生辰正值元宵,山下村莊的集市熱鬧非凡。

“少爺,看看這燈籠。”擺攤的商販熱情地兜售著。

蔣嶼心裏還想著他的雲亭松,對著集市興趣缺缺,偏過頭去卻看到一棵掛滿紅繩的槐樹。

老槐樹上了年紀,枝幹異常粗壯,上方開枝散葉,伴著隨風飄揚的紅繩,甚是好看。

好看是好看,卻仍舊沒有我的雲亭松好看,蔣嶼這樣想著。

蔣嶼轉念又想到,他的雲亭松若是捆上紅繩,定要更好看一些。

於是腳步一轉,到街另一頭的小攤上挑起了紅繩。

“少爺,您看看這個。”一位老太太沖著蔣嶼招手,“少爺若要為父母祈福,親手編根手繩也是寓意甚好的。”

說著,向蔣嶼展示著她的手繩。

蔣嶼從未做過手工,此時被勾起了興趣,興致勃勃地在老太太的攤位前坐了下來。

過了半晌,二人盯著蔣嶼的成果面面相覷著。

“奶奶,我這手繩和您編的好像不太一樣。”蔣嶼微皺著眉,比對著。

“哎,少爺天賦異稟,第一次編手繩,就能編出這樣獨特的花式,老嫗佩服啊。”老太太在元宵集市上買了這麽多年的手繩,手把手教了無數男女老少,倒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怪異的成果。

花樣雖然不對,勉強倒也成型,不影響佩戴,老太太不欲糾結,哄著蔣嶼付了銀兩。

蔣嶼看著兩根手繩,甚至滿意,又在集市轉了一圈,急急地就要回上山。

蔣嶼走到半山腰時遙遙望見雲亭山莊印著火光,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兩步並作一步,跨著臺階向山上沖去。

饒是一日也沒落下習武,蔣嶼飛奔到山莊門口時,仍有些喘不上氣。

山莊大門虛掩著,蔣嶼顧不上休息,匆忙上前推開了門。

蔣嶼看著眼前的景象,幾乎要窒息。

平日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的堂前,被血跡染紅,仆役們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已然沒有了氣息。

蔣嶼眼眶登時紅了,身軀顫抖著,繼續向裏走。

廳堂的大門敞開著,蔣莊主一只手用佩劍撐在地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另一只手懷抱著莊主夫人。

莊主夫人身中暗器,倒在蔣莊主懷中,嘴角不停溢出鮮紅的血,艱難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撫平蔣莊主此刻緊皺的眉。

“夫君...莫要難過...此生...與你相伴...已是最大的幸福,”蔣莊主聽到此處已是淚流滿面,要夫人別再費力說話,夫人卻偏著頭,示意莊主看向門外,繼續說道,“替我,繼續守護咱們的兒子...”

說完這些話似乎用盡了莊主夫人最後一絲氣力,說罷便失去了氣息。

“喲,這裏還有個漏網之魚。”

原本將蔣莊主與夫人團團圍住的□□,作勢便要轉而圍攻蔣嶼。

蔣莊主原也是強弩之末,此時卻感覺到力量從心間澎湃,顫抖著起身,舉起跟隨自己一生的佩劍,一個跳步平刺,將一人斬下。

“還不快跑。”

蔣莊主與夫人平日裏連一句重話也不曾對蔣嶼說過,此刻卻用著最後的力氣向蔣嶼喊道。

寄托著美好祝願的紅繩沒有來得及送出,蔣嶼攥著手中的紅繩,慌楞地轉身向外跑去。

“沒有讓你們跑。”蔣莊主渾身的衣衫已被血浸透,雙手持劍,向著欲追逐蔣嶼的賊人砍去。

一劍,又一劍,蔣莊主的視線逐漸模糊。

蔣莊主倒在地上時,只覺得一絲力氣也無,視線朝著廳堂內夫人所在的方向,蔣莊主仿佛又看見了與夫人初遇的場景。

那是櫻花飄舞的早櫻,夫人在一棵櫻花樹下翩然起舞,蔣莊主當時便知道,這就是他的往後餘生。

蔣莊主守住了與夫人的承諾,以一己之力,換來蔣嶼一線生機。

“哪裏跑。”

埋伏在屋頂的人射出一只暗器,正中蔣嶼的後背。

山莊大門亦被二人守住,

蔣嶼此時慶幸於父親平日的苦練,拔出佩劍,弓步向最靠近山莊大門的那人刺去。

趁敵人閃避的一霎,蔣嶼以最快的步法向門外沖去,後背被暗器擊中,也只悶哼了一聲,不曾停下腳步。

這幫人來勢洶洶,將屋內屋外圍了個遍,蔣嶼見下山的路也已經被人盯守。

只得調轉了方向,向山頂跑去。

山頂哪裏有什麽活路,山頂只有他的松。

攀至雲亭山頂,依著雲亭松,蔣嶼感覺自己已經沒有氣力再前進一步。

此處也沒有前路可行了。

後背被暗器擊中的地方,疼痛感越來越強,蔣嶼卻只覺得困乏。

欲要掛在雲亭松上的紅繩早已在奔逃的途中飄散,只剩下兩條編織的歪歪斜斜的手繩還被蔣嶼牢牢攥在手心裏。

蔣嶼用最後一絲力氣,擡手將手繩掛在雲亭松的一枝上。

果然還是我的雲亭松,更好看一些,蔣嶼失去意識前迷迷糊糊地想到。

雲亭山頂今日狂風大作。

在山莊門口圍堵的幾人一路追著蔣嶼到了山頂。

山頂難攀,幾人協力,才終於登上來,見蔣嶼已經倚著雲亭松昏厥過去,便欲上前斬草除根。

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這幾人愈靠近雲亭松,山頂的風便刮的愈大,前進到距蔣嶼一步的距離,竟然到了再接近不得的程度。

世人雖以修行習武為常,但如此詭譎之事卻實不多見,這幾人多番嘗試,又用手中的武器憑空揮砍半晌,依舊接近不得。

半爭半吵間,有人提起了鬼神之說,登時令在場的人都感覺後背一涼。

“這小鬼中了我的暗器,活不過半日,此地怪異,不宜久留,便放他在此處自生自滅吧。”

說話的便是埋伏在屋頂,以暗器集中蔣嶼的那位。

這人一身暗紫色鬥篷,在幾人中似乎地位最高。

原本就被此處的怪事攪得心慌,其他幾人哪有不應承的,一行人便就下山離開了。

不出一日,雲亭山莊滅門慘案,江湖皆知。

卻說蔣嶼這邊,意識全無地倚著雲亭松,便是那群殺手在他周遭交流敲打半天,也一絲不覺,眼見著已經昏死過去。

空蕩的雲亭山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低聲輕嘆。

一雙纖長的手將蔣嶼攬起,將暗器從蔣嶼的後背除去後,扶著蔣嶼坐正,又用雙手抵住蔣嶼的後背。

手與蔣嶼的後背相接處,隱隱散著白光,不多時,蔣嶼後背的傷口便痊愈了。

長夜已過,晨曦將至,蔣嶼睜開了眼。

他記得自己是倚著雲亭松昏了過去,習慣地伸手探向身後,卻沒有摸到他所熟悉的樹幹,反倒被鉗住了一只手腕。

“醒了?”分明是在提問,語調聽著卻沒有什麽情感,就仿佛是一塊石頭。

蔣嶼聞聲驚覺自己身後倚著的並非雲亭松,而是一個人。

是誰?

蔣嶼摸不著頭腦。

四處環望,確實是雲亭山頂,只是,他的雲亭松去了哪裏?

蔣嶼終於將目光投到身後的人身上,眼淚幾乎在眼眶打轉。

“你把我的樹砍了?”

那人並不說話,伸手捧著蔣嶼的腦袋來回端詳。

“嗯,恢覆的不錯。”這人看了半晌,淡淡地回道。

蔣嶼看見了,這人手腕上捆著的,分明是自己掛在雲亭松上的紅繩。

蔣嶼的樹不見了,雲亭山頂,從這天起,沒有雲亭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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