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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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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破

跟在朱武身邊近一個月,寧雲驍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待的地方是哪,但很清晰的一點,離琓縣絕對不近。

他確實松了一口氣,離簡泊遠一點,再遠一點。

寧雲驍完全失聯的一個多月裏,簡泊完全丟了山奈,自開業那天起便寸步不離守著的人,輕輕松松就將自己許多年的心血推得一幹二凈。

接到電話時,簡泊已經開車驅往距離琓縣四十多公裏開外的塘橋渡口了。

他望著不遠處的陳舊牌匾,按了外放:“爸。”

“誒,小泊,”電話那頭緩了緩,“我托你梁叔問過隔壁幾個縣的領導了,甚至連再遠點的金嵩市都問過了。”

“雲驍確實還是沒有下落。”

“……”

通話中斷的那一剎,簡泊能窺探見,自己懸了數日的心頃刻重重墜在地上,徹底粉碎,卻發不出什麽聲。

出乎意料的,他沒太大反應,只是順著導航一直往前開。

等紅燈時,他擡頭望了一眼前置鏡,坐在駕駛位的男人,頂著一張滿是胡茬,晦澀陌生到難辨的臉。

……

再度醒轉過來時,套房裏寂靜一片,除了坐在沙發上翻厚厚幾沓資料的朱武外,沒有旁人。

寧雲驍下意識松了一口氣,昨晚被餵多了烏雞湯,趁朱武沒註意,他躡身溜進洗手間。

解決完後再出來,卻走不動了。

朱武抱臂擋在門口,沈著臉:“膽子肥了?睡醒連人都不知道喊。”

同吃同睡近身相處月餘,對於朱武,寧雲驍已經沒有當初那麽懼怕了。

只是對於奚雲逸的死,除了一句“我可以跟你保證,他不是我殺的”外,什麽話都套不出來。

寧雲驍語塞,捂住關鍵部位:“你允許我穿衣服,我才喊。”

朱武含笑:“想都別想,逗你玩很有意思。”

“冷要跟我說,空調溫度可以再調高點,”他打橫抱起未著分縷的青澀少年,塞到被子裏,故意,“被你折騰死了快。”

寧雲驍縮在床上,囁聲:“你要是肯讓我穿衣服,還會那麽麻煩嗎?”

朱武順手在他頭上摸了把,說:“那我還是情願更麻煩些。”

幾乎每頓飯寧雲驍都是在床上吃的,他裹緊被子,捧著碗。

朱武挑眉:“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挑食,很好養。”

寧雲驍搖頭:“以前也挑,後來我爸媽去世,家裏負擔很重,我跟小逸都要念書,就不挑了。”

朱武說:“那還是很乖。”

他將魚肚夾下來,放在寧雲驍碗裏,也盤腿坐在床上。

朱武篤定:“你跟弟弟感情很好,難怪跟葉星奕關系也親些,都是小逸,沒錯吧?”

寧雲驍又緊了緊身上的被子:“你真的很敏銳。”

男人不置可否,意有所指:“十四歲那年,我爸吸毒關進去了,我媽給別人當三養我,什麽日子都有過,什麽臉色都看過,不敏銳活不到今天。”

“簡哥說,你跟淩哥,”寧雲驍抓著筷子,“你們三個是高中同班同學,你成績也很好。”

朱武挑眉,點頭:“我初中成績比不了淩恒,但可絕對要比那哥們強。後來發生了太多事,身邊環境烏七八糟的,學校鬧得沸沸揚揚,我沈不住心,最後高考都沒參加。”

他面上並沒露出什麽,只是問:“你才十九,有想過再去讀書嗎?成績那麽好,可惜了。”

寧雲驍承認,輕聲:“嗯,有想過,但得先把弟弟的事處理完。”

朱武夾了好幾大塊海參給他,笑意不達眼底:“那我盡力,爭取讓你在今年九月初能重新回到學校。”

寧雲驍並沒明白,望著他。

男人還是笑,完全看不出當時隨隨便便眼都不眨,就能單手掐死一只近二十斤緬因貓的狠心模樣:“我說錯了,是七月底。”

“你再讀書,也是重新念高三了。琓縣一中這個盡不幹人事的鬼地方,高三七月底就開學了。”

“我盡力,讓你能在七月底回學校安心讀書。”

寧雲驍並沒明白,只是下意識:“謝謝。”

朱武有些突兀:“跟我待在一塊,還能吃得下飯嗎?”

他問:“我體味重,不覺得很惡心嗎?”

寧雲驍立刻搖頭:“不會。”

“哦,好,”朱武笑著,點頭,“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挺沒良心的。”

對膝用完午飯,他還想再做些什麽時,旁邊的小東西已經昏昏沈沈睡過去了。

朱武蹙眉,但沒多想,替他將被子掖好,照例一吻,落在他唇角:“小朋友,累壞了,好好睡。”

他想做的事一直拖到隔天傍晚,處理完手裏的資料後,朱武起身,按了鈴。

厲碹拎著紙袋進來,遞給朱武:“武哥。”

朱武接過:“謝謝。”

等人出去,朱武瞇起眼:“我們來玩點有意思的。”

他故意將紙袋擺在寧雲驍能看到的位置,緩慢拿出來。

男人撚起那塊姜,在手裏掂了掂:“有點分量,跟簡泊玩過這個沒有?”

寧雲驍揪緊身前的被子,立刻僵硬起來。

朱武柔聲:“別怕。”

他將茶幾上的那些東西重新裝回紙袋裏,拎著,大步邁至床頭,有些好笑:“挨完,我告訴你雲逸的死,是怎麽回事。”

本來極其惶恐的少年,立刻不掙了,主動跪在床上,相當配合。

朱武樂得如此:“乖孩子。”寧雲驍神色清明,完全不避。

朱武耐心出奇好,他取出那柄刀,坐在少年身旁,削去生姜的外皮後,先進行修整,使其外部平整、頂端盡其圓滑。

等將生姜一塊一塊、一層一層、一點一點削去,直至與成年男人拇指那般粗細,總長度留在十厘米左右。

朱武還沒忘將生姜的纖維一並處理幹凈,他偏過頭,對上寧雲驍明顯不安局促的臉,失笑:“膽子真小,說了不會弄傷你。”

寧雲驍唇色發白,手微顫。

……………………

有一瞬間,寧雲驍仰起頭,懷疑數日以來的溫存許諾,是否還作數。

黑暈浮於眼前之時,男人沈聲:“要是敢暈過去,我會收回剛才所說的一切。你這輩子,都別想再給你弟弟報仇。”

其實,寧雲驍已經感受不到別的任何,除了無邊無際的痛,但朱武這一句話,還是硬生生讓他再次大幅度顫栗起來,冷汗大滴大滴砸下,視線迅速模糊。

………………

或許是遭受的痛楚太大,少年還在不受控地抽搐,整個人紅到發紫。

朱武撥開他額前碎發,安撫:“都結束了,抱歉。”

寧雲驍雙眼緊閉,緩了好一會,終於睜開眼,用力:“我弟弟……”

朱武“嗯”了一聲,在iPad上滑動撥弄了幾下:“你自己看吧。”

錄像裏,煙酒味撲面而來,四十多歲的男人死死掐著奚雲逸的下巴,面目猙獰:“膽子不是很大嗎?剛才不是還很硬氣嗎?”

攝像頭轉動,木盒裏,是一節血淋淋已經斷了的指頭。

無數雙男人的手用力撕扯著少年,勢要將他拖入無邊的烈獄,勢要讓他墜入無望的孽鏡。

“來啊,再朝老子豎一個中指試試看啊?”

奚雲逸渾身赤裸,嘴裏被不知是誰的XXX堵住,劇烈抽搐,越掙,中指的斷闔處,血便流得更快,一地猩紅,迅速蔓延。

少年的整張臉都沾著□□,頭發混著泥沙,纏在一塊,等鏡頭再對過來時,臉已經又比剛才腫了一圈,氣息微弱。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過後,少年的胳膊已經被整個折過去,活活彎成非人的角度,淒厲長鳴。

錄像遠比寧雲驍作為受害者家屬,從警方那看過的任何一條都要清晰百倍,以至於,奚雲逸的無數次奮起掙紮又被鎮壓,每一聲悲憤,都誠惶誠恐。

四十多歲的男人漲紅了臉,扭曲不堪,邪笑著招了招手,於是還依依不舍趴在奚雲逸身上糾纏的人都往後退了。遍地血泊裏,只被徹頭徹尾XX過的少年蠕動著,喘息著,直至盡頭,眼珠灰白,迸裂。

藥被再度餵進,氣息奄奄已經沒剩多少意識的奚雲逸艱難動了動斷指。四十多少的男人用皮鞋大力踩在他胸口,汩汩鮮血順著唇角淌下,青澀遍體鱗傷的臉上,一雙空洞迷失的眼無助微闔,再沒睜開過。

在黎明就要到來之前,有人屍骨無存,惟餘沈痛。

二十多分鐘的錄像,才放了五分多鐘,寧雲驍就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可又很快醒來,他強撐著,直挺挺地:“人在哪?”

朱武按了暫停:“死了。”

對上寧雲驍猩紅失智的眼,朱武沈聲:“得了癆病,全身潰爛而死。”

男人將iPad往旁邊劃,是一張蓋了紅色公章的紙質證明。

【死亡通知書:陳有為,男,46周歲,於2023年3月5日因口吐鮮血被送往我院醫治,於2023年4月9日淩晨兩點零六分,搶救無效身亡,茲此證明。——琓縣中醫院。】

男人說:“那天我確實在場,但後來有事提前走了,沒能攔住,抱歉。”

他道:“事實已經呈現在你面前了,我就做到這裏,信不信由你。”

“你弟弟死後,過了兩周,那畜生就被檢測出來得了癆病,X傳染,沒多久,全身潰爛,失禁,只吐得出鮮血。”

“我不知道這樣說,能不能讓你好受一些,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很抱歉。”

寧雲驍已然孑然一身,這麽久以來,支撐他活下去的,除了簡泊外,只有替弟弟報仇這唯一一個念頭。

可真相來得太慘烈,太猝不及防,太茫然,少年抱著iPad,雙手劇烈顫抖,痛得徹心徹骨:“雲逸……啊!

兇手已經長息於塵土之下,即便能聽到,也絲毫不影響睡眠質量了。

他尋了這麽久的仇,卻是連那人的面都沒法見到,遑論出聲質問。

無數個日夜的負隅頑抗,掙紮輾轉,全沒了意義。

寧雲驍只留下一句“你們會遭報應的”,就再次昏死過去。

朱武坐在床榻上,用手撫上他滿目瘡痍的身後,輕笑:“報應麽?早就已經來了。”

再醒來時,寧雲驍雙目空洞無神,什麽都不肯吃,什麽都不肯喝,一個字也不願說,只裸著蜷在被子裏。

他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像在水下,又像在沒有屋頂的房子裏,入目皆是藍色,地上是一直蔓延至前的黑白瓷磚,周圍的墻都是方格,他站在這端,墻上掛著一個似是而非的鐘,很小很小,但轉動得很快,頂上能看到兩個風扇,離他最近的三葉風扇飛速轉著,遠處懸著的那個不清晰,盡頭一片漆黑。

他往前走了兩步,地上擺著一塊圓鏡,他走近,鏡子裏弟弟的臉還停留在八九歲的時候,圓乎乎的。

他蹲下,正探出手想去觸碰時,那張臉消了。

寧雲驍受驚,立刻往後退了半步,直到那張臉又顯出來。

他還想伸手時,有人喊他。

“雲驍,站起來。”

那聲音很熟悉,很心安,他擡頭,一聲“簡哥”卻堵在喉嚨深處——遠處第二個風扇底下,朱武站在那,牽著一條藍灣牧羊犬,他笑著摸了摸狗腦袋,說:“是不是比簡泊的蝦餃要帥得多?”

寧雲驍一怔,周圍不知何時,多了一圈鐵欄桿,他扶著站起身,左邊的樓梯上,簡泊也從臺階上站起來,朝他攤開手:“雲驍,過來啊,別怕,哥在這呢,你別怕。”

他說:“有任何事我們一起扛。”

葉星奕跟著淩恒,從臺階最高處大步下來,朗聲:“雲驍哥!”

“你慢一點,個小崽子,”淩恒牽住葉星奕的手,輕喚,“雲驍。”

視線晃動,臺階頃刻之間扭曲旋轉,無數海水倒灌蔓延,他擡頭,卻怎麽都辨不清晰,地上鏡子裏的圓臉,已經被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石灰。

透過那層石灰,他再次瞧見弟弟烏青的臉,瘦得近乎脫相,眼球發白。

鐘聲突然響起,寧雲驍隨著海水的洶湧,頃刻跪倒在地。

朱武已然走近,身旁的Lidio消失不見了,被那只緬甸貓取而代之。

男人抱著緬因,嘴唇翕動,說了句什麽。

地上的鏡子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轉而,男人抱著貓,再沒了蹤跡。

獨剩跪在地上的少年。

……

朱武無聲地靠過來,套房裏窗簾拉得嚴絲合縫,什麽都瞧不見。

燈光昏暗,男人說:“傷還沒好,稍微吃一點,你熱度很高。”

寧雲驍置若罔聞,只睜著眼,氣力盡失。

朱武坐在床榻上,端著碗:“我知道你不好受,但得有度。”

寧雲驍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珠都不曾轉動過一瞬。

朱武壓著火氣:“還腫著,這麽快就想再挨一頓?”

寧雲驍終於肯出聲。

“即便你沒有真的動手,但你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我弟弟的死,他只有十六歲。”

朱武首肯:“確實。”

“但這不影響你現在被我按在腿上XXX。”

他直接撈起寧雲驍,扔在地上,聲響沈悶。

“我再問你一遍,吃不吃?”

男人拎著少年,如飄絮般,按在自己腳邊就是一頓狠罰,可任憑怎樣抽打,少年始終不曾松口,只咬著唇。

朱武用力掰過他的下巴,捏住殷紅,逼他:“再咬一個試試呢?我耐心很有限。”

這回,心已經完全停滯的寧雲驍眼裏沒有半分懼怕。

他低著頭,牙齒用了狠勁,血滴順著舌尖淌下,頃刻之間,唇齒猩紅一片。

男人眼神暗了暗,獰笑:“這麽犟啊。”

他直接按了床邊的鈴,不消半秒便被接通,男人沈聲:“都喊進來。”

寧雲驍僵住,隨即反應過來:“不要——”

可已經晚了。

套房裏立刻站滿了兩排人,黑壓壓的,都著正裝,恭敬:“武哥。”

朱武笑,箍住寧雲驍的手腕,大力一把舉過頭頂。

少年閉著眼,滿是指痕的身後朝外,背對那些人,跪得筆直。

朱武挑眉:“來,都擡頭好好看著。”

寧雲驍堪堪遮擋住臉跟身前,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主動往朱武腳邊湊,搖頭嗚咽:“不要……不要……”

朱武瞇起眼,粗暴地抓著他的頭發,莞爾,好笑:“現在知道求饒了?信不信我讓他們挨個把你X一遍。”

男人說:“只要我想,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你明白麽?”

少年紅著眼,一個勁點頭:“明白……”

男人道:“明白也晚了,你不是第一次挑釁我了。”

只隨意招了招手,兩名保鏢應聲上前,單膝跪地:“武哥。”

男人點頭:“來,不是很喜歡折騰嗎?”

……

少年的臉整個腫起,血珠順著唇縫泊泊蔓延而開。

朱武擡手打斷,俯身:“我耐心不好,記得已經告訴過你很多次了。”

他說:“要是再不乖,我就讓他們X了你,把視頻放在宬苑濱江的正門口,放在你弟弟墓前,讓他日日夜夜好好睜眼看著。”

直到這時,寧雲驍終於窺見,坐在他面前的男人,一顆心到底是怎樣的殘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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