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肩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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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肩作戰
淩恒說:“那你自己定，該罰多少？”
小家夥對自己下手還挺狠:“一百。”
淩恒語滯:“我什麽時候罰過你這麽多？”
淩恒擡手，眼眸深邃:“我可沒說是用XX，萬一是XX呢？也想挨這麽多麽？”
葉星奕眼珠轉了轉:“不多，都聽你的……”
淩恒虛張聲勢:“那我定，五百。”
葉星奕楞住，還是:“好。”
少年動了動小腿，然後抿住唇瓣。
他哥的巴掌一如既往難捱，葉星奕強忍住不躲不避，竭力克制住自己才沒扭腰。
身後總共就那麽大塊地，十幾下功夫就全招呼上了，甚至已經挨了好幾遭。
指痕交錯間，葉星奕還是沒忍住:“啊……”
葉星奕其實很矛盾，他既清楚自己該揍，而且該狠揍，離高考就剩二百多天了，還整天胡思亂想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
但抵觸疼痛大概是人的本能，葉星奕不自覺往淩恒懷裏鉆，第無數次發誓——一定要把他哥的啞鈴扔進垃圾桶！現在立刻馬上！
手勁怎麽就能這麽大嗚嗚嗚——
小崽子疼得齜牙咧嘴，全然不覺他哥其實已經收著力了。
小狗崽子抓著淩恒的褲腿，頭垂得很低，身後自然而然就成了至高點。
淩恒實在是有點舍不得了，下不去手。
他將手掌覆在小家夥身後，心疼不言而喻。
葉星奕無措，卻也沒亂動:“哥？”
淩恒無奈:“每次揍你還不如揍我自己的。”
葉星奕乖巧地喊了聲:“哥……”
“我知道錯了，我以後盡量少惹你生氣。”他說。
淩恒勾起嘴角，勉強好受些:“不會真的生你氣，還有多少下？數清楚沒？”
跟初次趴在淩恒腿上被他按著揍不同，葉星奕已經是犯錯老手了。
他像只詭靈狡黠的小狐貍一樣，抱著淩恒的腿:“461……”
淩恒沒搭理他:“嗯，對。”
“千萬別數岔了。”
淩恒忍笑。
以這麽窘迫的姿勢被教訓，盡管跟淩恒關系再親密，羞還是羞的。
葉星奕點了點頭。
巴掌高高揚起，再落下時又減了幾分氣力。
淩恒到底還是心疼小家夥上學辛苦，沒舍得把他逼得太緊。
這個年紀的孩子內心敏感，胡思亂想是天性使然。
葉星奕攢著勁往淩恒懷裏鉆，淩恒嘆了口氣，將小家夥托臀抱起，扶著他小心翼翼地站穩:“唉。”
“哥……”葉星奕巨乖，眼神跟星星討要肉幹時也不差了。
還說五百呢？五十都夠淩恒受得了。
他本就很容易心軟，對自己家裏這個小孩更是近乎完全溺愛。
淩恒抱著小家夥坐在自己腿上，將左手墊在他XX下面，點了點他的鼻尖:“不許撒嬌。”
“不許撒嬌。”
淩恒又重覆了遍，才掩飾好:“還沒批評完呢，誰允許你撒嬌的？”
於是葉星奕用爪子捂著嘴，什麽也不說了。
淩恒低低地笑了一聲，大手依舊墊在小家夥XX下面。
他摟著人坐在自己腿上:“這樣會很疼嗎？”
葉星奕搖頭，視線落在餐桌上的那盤雞翅，鼻子持續翕動:“好香。”
“狗鼻子，”淩恒好笑，“現在又有食欲了？非要挨完揍才肯好好吃飯的。說了不訓你，吃個飯心還不定。”
半大小孩本來就也沒有不喜歡吃雞翅的，葉星奕超級無敵巨愛泰森的這款奧爾良烤翅，平時正常情況一次性能幹掉十來個，他哥需要烤兩鍋。
小家夥經常寫會作業就伸出爪子偷一個走，寫會作業又伸出爪子再偷一個走，不老實得很。
各方面淩恒都盡力給小家夥最好的，吃食上面更是一點沒虧待過他。
葉星奕眨巴著眼，認真:“還是被你揍一頓好，我犯了錯你不揍我的話，我反而覺得不踏實。”
“那看來我還是下手輕了。”
淩恒忍俊不禁:“下回試試藤條？嘗嘗那個滋味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葉星奕光速搖頭:“我不要！”
淩恒點頭:“嗯，哥舍不得。”
可淩恒還是太低估了小家夥鬧騰的能力——期中考後沒多久，葉星奕就史無前例地嘗到了藤條的威力。
見葉星奕胃口好一些，淩恒摸了摸碗邊，扶著他站穩:“我去熱一下再吃。”
葉星奕校褲還掛在膝彎，他匆忙提起就想跟上:“我也去！”
巴掌打出來的傷並不算嚴重，何況淩恒本來也沒用多大力，由著他去了:“慢一點。”
好在面條沒有坨，絲瓜清甜爽口，雞翅覆烤兩分鐘也還是很香、很入味，不出一刻鐘就全進了葉星奕肚子裏。
小狗崽子吃得很飽，坐在淩恒腿上不肯下來，湊過頭:“哥……”
淩恒對著葉星奕心是一點都沒法狠起來，他柔聲細語:“吃飽了嗎？”
大半鍋面、十個雞翅都進自己胃裏了，碗旁邊堆著不少骨頭。
葉星奕吃得一本滿足:“特別飽。”
“吃飽了就好，吃飽的小孩晚上不會偷偷在被窩裏哭鼻子。”
淩恒挑眉，手護在葉星奕腰後。
小崽子沒反駁，承認自己今晚確實臉丟大了。
淩恒沒說過，但他其實特別喜歡抱葉星奕，美曰其名:鍛煉。
實則疼人的心思昭然。
正當淩恒攬著膝彎想將葉星奕抱回臥室時，小崽子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有一個往下跳的趨勢:“我物理卷子還沒抄完！”
淩恒想也沒想:“快十二點了，先睡覺。”
淩·人民教師偏心得明明白白:“明天下午才回學校，睡醒以後再抄。”
葉星奕卻直接從他懷裏跳了下來:“今日事，今日畢。”
淩恒知道要是違背小家夥的意思，估計他一晚上都睡不好，故而沒轍。
葉星奕抱著書包在茶幾前的地毯上坐下，小心翼翼扶著沙發邊緣:“嘶……”
淩恒無奈，大步走過去:“還剩多少？”
“抄完兩遍了，還有五面。”
葉星奕老老實實將本子攤開，從筆袋裏找了根樸實無華的晨光黑色直液筆出來。
星星湊在他身旁，轉來轉去，一個不註意就邁著前腿，跳到了葉星奕懷裏，然後大搖大擺地將狗腿踩在他大腿上。
葉星奕特別寵弟弟，它做什麽都是可以被包容的——就算哪天它真尿在自己身上，估計都只會拍手叫好！
葉星奕疼星星，就跟淩恒疼他是一樣的，一脈相承地溺愛孩子。
小狗崽子一點不重，葉星奕索性將它完完全全抱在自己懷裏，一手摸狗一手罰抄，還得忍受屁股上的火熱觸感。
等淩恒洗了碗回來，就見小家夥困得頭直點。
他又勸:“先睡吧，明天再抄，肯定來得及。”
葉星奕掐了自己一把，坐在地上猛推淩恒的腿:“別操心我！你快洗澡去！”
星星也順著哥哥的意思，嗷嗚了一聲。
淩恒養著兩只小狗崽子，心是真的操不完。他擺手:“不管你倆了。”
話說得違心，等淩恒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葉星奕已經完全偏過腦袋，整個趴在茶幾上了，一邊斜著眼瞟一邊抄。
他實在沒力氣了，卻仍然不舍得把星星從腿上放下來。
淩恒在葉星奕頭上摸了一把:“眼睛要壞掉了。”
每道題題幹都很長，葉星奕垂著眼皮，已經要穿過玻璃紮進地裏了，連淩恒靠近都無知無覺。
被從地上岔著腋窩撈起來時，小崽子瞪大眼:“哥？”
淩恒沒跟他商量:“睡覺去。”
葉星奕明明困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是執意。
“自己選。”淩恒威脅:“現在睡，還是挨一頓皮帶再睡？”
小家夥臉上的神情明顯松動些。
可愛死了，淩恒在心裏笑了笑，直接將他扛回臥室。
葉星奕眼睛半闔半睜，軟聲呢喃:“哥……我好愛你……”
淩恒頓了頓，在他小屁股上揉了一把:“哥也愛你，星奕。”
巴掌打出來的傷委實不嚴重，盡管都浮在表面也只是微腫。
但淩恒還是結結實實心疼得夠嗆，替他細致地抹了層藥膏。
葉星奕趴在床上，口水哈喇哈喇的。
少年起初睡得不太安穩，淩恒在他後背拍了一會，終於踏實了。
淩恒抱著葉星奕，讓他平躺。
小家夥睡舒服了，兩只爪子也放在被窩裏，腳趾蜷了蜷。
“寶貝。”淩恒說。
他重新回到客廳，上手翻了翻葉星奕的罰抄成果，確實厚厚一沓。
淩恒坐在茶幾前，他擰開筆，照著小家夥的字跡在草稿紙上比劃了兩下，然後信心滿滿地往本子上謄。
但——字跡差異實在太大。
葉星奕的字其實不醜，端端正正特別規矩，不過跟淩恒比起來就顯得幼稚太多，差距立竿見影。
兩分鐘後，淩恒感嘆。
自己就算倒退十年，估計也模仿不出。
從明天起就逮著小家夥練字！真是小狗爬字！
淩苦工兢兢業業忙碌半天，也才勉強折騰完三面。
他本意是想幫葉星奕抄完，但要是再抄下去估計鐵定穿幫。
淩恒作罷。
等他終於回到臥室時，小家夥整個人都鉆進被子裏了。
被淩恒撈出來後，葉星奕睜開眼，但是僅僅半秒不到就又閉上了，他踏實道:“哥……”
除了淩恒外，誰也不能近葉星奕的身。
淩恒抱著他睡在自己臂彎裏:“在呢，放心睡。”
很多時候，情話是因為這個人本身可靠才尤為動聽。
淩恒從來都穩重，故而此時柔聲親昵地說些什麽——無論他說什麽，殺傷力都巨大。
被放在他心上疼的那個小孩偷笑了下，很快又陷入了熟睡。
小狗崽子沒穿內褲，光屁股上五指山還是挺明顯的。
淩恒一點不嫌，低頭吻了吻葉星奕泛紅的兩瓣臀，不摻雜任何情欲。
少年不知哼唧了聲什麽，聽不真切。
只知道再醒來時，他對著自己的作業本，半響都沒說出來話。
他哥故意把字寫醜、寫得幼稚，強行把漂亮大氣的行楷塗改成歪歪扭扭的正楷。
淩恒能給的給了，不能給的也都在盡力給，他捧著一顆真心。
也是從那天起，葉星奕上課再沒開過小差。
葉星奕很早就覺出來了，自從倪兆惡意找茬開始，班裏大家都在擔心淩恒會不會辭職離開，直到他再次站上講臺的那一刻。
嚴格意義上來說，淩恒並不算學校在職教師，只能算是外聘的義務志願者。
可這個編外人員，卻待班裏的每一個孩子都視如己出。
餘建忠老狐貍了，他還借此為突破口來鞭策一班。
忘了哪堂化學課上，餘建忠說:“淩老師有多好，大家有目共睹。但不免還是有些沒事找事的人，只有你們學習成績都上來了，說閑話的才真正無機可乘。”
於是一幫小孩下課連水都不怎麽喝了。
淩恒細心，見班上飲水機喝兩天了還是原來那桶水。他問了兩句，才知道小家夥們是想節省時間，避免老跑廁所。
淩恒再打探兩句，餘建忠就被出賣得徹徹底底了。
淩恒知道老校長是好心，但仍舊來氣，他心疼又想笑:“不可以！你們身體比什麽都重要，聽到了沒？”
淩恒稍微嚇唬兩句，這幫小孩又一怔一怔的，一個個縮著腦袋。
真是。
但實話實說，一班上課狀態本來也不差——年級裏二十多個班，兩年多下來一直都排在年級前列，各方面優秀得均衡，成績也是理科班裏數一數二的。
經過這番波折後，成績更是跳躍式大幅上升，多多少少都有進步，期中考整體排名甚至位列年級理科班的榜首。
唯有一人除外。
鹿苗苗抱著厚厚兩沓生物答題紙從教室前門進來，俏皮活潑的小姑娘臉上難得沈郁了些。
她將其他人的都遞給柳泊寧，然後單手拿著被壓在最下面的那張走到後排，無聲地遞給葉星奕。
單獨一張答題紙捏在手裏，顯得極其單薄。
看清分數的那一刻，葉星奕臉上的笑僵住，甚至連“謝謝”都忘了說。
他茫然:“是分還沒合嗎？”
鹿苗苗說:“不是。”
“星奕，”她斟酌措詞，“你有空自己去找淩哥吧……”
答題紙甚至還帶著淡漠的油墨味——琓縣一中2024學年秋季學期·高三期中考生物學科答題紙
姓名:葉星奕 總分:56
深鐫的字跡確實出自他哥。
照淩恒的性格，照這麽反常的分數來看，他必然已經核算過許多遍了。
斷不會出錯。
電腦閱卷，答題紙上並沒有痕跡。葉星奕無從查起。
他雙眼茫然，宛如置身在死寂的潭水之中。
努力很久，歸於虛無。
大概是這種感受。
辦公室的門極其難得地關著，葉星奕想，淩恒大概也不好受。
養了這麽久的男朋友、弟弟，原來是個廢物。
他推開門，淩恒臉色確實一般。
少年抿唇，一步一步走近，緊緊攥著答題紙的手沈得發慌。
“哥。”
“分數看到了？”淩恒問。
“嗯。”葉星奕答:“對不起。”
以往辦公室有外人在時，葉星奕是收斂的，但內心該雀躍還是雀躍。
而當沒人在時，這個小世界、秘密基地只剩他跟淩恒時，小崽子就顯得放肆多了，東拆一盒巧克力奶，西嚼一包牛肉幹。
仿佛是他倆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此時，葉星奕卻站得筆直。
他在淩恒辦公室裏甚少沒有這麽老實過了，上一回可能還是高二剛開學的時候。
淩恒確實壓著火，他將自己手裏的樣卷遞給葉星奕:“坐下來自己看。”
淩恒站起身，將葉星奕按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片刻之後，一盒插了吸管的巧克力奶放在葉星奕面前。
他噤聲，卻還是沒能忍住，雙眼煞紅。
“不許哭。”淩恒沈聲:“邊喝，邊給我把問題找出來。”
葉星奕一眼都不想瞧自己那張破爛、倒黴透了的答題紙，只顧著研究樣卷。
這份樣卷是淩恒親手做過的，答案解析都寫得相當清楚。
葉星奕從選擇題開始一道一道往下看，直到二十道選擇題都研究完了。
他的眉頭反而越皺越深。
二十道選擇題，只錯了一道。
自己就算大題全都是瞎謅的，應該也不至於只有這麽點分數。
他真的已經太久沒見過5字打頭的試卷了，換作以前生物可能是家常便飯，但現在完全完全不一樣了，怎麽都得給淩恒爭口氣。
葉星奕接著往下，直到對完兩道大題後，他突然想起什麽，立刻翻到前面。
他粗暴地抓過自己那張晦氣到家的答題紙，兩兩相較擺在一起對照。
半微秒毫厘之間，小狼崽子不管不顧，直接破防:“啊啊啊啊啊！！！！！！”
淩恒剜了他一眼:“好歹是我親傳大弟子，這麽低級的錯誤還會犯？”
葉星奕當場石化，呆若木雞，他真的要差點把午飯都吐出來了。
淩恒不輕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將小家夥手裏的答題紙拿過來，用紅筆圈了幾處，剩下的地方全都幹脆利落地打上了勾。
“明明選擇題只有第八道是確實不會做，結果塗到答題卡上就變成了只對一道。”
淩恒心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批評你好，丟不丟臉？嗯？”
這麽低級的錯誤還要再犯，葉星奕臉已經丟麻了。
他大題扣了六分，按理選擇題只
錯一道，可硬生生從第二道開始，全部塗串了行。
原本應該拿到手的92分，驟然變成了56分，跟直接打對折也沒差了。
小狼崽子捂著臉:“我是傻逼……”
淩恒也心力交瘁:“平時寫作業都那麽細心，恨不得檢查三遍，怎麽到考試反而還犯糊塗了？”
葉星奕這次完全可以說是災難級事故了，要是換作高考，他鐵定只能覆讀。
所以淩恒也不免急了些:“高考要是也出這種錯呢？一年的時光就這麽白白耽誤了。”
葉星奕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他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光是想想，就足夠要命。
十八載光陰，六千五百多個日子裏，葉星奕成為了很優秀的人。
但他一直有個坎邁不過去，就是梁穎。
媽媽操勞不已，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累才將自己撫養長大。
可卻沒能等到自己成年，沒能等到自己賺錢孝敬她。
葉星奕的孝心很重，知恩圖報。
可現實卻是，老爸已經是六十八歲的人了——腦梗隨時都有覆發的可能，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如果覆讀再來一年，葉星奕會直接崩潰。
少年反反覆覆催促自己長大，只想等有能力時可以照顧愛他的人。
可如果那時，愛他的人已經全都離開了呢。
葉星奕沒法想，也根本不敢想。
生身父母，加之養育之恩，已經大過天。
面對淩恒，葉星奕用力攥拳，堅定地說:“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僅此一次。”已經發過無數次誓要扛起一個家的責任了，絕不可以失言。少年說。
淩恒點頭:“僅此一次，等回家再收拾你的。”
知道自己真實分數後，葉星奕稍微好受一些，可當回到班裏，對上大家滿懷關切的目光，那顆心又沈寂了下去，頃刻就被無數海水吞沒。
他在肚子裏搜刮半天，刪刪減減，最後只說了陳詞濫調的那一句“對不起”。
但身邊的人實在太好——
“那啥年級排名都是虛的，別聽老魚頭瞎掰，而且咱班不還是年級老大嗎？一點不影響啊！”
不知是哪個同學這麽說。
葉星奕沒法不自責:“如果不是因為我，咱們班跟四班的差距能拉開得更大。”
“嗐，拉不拉大的有誰在意啊？又不是拉布拉多——就當給別的班一點面子！暫時放過他們！”
班裏熙熙攘攘——
“而且真要論分責的話，我也難辭其咎啊！哈哈哈哈哈！我又把赤壁賦第三段給背反了，回頭等上課老頭鐵定又要揍我！唉！”
“就是啊，我一個手抖，雙曲線的方程式錯寫成橢圓的了！”
“咱們是一家人星奕！你這個想法不對！”
自己何德何能呢，被丟回琓縣，還能遇到這麽好的夥伴。
突然，不知是誰擲地有聲地喊了句——“我們是隊友！是戰友！”
葉星奕從小到大沒當眾哭過，上幼兒園第一天也不例外。
他一直都引以為傲，結果還是破了戒。
視線模糊時，少年看見了一張張單純的笑臉。
在琓縣一中的兩年高中生活，是葉星奕從未設想過的。
在許多年後，回憶起來仍舊熠熠生光。
即便答題卡密密麻麻，他再沒犯過這種低級到簡直可笑的錯誤了。
班集體、班級榮譽感、班級歸屬感，原來是這個意思。
何其有幸，敞開心扉的少年正巧遇到了一群鮮活恣意的好朋友。
我們是可以並肩作戰的關系。
葉星奕的世界不僅只有梁穎、葉瀚，也不是只有淩恒，他的身邊是無數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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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恒說:“那你自己定，該罰多少？”
小家夥對自己下手還挺狠:“一百。”
淩恒語滯:“我什麽時候罰過你這麽多？”
淩恒擡手，眼眸深邃:“我可沒說是用XX，萬一是XX呢？也想挨這麽多麽？”
葉星奕眼珠轉了轉:“不多，都聽你的……”
淩恒虛張聲勢:“那我定，五百。”
葉星奕楞住，還是:“好。”
少年動了動小腿，然後抿住唇瓣。
他哥的巴掌一如既往難捱，葉星奕強忍住不躲不避，竭力克制住自己才沒扭腰。
身後總共就那麽大塊地，十幾下功夫就全招呼上了，甚至已經挨了好幾遭。
指痕交錯間，葉星奕還是沒忍住:“啊……”
葉星奕其實很矛盾，他既清楚自己該揍，而且該狠揍，離高考就剩二百多天了，還整天胡思亂想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
但抵觸疼痛大概是人的本能，葉星奕不自覺往淩恒懷裏鉆，第無數次發誓——一定要把他哥的啞鈴扔進垃圾桶！現在立刻馬上！
手勁怎麽就能這麽大嗚嗚嗚——
小崽子疼得齜牙咧嘴，全然不覺他哥其實已經收著力了。
小狗崽子抓著淩恒的褲腿，頭垂得很低，身後自然而然就成了至高點。
淩恒實在是有點舍不得了，下不去手。
他將手掌覆在小家夥身後，心疼不言而喻。
葉星奕無措，卻也沒亂動:“哥？”
淩恒無奈:“每次揍你還不如揍我自己的。”
葉星奕乖巧地喊了聲:“哥……”
“我知道錯了，我以後盡量少惹你生氣。”他說。
淩恒勾起嘴角，勉強好受些:“不會真的生你氣，還有多少下？數清楚沒？”
跟初次趴在淩恒腿上被他按著揍不同，葉星奕已經是犯錯老手了。
他像只詭靈狡黠的小狐貍一樣，抱著淩恒的腿:“461……”
淩恒沒搭理他:“嗯，對。”
“千萬別數岔了。”
淩恒忍笑。
以這麽窘迫的姿勢被教訓，盡管跟淩恒關系再親密，羞還是羞的。
葉星奕點了點頭。
巴掌高高揚起，再落下時又減了幾分氣力。
淩恒到底還是心疼小家夥上學辛苦，沒舍得把他逼得太緊。
這個年紀的孩子內心敏感，胡思亂想是天性使然。
葉星奕攢著勁往淩恒懷裏鉆，淩恒嘆了口氣，將小家夥托臀抱起，扶著他小心翼翼地站穩:“唉。”
“哥……”葉星奕巨乖，眼神跟星星討要肉幹時也不差了。
還說五百呢？五十都夠淩恒受得了。
他本就很容易心軟，對自己家裏這個小孩更是近乎完全溺愛。
淩恒抱著小家夥坐在自己腿上，將左手墊在他XX下面，點了點他的鼻尖:“不許撒嬌。”
“不許撒嬌。”
淩恒又重覆了遍，才掩飾好:“還沒批評完呢，誰允許你撒嬌的？”
於是葉星奕用爪子捂著嘴，什麽也不說了。
淩恒低低地笑了一聲，大手依舊墊在小家夥XX下面。
他摟著人坐在自己腿上:“這樣會很疼嗎？”
葉星奕搖頭，視線落在餐桌上的那盤雞翅，鼻子持續翕動:“好香。”
“狗鼻子，”淩恒好笑，“現在又有食欲了？非要挨完揍才肯好好吃飯的。說了不訓你，吃個飯心還不定。”
半大小孩本來就也沒有不喜歡吃雞翅的，葉星奕超級無敵巨愛泰森的這款奧爾良烤翅，平時正常情況一次性能幹掉十來個，他哥需要烤兩鍋。
小家夥經常寫會作業就伸出爪子偷一個走，寫會作業又伸出爪子再偷一個走，不老實得很。
各方面淩恒都盡力給小家夥最好的，吃食上面更是一點沒虧待過他。
葉星奕眨巴著眼，認真:“還是被你揍一頓好，我犯了錯你不揍我的話，我反而覺得不踏實。”
“那看來我還是下手輕了。”
淩恒忍俊不禁:“下回試試藤條？嘗嘗那個滋味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葉星奕光速搖頭:“我不要！”
淩恒點頭:“嗯，哥舍不得。”
可淩恒還是太低估了小家夥鬧騰的能力——期中考後沒多久，葉星奕就史無前例地嘗到了藤條的威力。
見葉星奕胃口好一些，淩恒摸了摸碗邊，扶著他站穩:“我去熱一下再吃。”
葉星奕校褲還掛在膝彎，他匆忙提起就想跟上:“我也去！”
巴掌打出來的傷並不算嚴重，何況淩恒本來也沒用多大力，由著他去了:“慢一點。”
好在面條沒有坨，絲瓜清甜爽口，雞翅覆烤兩分鐘也還是很香、很入味，不出一刻鐘就全進了葉星奕肚子裏。
小狗崽子吃得很飽，坐在淩恒腿上不肯下來，湊過頭:“哥……”
淩恒對著葉星奕心是一點都沒法狠起來，他柔聲細語:“吃飽了嗎？”
大半鍋面、十個雞翅都進自己胃裏了，碗旁邊堆著不少骨頭。
葉星奕吃得一本滿足:“特別飽。”
“吃飽了就好，吃飽的小孩晚上不會偷偷在被窩裏哭鼻子。”
淩恒挑眉，手護在葉星奕腰後。
小崽子沒反駁，承認自己今晚確實臉丟大了。
淩恒沒說過，但他其實特別喜歡抱葉星奕，美曰其名:鍛煉。
實則疼人的心思昭然。
正當淩恒攬著膝彎想將葉星奕抱回臥室時，小崽子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有一個往下跳的趨勢:“我物理卷子還沒抄完！”
淩恒想也沒想:“快十二點了，先睡覺。”
淩·人民教師偏心得明明白白:“明天下午才回學校，睡醒以後再抄。”
葉星奕卻直接從他懷裏跳了下來:“今日事，今日畢。”
淩恒知道要是違背小家夥的意思，估計他一晚上都睡不好，故而沒轍。
葉星奕抱著書包在茶幾前的地毯上坐下，小心翼翼扶著沙發邊緣:“嘶……”
淩恒無奈，大步走過去:“還剩多少？”
“抄完兩遍了，還有五面。”
葉星奕老老實實將本子攤開，從筆袋裏找了根樸實無華的晨光黑色直液筆出來。
星星湊在他身旁，轉來轉去，一個不註意就邁著前腿，跳到了葉星奕懷裏，然後大搖大擺地將狗腿踩在他大腿上。
葉星奕特別寵弟弟，它做什麽都是可以被包容的——就算哪天它真尿在自己身上，估計都只會拍手叫好！
葉星奕疼星星，就跟淩恒疼他是一樣的，一脈相承地溺愛孩子。
小狗崽子一點不重，葉星奕索性將它完完全全抱在自己懷裏，一手摸狗一手罰抄，還得忍受屁股上的火熱觸感。
等淩恒洗了碗回來，就見小家夥困得頭直點。
他又勸:“先睡吧，明天再抄，肯定來得及。”
葉星奕掐了自己一把，坐在地上猛推淩恒的腿:“別操心我！你快洗澡去！”
星星也順著哥哥的意思，嗷嗚了一聲。
淩恒養著兩只小狗崽子，心是真的操不完。他擺手:“不管你倆了。”
話說得違心，等淩恒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葉星奕已經完全偏過腦袋，整個趴在茶幾上了，一邊斜著眼瞟一邊抄。
他實在沒力氣了，卻仍然不舍得把星星從腿上放下來。
淩恒在葉星奕頭上摸了一把:“眼睛要壞掉了。”
每道題題幹都很長，葉星奕垂著眼皮，已經要穿過玻璃紮進地裏了，連淩恒靠近都無知無覺。
被從地上岔著腋窩撈起來時，小崽子瞪大眼:“哥？”
淩恒沒跟他商量:“睡覺去。”
葉星奕明明困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是執意。
“自己選。”淩恒威脅:“現在睡，還是挨一頓皮帶再睡？”
小家夥臉上的神情明顯松動些。
可愛死了，淩恒在心裏笑了笑，直接將他扛回臥室。
葉星奕眼睛半闔半睜，軟聲呢喃:“哥……我好愛你……”
淩恒頓了頓，在他小屁股上揉了一把:“哥也愛你，星奕。”
巴掌打出來的傷委實不嚴重，盡管都浮在表面也只是微腫。
但淩恒還是結結實實心疼得夠嗆，替他細致地抹了層藥膏。
葉星奕趴在床上，口水哈喇哈喇的。
少年起初睡得不太安穩，淩恒在他後背拍了一會，終於踏實了。
淩恒抱著葉星奕，讓他平躺。
小家夥睡舒服了，兩只爪子也放在被窩裏，腳趾蜷了蜷。
“寶貝。”淩恒說。
他重新回到客廳，上手翻了翻葉星奕的罰抄成果，確實厚厚一沓。
淩恒坐在茶幾前，他擰開筆，照著小家夥的字跡在草稿紙上比劃了兩下，然後信心滿滿地往本子上謄。
但——字跡差異實在太大。
葉星奕的字其實不醜，端端正正特別規矩，不過跟淩恒比起來就顯得幼稚太多，差距立竿見影。
兩分鐘後，淩恒感嘆。
自己就算倒退十年，估計也模仿不出。
從明天起就逮著小家夥練字！真是小狗爬字！
淩苦工兢兢業業忙碌半天，也才勉強折騰完三面。
他本意是想幫葉星奕抄完，但要是再抄下去估計鐵定穿幫。
淩恒作罷。
等他終於回到臥室時，小家夥整個人都鉆進被子裏了。
被淩恒撈出來後，葉星奕睜開眼，但是僅僅半秒不到就又閉上了，他踏實道:“哥……”
除了淩恒外，誰也不能近葉星奕的身。
淩恒抱著他睡在自己臂彎裏:“在呢，放心睡。”
很多時候，情話是因為這個人本身可靠才尤為動聽。
淩恒從來都穩重，故而此時柔聲親昵地說些什麽——無論他說什麽，殺傷力都巨大。
被放在他心上疼的那個小孩偷笑了下，很快又陷入了熟睡。
小狗崽子沒穿內褲，光屁股上五指山還是挺明顯的。
淩恒一點不嫌，低頭吻了吻葉星奕泛紅的兩瓣臀，不摻雜任何情欲。
少年不知哼唧了聲什麽，聽不真切。
只知道再醒來時，他對著自己的作業本，半響都沒說出來話。
他哥故意把字寫醜、寫得幼稚，強行把漂亮大氣的行楷塗改成歪歪扭扭的正楷。
淩恒能給的給了，不能給的也都在盡力給，他捧著一顆真心。
也是從那天起，葉星奕上課再沒開過小差。
葉星奕很早就覺出來了，自從倪兆惡意找茬開始，班裏大家都在擔心淩恒會不會辭職離開，直到他再次站上講臺的那一刻。
嚴格意義上來說，淩恒並不算學校在職教師，只能算是外聘的義務志願者。
可這個編外人員，卻待班裏的每一個孩子都視如己出。
餘建忠老狐貍了，他還借此為突破口來鞭策一班。
忘了哪堂化學課上，餘建忠說:“淩老師有多好，大家有目共睹。但不免還是有些沒事找事的人，只有你們學習成績都上來了，說閑話的才真正無機可乘。”
於是一幫小孩下課連水都不怎麽喝了。
淩恒細心，見班上飲水機喝兩天了還是原來那桶水。他問了兩句，才知道小家夥們是想節省時間，避免老跑廁所。
淩恒再打探兩句，餘建忠就被出賣得徹徹底底了。
淩恒知道老校長是好心，但仍舊來氣，他心疼又想笑:“不可以！你們身體比什麽都重要，聽到了沒？”
淩恒稍微嚇唬兩句，這幫小孩又一怔一怔的，一個個縮著腦袋。
真是。
但實話實說，一班上課狀態本來也不差——年級裏二十多個班，兩年多下來一直都排在年級前列，各方面優秀得均衡，成績也是理科班裏數一數二的。
經過這番波折後，成績更是跳躍式大幅上升，多多少少都有進步，期中考整體排名甚至位列年級理科班的榜首。
唯有一人除外。
鹿苗苗抱著厚厚兩沓生物答題紙從教室前門進來，俏皮活潑的小姑娘臉上難得沈郁了些。
她將其他人的都遞給柳泊寧，然後單手拿著被壓在最下面的那張走到後排，無聲地遞給葉星奕。
單獨一張答題紙捏在手裏，顯得極其單薄。
看清分數的那一刻，葉星奕臉上的笑僵住，甚至連“謝謝”都忘了說。
他茫然:“是分還沒合嗎？”
鹿苗苗說:“不是。”
“星奕，”她斟酌措詞，“你有空自己去找淩哥吧……”
答題紙甚至還帶著淡漠的油墨味——琓縣一中2024學年秋季學期·高三期中考生物學科答題紙
姓名:葉星奕 總分:56
深鐫的字跡確實出自他哥。
照淩恒的性格，照這麽反常的分數來看，他必然已經核算過許多遍了。
斷不會出錯。
電腦閱卷，答題紙上並沒有痕跡。葉星奕無從查起。
他雙眼茫然，宛如置身在死寂的潭水之中。
努力很久，歸於虛無。
大概是這種感受。
辦公室的門極其難得地關著，葉星奕想，淩恒大概也不好受。
養了這麽久的男朋友、弟弟，原來是個廢物。
他推開門，淩恒臉色確實一般。
少年抿唇，一步一步走近，緊緊攥著答題紙的手沈得發慌。
“哥。”
“分數看到了？”淩恒問。
“嗯。”葉星奕答:“對不起。”
以往辦公室有外人在時，葉星奕是收斂的，但內心該雀躍還是雀躍。
而當沒人在時，這個小世界、秘密基地只剩他跟淩恒時，小崽子就顯得放肆多了，東拆一盒巧克力奶，西嚼一包牛肉幹。
仿佛是他倆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此時，葉星奕卻站得筆直。
他在淩恒辦公室裏甚少沒有這麽老實過了，上一回可能還是高二剛開學的時候。
淩恒確實壓著火，他將自己手裏的樣卷遞給葉星奕:“坐下來自己看。”
淩恒站起身，將葉星奕按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片刻之後，一盒插了吸管的巧克力奶放在葉星奕面前。
他噤聲，卻還是沒能忍住，雙眼煞紅。
“不許哭。”淩恒沈聲:“邊喝，邊給我把問題找出來。”
葉星奕一眼都不想瞧自己那張破爛、倒黴透了的答題紙，只顧著研究樣卷。
這份樣卷是淩恒親手做過的，答案解析都寫得相當清楚。
葉星奕從選擇題開始一道一道往下看，直到二十道選擇題都研究完了。
他的眉頭反而越皺越深。
二十道選擇題，只錯了一道。
自己就算大題全都是瞎謅的，應該也不至於只有這麽點分數。
他真的已經太久沒見過5字打頭的試卷了，換作以前生物可能是家常便飯，但現在完全完全不一樣了，怎麽都得給淩恒爭口氣。
葉星奕接著往下，直到對完兩道大題後，他突然想起什麽，立刻翻到前面。
他粗暴地抓過自己那張晦氣到家的答題紙，兩兩相較擺在一起對照。
半微秒毫厘之間，小狼崽子不管不顧，直接破防:“啊啊啊啊啊！！！！！！”
淩恒剜了他一眼:“好歹是我親傳大弟子，這麽低級的錯誤還會犯？”
葉星奕當場石化，呆若木雞，他真的要差點把午飯都吐出來了。
淩恒不輕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將小家夥手裏的答題紙拿過來，用紅筆圈了幾處，剩下的地方全都幹脆利落地打上了勾。
“明明選擇題只有第八道是確實不會做，結果塗到答題卡上就變成了只對一道。”
淩恒心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批評你好，丟不丟臉？嗯？”
這麽低級的錯誤還要再犯，葉星奕臉已經丟麻了。
他大題扣了六分，按理選擇題只
錯一道，可硬生生從第二道開始，全部塗串了行。
原本應該拿到手的92分，驟然變成了56分，跟直接打對折也沒差了。
小狼崽子捂著臉:“我是傻逼……”
淩恒也心力交瘁:“平時寫作業都那麽細心，恨不得檢查三遍，怎麽到考試反而還犯糊塗了？”
葉星奕這次完全可以說是災難級事故了，要是換作高考，他鐵定只能覆讀。
所以淩恒也不免急了些:“高考要是也出這種錯呢？一年的時光就這麽白白耽誤了。”
葉星奕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他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光是想想，就足夠要命。
十八載光陰，六千五百多個日子裏，葉星奕成為了很優秀的人。
但他一直有個坎邁不過去，就是梁穎。
媽媽操勞不已，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累才將自己撫養長大。
可卻沒能等到自己成年，沒能等到自己賺錢孝敬她。
葉星奕的孝心很重，知恩圖報。
可現實卻是，老爸已經是六十八歲的人了——腦梗隨時都有覆發的可能，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如果覆讀再來一年，葉星奕會直接崩潰。
少年反反覆覆催促自己長大，只想等有能力時可以照顧愛他的人。
可如果那時，愛他的人已經全都離開了呢。
葉星奕沒法想，也根本不敢想。
生身父母，加之養育之恩，已經大過天。
面對淩恒，葉星奕用力攥拳，堅定地說:“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僅此一次。”已經發過無數次誓要扛起一個家的責任了，絕不可以失言。少年說。
淩恒點頭:“僅此一次，等回家再收拾你的。”
知道自己真實分數後，葉星奕稍微好受一些，可當回到班裏，對上大家滿懷關切的目光，那顆心又沈寂了下去，頃刻就被無數海水吞沒。
他在肚子裏搜刮半天，刪刪減減，最後只說了陳詞濫調的那一句“對不起”。
但身邊的人實在太好——
“那啥年級排名都是虛的，別聽老魚頭瞎掰，而且咱班不還是年級老大嗎？一點不影響啊！”
不知是哪個同學這麽說。
葉星奕沒法不自責:“如果不是因為我，咱們班跟四班的差距能拉開得更大。”
“嗐，拉不拉大的有誰在意啊？又不是拉布拉多——就當給別的班一點面子！暫時放過他們！”
班裏熙熙攘攘——
“而且真要論分責的話，我也難辭其咎啊！哈哈哈哈哈！我又把赤壁賦第三段給背反了，回頭等上課老頭鐵定又要揍我！唉！”
“就是啊，我一個手抖，雙曲線的方程式錯寫成橢圓的了！”
“咱們是一家人星奕！你這個想法不對！”
自己何德何能呢，被丟回琓縣，還能遇到這麽好的夥伴。
突然，不知是誰擲地有聲地喊了句——“我們是隊友！是戰友！”
葉星奕從小到大沒當眾哭過，上幼兒園第一天也不例外。
他一直都引以為傲，結果還是破了戒。
視線模糊時，少年看見了一張張單純的笑臉。
在琓縣一中的兩年高中生活，是葉星奕從未設想過的。
在許多年後，回憶起來仍舊熠熠生光。
即便答題卡密密麻麻，他再沒犯過這種低級到簡直可笑的錯誤了。
班集體、班級榮譽感、班級歸屬感，原來是這個意思。
何其有幸，敞開心扉的少年正巧遇到了一群鮮活恣意的好朋友。
我們是可以並肩作戰的關系。
葉星奕的世界不僅只有梁穎、葉瀚，也不是只有淩恒，他的身邊是無數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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