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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向你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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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向你奔去

淩恒甚少穿正裝西服,故而殺傷力成億倍驟增,葉星奕谙熟於心,可此刻還是恍不過眼。

淩恒一米八八的身高,肩寬腿長,身材實在是——

葉星奕劍眉蹙起,他只堪堪忍了兩秒鐘不到,就原地破防,直接上手將淩恒好不容易才換好的西裝、襯衫撥亂,連領帶都沒放過。

小狼崽子的尖牙全部外露:“我不高興了!”

淩恒費勁半天,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快,一點要訓小家夥的意思都沒有,很是寵著:“好,不穿,我本來也沒準備穿的。”

元旦晚會,全體教職工都要正裝出席。

葉星奕其實是知道的,但他還是沒法這麽快接受,一想到這樣的淩恒會被全校師生矚目,他就想沖到學校廣播站——扯著嗓子喊:“淩恒是我的!是我的!”

葉星奕從來沒發現,原來自己會這麽小心眼。他咬著唇,特別介意:“大家都不知道你是我的,你明明已經名草有主了。”

淩恒忍不住樂,親昵道:“小河豚。”

“這麽說對我也不大公平吧,”淩恒意有所指,“葉校草?”

“上周課間還看到給你遞情書的,”淩恒挑眉,“高三不能早戀,知不知道?”

“我根本沒接,你斷章取義!”葉星奕下三白眼倒翻:“我就早戀。”

“嗯,你盡管試試。”

淩恒一本正經地點頭,原地掰扯:“早戀的小孩會被他的班主任按在腿上揍。”

葉星奕小聲:“我已經戀上了,你管不著。”

班服襯衫偏大一號,葉星奕腰細且腕骨分明,極具少年氣,只是單薄些。

淩恒攬著小狼崽子的細腰,將人撈進懷裏,用自己的雙手比劃了兩下,然後結結實實在小家夥腰上揉了一把:“真放你出去,會被吃得連渣都不剩。”

葉星奕眼睛亮了,他脫口而出:“那你現在就把我吃掉——”

下一秒,葉星奕捂著身後,慘兮兮的:“嗷!”

淩恒橫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夥一眼,巴掌作勢還要揚起:“再胡說一個呢?”

葉星奕毫無氣勢地瞪回去,臉皺巴巴的,像只任人蹂躪的小團子,話語卻是尖鉆:“我沒有胡說!除了你之外,誰都不能碰我!”

“嗯,是我也不可以。”淩恒捏著他的鼻子:“才多大?整天心思都不放在正途。”

對峙之間,葉星奕還是慫了:“哦……”

淩恒其實真的不明白,連片子都沒怎麽看過的小家夥,到底是怎麽無師自通的;臉皮明明特別薄,又是為什麽能屢次主動提及這個問題。

緣由大概是愛。

葉星奕說是這麽說,但還是任勞任怨地幫淩恒重新將西裝、襯衫依次穿好,然後順帶占了成噸便宜。

“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吧?”淩恒實在忍不了這小家夥了,按住極其不老實的狗爪子。

葉星奕居心叵測,齜著牙樂:“嘿嘿!”

淩恒惹不起,至少躲得起——算了。

真實情況是,躲也躲不起。領帶最後還是在葉星奕的強烈要求下,由他強行代為完工。

幾番折騰下來,熨燙齊整的西裝外套已經多了好幾道褶子。

在家裏,淩恒成天與這只小狼崽子鬥智鬥勇,不曾想,都來學校了,在班主任這層身份的強勢Buff下,他還是先敗下陣來。

葉星奕在辦公室裏占盡了他哥的便宜,豆腐吃足,拍著手離開了,還順走了兩包豬肉鋪、一瓶巧克力奶。

有吃有喝,連本帶息,連吃帶拿。

狐貍尾巴高高翹起,大狐貍對陣小狐貍——這局小狐貍險勝。

元旦晚會作為高三少數不多能參加的活動,辦得極其隆重,禮堂裏到處都是氣球彩帶,鮮花一簇接著一簇。

一班的大合唱被安排在第五篇章,葉星奕先前四下無人時折騰淩恒有多起勁,現在就能有多局促。

舞臺厚厚的簾幕裏三層外三層,將觀眾席遮得嚴嚴實實,但任憑如此,臺下的歡呼還是一聲蓋過一聲,藏也藏不住。

排在他們之前的是個魔術表演,葉星奕無暇分神,他被掩在光暈下的側臉緊繃到極致,手心出了一層又一層汗。

換作之前,他是怎麽都不可能參加這樣的集體活動,何談上臺。

葉星奕跟梁穎寥寥無餘的幾次爭吵,其中緣由不乏如此。

他生來桀驁,不想合群,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與從前的同學也都僅僅只是點頭之交,可能一學期過去,大部分連話都沒說過。

葉星奕確實是這樣獨的性格,又獨又傲,他不屑於在無關緊要的事上浪費自己任何時間,一顆柔軟的心需要你朝他走一步、再走一步才可能窺見。

淩恒有這份毅力。

手心被人捏了捏,葉星奕回過神,就見淩恒方才還被圍在人群中間,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淩恒笑著說:“不用緊張。”

葉星奕猶豫一秒,實話實說:“我。”

候場的位置在舞臺兩側最裏端,光線極其昏暗,走路都得很當心。

淩恒又在葉星奕手心捏了捏,畫了一個小圈,他柔聲:“只是一個小活動,放輕松。”

葉星奕還是有些遲疑,他偏過頭,借著簾幕的縫隙往觀眾席望了一眼,人群黑壓壓一大片,完全看不到頭,竟然還有各色各樣的燈牌。

淩恒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你排練沒出過錯,不用擔心。”

“而且,”淩恒彎了下眼角,“我也在。”

少年沒來由地想到一行字母——Lifeline - Zeraphym。

耳機線的另一頭,連接著心電監護儀。

耳機線的這頭,溫溫柔柔的女人坐在臺下,她坐在第一排的最中間,滿含笑意地望著臺上十八歲的少年,梁穎無聲地張開口:“星奕,我會來的,媽媽答應過你的。”

這裏是媽媽的老家,不過,這所高中是她未嘗有機會來的。

可少年不止如此,他該去往更高的地方。

視線回籠時,葉星奕已經隨著身旁的夥伴們,站在舞臺最中心了。

聚光燈黯淡下去,熱熱鬧鬧的一群少年少女錯峰而上,幾聲刻意壓低的私語過後,聚光燈重新一盞、一盞,逐漸亮起。

背後,是精心剪輯過的班級群像視頻;面前,是無數個豁然燦爛的他們;身旁,是並肩作戰了四百多天的好友,他——他們。

有人教會葉星奕什麽是愛,也有人教會他什麽是成長。

恬然的伴奏響起,少年初始或許還有一絲一毫的踟躕,直到自己的聲音愈來愈清晰,回蕩在整座禮堂裏——

“穿越過荒原叢生的荊棘,似乎有遠道而來的訊息。”少年輕聲。

“它說你別忘記,別忘記初升耀陽多得意。”葉星奕無聲地紅了眼。

“我要你永遠堅定不移,我要你永遠眼底有星。”

王智、鹿苗苗、楊思嘉。

“聽旁人言語落筆成沈屙痼疾,把它按死在沈默裏,都是你。”

任成俊、柳泊寧、王鍇。

“得到的鑰匙盛放的初始,等你終於漫不經心,渡人從何渡己。”

肖灑、潘政、黃澤旭。

無數雙黑眸裏,星光漣漣流動。

“想象過後世如何描述你,可惜現實拒絕稱心如意,它讓你再努力,自己去追那場經久不落的雨。”寧雲驍。

“於是我向你奔去,守在滂沱降落的須臾,看你千秋萬歲名。”

“你就好好待在那裏,坐在烽火裏隱入人海裏,等月亮也高高掛起,生命燦爛流金。”

“於是我向你奔去,赴場有來無回的逆旅,追逐鐫刻的自信,追天光乍破的夢境,追人生如寄追生生不息。”

葉星奕如往常排練過的那樣——

“於是我向你奔去。”

出聲的那一個須臾,他猛地怔住,有一瞬的無可置信,可轉而很快,在下一瞬,他突然醒悟:

“於是我向你奔去,英雄落幕而歸的鎩羽,看你被判決罪名,耳舌喉鼻都被封禁。”

原本計劃好的這段合唱,卻只有葉星奕一個人出聲了。

身旁的大家只張開嘴,心領神會。

少年的目光灼熱,籠罩於眼眸中的陰霾在這一時之間,都盡數揮散開去。

合唱站位是小姑娘們排的,少年摯愛的人就貼著他站在身旁,沒有任何阻擋、隔閡。

這一頃刻,淩恒聽見了。

他真真切切地聽見了葉星奕的心聲,以及自己這幾十個弟弟妹妹無言的默契。

淩恒出聲接上:

“在無數日夜漩渦裏,身披榮光的你,西風吹過春日千裏,少年意氣,你是黎明前最後一瞬息。”

—— 於是我向你奔去,英雄落幕而歸的鎩羽,看你被判決罪名,耳舌喉鼻都被封禁。

彼時,淩恒身上羈絆已久的鐐銬與桎梏被悄無聲息地擇除。

這場聲勢浩大的元旦晚會持續了近四個小時,從學校出來時,葉星奕的嗓子已經啞了,只顧著傻樂。

淩恒接過他肩上的包,莞爾:“笑到現在了,臉還不酸嗎?”

葉星奕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又笑,眼裏蓄滿了星星點點的鋒芒。

老校長是好心,他趁元旦晚會的末尾——第六篇章,照例設了師恩回饋的環節,全部教師都收到了一大捧鮮花。

淩恒估摸數量足夠,拍了張照就將花的外包裝拆了,給班裏的小家夥們一人發了一枝。

葉星奕領到的碰巧是根白玫瑰,他小心翼翼捏在手裏,腦袋左搖右晃。

半秒過後,小狼崽子微不可見地倒吸一口冷氣,淩恒還是捕捉到了,皺眉:“紮到手了?”

這個點,小縣城已經沒多少人在外面了。

四下無人的街道,葉星奕和淩恒頭挨著頭站在一塊,少年抿著唇,掰著自己的手心偷偷瞅,還嘴硬:“沒有!”

淩恒不跟他爭,只是抓著葉星奕的手腕:“別動。”

路燈昏暗,忽閃忽閃的。

葉星奕動態視力、靜態視力都特別好,雖然有點時間人就鉆到游戲裏去了,但左右兩只眼睛卻是極其標準的5.2。

他自己偷摸瞅了半天都沒找到刺,失了耐心,敷衍道:“沒紮到,已經不疼了,就是有點脹……”

淩恒甚至都沒擡眼,在小家夥略微紅腫的那塊地方按了按,就見後者“嗷嗚”一聲:“哥!”

“你搞偷襲。”葉星奕只覺得鉆心地疼。

“過來。”

路口的燈亮一些,淩恒將右肩的包往上提了提,一手托著葉星奕的爪子,另一手在傷處周圍按了按,果然見到了黑色的小點:“刺還在裏面呢。”

淩恒指甲偏短,但修得齊整,他將兩邊的肉往中間擠壓,黑色的尖略微往外冒了一些。

“堅持一下。”

淩恒低著頭,仔細地撚起。

淩恒的頭發是完全意義上的深黑,發質又硬又直,可為自己做這些事時,竟然出奇軟和。

淩恒不怎麽喜歡系圍巾,這天也是,脖頸的皮膚大片大片坦露,晃得葉星奕挪不開眼。

短暫的銳痛過後,玫瑰花刺已經重新出現在了淩恒手裏,他說:“好了。”

黑色的尖端另外一頭,沾著血。

淩恒低頭,把葉星奕的手舉到自己臉邊,用力吸了一口,消毒殺菌,然後把唾沫直接咽了下去。

淩恒趁小家夥分神,將他還握在手裏的那枝白玫瑰拿過來,長腿一邁,就想往垃圾桶裏扔——結果葉星奕一聲吼:“哥!”

淩恒拿著白玫瑰的手一滯,動作停住了,他無奈:“怕你待會再紮到手,而且已經蔫了。”

葉星奕方才手上被紮出一個小洞都沒現在委屈,他快步跑過去:“我要!”

這枝白玫瑰沒打刺,也沒單獨的包裝,葉星奕一晚上已經不知道被紮幾次了,但他還是舍不得丟掉,強硬道:“是我的!”

“明天我再給你買,”淩恒好言好語地勸,“買一大束,聽話。”

葉星奕油鹽不進,相當幹脆地朝淩恒攤開手心:“我就要這一枝,還給我。”

葉星奕甚至換了沒受傷的右手去接:“我會小心點的。”

在學校已經熱熱鬧鬧地吃過一頓宵夜了,葉星奕不餓,累倒也還好。

到家後,他先將那枝不好惹卻金貴的白玫瑰插進花瓶裏,動作謹慎。

玫瑰的花瓣其實已經隱約有點發黑了。

淩恒簡單收拾了下餐桌,剛彎腰將臟衣服放進洗衣機,兩只小狗崽就黏黏糊糊地跑過來,以一模一樣的姿勢蹲在他身旁。

這樣的姿勢不能更趁手了,淩恒順手摸了一把葉星奕的腦袋,好笑道:“明天不上課,去打兩盤游戲放松下?”

葉星奕搖了搖頭:“不想打王者。”

“那去洗澡,”淩恒勾了勾唇角,“洗完早點睡。”

葉星奕還是搖頭,淩恒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星星雖然不明所以,但也樂滋滋的,狗腿屁顛屁顛。

淩恒真的要被這兩個小家夥給磨死了,試探:“到底有什麽不能說的?”

小狼崽子確實也裝不下去了:“下午……”

他梗著頭,咬著舌頭:“沒親夠!”

淩恒的手一抖,將茶幾上的花瓶打翻了,他連忙扶起來,但還是灑了些水出來。

淩恒無言以對,既氣又好笑:“覺不睡,游戲不打,澡不洗,就在這等我呢?”

葉星奕盯著淩恒,眼神熾熱:“哥,還有一個小時不到,就2025年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再不親,就要等到明年了。

淩恒失笑,他挑起眉,將葉星奕攬進自己懷裏,手臂繞過他的肩,帶了幾分審問的意思:“你真是第一次談戀愛麽?”

葉星奕明明耳朵已經火燒火燎,面上卻強裝鎮定:“我——”

淩恒沒再給他辯解的機會,直接將葉星奕推到沙發上,按住小家夥不老實的爪子。

葉星奕閉著眼,聽淩恒笑了一聲,然後說:“星奕。”

開晚會時,鹿苗苗帶了一大袋白桃烏龍味的硬糖,輪著發了一圈,葉星奕和淩恒都吃了。

此刻,白桃的清甜在唇齒之間氤氳迂回。

…………………………

洗手間門關上的那刻,笑意無法自抑地擴散開來,淩恒低聲:“……小崽子,我的。”

再出來時,沙發上毫無形象地癱了個小孩,腿架在沙發靠背上,一條胳膊舉過頭頂,另外一條胳膊還戀戀不舍地抱著他哥的西裝外套,湊在鼻子底下,聞了又聞,親了又親。

葉星奕將大半張臉都藏在淩恒的外套下面,露著眉眼,腳晃個不停。

淩恒在沙發另外一頭坐下,他抱著葉星奕的小腿放在自己身上,然後將那雙白襪順著腳踝往下脫。

葉星奕整整一天都處在極度澎湃的那股勁裏,他一直在出汗,更知道此刻自己的腳能有多臭,忙慌亂道:“哥……”

“嗯。”淩恒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動作卻沒停。

淩恒將葉星奕的襪子整個脫掉放在茶幾上,虎口卡在小家夥的腳心,力道適中地按揉起來。

他溫柔地笑著問:“累不累?”

葉星奕臊得只顧搖頭,他還是想把自己的腳收回來:“臭……”

淩恒沒理,稍微用了些力,兩只手箍著葉星奕的小腿,將他的腳腕重新逮回來:“不臭。”

戀愛之前,淩恒對自己就已經足夠好了,葉星奕相當滿足,卻不想在確認戀愛關系之後,淩恒更可以說是完全溺愛,慣得小狼崽子有時候自己都不好意思。

葉星奕絲毫不懷疑,他就算是掉進泥潭裏,在泥裏面瘋狂打滾,渾身都是泥點子——只要他賴在原地朝淩恒張開手,淩恒就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撈起來,末了甚至還能昧著良心誇一句:“你不臟,也不臭。”

甚至都不用他朝淩恒先主動張開手。

被溺愛的小家夥是很有底氣的。

於是葉星奕不再動了,任由自己的臭腳在淩恒手裏似兩只團子般被搓扁揉圓。

他老老實實地扮演一具心安理得的屍體,睡意模糊。

在學校時,淩恒對待自己班裏所有小孩都一視同仁。

而當此刻夜深人靜,他的溫柔卻是葉星奕唯一獨屬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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