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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骨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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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骨烈痛

張瞻慌亂不已,仗著校長在,半分真半分假,最後竟然一屁股癱地上了:“我瞎說的啊,我什麽都不知道!”

事情鬧到現在這種地步,葉星奕早就脫不開身了,但淩恒不一樣,絕不能讓他被誤會一分一毫。

葉星奕本來脾氣也不好,此刻更是耐心盡失,他啞聲:“你想好了,今天如果不說——”

有人一聲“你他媽威脅誰呢?”將戰踞徹底剖開。

倪兆頭上頂著兩大塊青紫,他咬牙:“張瞻不敢說,我來。”

當年中考,他分數離琓縣一中的最低投檔線還差好幾十,好不容易托關系塞進來,結果高中混得更徹頭徹尾,接連幾次大考六門總分加起來才將將一百出頭。

倪兆完全破罐子破摔了,他站在玻璃書櫃旁,斜眼:“我說淩恒,蹲過牢子。”

他甚至連裝都懶得再裝,笑容玩味:“一直都挺想問,身上有案底,你是怎麽還有臉待在學校教書的?也不怕誤人——”

一句誤人子弟還堵在喉嚨裏,倪兆就被狠狠一拳砸得整個偏過頭去。

他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大步,手肘避之不及抵在櫃門上,兩塊玻璃先裂開了一處虎紋,然後頃刻粉碎,渣末濺得到處都是。

轉眼功夫,葉星奕又跟他扭打在一塊,滿眼腥紅,倪兆也如惡獸殊死回擊,沈悶的肉搏聲回蕩在整間校長室。

跟先前所有爭執都不一樣,兩人皆是一言不發,踩在玻璃渣上,激烈翻滾,絲毫不覺疼痛。

腎上腺素急劇飆升,身旁包括保安在內的所有人,硬是分不開這兩個明明才剛成年不久的男孩。

倪兆只來來回回咒罵一句:“有種把檔案調出來看啊,你以為他莘大畢業為什麽還會願意回這破地方教書?””

葉星奕眼睛通紅:“調給你看?就你也配!”

他根本不計後果,完全喪了理智,在這樣不要命的打法下,倪兆很快便沒了剛才的氣勢。

淩恒肩背的傷委實嚴重,離近點甚至都能聞到血腥。

他強撐到現在,意識有些模糊,已經快要抱不住睚眥欲裂的少年了。手快要脫力之際,淩恒低聲:“星奕,我會讓學校開除你。”

盡管那道聲線極低,少年還是聽見了,清晰灼骨。他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息,尾音發顫:“好啊,好啊!”

淩恒閉眼那刻,鮮紅的血液從脊背順著手臂淌下,一滴一滴砸在厚實的地毯上,轉而就被湮沒,變得暗紅。

葉星奕望著一屋子人,忽地笑了,他用力掙開箍在自己身上的無數雙手,擰了許久的眉突然就舒展開了,似是松了口氣。

少年在眾目睽睽下轉過身,再沒留念,渾身都是碎玻璃,就這麽跑出去了。

沒人能攔,也沒人敢攔,唯餘淩恒臉色青白,全然失血。

淩恒望著葉星奕的背影,第一次沒有追,他擡頭:“不用調檔,我承認。”

一地腥紅之間,淩恒自嘲的笑了,手背上血管脈絡清晰,眼神裏也再沒有平日的溫和,眸色極深如寒潭,他說:“我確實,坐過牢。”

柳泊寧擡腳就想去追葉星奕,大半個身體都已經跨到辦公室外了,突然猛地一顫,瞬間僵住,他滿是不甘:“淩哥?!”

除倪兆外,二班剩下幾個鬧事的本來只是捕風捉影,此刻也都完全震住。

葉星奕力道極大,倪兆被扶起後癱坐在沙發上,血順著額角往下滴,他獰聲:“終於承認了?”

“今天的事因我而起,”淩恒眼神晦澀,“我會呈遞辭職申請,抱歉。”

肖灑早繃不住了,哭得鼻涕泗橫流:“憑什麽啊?”

淩恒轉過頭看著小胖子,莫名想起高一開學報道那天,他一手提著炸雞、一手拎著奶茶晃晃悠悠蕩進教室,當時校長正好也在,逮住就訓——“你是來讀書還是來過夏令營的啊?”餘校搖頭,拍了拍淩恒的肩,眼裏都是無奈笑意:“這幫小崽以後就托付給你了。”那時淩恒點頭,說:“好。”……

小胖子捶胸頓足,用手背憤憤將淚擦掉,但轉眼又流出來了,他狼狽不堪,反覆一個勁:“憑什麽啊,淩哥?”

淩恒勾起嘴角,眼眶通紅:“能陪大家這麽久,我已經很知足了。”

“從高一到高三,”任成俊壓抑哽咽,“你說過要看著我們每一個人都去上大學的,你說過22級、25屆一班四十九個孩子,每一個都不能掉隊。”

大男孩小心翼翼試探著開口,聲音卻像完全堵在喉嚨裏,苦澀又難聽:“淩哥,你怎麽可以說話不算數?怎麽可以先掉隊呢?”

班長放心不下這邊,安頓好班裏後不知何時又跑過來了,瘦弱的她抱著碘酒瓶站在校長室正門口。

從來都一直被各科老師誇讚穩重、向來沒失過分寸的小姑娘,第一次淚水決堤,王智泣不成聲:“淩哥,大家都還在班裏坐著等你呢,我們很乖。”

潘政臉上再瞧不見方才打架時的昂揚鬥志,他揉了把臉,想大聲嘶吼,卻發不出聲,末了只能丟下一句毫無氣勢的:“……我們都不同意。”

小胖子奶奶病重,家裏條件一般,但性格開朗很愛吃,平常總悄摸溜到淩恒那找吃的,肉腸蛋奶各種,可以說是淩恒一手餵大的。

他已經情緒崩潰,淚從無神發灰的眼裏滾落,楞在原地許久,突然毫無征兆地朝倪兆沖過去:“你這個罪魁禍首!老子剁了你!”

那一霎時,沈默良久的柳泊寧也擡手,竭力一拳砸在玻璃書櫃上,僅剩完好的那扇玻璃門應聲而破——他不躲不避,生生站直,被玻璃碎渣沖擊滿臉,瞬間無數道細小的血口蹭過。

昔日嚴厲莊重的校長辦,滿目瘡痍,徒留那扇分量極沈的中式紅木實門還完好。

保安強行將肖灑從倪兆身上拖下來,老校長漲紅著臉,脖頸青筋暴起:“都給我冷靜!冷靜!”

場面好不容易受控些,餘建忠胸腔裏翻騰倒海,手不住顫抖,話卻是朝淩恒說:“再鼓掇一個軍心試試呢?嫌我老了收拾不動你了?”

餘建忠那時雖不是淩恒班主任,但也實打實教了他三年化學。

淩恒整個學生時代一直都是年級裏相當有名的頂級學神,他太久沒挨過訓了,也一楞,緩緩搖頭。

“我問你,現在還把不把我這個老頭子當長輩?”老校長吹胡子瞪眼。

淩恒從未猶豫:“您一直都是。”

他比老校長高近一個頭,此刻低眉垂眼。餘建忠氣勢磅礴:“我就是那會罵你罵少了!”

校長室裏站著十四個人,嚴格算來都是淩恒的學弟學妹,他薄唇緊抿,整個人繃直。

餘建忠臉色愈發陰沈,大步走回辦公桌前:“一幫小兔崽子,打起架來就差沒把我電腦砸了!等著!”

眾人不知所措,都望過來,淩恒神色微動。

兩分鐘後,打印機嘩啦嘩啦嘩啦響起,吐出幾十張長條單子。

老校長誰都沒給,也沒喊人代勞,親自取了後立刻起身,盯著倪兆,一股腦全扔給他,粗聲:“自己看好了,我這麽大所公辦高中,還不至於胡來!”

“睜大你的眼,給我好好看清楚,以後出去再敢瞎嚷呢?”

白紙黑字清楚,條例明晰,剛從打印機裏拿出來還帶著溫熱和墨水味。

【自2019年9月至2024年9月工資明細——

2024年9月——基礎工資類別:社會志願服務人員級工:淩恒性別:男教齡:5年薪級工資:400元基礎性績效工資:無教齡津貼:64.2元住房公積金:無補發薪級工資:無補充績效工資:無醫療保險:無  養老保險:無失業保險:無應發工資:464.2元扣發工資:0元實發工資:464.2元

……

2024年8月實發工資463.7元

2024年1月實發工資457.9元

2023年7月實發工資441.2元

2022年4月實發工資434.1元

2021年2月實發工資423.7元

2020年12月實發工資415.2元

2019年11月實發工資404.7元

……

2019年9月實發工資400元

志願服務時長累計總和:18954小時 】

每一份細則都蓋有琓縣一中的辦公紅章,倪兆徹底傻了:“怎麽會……”

老校長根本不理倪兆,轉過頭狠狠剜了淩恒一眼:“還說要辭職?辭個屁啊,你一個編外人員辭什麽職?每個月就領這麽幾百塊志願補貼,不說掃大街,你去隨便申請個低保都還有兩千多呢!”

淩恒垂著頭,白色襯衫上血跡斑駁,他喉嚨發幹。

琓縣一中違規補課是常事,在職教師工作負荷,故而工資也會稍微高些,普通任課老師一萬多,班主任每月將近兩萬。

潘政早從倪兆手裏將這些單子搶過來了,滾燙的眼淚落下,他失聲痛哭:“淩哥……”

一班的幾個小孩都圍過來聚在一塊,十七八歲的大男生有一個算一個,皆像犯了錯的孩子,潰不成聲。過往無數交鋒,此刻都化作把把利刃往心口狠狠紮去。

兩年苦楚,淩恒沒日沒夜的所有付出,都輕描淡寫地掩蓋在這一張張紙條裏,實際回報卻連其他同事的零頭都比不上。

任成俊手沈得幾乎擡不起來,死死攥住,淚水順著指縫無聲地流下:“您為什麽從來都不跟我們說呢……我們還總跟您提那麽多無理要求……”

亦如運動會那天傍晚解散時的肯德基,再如辦公室茶幾下任憑自由拿取的一箱箱純牛奶、面包點心,淩恒原來不止是自掏腰包。

“今天必須有個說法,”老校長呼吸一聲比一聲沈重,他說,“都跟我上樓。”

再回到四樓時,戰場已經被打掃得差不多了。除了葉星奕不在之外,一班其他四十八個學生無一人缺席,恰如初見會晤報道的那個盛夏。

第一排最靠門的男生右邊鼻孔裏還塞著棉球,他見淩恒全身是血,立刻站起來:“淩哥?您——”

淩恒安撫:“沒事。”

老校長大步走到講臺旁,示意:“班長去二班喊一聲,把所有人都喊過來。”小姑娘雙眼紅腫,恍惚點頭。

餘建忠狠狠瞪了淩恒一眼:“我就該最先把你罵一頓!”

九十多個學生全都擠在一班,烏泱泱的。老校長粗聲:“都給我聽好了!今天這話我只說一次,以後誰要是還有異議,讓他直接來找我。”

“今天說也好,省得你們快高考了還不消停,”老校長目光帶著審視,極其威嚴,“你們淩老師,2012年以全縣中考第一,名正言順地考進我校;2015年參加高考,以738分宣城市理科狀元被莘大生物系按規錄取,他與當年省狀元僅一分之差。”

臺下並無異議,“但今天我想重點說的不是這個,”老校長正聲,“年級裏有些負面傳言,作為你們淩哥曾經的師長,我有資格也有必要站在這好好跟大家說上幾句。”

“他是我這些年最敬佩、最珍視、最為之驕傲的學生,同樣也是最令我心疼的那一個。”

老校長眼似渾濁神卻清明,他頓了頓:“為什麽說心疼?你們淩哥要強,骨頭硬,所有事都習慣自己扛。高考是重要,你們現在讀高三,一個家庭集中所有財力物力精力只花在你們一個人身上,恨不得把太爺爺太奶奶都從墳裏刨出來幫忙。”

餘建忠極其認真,聲音渾厚有力:“拋開二班不談,咱們一班四十九個孩子,從進我們一中第一天起,就是淩老師在照顧了。但有多少人知道,他因為家庭變故,從十三歲的時候就一個人搬出來住,一邊打工一邊讀書,那時候甚至還沒來我們學校。”

“高中三年,我不止是校長,還一直都是他的化學老師。學生太多了,光一個年級就有一千多人,但淩恒我記得不能更清楚。2014年的時候他讀高二,那會班裏沒有空調,我坐講臺上看吶,看吶,就這孩子穿得最少,外面一件校服薄外套,裏面一件短袖。”

“我當時真納悶啊,”老校長不忍,“就悄悄把這孩子拽到外面走廊,然後問他,你穿這麽點冷不冷啊?他說還好。”

“我心想還好個鬼啊,別的孩子恨不得都把手縮在袖子裏,抄個筆記還要三催四請。他是人又不是氬素,怎麽可能不冷?但你們淩哥高中確實跟氬素差不多啊,各方面都太穩定。”老校長眼底濕潤。

柳泊寧撥了語音通話過去,等另一人噤聲接起後,他將手機又揣回褲兜。

班裏有人小聲笑了下。餘建忠繼續說:“後來我才知道,他那時候晚上在網吧打零工,經常通宵,白天又困,就故意這麽凍著自己,有時候燒得跟水倒硫酸裏了一樣,還不肯請假。”

“你們淩老師,吃過多少苦,他都不說。15年高考出分那晚,他考得太好了,所以電話是莘大招生辦先打到學校來的,我知道得比他還早。那時候我摟著這孩子,跟失心瘋了一樣,他高興,我更高興,我就覺得真不容易,這孩子一路沒爹疼沒媽愛的,終於苦出來,終於熬到頭了。我想這是最好的開始啊,他的人生終於走上正軌了。簡泊應該也有同學認識,那一屆題難,好幾個縣加在一塊,統共就只有他倆考上莘大了。”

“我常跟你們李校說,咱們縣的孩子都是苦娃娃,是應試教育最不公平的產物。現在國慶假期,還不許你們玩,把你們全抓回來補課。我知道你們不情願,老頭子自個心裏有時候都覺得太殘忍,可實在沒辦法吶!”

“你們淩老師考上莘大的時候,我是真為他高興啊,開始確實挺好的,這小子有一次打電話回來給我,說談男朋友啦,雖然對象是個男生,但那陣子他人都開朗了不少,我就高興啊,還樂呵呵問他要照片,叮囑他要好好處,好好待人家。”

“我這話其實真沒必要說,我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人品當然沒得挑!”

“但壞也就壞在這麽個事上。”

餘建忠看了一眼淩恒:“老頭子繼續說了啊,你怨我我也要說。”

“你們對於淩老師而言不止是學生那麽簡單,他把你們當學弟學妹、當孩子疼,咱們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老校長嘆了口氣。

餘建忠視線漸深,將手裏那沓遞給班長:“發下去。”

……

不知老校長是怎麽將當年晦暗剖開在這群少男少女面前的,有人繃不住哭出了聲,隨即一聲嗚咽沒過一聲。直到——倪兆雙手捂住臉蹲在地上,由起初的小聲啜泣轉為抽噎,最後將頭整個埋在膝彎裏,他連聲哭嚎:“對不起……淩哥……真的對不起……”

淩恒自始至終緘默,肩膀發顫,一身血衣,他搖了搖頭,聲音啞得辨不分明:“不怪你,是我瞞了大家這麽久。”

他終於肯擡頭,對上那一雙雙赤紅的眼,說:“我應該只能陪大家到這裏了,抱歉,希望所有孩子前路順遂。”

那個一直溫和真誠、竭盡所能去疼愛弟弟妹妹的人,笑著祝來時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前路都順遂,千句祝福裏卻沒有一句是送給自己的。他背著光,卻成為了太多人的執念。

鹿苗苗往日總喜歡綁個高馬尾,小蝴蝶似的一晃一晃,漂亮明媚的小姑娘從沒這麽狼狽過,她將塌了的頭發隨意攏在腦後,高聲:“我們只服你,你不能失約!”

理科班小姑娘占了三分之一,平時內斂文秀的女孩子們,此時卻什麽也顧不上了——嗓音淒厲。

過了許久,直到這天的夜色將偌大校園完全凝起,淩恒近乎失神,浴血奮戰至現在,才發覺自己身後其實早已人山人海。淚潸然間,他說:“……謝謝。”

連片的夜幕揭天而起,直凇雲霄,只剩最後一塊缺角。

鑰匙擰了三圈,淩恒推開門,家裏漆黑一片,酒氣極其明顯。他頓了頓,沒開燈:“星奕。”

葉星奕仍然穿著那件被撕扯破了的校服短袖,坐在地上,過了許久後,他問:“是要通知我已經被學校開除了麽?”

淩恒低聲:“不是。”

“哦。”他沒擡頭,抱臂,縮著膝蓋,撿起酒瓶就往嘴裏大口灌。房門沒關,借著樓道的光,男人瞧見少年右手無名指上多了枚明晃晃的。

淩恒將門帶上,走近:“對不起,星奕,是哥不好。”

少年眼眶紅得可怖,譏諷刻薄:“你是不是就覺得我真挺好逗的?跟條狗一樣——”

“是我說錯話了,”他挑眉,咧開嘴笑,“我都不一定有狗重要,你對星星絕對要比對我誠實。”

葉星奕太聰明了,從傍晚翻學校外墻躲出來的那一剎,很多事情他就突然全明白了。答案原來一直都是肯定的。

去年自己骨折出院時,不介意間一句試探,怎麽就偏偏害得淩恒那樣失態;有關莘城所有,他總甚少提及;為何簡泊從未說過要給他哥介紹對象;宋璟成話裏話外的不忍與言不由衷;為何淩恒總能斬釘截鐵地保證,說肯定不會談戀愛——以及大年初一自己從莘城偷跑回來給他過生日時的那個夜晚。

實在太多破綻了,只有自己像傻逼一樣,那時還樂,完完全全被蒙在鼓裏,一年多了。

葉星奕手機屏幕常亮著,還停在跟柳泊寧的聊天界面,通話記錄長達94分鐘。少年哽咽:“我要聽你自己說!”

淩恒從始至終最不願傷的就是葉星奕,他甘願挖開千瘡百孔的心:“好。”

“我談過戀愛,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淩恒在離葉星奕半米遠的位置坐下了。

“大四下,陪他去一家公司面試。發生爭執,把人打傷了。拒絕和解,我被判入獄。”淩恒不像在說一件完整的事,而是像把幾個碎片拼在一塊。

葉星奕報覆般,故意:“後來?”

“後來,我刑滿釋放,他跟告我的人走了。”淩恒單手開了罐啤酒,只言片語說盡所有不恥。

縱然已經從老校長口中聽過一遍,縱然一路上反覆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可當真的親耳聽見淩恒承認,葉星奕還是沒能按捺住。

他第一次明白,原來心疼到一定程度,其實是說不出來話的。

這幾個黑暗窺探不見天光的小時,葉星奕哪都沒去,他就待在兩人彼此相伴了整整三百多天的出租屋裏,無數次責怪、質問過淩恒。

但此時,人就在面前,他倒反而什麽話都說不出了。少年幹嘔一聲,血液透骨般冷,他下意識攤開手心,卻見猩紅。

血絲黏膩濕潤,葉星奕楞神時,淩恒已經反應過來了,整個跪在他身邊,顫聲:“星奕?”

還亮著的手機屏幕是唯一僅剩光源,淩恒攬著少年膝彎,不由分說地將他打橫抱起,當機立斷:“去醫院。”

葉星奕死命搖頭,抓住淩恒的衣領,明明有太多的話想問,有太多的話想說,可只嗚咽著:“哥,我可不可以去砍了他啊!”

我好想問,監獄冷不冷,你有沒有受欺負,有沒有挨餓,有沒有受委屈,你一個人到底吃了多少苦,原來有這麽多我不知道的事,以及你今天用後背替我擋的那一下,傷疼不疼,有沒有處理過。

霎時,淚滴像傾盆大雨,碎了滿地,逐漸清晰。淩恒抱著葉星奕,聲音很低:“……都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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