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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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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dio很通人性,湊著頭聽,先寧雲驍一步,拱起身,鉆進男人懷裏,嗚咽,似能感知察覺到他的低落般:“嗷嗚……”

朱武親了親狗腦袋,笑:“簡泊的人品我信得過,這些年山奈的所有種種,我都知道。一路挺過來,他是挺不容易的。”

朱武豎了拇指,真心實意:“明明學歷很高,莘大臨床醫學專業,多少人擠破頭也考不上的本科。讀了五年,他還能再回到這小破縣城,多少生病沒錢看的農村人,辛苦種地大半輩子,到頭還付不起醫療費,全是簡泊自己貼進去的。”

朱武嗤笑一聲:“這小破地方的狗屁政府啊!”

寧雲驍垂眼,朱武問:“你弟弟死的時候,你去警察局認屍,是不是也這麽想的?”

“底下的說不上話,稍微往上一點的又都有油水能撈,當然更沒人願意管了。”

“那你呢?”寧雲驍怔怔,“為什麽又突然良心發現了?這樣紙醉金迷的日子原來也會有厭倦的時候嗎?”

朱武圈著伏在自己膝彎的犬,瞇起眼:“良心發現?我走到這個位置,早都不知道把良心丟在哪個旮旯裏了。”

很久以後,男人才開口:“厭倦了,僅此而已。”

……

朱武再睜眼時,遠處閃爍著詭異的藍光。

他赤腳,向前走,那藍光已然化為一灘水池,原是個很寬闊的游泳池。

空無一人,藍色泛著光亮的水隨波搖曳,斜前方的水面中心,漂著個躺椅,晃晃悠悠,瓷磚鋪了一地,零零散散扔著幾只黑色橡膠手套。

他再往前,擡頭時發覺,這裏的一切都望不到頭,四處彌漫著硝霧。

空然,哀涼。

無數根石柱穿墻而過,撐起不知多少層樓,墻體上盡是大段大段的波紋,匯聚相融。

游泳池裏,水浪一圈一圈擴開,內擴,外擴,朝著中心,背著中心。

男人赤著腳,站在一處,視線所到之處,光線變緩,逐漸明亮,可當視線移開,又暗了。

有限的光源永遠只有那麽一點。

須臾之間,墻體上多了無數光亮,隱約閃爍觸碰著。

借著這些光點,朱武看見了地上整個向後傾倒的椅子,有豁口的紅酒瓶,猩紅的液體浸濕了大塊白布。

他側頭,右邊墻上,是一扇很窄的小門,靠邊有無數級臺階。

陡然,寧雲驍從樓梯上下來,簡泊擋在他身前,滿眼警惕,後頭跟著兩條大型犬。

朱武快步向前,守在樓梯口,可寧雲驍卻直接從他身邊掠過,半個眼神也沒分,行色匆忙。

朱武一怔,人已經離他好幾米遠了,他踉蹌著跪在地上,聲嘶力竭:“雲驍!雲驍啊——我後悔了——”

少年似聽到般,回過頭來,可卻茫然,頓住。

數秒後,被身旁的男人攬住,少年笑了笑,又往前走了。

朱武捂住腹腔,瞬間,血透過指縫淌了一地。

再暈過去之前,他清晰地看見,謐藍涇渭的水池,濃霧愀然散去,已經成了一片血海。

……

有人推了推他,朱武睜開眼,恍惚:“雲驍?”

那抹身影說:“嗯,你生病了。”

朱武伸手,想去觸碰那孩子的臉,可他卻皺著眉,立刻躲開了:“別碰我,你的體味很難聞,真的很惡心。”

……

直至晨曦暉熠,朱武終於睜開眼,神色清明,他試探性動了動,伏在胸膛的小東西立即望過來,眼眶通紅:“你醒了。”

“嚇壞了吧?”朱武笑著點頭,“對不起。”

小東西如夢裏般說:“你生病了。”

朱武臉色不由得沈了些:“嗯。”

寧雲驍撐起身。

朱武想,果然還是嫌我味道難聞麽。

只是這次,少年悶頭紮進他懷裏,第一次主動回吻他,雖然僅僅是側臉,說:“……我很擔心你,很擔心。”

朱武怔住,隨即笑開了,淚卻不自覺地淌下,頸間濕潤一片。

寧雲驍從沒見他哭過,連忙擡頭:“你很難受嗎?我去喊人,很快。”

少年掙著便要從床上起來,剛轉過身,卻被攥住手腕,被迫撲了個滿懷。

他緊貼朱武滾燙的胸膛,無言。

幾乎很久後,朱武說。

“能再親我一口嗎?就一口,哪裏都可以。”

寧雲驍沒猶豫,俯身,吻在了他脖頸。

朱武笑,眼裏濕潤更深:“寶寶。”

朱武說:“如果我們可以早一點遇見,雲逸能免受那一劫的話,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

寧雲驍抱著他,哽咽到發顫,說不出話,只是大口喘息:“武哥……哥……”

朱武又笑,只是這次,眼裏噙滿了淚:“寶寶,我總覺得,我其實會比簡泊那個二百五照顧你照顧得更好。”

可是沒有機會了,陌路窮途。

寧雲驍緊緊抱住他,哭得無法自抑:“哥,你生病了,病得很重很重。”

男人將少年牢牢護在懷裏,嗓音很沈,很低:“是病了,但已經無關緊要了。”

他喊:“寶寶。”

……

朱武哪也不去,整日整夜地待在酒店,可這一病,還是病了許久,高燒近一周都沒能完全退。

男人又轉了性,睡時依舊不許寧雲驍穿衣服,總把小孩圈在臂彎裏,用力攬著,摟著。

那雙曾無數次拿起過槍的手掌,總偏愛撫上寧雲驍的身後。

寧雲驍睡得迷糊,呢喃:“癢……”

少年下意識就將手伸到身後,想護著,可卻不出意外又被鎮壓。朱武撈過他的手,親吻著:“寶寶。”

男人坐起身,掀開被子的一角,低頭,吻往下蔓延。

他說:“是我的雲驍。”

愛深刻,但從始至終,朱武都不曾真的碰過他。

等無數個吻輕柔地落在XX,朱武才再次將懷裏的人抱緊,掖好被角,說:“不會再有誰能夠傷害你了,雲驍。”

彼時,寧雲驍已然淚流滿面。

可朱武溫柔有限,每當寧雲驍真的醒著時,卻又總忍不住逗他。

男人笑:“皮膚怎麽還是這麽嫩?我稍微用點力,印跡半天都消不下去。”

他抓著寧雲驍的手搭在自己肩頸,嗔:“實在是膽子太小。”

朱武想起什麽,又笑:“算了,你膽子可不小,敢一個人三番五次跑來找我尋仇,不怕有去無回麽?”

沒人能答話,少年方才還面紅耳赤,只這會功夫,又坐在朱武懷裏,睡著了。

朱武托著他抱起,塞回被子裏,無奈:“怕了你了。”

小東西便睡得很熟了。

朱武其實很惡劣,等寧雲驍才睡著沒多久,他又將手撫上前段尤為脆弱的那處,抓在手裏,不輕不重地掐、捏。

寧雲驍吃痛:“疼……”

朱武上下其手,依舊沒放過他,專心逗弄起下面那端,只等寧雲驍嗚咽著發顫。

男人說:“你要是能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大概也只會嫌逗不夠你。”

再意識到不對,已經是四月下旬了。

初時,朱武只當寧雲驍身體孱瘦體質弱,精神難免也跟著差些。

直到接連數日,他一天裏清醒的時間不過四五個小時,即便睡著也總不踏實,呢喃,夢魘纏身。

寧雲驍再次哭出聲時,朱武深深蹙眉,替他將衣服仔細穿好後,按了鈴。

應旸立刻進來,檢查過後,道:“心率62,收縮壓115,舒張壓73,體溫37.1°,都在正常範圍。”

朱武盯著他,半響:“出去吧。”

沒過多久,唐鑠再次進來:“武哥,雲驍今天的營養針還沒打呢。”

朱武抱著人睡在自己身上,沈聲:“動作輕點。”

懷裏身體睡得很沈,朱武托著少年的左手手背遞過去,嘆口氣,又換到右側。

兩只手背其實並沒什麽差別,都針孔密布。

朱武不忍:“今天打在XXX吧。”

唐鑠應下:“是。”

朱武抱著人,調整了姿勢。

針尖乍閃,緩緩沒入,朱武倏地瞇起眼,只一眼,僅一眼,血液就快要迸裂般,男人盡了全力的一腳直接踹在唐鑠胸前:“你他媽給他打的什麽?”

唐鑠避之不及,被踢翻後整個傾倒,癱在地毯上捂著胸口,痛苦喘息,不解:“只是營養針啊,武哥?”

朱武粗暴地將寧雲驍扔回床上:“可以。”

他拉開抽屜,是一把QSG□□。

朱武不曾猶豫過一秒,槍響兩聲,唐鑠的胸口前已是大片殷紅。

他完全不掙,也不逃,只忍著劇痛,喊:“武哥。”

朱武俯身,從不手軟,用力掐住他的脖頸,眼眶通紅,睚眥欲裂:“理由。”

唐鑠洩氣:“沒有理由。”

再開槍,幾聲過後,唐鑠大腿間多了四個深不見底的血洞,可怖陰森。

朱武直接大力擰過他的腕骨,聲音幾不可聞:“……你明明也喜歡雲驍,我才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你辦。”

唐鑠獰笑:“是喜歡啊,可是武哥。”

他說:“這兩個多月,您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有沒有一刻,對跟了您這麽久的這些兄弟,起過不忍之心?”

“野格逃不掉,初新剛逃不掉,楊東旭也逃不掉,那我們呢?我們這些活該給你賣命的,就能逃掉?”

朱武舉起地上的註射針,往他衣領裏猛刺,一下接著一下,一雙眼布滿血絲,顫音:“如果不是我,你活不到現在。”

“我沒想過要拿你們怎麽樣,大家憑本事吃飯,各論各的。”

朱武不曾停手,血從唐鑠的動脈裏肆意飛濺,濺進他已經猩紅失智的眼,怒音萬分明顯:“你可以朝我來啊,朝我來!”

唐鑠已經痛得發不出什麽聲了,口型微顫:“武哥,我謝你,但——”

“人做事,總得有代價。”

……

套房裏,血濺得到處都是,墻上,地毯上,甚至是朱武嘴裏。

他猛地回身,寧雲驍正縮在被子裏,意識模糊,身體一軟,便往旁栽去。

朱武沈痛難明:“啊!”

槍聲一聲接一聲響起,手裏緊緊拎著的那灘爛肉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篩子。

……

應旸不忍:“針筒裏是甲基栟丙胺,常規手段根本檢測不出來。”

朱武抱著寧雲驍,低喃:“多久了?”

應旸為難,還是道:“最少有二十多天了,這種新型毒品很難發現,雲驍嗜睡精神差都是因為這個。”

朱武赤紅著眼:“戒掉會多難?”

應旸怔了怔,說:“……抱歉武哥。”

“幾乎沒可能。”

“已經跟血液融在一塊了,時間越久,毒素浸得會越來越深,雲驍對甲基栟丙胺的依賴性只會更強。”

朱武用力閉上眼,痛撕心裂肺。

報應來得如此之快,恨不得已。

睡夢中,寧雲驍昏昏沈沈,含著哭腔:“哥……我難受……”

一直以來為他好的營養針,已經被換成了足可致命的毒針。

被迫吸食註射毒品的少年無辜又脆弱,生生用血綻出了花。

朱武劇烈顫抖:“雲驍啊……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啊……”

那日朱武當著寧雲驍的面,用槍硬生生將唐鑠打穿,無數沈悶可怖的槍聲就在耳畔響起,眼睜睜的。

太過血腥,震得少年再度噩夢纏身,一直不曾完全醒來,總癡癡的呢喃:“我難受……好難受啊……給我……”

一毫克就價值數萬元的甲基栟丙胺是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朱武卻怎麽都不敢讓寧雲驍再碰,用盡力氣箍住他,甚至不敢對上那雙失智無助的眼睛。

五月初,最後一場春雨落下。

寧雲驍的身體終於比之前好轉些,他披著朱武的外套,坐在陽臺前,舉著畫筆,輕聲:“你又動,再亂動畫不好了。”

茶幾上已經沒有那些沓資料了,換成了吃食,和航天模型。

朱武眼神柔和:“你要我幫你拼航天站,又不許我動。”

寧雲驍眨眼:“那你先別拼了,等我畫完你再拼,好嗎?”

他甚少提要求,但每次提要求時,不管是什麽,朱武都首肯:“好。”

這次也是,他說:“好。”

寧雲驍彎腰,想撿起掉落在地的畫筆:“嗯。”

朱武邁身過去,先一步撿起:“換一根吧,沾灰了。”

寧雲驍咳了兩聲:“不用。”

朱武皺眉:“還冷嗎?”

寧雲驍搖頭:“不會。”

朱武直接將那根畫筆扔進顏料盒裏,一並推遠了:“換盒新的,有粉塵,待會嗆到難受。”

寧雲驍無奈,輕笑:“昨天晚上才換過,你好浪費啊。”

朱武單膝跪在他身邊,親自拆了另外一盒248色的顏料,遞過去,討好:“用這個。”

寧雲驍還是挺心疼,說:“大幾萬塊,又沒了。”

少年想扶男人起來,可後者不肯,仍跪在地上:“就讓我這樣吧,幫你拿東西方便。”

寧雲驍沒轍,只能側頭,在他臉上吻了吻:“哥,起來,好不好?”

朱武一楞,立刻起身,直接將少年抱在懷裏:“那我抱著你畫。”

畫架上那副油畫已經初具形,寧雲驍不太好意思,坐在他寬厚有力的大腿上,輕聲:“這樣我都看不到你的臉了,怎麽畫?”

朱武傻笑:“你隨便怎麽畫,我會按你畫裏的模樣長。”

寧雲驍低低地樂:“作怪,那我是不是還得把Lidio也畫進去。”

“可以啊,”朱武挑眉,將手搭在寧雲驍屁股上,“這裏還疼不疼?”

寧雲驍搖頭,紅著臉:“你都多久沒有罰過我了。”

朱武說:“本來是很想罰的,但舍不得,以前應該對你更好一些的。”

寧雲驍再握不住畫筆,轉過頭來,緊緊抱著男人:“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味道,其實一點都不難聞。”

少年嗓音清澈:“你是要走了嗎?”

男人的肩很寬,他回擁住,笑著:“是啊,很快了,等你的畫畫完,然後將它送給我。”

少年說:“那我情願永遠都不畫完。”

他用滿是針眼的手,去觸碰那張臉,一點一點,刻在心裏。

朱武適時捉住,低頭便吻,淚卻再次砸落。

“又瘦了,”男人哽咽,“跟在我身邊,反而更瘦了,對不起雲驍,真的對不起,哥把你害了。”

寧雲驍搖頭:“我能戒掉的,放心。”

朱武還是哽咽:“對不起,對不起。”

緩了很久,他道:“我爸是吸毒被抓進去的,過了四年多,我媽車禍也走了,我那個時候就發誓,這輩子絕對不碰任何毒品。”

“後來的事……”

“也挺嘲諷的,倒賣了大半輩子毒品,我最開始的初心,其實是想考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從在幼兒園中班,就那麽想了。”

“當時什麽印象沒有,也不知道那所大學在哪,但就是想考。”

“後來大點了,身邊大人包括我爸我媽都總念叨莘大,但我還是什麽想法都沒有,一門心思就想當警察,當一名緝毒警。小學讀三年級的時候,我就說,除了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外,哪所都不去。”

“最後確實,哪所也沒去成。”

“……”

朱武絮叨了很久,寧雲驍聽了很久。

等那幅油畫完工,已經是五月十九號了。

畫裏,是一位威武有力的緝毒警,警號240519,男人腰間別著QSG□□,牽著一條警犬,是條相當少見的藍灣牧羊犬,背帶上白底黑字,鐫刻著“Lidio”的字樣,再旁邊,是一個男孩子,兩人十指緊扣。

寧雲驍揣測著朱武的神情,不安:“我擅自做主了,你會生氣嗎?”

朱武沒說話,只是不錯眼地盯著那幅油畫,很久很久。

他睜著眼,任由淚淌了滿臉。

……

同樣這天,用完午飯,厲碹進來收拾時,朱武擡頭,笑了笑:“把大家都喊進來吧,我有事吩咐,東西也都拿過來。”

套房裏進來幾十人,按人數準備的行李箱整齊碼在地上,紅鈔駭然,朱武沈聲:“這一路,這些時日,辛苦兄弟們了。”

他說:“前路或兇或吉,但希望,不要丟了從前的自己。”

……

午後,中成大廈四十八層人去樓空,守在這裏近三個月的保鏢全部被撤走,瞬間便空了。

套房主臥裏,朱武攬著寧雲驍站在窗臺前,神色溫柔:“我只能陪你到這了,雲驍。”

所有保鏢撤離的那一瞬,寧雲驍是慌的,他抓住朱武的衣角,目光交匯間,那句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此時,此刻,空無一人的套房裏。

寧雲驍用力咬著唇,握緊朱武的手:“……還來得及嗎?你能不能跟他們一起走,只要以後你都保證不再做那些事了。”

朱武笑:“寶寶。”

“來得及,”他俯瞰著遠方的高樓大廈,睨了眼,說,“可我累了,提心吊膽的日子過夠了。”

他晃了晃手機,笑:“給你看。”

是條彩信。

【東湖路19號,臨平市中成大廈四十八層,來接你的小朋友回家,朱武。】

朱武現在很喜歡笑,朗聲:“把你圈在我這快三個月了,想不想他啊?這會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他擡手,從畫架上撕下那張油畫,抱進懷裏,吻得用力。

他說:“今天是周六,我猜淩哥和星奕也會來,還能再見他們一面。”

寧雲驍瞳孔驟縮,望著他:“那你呢?你呢?”

朱武笑著,用力一把將他攬進懷裏:“最後的這些日子,有你陪在我身邊,已經足夠知足——”

套房門被從外大力踹開,簡泊首當其沖,旁邊是淩恒、葉星奕。

朱武置若罔聞,並沒轉過頭去看,只抱著懷裏的少年:“以後,要照顧好自己,雲驍,我很愛你,只愛你。”

簡泊厲聲:“雲驍——”

離陽臺、離窗邊太近了,沒人敢輕舉妄動。

僵持許久後,朱武終於肯松開寧雲驍,眼眶通紅,他往後退,將愛人往前推,朝著簡泊,高聲:“照顧好我的雲驍!”

再沒什麽留戀的了。

朱武傾盡全力,砸在落地窗的中心,這一拳,便已耗盡餘生的所有氣力與膽魄。

再擡手時,碎玻璃深深刺進手腕,朱武身上的衣服已經整個浸在鮮血裏,他說:“簡泊!這次我們公平競爭!”

男人抱著懷裏的那幅油畫,用力將寧雲驍再次往前推了一把,笑:“雲驍,我祝你,逃出苦難向春山!”

寧雲驍回頭時,朱武已經跨過一地碎渣,正縱身一躍,從四十八層的高樓,墜下。

在那個須臾,無數特警如貫而至,迅速封鎖中成大廈。

那一瞬間,淩恒緊緊護住懷裏的葉星奕,捂著他的眼。

少年微顫:“哥?”

十二年的同學、密友,落得如此,淩恒很不好受,第一次沒有回應葉星奕的呼喚。

過了很久,他才松開少年,顫聲:“嗯。”

簡泊大步向前,趕在所有人之先,緊緊擁住寧雲驍:“雲驍!”

他急著問:“有沒有被玻璃濺到?朱武有沒有碰過你?”

寧雲驍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搖頭。

緝毒隊長遞了一封信過來:“簡先生。”

那封紙質信,裝在牛皮信封裏,鋼筆字蕩然深刻,還有一本已經有了年頭的舊存折。

【2024年3月7日,至2024年5月19日,整整七十四個日夜,雲驍在我身邊待了七十四天。

我做了很多錯事,十惡不赦,罪孽深重,罪無可恕。弒父、販毒、做黑賬、偷稅,無所不用其極,不奢求任何人原諒。

朱武是個粗人,不會說什麽。

時至今日,無路可退。

接管三旬、任由三旬擴展到今天這個規模,地下暗流湧動,勾當無數,害了多少個家庭,我自知,還不清這份罪。

終有一日,被這頭兇獸反噬。

但,能將三旬整個摧毀的人,也孑然我朱武,只此我朱武一人。不忍再看諸如雲逸之類的事發生,歸根究底,禍在三旬。

這時,有關三旬經營數年的全部文檔、起草公書、加密影像等可以作為法律呈堂證供的資料已經按計劃遞交至各分局了,另附名單一份,請務必將此類人斬除清盡,還我地安穩。

雲驍,只有你,猝不及防,遠在我意料之外。

你初次闖進三旬之時,我已然決心要做這些,但你的愛、你的果敢、堅毅,還是給了我極大勇氣、力量。

只是,最後還是將你牽連進去了,害你也沾上了毒品,對不起。

不恥,我萬分沈痛。

無數個你睡在我身側的夜晚,我都很想告訴你:不用擔心,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替你做好,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十四歲那年的我。

二十六載,活夠,看夠了。

人情冷暖嘗過,紙醉金迷的世界也待過許久。

無憾於所有,唯獨雲驍,我唯一摯愛。

簡泊啊,知道你能看到這裏。

朱武誠托,請你照顧好我的雲驍。

我羨慕你家境良好、正常,也為自己的嫉妒、小人之心不恥。

路是我自己選的。

但這一次,我們總算可以公平競爭了。

顛來倒去說了許多,還有一點沒交代。

這本存折裏的錢是我掙來的,每一筆都幹凈,每一筆都幹幹凈凈,雲驍啊,請你拿著。

不怕你笑話,甚至還有我初中時獲的獎學金。

待公安機關查證後,遞還時,這錢請你拿著。

我沒有親人了。

如果不恥於我,不願把我再當愛人,請把我當哥哥,有無血緣都可。

希望你跟簡泊一切都好。

但,就算有一天,簡泊負了你,你也可以拿著這錢,過好你自己。

我朱武,願意做你永遠的退路。

雲驍,雲霧散盡時,更顯驍烈。

我很愛你,很愛你,只愛你。

唯有一點哥騙了你,我們說好的,等我出獄你來看我,親自接我。但等不到了。

錯事做了這麽多,不說死刑,幾十年的牢獄之災就夠我受了,我這一生,渴求自由。

三旬垮臺,這樣的結局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最好,不必難受。

有一點遺憾,這七十四天裏,我不曾帶你離開過酒店半步,一直將你困在這,完全與外界失聯。

如果還能有以後,我想牽著你的手,帶你去餐廳吃一頓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的,不用特地躲著誰,就像尋常戀人那般,不論吃什麽,吃什麽都可以。

轉給淩哥:為曾經冒犯星奕致歉,你是我兄弟,不管你承認與否,別嫌我臟。

轉給簡泊:照顧好我的雲驍,如果可以,朱武將愛犬Lidio也托付給你了。

大事已了,我可以安心清白地走了,感恩相遇。

但誰又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朱武,最初時,傾其所有只是想成為一名緝毒警。

致我的雲驍:我祝你,逃出苦難向春山。

我抱著你的畫離開,下輩子再遇見時,一定能長成畫裏那樣。

沒有什麽能再困住我了。

終了,朱武留。  】

簡泊恨恨地擦掉淚,可用牛皮紙寫的信很快又被打濕了。

“什麽你的雲驍,”他憤憤,再擦,“本來就是我的雲驍。”

簡泊用力攥緊拳:“把雲驍拐走,一句話不說,硬是讓老子提心吊膽兩個多月,你他媽真夠可以的。”

簡泊紅著眼,厲聲質問:“人都死了,還談什麽狗屁公平競爭?”

一地鮮血,一地玻璃殘渣。

大片大片的碎玻璃。

畫架上已經空了,只剩個空空蕩蕩的畫架,畫早就被人撕走了。

這天,五月十九,農歷四月初二,已經進入初夏了。

風裏有些熱氣,吹著,晃著,搖曳著,拂動著。

不知多久,東湖路19號,中成大廈四十八層,重歸寂靜,只是封條再解開時,已經是七月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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