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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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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

“吃的餃子,”淩恒將謊圓得滴水不漏,“你吃了嗎?”

葉星奕一邊大口咀嚼,一邊道:“我正在吃,我爸燒了好多菜,番茄燉牛腩超級無敵巨香,可惜你不在。”

淩恒忍笑:“那就辛苦星奕替哥多吃一點。”

手術室外,兩位情緒激烈的家屬適時經過。

淩恒避之不及,立刻捂住麥,可抵不過葉星奕耳朵尖。

他皺眉:“你那怎麽了?家裏還有別人在嗎?怎麽像吵架啊。”

淩恒連忙起身,往走廊另一端躲了些,安撫:“就我跟星星倆,沒別人,是電視的聲音,剛不小心按到遙控器了。”

葉星奕這才踏實些,卻還是道:“我不相信,你發個視頻過來。”

那頭葉瀚的聲音也順著手機傳進來:“你吃飯就消停些,對你們老師沒大沒小的,有點規矩。”

淩恒全聽見了,忍笑:“你老爸是還沒看見你真胡作非為的時候。”

隔著四百多公裏,小崽子還是這麽皮。

可淩恒卻希望他能再鬧騰一些,柔聲:“吃慢點,我都能聽見你哈喇子淌地上的聲音了。”

葉星奕鼓著腮幫子:“煩人。”

淩恒笑:“幫我向你爸爸問好。”

葉星奕一本正經地點頭:“知道,我爸說等有機會,他請你喝酒。我才回來這麽一會他就嫌我鬧騰了,哼。”

淩恒心裏的不安在這三言兩語之間消散許多,他溫聲:“我們星奕不鬧騰,是乖寶寶。”

那頭,小狼崽子臉色一紅,強忍著羞赧:“你又這樣!”

掛了電話後,淩恒輕笑,手機屏幕自動返回微信界面。

學期末,小東西偶然瞧見自己給他新加的備註是“小叛逆”,立刻就改了。

可改完沒兩天,葉星奕自己又先很不好意思,甚至都不太敢給淩恒發微信,每每只要一想到他哥會收到來自“乖寶寶”的消息,就又羞又臊。

他心裏是受用,可抗不過臉皮薄,最後拾掇著淩恒刪刪減減半天,還是覺得“星奕”最合適。

可這茬到底是在淩恒那留了把柄,他哥總有事沒事就拿出來提,原地處刑。

手術耗時不長,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後,許芹被退回病房。

看著昏睡的女人,淩恒坐在病床旁,沒有出聲,神情依舊很淡。

護士調整了滴瓶流速,叮囑:“六個小時以內只能喝水,之後可以慢慢餵點流食,但要清淡。”

淩恒點頭:“謝謝。”

他沒看手機,往後靠了些,背貼在墻上,仰頭盯著輸液袋裏的淡黃色液體。

麻醉的勁還沒過,許芹陷入長久的昏睡當中,病房一角靜得突兀。

淩恒提前托了鄰居爺爺幫忙溜星星,自許芹手術後,一直沒離開過,雖不像照顧葉星奕那樣細致溫柔,卻也算很盡心。

隔天晚上,手機鈴聲響起。

淩恒看著再熟悉不過的手機號,眼裏不自覺地帶了些笑意。

他按了接聽:“新年快樂。”

簡泊在那頭笑:“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淩恒溫聲:“雲驍也跟你一起回去了吧?”

“那必須啊,正好帶小孩見家長,”簡泊止不住樂,“我爸我媽,還有我妹,都可喜歡雲驍了,小家夥怪招人疼的,現在在聽我爸吹噓他當年上戰場當兵的事呢。”

淩恒終於放心:“那就好。”

“你等我一下,”簡泊喊了聲,“雲驍,你過來。”

淩恒安靜聽著,幾秒後,話筒裏清澈的聲音響起:“淩哥晚上好,新年快樂。”

淩恒笑著點頭:“晚上好,雲驍,新年快樂,平安順遂,下午的紅包怎麽不收?”

寧雲驍還是靦腆:“不用給我紅包的,我已經十九了。”

淩恒莞爾:“收了,星奕也有。”

簡泊開著免提,聞言擠進來:“我的紅包呢?我也要啊,你不給,我可就去搶雲驍的了啊。”

淩恒故意道:“滾吧,跟孩子爭,你也好意思的。”

“呵,”簡泊大咧咧道,“你不惦記我,我可是惦記你,外賣剛看還有一百米,讓騎手直接放在住院部一樓了,你待會掛了電話以後記得去拿。”

簡泊說:“新年快樂,兄弟,真心實意的。”

淩恒一楞,再回神時,電話已經掛斷了。

他勾唇,謝謝。

等淩恒按了電梯下到一樓,對著一桌外賣兩眼茫然。

他提著三個巨大無比的包裝袋回病房,直接拍了照就給簡泊發過去,按了語音——

“我沒拿錯吧?”

簡泊回得很快。

“沒拿錯啊,過年誒,除夕夜誒,每年讓你到我家來過年你都不願意。”

簡泊的語音一條接一條,情緒慷慨又激昂。

“今年好了,還不得不在醫院守著她,這年夜飯要是不吃點好的,我心裏都發慌。”

“你多吃,兄弟愛你。”

淩恒:“……”

“外賣謝謝,”他敲字,“最後一句當我沒聽見。”

過了得有五六分鐘,簡泊才回,這次是文字消息。

他說——

“新年快樂,兄弟,真心實意地希望你好,別的不多說了,認識你十一年,謝謝,很多意義上的,開心點。”

一個多月以前,簡泊就拉了個群,寧雲驍和葉星奕也在。

簡泊直接在群裏發了。

【簡泊:2024,希望淩哥工作順利,班裏學生乖巧懂事,事兒逼家長不要有,希望雲驍天天開心,希望星奕快樂平安。】

【簡泊:紅包×3】

【星奕:你這句“班裏學生乖巧懂事”,我怎麽覺得怪怪的。】

【簡泊:就是在說你啊,不服?】

【星奕:炸彈.JPG】

【星奕:發射.JPG】

【星奕:狂怒.JPG】

【簡泊:你乖乖的,過完年又大一歲了,離成年又近了,再被你哥動不動就按在腿上打光屁股,嘖嘖,我想想都覺得難為情。】

【星奕:語音消息(59秒)】

【星奕:語音消息(46秒)】

淩恒忍笑,不用點開就知道小孩肯定在口吐芬芳。

他將外賣拆開,挑了些清淡的夾給許芹。

病房有兩個小女孩在,淩恒直接將紅棗糯米糕跟芒果奶油松餅全拿給她們。

等在病房裏分了一圈,淩恒才坐下,邊拿筷子隨意吃著,邊看群裏的消息。

就這幾分鐘的功夫,葉星奕已經跟簡泊掐了十幾條了,寧雲驍偶爾發個表情。

淩恒忍笑,看個樂,一直沒出聲。

【簡泊:喲呵,小崽子,剛搶完我的紅包就罵我。】

【簡泊:給你能的,功課覆習好了沒?高二下我記得一開學就有年級統測啊。】

【簡泊:你狂吧,到時候考不好就等著屁股開花,紅彤彤的,多好看。】

【星奕:……】

【星奕:原地開大?】

【星奕:@驍 雲驍哥嗚嗚嗚嗚嗚嗚哇嗚嗚嗚嗚嗚嗚,你不要跟他好了行嗎?求你。】

【雲驍:摸摸頭.JPG】

【雲驍:抱抱.JPG】

【簡泊:小崽子,雲驍不幫你吧?還想使壞。】

【星奕: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淩恒適時出聲。

【淩恒:@泊 沒完了?誰大一高數差點掛了?】

【簡泊:……】

【簡泊:閉嘴.JPG】

群裏是消停了,淩恒私信直接被戳爆。

【簡泊:你丫的!又護!又護!你他丫的!把老子的外賣吐出來!】

【淩恒:已經進肚了,而且我不是護,小狗崽子惹急了真的會咬人的。】

【簡泊:……你牛。】

淩恒一陣好笑,戳開小狗崽子的對話框——

【哥:向你轉賬(1888元)】

葉星奕在啃鴨膀,他舔了舔手,敲字。

【星奕:早上已經給過了呀。】

【哥:收了,早上是早上的。】

【星奕:哼哼。】

【星奕:零點也給?】

【星奕:明天大年初一,也給?】

【星奕:大年初二,給嗎?】

【星奕:得寸進尺.JPG】

【哥:在撒嬌?】

【哥:都給。】

【哥:向你轉賬(888元)】

【哥:收了,等零點再給。】

葉星奕瞪大眼,連忙抽了紙巾擦幹凈手,給淩恒撥過去:“你去盜墓了?”

淩恒笑著接起,好脾氣道:“沒有,這點錢你哥還用去盜墓嗎?”

葉星奕磨牙:“就你有錢,等我再大幾歲。”

淩恒夾了根菜心丟進嘴裏,樂:“等你再大幾歲,拿錢砸死我。”

葉星奕卻認真了,家裏電視放著春晚,有點吵,他連帶著音量也高了些:“大過年的,再說一個死字試試?看我回來不拿藤條抽你。”

“果然是回家了,膽子都肥了不少,”淩恒樂得手抖,心中陰霾頓消,“掰手腕兩只手都掰不過我一只。”

與自己這相比,淩恒那頭就清靜太多。

葉星奕哼哼,覺出不對:“你沒看春晚嗎?好安靜啊,簡哥說家裏只有你跟星星在,他喊你去他那,你也不肯。”

“沒有看春晚的習慣,”淩恒輕聲,

拿著手機從病房裏出來,扯開話題,“晚上年夜飯吃什麽好吃的了?”

葉星奕答得歡快:“蒜蓉粉絲蝦,奧爾良雞翅,大牛排,雞湯,還有松子桂魚,魚香茄子,酒釀小圓子,主食是黃魚餛飩,你吃過了嗎?”

“正在吃,簡泊幫我點的外賣,很多很多,放心,”淩恒點頭,“爸爸很愛你,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葉星奕來了興致:“我昨天中午才一下車,就感覺莘城發展真的好快好快,只半年多沒回來,地鐵18號線已經正式通了,很多地方都好不一樣。”

淩恒柔聲:“現在住的地方遠嗎?”

葉星奕說:“在江松,也還好,郊區是偏了點,但路好寬敞,不像市中心那麽擠。”

他碎碎念:“以前我家那塊行道樹都是梧桐,郊區這邊種的都是香樟,也挺好的。”

淩恒很喜歡聽小家夥跟自己分享生活,寵溺道:“你適應環境的能力很強。”

葉星奕抿唇:“你那麽優秀,我當然也不能差。”

淩恒柔聲:“我們星奕一直很棒。”

少年眼神發亮:“我們打視頻吧?給你看看我的新家。”

淩恒猶豫一秒,還是道:“我不開攝像頭,可以嗎?”

葉星奕有點失落:“我想你。”

淩恒環顧四周,並沒能找到合適的地方,只能道:“你乖,現在不太行。”

葉星奕悶哼:“你肯定背著我偷偷往家裏帶人了!”

淩恒想了想,硬著頭皮道:“我剛拿衣服進浴室,準備洗澡上床了。”

葉星奕咂舌:“這麽早?”

“有點累,想躺著,”淩恒已經走到醫院洗手間了,他單手擰開水龍頭,“你聽,水聲,哥沒騙你吧?”

小崽子終於肯相信:“好吧,我不管,要是等我回來,家裏有別的男孩子,我就把他褲子扒了,絕對讓他屁股成二十四瓣!”

“張牙舞爪的,”淩恒莞爾,“你過年這幾天,可以跟原來的好朋友一起出去玩玩,可以熬夜,但不能太過分,三點之前必須睡,要是讓我半夜在王者峽谷看到你了,回來咱們就一並算賬。”

老爸在看春晚,葉星奕往他碗裏丟了幾個剛剝好的蝦仁,只道:“你不在,我吃基圍蝦都得自己剝。”

淩恒心柔軟成一片:“等你回來,哥剝給你吃,前提是你得乖,我剛剛說的話有沒有記住?”

“記住了,”葉星奕戴著藍牙耳機,點頭,“我很乖。”

他又回過神:“你半夜不上號怎麽逮得住我?還是你也想玩?”

淩恒無奈:“已經吃過一次王者營地的虧了,還不長記性。”

葉星奕:“!”

他什麽都沒敢說,傻傻陪笑:“沒事,不影響,完全不影響。”

小崽子心裏早有主意,出賣屁股也無所畏懼。

等掛了淩恒的電話,葉星奕斟酌著開口:“老爸。”

葉瀚四十八歲那年才有了葉星奕,老來得子,歲數越大越想兒子,他笑著應:“爸爸在呢。”

葉瀚為了歡迎兒子回來,特意將鬢間白發全部染黑,整整兩天都待在家,哪也沒去。

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飯全是葉瀚燒的,雖然味道一般,但他這份心就足夠珍貴,連葉星奕想上手幫忙也頻頻被趕出廚房。

爺爺奶奶留下的老房子被賣掉之後,葉瀚現在住的地方,是戶一室一廳的出租屋,倒也寬敞。

他喝了不少酒,臉紅些:“爸爸知道,這些年你和媽媽跟著我,吃了許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爸爸又能怎麽辦呢?”

葉星奕舉起杯裏的橙汁,跟他碰了碰:“爸,咱們一家人,不說這個,何況媽媽都已經走了這麽久。”

“對,今天吃年夜飯,咱們不說不開心的,爸爸年紀大了,腦子壞了,”葉瀚適時住口,給兒子將飲料添滿,“淩老師對你很好,老爸很感激。”

提及淩恒,葉星奕立刻點頭:“哥對我很好,比你還好。”

葉瀚沒見怪,臉上的皺紋更明顯些:“那爸爸就放心了,離高考還有一年半,你自己心裏要有數。”

葉星奕低頭在喝碗裏的酒釀,神色如常:“我要學醫,只有那一所配得上。”

他依然沒擡頭,道:“那是媽媽最希望我去的地方。”

葉瀚再次舉起酒杯,幾口飲盡:“回老家這幾個月,變大孩子了。”

葉星奕皺眉:“你少喝點,今天除夕夜就算了。”

葉瀚朝他笑了笑,將兩邊魚肚都夾給葉星奕:“你老爸喝了幾十年酒了,什麽時候見我醉過?”

小狼崽子瞪了葉瀚一眼,悶聲:“奔七的人了,能不能多在乎點身體。”

葉瀚笑了笑,點頭:“好,聽兒子的。”

身旁的電視機吵吵嚷嚷,空調很熱,葉星奕的臉整個透著紅暈。

“是老爸不好,”葉瀚歉意道,“你一個人在老家讀書,生活費還沒按時給你打。”

葉星奕並不在意:“就那一次而已,我夠用。”

葉瀚試探性問:“我看你腳上的那雙鞋,價格不便宜吧?”

昨天早上出門臨去車站,葉星奕湊在鞋櫃旁糾結半天,對著“追光者”楞神。

他是真的很想穿,可又舍不得,萬一被哪個不長眼的踩一腳,自己估計得拼命。

球鞋的本身價值是一回事,他哥的愛與希冀是另外一回事。

聽葉瀚主動提起,少年一怔,既想跟老爸炫耀,又怕他批評自己不該收,最後還是道:“嗯,哥給我買的,很貴。”

他抿唇:“哥對我很好,總給我買東西,開學跟你賭氣,回琓縣的時候我衣服根本沒帶多少,鞋也是,都是哥後面給我重新買的,他還一直不肯收錢。”

“他真的很好,”葉星奕眼神發亮,“莘大畢業的還甘願回那小破縣城教書,平時在班裏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提起淩恒,葉星奕就有說不完的話。

明明昨天早上才分別,總共到現在連四十八個小時都還沒滿,可他卻總覺得不安。

少年明顯有點失落,葉瀚察覺出來了,說:“淩老師那麽好,你還老不聽話。”

飯才吃到一半,葉瀚卻已經喝了至少三兩酒,他揣摩著自己兒子的神情:“淩老師之前給我打過電話,特地跟我道歉。”

葉星奕菜刀眼一橫:“道什麽歉?”

見兒子音量都高了些,葉瀚忙說:“他說不好意思,沒經我允許就揍了你幾頓屁股,跟我說抱歉。”

葉星奕手一抖,直接摔了筷子:“……”

他都沒顧得上撿,瞪大眼:“哥他真就這麽說了?答應我不告訴別人的。”

葉瀚沒太在意:“你是我親生兒子,在老爸面前,不丟臉。”

葉星奕哼哼:“那你怎麽回的?”

“我跟你們淩老師說,你皮實,扛揍,”葉瀚笑了笑,“小時候在家他媽也沒少收拾,喊他隨便揍,不用告訴我。”

小狼崽子直勾勾地盯著葉瀚:“……我真要被你坑死了。”

葉瀚一楞,往葉星奕碗裏舀了幾個黃魚大餛飩,關切道:“他下手很重嗎?待會吃完飯讓爸看看。”

葉瀚說著就要過來,葉星奕動作比他還快,噌地一聲站起:“吃飯!先吃飯!”

見葉瀚沒再執意,小狼崽子才磨牙:“就幾個巴掌,能有什麽重的。”

裹滿花生醬的餛飩特別香,黃魚肉還鮮,他輕聲:“哥把我照顧得很好。”

葉星奕說:“你猜那雙鞋多少錢?”

葉瀚哪裏了解這些,只能往高了猜:“八九百?”

少年搖頭:“五千塊。”

報完價格的一瞬,葉星奕就覺得自己肯定要挨訓了,隨意收別人這麽貴重的禮物。

不想,葉瀚只是沈聲:“你在他家住了這麽久,給人是添了很多麻煩。”

葉星奕咬唇,應了聲:“確實。”

葉瀚笑:“咱們家是沒多少錢,但也不能虧欠別人。”

他站起身,拉開電視機下面的抽屜,在最裏處,找了一本牛皮材質的冊子出來,遞給葉星奕:“看看。”

少年沒太明白,還是順著往後翻,冊子上記錄了家裏這些年最主要的財政明細。

葉星奕擡頭,瞥了老爸一眼:“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麽?”

“你就性子急,沒耐心,”葉瀚無奈,“再往下看。”

葉星奕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剛想倒著翻起,眼倏地睜大了:“老房子賣掉的錢到賬了?這麽快?”

“你要從雙眼皮變成三眼皮了,”葉瀚好笑,“上周我去領的,我們兄弟姊妹五個,賣完老房子,每家分到118萬多。”

“你爺爺奶奶留下來的老古董了,產權問題太覆雜,房子毛病也多,”葉瀚難掩傷懷,“爸爸再過幾年就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這錢我不會動,都是以後留給你的。可憐你媽媽,跟了我幾十年,還生下你,沒等到這一天啊!”

葉瀚紅了眼,捶足頓胸:“怪我,沒讓你跟媽媽過上好日子。你一直不願意跟姑姑、姑父他們親近,爸爸都知道,他們又何嘗瞧得起我呢?混了大半輩子,到退休也只是個保安。”

“人家表面上隊長隊長叫,實際只會想,我活得還不如外來打工的。有莘城戶口,這把歲數了卻還是不得不在外邊租房子住。”

“你跟媽媽已經盡力在給我最好的生活了,我都知道,”葉星奕對上老爸的眼,很認真,“而且,當保安堂堂正正,不靠偷不靠搶的,我從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葉瀚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透過渾濁的眼,那份愛卻清晰。

少年眼神清澈,愛也赤忱:“我只有你了,老爸,你不可以這麽想。”

“我兒,”葉瀚顫聲,“你一直都是好孩子,爸爸知道,懂事乖巧。”

除夕,年末。

萬家燈火,卻再等不到屬於梁穎的那一盞。

塌了一角的家,獨剩近七十的年邁父親,與才堪堪十七的青澀少年,守在一間二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盼在莘城的遠郊一隅,只為了同一份愛。

葉星奕昨天中午從長途大巴下來後,坐了整整一個半小時的地鐵,又轉了公交,才到家。

老房子被賣掉之後,葉瀚一個人從市中心跑到二十公裏開外的江松,離鄰省僅咫尺之距。

老爸選在這暫時落腳,是為了什麽,葉星奕很清楚。

越是清楚,心就越是撕扯著疼,自己以後讀大學、工作、成家都需要錢,老爸竭盡所能甘願受委屈,只為了給自己多留一點。

“你回老家上學這麽久,我沒有一天是不擔心的,”葉瀚無意惹兒子傷心,可實在情不能已,“都怪老爸無能,一把年紀還買不起房,連你的戶口問題都解決不了。”

葉星奕抓著筷子,指尖用力到泛白,哽咽:“我現在很好,一中很好,我很適應了。”

“而且,”他說,“我已經遇到了特別好特別好的人。”

電視機是很老舊的款式,屏幕不算大,信號偶爾還斷斷續續的,在此刻卻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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