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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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學期末，淩恒一下午都有會，葉星奕再度趴在桌上，只是這次還是老老實實地攤開了手心。
他認命地將臉埋得很深，威脅:“你要是敢去告訴淩哥，你就死了。”
柳泊寧一樂，輕輕松松撈過旁邊的椅子，挨著小狼崽子坐下，笑著道:“我算是發現了，你真的只聽淩哥話。”
他將冰袋敷在葉星奕腫得極高的手心，繼續逗:“明明開學那會，還敢當著淩哥面耀武揚威的，連撕檢討那事兒都幹得出來，這才一學期功夫。”
柳泊寧不知死活似的，壓低聲:“我都不敢想，要是再過一年半，等真的高三畢業，你得有多粘淩哥。”
葉星奕憤憤地將嘴裏的一把糖全嚼了，咽了，牙齒與糖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年悶頭:“你信不信，再說一句，我嚼的就是你的頭蓋骨。”
柳泊寧擔心到現在，終於好受些，他將兩個冰袋擺正，笑著道:“嚼吧，都給你嚼。”
直到上課鈴響，柳泊寧隨意在班裏喊了個男生:“翔任，幫我和星奕跟老師請個假，就說我不舒服，他陪我去醫務室。”
葉星奕擡臉轉向另外一邊，暗自磨牙。
教室裏的人逐漸走空，柳泊寧一向脾氣急，今天耐心卻難得的好。
他將兩塊冰袋拿下來，擰開藥膏，一點一點用指腹抹著塗到葉星奕手心上，咂舌:“都過好一會了，怎麽還這麽燙？老頭真是，全身死勁都用出來了。”
葉星奕疼得一激靈，立刻就想縮回手:“不用上藥。”
柳泊寧搶先一步攥住他的爪子，認真道:“扶他林很管用的，我以前扭到腳腕，塗了沒幾天就一點也不腫了，真的很管用，你忍著點。”
葉星奕忍不了一點，使了大勁，死命把已經腫成白面團子的手拽回來:“我不疼！不用上藥！”
柳泊寧不敢再使力，怕把他弄疼，只能撒了手:“都腫成這樣了，還嘴硬。”
除了淩恒和梁穎外，葉星奕一直都很抗拒跟別人有肢體接觸，何況他現在還傷著，又回到了渾身是刺的狀態，只肯露出後腦勺。
柳泊寧並不清楚葉星奕今天為什麽突然犯倔，七十下戒尺打下去想也能成什麽樣，但凡腦子正常點的都該選罰抄。
他一句怨言沒有，跑上跑下，偏偏葉星奕還不領情，也有點來火，直接就往後門走。
在前腳剛邁出教室門的那一剎，少年終於擡頭，出聲:“……你別去。”
柳泊寧轉過身:“讓上藥嗎？”
葉星奕僵硬地點了頭:“讓。”
柳泊寧無奈:“非得我說要找淩哥才肯聽話。”
他坐回椅子上，這會藥再碰到葉星奕手心，小狼崽子總算沒有躲開，只是抿唇，低頭看著，睫毛翕動，掩住所有委屈。
教室沒有外人在，柳泊寧試探著問:“你現在在淩哥家住得還習慣嗎？宿舍床位一直都給你留著的，淩哥家還有沒有別人啊？”
葉星奕一怔，橫起菜刀眼:“誰告訴你的？”
柳泊寧挑眉:“我自己看出來的，你天天下了晚自習都跟著淩哥去五樓。”
葉星奕不悅:“我去問題，問題還不行嗎？”
柳泊寧沒在意，接著道:“我撞見好多回了，你們晚上一塊兒出校門，還總往一個方向去。”
葉星奕蹙眉:“你監視我？”
柳泊寧搖頭搖得相當幹脆:“下了晚自習老是餓，從小門翻墻出去買夜宵，無意看到的。”
見葉星奕真的不高興，柳泊寧立即道:“我沒跟別人說過，任何人都沒有。”
少年盯著他:“你最好是，淩哥很忙，別給他沒事找事。”
柳泊寧不置可否:“我也覺得。”
相處半年，面前這人的品行還算能信，葉星奕好不容易找著人炫耀了，又扯回最先的話題:“淩哥家裏沒有別人，只養了狗弟弟。”
小狼崽子矛盾死了，一邊不願意讓人發現，不想給淩恒找不必要的麻煩，一邊卻又忍不住偷偷嘚瑟。
他忍著痛，回頭瞥了一眼門，確認安全後從桌肚裏掏出手機:“你要看照片嗎？我拍了好多好多，巨無敵可愛。”
柳泊寧很給面子，笑著點頭:“要。”
葉星奕連痛都顧不上了:“它叫星星，是我弟弟。”
柳泊寧也很喜歡小貓小狗，忍笑:“怪不得，跟你一樣可愛，長得也像。”
星星只是一條不值錢的田園犬，要是換做別人，可能多多少少會有點不高興，可葉星奕完全沒有，他眼神亮了，還將自己的手機舉到臉邊，問:“真的嗎？哪裏像？”
柳泊寧沒有敷衍，湊過頭去又仔細看了看，才認真道:“鼻子和眼睛都像。”
明明小狗鼻子是黑的，可葉星奕也沒有瞧出來端倪，反而點了頭:“我也覺得。”
他這會精神好一些，終於才發覺放在自己桌上的兩個橘子、幾顆零零散散的牛奶糖和巧克力，還有一包燒烤味的薯樂圈。
葉星奕忍著痛問:“你放的？”
柳泊寧掃了一眼，盡量將動作放輕，給葉星奕將藥膏揉開:“不是，奶糖是苗苗放的，別的沒看見。”
跟葉星奕之前在莘城待的班不同，大城市看似本科率可觀很多，可越往上只會卷得更厲害，四校八大的排名每年都在變動。
從中考甚至小升初開始，就已然經過層層篩選考核，一個班的學生水平相差不大。不比琓縣，只有一中才是最好的當之無愧的公辦高中。
在莘城時，為了方便統一管理，班裏學生大多都是同一層次的，競爭大得驚人，平時相處也只是客客氣氣，談不上多熟絡。
可自從葉星奕轉學回來的第一天，他就已經隱約發覺了怪事。
初來乍到的第一面起，班上無外乎是男生還是女孩子，都自動只叫名字裏後邊兒兩個字，親昵又自然。
葉星奕當時只覺得大家很友善，現在想，大概跟他哥有關。
平時對著淩恒，葉星奕上藥也沒比挨揍時老實多少，疼得受不住了就會逃，他哥總一邊耐心哄著，一邊把逃遠了些的小東西抓回來，箍著腰不讓再亂動。
可現在身邊坐著的是柳泊寧，葉星奕一聲疼沒喊過，竭力克制。
琓縣一中的慣例向來都是期末考後再上一周課就正式放假，而且這一周沒有晚自習。
等終於熬完一下午的課，葉星奕忍痛收拾了東西，單肩背著書包，挪到淩恒辦公室，動作緩慢。
他哥開會去了，人還沒回來，微信消息卻是先至。
淩恒掐著時間發過來——
【哥:下課了吧？我還要一會，你先到我辦公室吃點東西墊墊，晚上帶你去吃肯德基。】
【哥:坐不住就在沙發上靠一會，毛毯在櫃子裏，自己拿，空調記得開，乖。】
葉星奕秒回——
【:乖巧.JPG】
等淩恒開完會回來，沙發上果然蜷著個小孩，他面朝裏，身上蓋著毯子，暖空調也開了。
真這麽乖，淩恒悄聲帶上門，只當這小孩是猜到自己給他求情了，故而心情格外好，也連帶著聽話些。
直到淩恒幫他將毯子往上掖了掖，無意碰到葉星奕手心的傷，他疼得渾身一顫，在睡夢中悶哼出聲:“啊……”
淩恒一開始以為是牽扯到了小孩身後的傷，半秒後，探向他身後的手倏地僵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掀起毛毯。
在看清葉星奕手上的傷之後，淩恒第一反應是有點來火，不是對他，是對郭博。
他以為郭博後來又臨時反悔，可自己曾經的師長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淩恒隨即反應過來，一腔好意被這小崽子辜負，除了心疼以外，他一時之間竟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麽。
動作之間，葉星奕逐漸醒轉過來。
他睡一覺打了個盹後，眼睛反倒更紅了，望著淩恒，下意識喊:“哥……你回來了。”
淩恒是真的無奈，點了點葉星奕的額頭:“非跟自己過不去？”
葉星奕整個縮在毛毯裏，抿唇，默認了。
淩恒單膝跪在沙發旁邊，捧著葉星奕受過罰的手心，嘆了口氣:“七十下全挨下來了，平時不是挺怕疼的嗎？”
葉星奕蜷著身體，眼睛通紅:“……郭老師以為我在跟你賭氣，但我沒有。”
他輕聲道:“我只是覺得自己一直在讓你操心，而且做錯了事本來就該受罰。”
淩恒怎麽會不知道這小家夥在想些什麽，輕輕地給他吹氣，眼裏的疼惜快要溢出:“很疼吧？”
他將手背貼在葉星奕已然紅腫破皮的手心，柔聲:“星奕，哥早上其實就想問了。”
淩恒不忍:“哥對你，會不會太嚴厲了？”
葉星奕一怔，立刻搖頭，撐著身體就想坐起來，牽扯到身後的傷也不管不顧。
他伸手就摟住淩恒的脖頸，眼淚憋了整整一下午，現在卻是完全失控。
淩恒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脖頸的大滴大滴濕潤，他就著單膝跪在沙發旁邊的姿勢，直接伸手回抱住葉星奕，難得無措:“怎麽了？星奕，不哭啊。”
悶頭紮在自己懷裏的小孩胸膛劇烈起伏，哭得越來越兇，淩恒只能一下一下地給他輕拍後背:“待會要岔氣了。”
葉星奕抱著淩恒，掛在他身上不肯下來，也不肯擡頭，只一個勁哽咽:“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你就是最好的哥哥，最好的師長。”
淩恒沒準備惹小孩哭，真的只是下意識這麽問了一句。他柔聲道:“星奕，聽哥說，小朋友做錯事是可以被原諒的，就像你早上把調羹打碎，刷牙弄傷自己，默寫扣分，這些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懷裏的小家夥顫了一下，依舊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不撒手，淩恒試探道:“只是看著你受傷，看著你總冒冒失失的，我會很心疼，哥可能還是對你太急了點，早上是不是把你嚇到了？”
“但星奕，”他的語氣再溫柔不過，由衷道，“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不怕做錯，跟你比起來完全算不了什麽，你不可以有任何自虐自殘或者極端的想法。”
淩恒依舊單膝跪在沙發旁邊，承受著小孩整個壓下來的重量，他勾唇:“不然哥就把星奕的屁股打爛，聽到沒有？”
少年渾身一激靈，哭腔明顯，平覆了好一會才道:“你剛才說……說，小朋友做錯事情是可以被原諒的。”
積壓半日的委屈都在這了，葉星奕勉強把話補全:“但如果我不是小朋友了呢？我明年就……就成年了。”
他哭得抽噎:“那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就像我爸爸那樣。”
淩恒也無聲地紅了眼，鄭重:“在哥這，你永遠都可以是小朋友。”
葉星奕將臉靠在淩恒肩上，眼睫毛掛滿了淚珠，用兩只紅腫不堪的爪子扒拉著他:“我不想總麻煩你，總讓你為我操很多心，還有媽媽，我很愛你們，不想讓你們為我做太多事。”
淩恒單膝跪在葉星奕面前，沙發坐墊很高，他略微擡了些頭，對上小家夥腫脹的眼，含笑:“可是星奕，哥心甘情願。”
他說:“我是在照顧你，可你也一直在陪著我，愛是相互的，你不用覺得有任何負擔，安心扮演好弟弟的角色就可以了。照顧你會讓我覺得被需要，被依賴，所以有些時候，你跟星星對我而言其實是一樣的，是精神寄托，是慰藉。”
大了九歲，淩恒是真的在把葉星奕當親弟弟疼。
他神色溫柔，滿眼疼惜:“很多時候看著你，我都能想到曾經的自己，所以也不由得對你好。”
淩恒摟緊了懷裏的小孩，閉上眼，篤定:“媽媽走後，一個人堅持到現在，很辛苦吧。”
葉星奕抱著淩恒，久久不肯松開半分。
自己曾經沒能得到的那些愛，淩恒都在盡數補償給葉星奕，卻仍嫌不夠。
葉星奕抱著淩恒，哭得臉滾燙，他搖了搖頭:“哥……”
昔年那個真的才是煢然一身的少年，扛過無數利刃，終於走到今天，可曾經受過的所有委屈卻是無人能消弭半分。
淩恒早就不在意了，只溫柔又寵溺:“在呢，我們星奕是最乖的小朋友。”
葉星奕將臉頰緊貼在淩恒的肩頸，毛絨絨的腦袋看上去跟刺猬似的，卻是出奇柔軟。
等葉星奕平覆好，終於願意將頭擡起來，淩恒摟著小孩在沙發上坐下:“這樣疼不疼？會不會壓到傷？”
情緒在短時間內劇烈起伏，格外消耗精神。
葉星奕整個人從內至外都泛著深紅，他靠著淩恒，有些脫力，吸了吸鼻子:“……還好。”
在他哥面前，葉星奕什麽心思都遮掩不住，明明郭博沒看出來，明明柳泊寧也沒看出來。
可淩恒，只瞧一眼，就總能猜到這小孩在想什麽。
他攬著葉星奕，給他依靠，語氣雖然嚴肅了些，但還是不失溫柔:“星奕，以後不許再有那些想法了。你很好，正直，優秀，只要心安理得地去接受身邊人的善意就可以了，不需要有任何負擔，也不用總想著回報。很多時候，大家對你好，並不是真的為了圖你什麽。相遇本身就是一種幸運，一種緣分。”
他哥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說，葉星奕，你很好。
少年忍了又忍，屏了又屏，最後眼淚還是認命地大滴大滴砸下。
葉星奕側過身，再次一頭紮進淩恒懷裏，無聲哽咽。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很能忍痛，小學三年級同學舉著板凳玩鬧，無意之中被砸到鼻梁，血流了一課桌，連老師都嚇得手直抖，可小狼崽子卻冷靜得出奇，一沒嚎，二沒哭，只拿紙捂著鼻子，因為穿著深色衣服並不清晰，血卻明顯將整件校服都染透。
葉星奕臉丟得連渣都不剩，蒼白辯解:“我真的很不愛很不愛哭，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對著你就是怎麽都克制不住。”
溺愛如淩恒，體貼如淩恒，他總先一步給葉星奕找好借口:“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家夥，在青春期難免情緒波動大，能理解。”
小崽子抿唇，欲言又止。
再沒有人能比淩恒更溫柔，也再沒有人能比淩恒更寵葉星奕，他道:“想說就說，不用顧忌什麽。”
少年猶豫半響，還是老實說了。
他悄悄與淩恒錯開視線:“我更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媽加班，得很晚才能回家，讓我爸照顧我，他就帶著我一塊去棋牌室了。”
少年低著頭:“我好討厭那，都是煙酒味，然後我就吵著要回家，我爸不太耐煩。後來我又耐心等了一會，實在難受，就站在沙發上，從後邊摟住他的脖子。”
葉星奕笑了下，裝作不在意:“可能那時候太小了，手上沒數，只會用蠻勁。他以為我是故意在勒他脖子，下意識往後一甩手，我沒站穩，就從沙發上摔了下來，正好磕在桌角，舌根斷了。我媽說，她趕到醫院的時候我滿嘴都是血，但完全沒哭，不過現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嚇傻了。”
葉星奕並無意惹淩恒心疼，飛速道:“那時候小，恢覆神速，後來又長好了，你看，完全不影響。”
他怕淩恒不信，還張開嘴:“真的，一點也不影響說話。”
“好險，但勝在我天賦異稟，不然你差點就沒法聽見我在你耳邊吧啦吧啦了，”葉星奕笑著說，“我其實還是挺能忍的，但真的，面對你就總挺不住。”
淩恒眼裏半分笑意也無:“我原來以為你爸爸只是貪玩些，卻不想竟然能這麽不負責。”
舌根摔斷，還能幸運般地自愈，得是多小的年紀。
淩恒陰沈著臉:“你媽媽肯定很生氣。”
葉星奕點了點頭:“她巨無敵霹靂生氣，不過萬幸，我恢覆得挺好，但那之後大半年，她都不讓我爸去棋牌室。我記得是在夏天，下大暴雨的時候，我爸趁我媽出門買菜，偷偷又溜到小區的棋牌室，等我媽回來知道了，她那時候脾氣也爆，直接拎著菜刀就沖到棋牌室去了，將桌子掀了，我爸被她拽回家時，上衣口袋裏還兜著兩個麻將。”
他講的是實話，可卻也不想讓淩恒難過，故意逗他:“當時我就站在旁邊，想笑又不敢笑的。”
淩恒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然後呢？”
葉星奕往他懷裏貼得更緊些，隨意道:“我媽那麽一鬧，小區棋牌室的人都不敢跟他玩了。之後大半年，我爸除了上班以外就是在家陪我，很消停。”
淩恒壓著火，冷聲:“作為父親，這是他本來就應該做的。”
他哥很少這樣疾言厲色地說些什麽，葉星奕一怔。
淩恒在小孩後腦勺上摸了把:“讓我們星奕受委屈了。”
少年故意招惹他:“差點就得去聾啞學校念書了。”
葉星奕本來是想安慰淩恒，可卻適得其反。
淩恒在他屁股上拍了拍，還是沒舍得使勁，嚴肅道:“再胡說一個試試？”
葉星奕抖著脖子:“不敢了。”
等收拾好散落一地的情緒，淩恒鎖了辦公室的門，帶著小家夥下樓。
只要他哥在，葉星奕從來沒自己背過書包。
淩恒特意將步速放慢，叮囑道:“別扯到身上的傷，小心一點，不著急。”
葉星奕很乖地跟在他身邊:“怎麽今天突然帶我去吃肯德基啊？”
等護著小孩從樓梯上下來，淩恒才將自己的手機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來，隨意點了兩下，遞過去，然後就見葉星奕的眼神肉眼可見地亮了。
方才的陰霾徹底蕩然無存，葉星奕驚呼:“我好喜歡這個！”
淩恒莞爾:“我也覺得你會喜歡。”
等出了學校，淩恒又有點為難:“身上還疼得厲害吧？我先送你回家，再開車去買好不好？外賣沒有這個套餐。”
校門口人來人往，即便他哥已經刻意壓低聲音，葉星奕還是臉色一紅，不假思索道:“我就要跟著你一起去！”
趕著歲末，肯德基與精靈寶可夢正式聯動。
買小套餐就送卡比獸、喵喵、可達鴨中的隨機一款，而大套餐會送萌神幻境款的皮卡丘。
葉星奕對別的都還好，唯獨喜歡皮卡丘，手機殼、頭像跟鞋什麽的都不多說了，就連當初來學校報道時，推的那個32寸的巨型不規則行李箱，都是皮卡丘的模樣。
他急不可耐:“這個要預約嗎？會不會已經賣完了啊。”
淩恒本來想逗他，可看著小家夥期盼的雙眼，又有點不忍心，只道:“不至於。”
琓縣總共只有三家KFC，好在學校附近不遠處就有一家，總共1.5公裏，走路不出一刻鐘也到了，實在是沒必要花打車的錢，但淩恒顧忌著葉星奕屁股上的傷，沒舍得讓小孩多走。
一進KFC，葉星奕就啞然:“今天不是周一嗎？怎麽這麽多人。”
小狼崽子咂舌:“不用上晚自習就是不一樣，除了考試那兩天，我都不記得已經多久沒有這麽早就出校門了。”
櫃臺前全擠著人，小朋友特別多，手裏人均舉著一個萌神幻境款的皮卡丘。
葉星奕不好意思將腫得老高的手從羽絨服口袋裏拿出來，只用臂肘碰了碰淩恒:“哥，會不會已經售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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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學期末，淩恒一下午都有會，葉星奕再度趴在桌上，只是這次還是老老實實地攤開了手心。
他認命地將臉埋得很深，威脅:“你要是敢去告訴淩哥，你就死了。”
柳泊寧一樂，輕輕松松撈過旁邊的椅子，挨著小狼崽子坐下，笑著道:“我算是發現了，你真的只聽淩哥話。”
他將冰袋敷在葉星奕腫得極高的手心，繼續逗:“明明開學那會，還敢當著淩哥面耀武揚威的，連撕檢討那事兒都幹得出來，這才一學期功夫。”
柳泊寧不知死活似的，壓低聲:“我都不敢想，要是再過一年半，等真的高三畢業，你得有多粘淩哥。”
葉星奕憤憤地將嘴裏的一把糖全嚼了，咽了，牙齒與糖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年悶頭:“你信不信，再說一句，我嚼的就是你的頭蓋骨。”
柳泊寧擔心到現在，終於好受些，他將兩個冰袋擺正，笑著道:“嚼吧，都給你嚼。”
直到上課鈴響，柳泊寧隨意在班裏喊了個男生:“翔任，幫我和星奕跟老師請個假，就說我不舒服，他陪我去醫務室。”
葉星奕擡臉轉向另外一邊，暗自磨牙。
教室裏的人逐漸走空，柳泊寧一向脾氣急，今天耐心卻難得的好。
他將兩塊冰袋拿下來，擰開藥膏，一點一點用指腹抹著塗到葉星奕手心上，咂舌:“都過好一會了，怎麽還這麽燙？老頭真是，全身死勁都用出來了。”
葉星奕疼得一激靈，立刻就想縮回手:“不用上藥。”
柳泊寧搶先一步攥住他的爪子，認真道:“扶他林很管用的，我以前扭到腳腕，塗了沒幾天就一點也不腫了，真的很管用，你忍著點。”
葉星奕忍不了一點，使了大勁，死命把已經腫成白面團子的手拽回來:“我不疼！不用上藥！”
柳泊寧不敢再使力，怕把他弄疼，只能撒了手:“都腫成這樣了，還嘴硬。”
除了淩恒和梁穎外，葉星奕一直都很抗拒跟別人有肢體接觸，何況他現在還傷著，又回到了渾身是刺的狀態，只肯露出後腦勺。
柳泊寧並不清楚葉星奕今天為什麽突然犯倔，七十下戒尺打下去想也能成什麽樣，但凡腦子正常點的都該選罰抄。
他一句怨言沒有，跑上跑下，偏偏葉星奕還不領情，也有點來火，直接就往後門走。
在前腳剛邁出教室門的那一剎，少年終於擡頭，出聲:“……你別去。”
柳泊寧轉過身:“讓上藥嗎？”
葉星奕僵硬地點了頭:“讓。”
柳泊寧無奈:“非得我說要找淩哥才肯聽話。”
他坐回椅子上，這會藥再碰到葉星奕手心，小狼崽子總算沒有躲開，只是抿唇，低頭看著，睫毛翕動，掩住所有委屈。
教室沒有外人在，柳泊寧試探著問:“你現在在淩哥家住得還習慣嗎？宿舍床位一直都給你留著的，淩哥家還有沒有別人啊？”
葉星奕一怔，橫起菜刀眼:“誰告訴你的？”
柳泊寧挑眉:“我自己看出來的，你天天下了晚自習都跟著淩哥去五樓。”
葉星奕不悅:“我去問題，問題還不行嗎？”
柳泊寧沒在意，接著道:“我撞見好多回了，你們晚上一塊兒出校門，還總往一個方向去。”
葉星奕蹙眉:“你監視我？”
柳泊寧搖頭搖得相當幹脆:“下了晚自習老是餓，從小門翻墻出去買夜宵，無意看到的。”
見葉星奕真的不高興，柳泊寧立即道:“我沒跟別人說過，任何人都沒有。”
少年盯著他:“你最好是，淩哥很忙，別給他沒事找事。”
柳泊寧不置可否:“我也覺得。”
相處半年，面前這人的品行還算能信，葉星奕好不容易找著人炫耀了，又扯回最先的話題:“淩哥家裏沒有別人，只養了狗弟弟。”
小狼崽子矛盾死了，一邊不願意讓人發現，不想給淩恒找不必要的麻煩，一邊卻又忍不住偷偷嘚瑟。
他忍著痛，回頭瞥了一眼門，確認安全後從桌肚裏掏出手機:“你要看照片嗎？我拍了好多好多，巨無敵可愛。”
柳泊寧很給面子，笑著點頭:“要。”
葉星奕連痛都顧不上了:“它叫星星，是我弟弟。”
柳泊寧也很喜歡小貓小狗，忍笑:“怪不得，跟你一樣可愛，長得也像。”
星星只是一條不值錢的田園犬，要是換做別人，可能多多少少會有點不高興，可葉星奕完全沒有，他眼神亮了，還將自己的手機舉到臉邊，問:“真的嗎？哪裏像？”
柳泊寧沒有敷衍，湊過頭去又仔細看了看，才認真道:“鼻子和眼睛都像。”
明明小狗鼻子是黑的，可葉星奕也沒有瞧出來端倪，反而點了頭:“我也覺得。”
他這會精神好一些，終於才發覺放在自己桌上的兩個橘子、幾顆零零散散的牛奶糖和巧克力，還有一包燒烤味的薯樂圈。
葉星奕忍著痛問:“你放的？”
柳泊寧掃了一眼，盡量將動作放輕，給葉星奕將藥膏揉開:“不是，奶糖是苗苗放的，別的沒看見。”
跟葉星奕之前在莘城待的班不同，大城市看似本科率可觀很多，可越往上只會卷得更厲害，四校八大的排名每年都在變動。
從中考甚至小升初開始，就已然經過層層篩選考核，一個班的學生水平相差不大。不比琓縣，只有一中才是最好的當之無愧的公辦高中。
在莘城時，為了方便統一管理，班裏學生大多都是同一層次的，競爭大得驚人，平時相處也只是客客氣氣，談不上多熟絡。
可自從葉星奕轉學回來的第一天，他就已經隱約發覺了怪事。
初來乍到的第一面起，班上無外乎是男生還是女孩子，都自動只叫名字裏後邊兒兩個字，親昵又自然。
葉星奕當時只覺得大家很友善，現在想，大概跟他哥有關。
平時對著淩恒，葉星奕上藥也沒比挨揍時老實多少，疼得受不住了就會逃，他哥總一邊耐心哄著，一邊把逃遠了些的小東西抓回來，箍著腰不讓再亂動。
可現在身邊坐著的是柳泊寧，葉星奕一聲疼沒喊過，竭力克制。
琓縣一中的慣例向來都是期末考後再上一周課就正式放假，而且這一周沒有晚自習。
等終於熬完一下午的課，葉星奕忍痛收拾了東西，單肩背著書包，挪到淩恒辦公室，動作緩慢。
他哥開會去了，人還沒回來，微信消息卻是先至。
淩恒掐著時間發過來——
【哥:下課了吧？我還要一會，你先到我辦公室吃點東西墊墊，晚上帶你去吃肯德基。】
【哥:坐不住就在沙發上靠一會，毛毯在櫃子裏，自己拿，空調記得開，乖。】
葉星奕秒回——
【:乖巧.JPG】
等淩恒開完會回來，沙發上果然蜷著個小孩，他面朝裏，身上蓋著毯子，暖空調也開了。
真這麽乖，淩恒悄聲帶上門，只當這小孩是猜到自己給他求情了，故而心情格外好，也連帶著聽話些。
直到淩恒幫他將毯子往上掖了掖，無意碰到葉星奕手心的傷，他疼得渾身一顫，在睡夢中悶哼出聲:“啊……”
淩恒一開始以為是牽扯到了小孩身後的傷，半秒後，探向他身後的手倏地僵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掀起毛毯。
在看清葉星奕手上的傷之後，淩恒第一反應是有點來火，不是對他，是對郭博。
他以為郭博後來又臨時反悔，可自己曾經的師長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淩恒隨即反應過來，一腔好意被這小崽子辜負，除了心疼以外，他一時之間竟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麽。
動作之間，葉星奕逐漸醒轉過來。
他睡一覺打了個盹後，眼睛反倒更紅了，望著淩恒，下意識喊:“哥……你回來了。”
淩恒是真的無奈，點了點葉星奕的額頭:“非跟自己過不去？”
葉星奕整個縮在毛毯裏，抿唇，默認了。
淩恒單膝跪在沙發旁邊，捧著葉星奕受過罰的手心，嘆了口氣:“七十下全挨下來了，平時不是挺怕疼的嗎？”
葉星奕蜷著身體，眼睛通紅:“……郭老師以為我在跟你賭氣，但我沒有。”
他輕聲道:“我只是覺得自己一直在讓你操心，而且做錯了事本來就該受罰。”
淩恒怎麽會不知道這小家夥在想些什麽，輕輕地給他吹氣，眼裏的疼惜快要溢出:“很疼吧？”
他將手背貼在葉星奕已然紅腫破皮的手心，柔聲:“星奕，哥早上其實就想問了。”
淩恒不忍:“哥對你，會不會太嚴厲了？”
葉星奕一怔，立刻搖頭，撐著身體就想坐起來，牽扯到身後的傷也不管不顧。
他伸手就摟住淩恒的脖頸，眼淚憋了整整一下午，現在卻是完全失控。
淩恒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脖頸的大滴大滴濕潤，他就著單膝跪在沙發旁邊的姿勢，直接伸手回抱住葉星奕，難得無措:“怎麽了？星奕，不哭啊。”
悶頭紮在自己懷裏的小孩胸膛劇烈起伏，哭得越來越兇，淩恒只能一下一下地給他輕拍後背:“待會要岔氣了。”
葉星奕抱著淩恒，掛在他身上不肯下來，也不肯擡頭，只一個勁哽咽:“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你就是最好的哥哥，最好的師長。”
淩恒沒準備惹小孩哭，真的只是下意識這麽問了一句。他柔聲道:“星奕，聽哥說，小朋友做錯事是可以被原諒的，就像你早上把調羹打碎，刷牙弄傷自己，默寫扣分，這些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懷裏的小家夥顫了一下，依舊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不撒手，淩恒試探道:“只是看著你受傷，看著你總冒冒失失的，我會很心疼，哥可能還是對你太急了點，早上是不是把你嚇到了？”
“但星奕，”他的語氣再溫柔不過，由衷道，“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不怕做錯，跟你比起來完全算不了什麽，你不可以有任何自虐自殘或者極端的想法。”
淩恒依舊單膝跪在沙發旁邊，承受著小孩整個壓下來的重量，他勾唇:“不然哥就把星奕的屁股打爛，聽到沒有？”
少年渾身一激靈，哭腔明顯，平覆了好一會才道:“你剛才說……說，小朋友做錯事情是可以被原諒的。”
積壓半日的委屈都在這了，葉星奕勉強把話補全:“但如果我不是小朋友了呢？我明年就……就成年了。”
他哭得抽噎:“那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就像我爸爸那樣。”
淩恒也無聲地紅了眼，鄭重:“在哥這，你永遠都可以是小朋友。”
葉星奕將臉靠在淩恒肩上，眼睫毛掛滿了淚珠，用兩只紅腫不堪的爪子扒拉著他:“我不想總麻煩你，總讓你為我操很多心，還有媽媽，我很愛你們，不想讓你們為我做太多事。”
淩恒單膝跪在葉星奕面前，沙發坐墊很高，他略微擡了些頭，對上小家夥腫脹的眼，含笑:“可是星奕，哥心甘情願。”
他說:“我是在照顧你，可你也一直在陪著我，愛是相互的，你不用覺得有任何負擔，安心扮演好弟弟的角色就可以了。照顧你會讓我覺得被需要，被依賴，所以有些時候，你跟星星對我而言其實是一樣的，是精神寄托，是慰藉。”
大了九歲，淩恒是真的在把葉星奕當親弟弟疼。
他神色溫柔，滿眼疼惜:“很多時候看著你，我都能想到曾經的自己，所以也不由得對你好。”
淩恒摟緊了懷裏的小孩，閉上眼，篤定:“媽媽走後，一個人堅持到現在，很辛苦吧。”
葉星奕抱著淩恒，久久不肯松開半分。
自己曾經沒能得到的那些愛，淩恒都在盡數補償給葉星奕，卻仍嫌不夠。
葉星奕抱著淩恒，哭得臉滾燙，他搖了搖頭:“哥……”
昔年那個真的才是煢然一身的少年，扛過無數利刃，終於走到今天，可曾經受過的所有委屈卻是無人能消弭半分。
淩恒早就不在意了，只溫柔又寵溺:“在呢，我們星奕是最乖的小朋友。”
葉星奕將臉頰緊貼在淩恒的肩頸，毛絨絨的腦袋看上去跟刺猬似的，卻是出奇柔軟。
等葉星奕平覆好，終於願意將頭擡起來，淩恒摟著小孩在沙發上坐下:“這樣疼不疼？會不會壓到傷？”
情緒在短時間內劇烈起伏，格外消耗精神。
葉星奕整個人從內至外都泛著深紅，他靠著淩恒，有些脫力，吸了吸鼻子:“……還好。”
在他哥面前，葉星奕什麽心思都遮掩不住，明明郭博沒看出來，明明柳泊寧也沒看出來。
可淩恒，只瞧一眼，就總能猜到這小孩在想什麽。
他攬著葉星奕，給他依靠，語氣雖然嚴肅了些，但還是不失溫柔:“星奕，以後不許再有那些想法了。你很好，正直，優秀，只要心安理得地去接受身邊人的善意就可以了，不需要有任何負擔，也不用總想著回報。很多時候，大家對你好，並不是真的為了圖你什麽。相遇本身就是一種幸運，一種緣分。”
他哥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說，葉星奕，你很好。
少年忍了又忍，屏了又屏，最後眼淚還是認命地大滴大滴砸下。
葉星奕側過身，再次一頭紮進淩恒懷裏，無聲哽咽。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很能忍痛，小學三年級同學舉著板凳玩鬧，無意之中被砸到鼻梁，血流了一課桌，連老師都嚇得手直抖，可小狼崽子卻冷靜得出奇，一沒嚎，二沒哭，只拿紙捂著鼻子，因為穿著深色衣服並不清晰，血卻明顯將整件校服都染透。
葉星奕臉丟得連渣都不剩，蒼白辯解:“我真的很不愛很不愛哭，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對著你就是怎麽都克制不住。”
溺愛如淩恒，體貼如淩恒，他總先一步給葉星奕找好借口:“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家夥，在青春期難免情緒波動大，能理解。”
小崽子抿唇，欲言又止。
再沒有人能比淩恒更溫柔，也再沒有人能比淩恒更寵葉星奕，他道:“想說就說，不用顧忌什麽。”
少年猶豫半響，還是老實說了。
他悄悄與淩恒錯開視線:“我更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媽加班，得很晚才能回家，讓我爸照顧我，他就帶著我一塊去棋牌室了。”
少年低著頭:“我好討厭那，都是煙酒味，然後我就吵著要回家，我爸不太耐煩。後來我又耐心等了一會，實在難受，就站在沙發上，從後邊摟住他的脖子。”
葉星奕笑了下，裝作不在意:“可能那時候太小了，手上沒數，只會用蠻勁。他以為我是故意在勒他脖子，下意識往後一甩手，我沒站穩，就從沙發上摔了下來，正好磕在桌角，舌根斷了。我媽說，她趕到醫院的時候我滿嘴都是血，但完全沒哭，不過現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嚇傻了。”
葉星奕並無意惹淩恒心疼，飛速道:“那時候小，恢覆神速，後來又長好了，你看，完全不影響。”
他怕淩恒不信，還張開嘴:“真的，一點也不影響說話。”
“好險，但勝在我天賦異稟，不然你差點就沒法聽見我在你耳邊吧啦吧啦了，”葉星奕笑著說，“我其實還是挺能忍的，但真的，面對你就總挺不住。”
淩恒眼裏半分笑意也無:“我原來以為你爸爸只是貪玩些，卻不想竟然能這麽不負責。”
舌根摔斷，還能幸運般地自愈，得是多小的年紀。
淩恒陰沈著臉:“你媽媽肯定很生氣。”
葉星奕點了點頭:“她巨無敵霹靂生氣，不過萬幸，我恢覆得挺好，但那之後大半年，她都不讓我爸去棋牌室。我記得是在夏天，下大暴雨的時候，我爸趁我媽出門買菜，偷偷又溜到小區的棋牌室，等我媽回來知道了，她那時候脾氣也爆，直接拎著菜刀就沖到棋牌室去了，將桌子掀了，我爸被她拽回家時，上衣口袋裏還兜著兩個麻將。”
他講的是實話，可卻也不想讓淩恒難過，故意逗他:“當時我就站在旁邊，想笑又不敢笑的。”
淩恒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然後呢？”
葉星奕往他懷裏貼得更緊些，隨意道:“我媽那麽一鬧，小區棋牌室的人都不敢跟他玩了。之後大半年，我爸除了上班以外就是在家陪我，很消停。”
淩恒壓著火，冷聲:“作為父親，這是他本來就應該做的。”
他哥很少這樣疾言厲色地說些什麽，葉星奕一怔。
淩恒在小孩後腦勺上摸了把:“讓我們星奕受委屈了。”
少年故意招惹他:“差點就得去聾啞學校念書了。”
葉星奕本來是想安慰淩恒，可卻適得其反。
淩恒在他屁股上拍了拍，還是沒舍得使勁，嚴肅道:“再胡說一個試試？”
葉星奕抖著脖子:“不敢了。”
等收拾好散落一地的情緒，淩恒鎖了辦公室的門，帶著小家夥下樓。
只要他哥在，葉星奕從來沒自己背過書包。
淩恒特意將步速放慢，叮囑道:“別扯到身上的傷，小心一點，不著急。”
葉星奕很乖地跟在他身邊:“怎麽今天突然帶我去吃肯德基啊？”
等護著小孩從樓梯上下來，淩恒才將自己的手機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來，隨意點了兩下，遞過去，然後就見葉星奕的眼神肉眼可見地亮了。
方才的陰霾徹底蕩然無存，葉星奕驚呼:“我好喜歡這個！”
淩恒莞爾:“我也覺得你會喜歡。”
等出了學校，淩恒又有點為難:“身上還疼得厲害吧？我先送你回家，再開車去買好不好？外賣沒有這個套餐。”
校門口人來人往，即便他哥已經刻意壓低聲音，葉星奕還是臉色一紅，不假思索道:“我就要跟著你一起去！”
趕著歲末，肯德基與精靈寶可夢正式聯動。
買小套餐就送卡比獸、喵喵、可達鴨中的隨機一款，而大套餐會送萌神幻境款的皮卡丘。
葉星奕對別的都還好，唯獨喜歡皮卡丘，手機殼、頭像跟鞋什麽的都不多說了，就連當初來學校報道時，推的那個32寸的巨型不規則行李箱，都是皮卡丘的模樣。
他急不可耐:“這個要預約嗎？會不會已經賣完了啊。”
淩恒本來想逗他，可看著小家夥期盼的雙眼，又有點不忍心，只道:“不至於。”
琓縣總共只有三家KFC，好在學校附近不遠處就有一家，總共1.5公裏，走路不出一刻鐘也到了，實在是沒必要花打車的錢，但淩恒顧忌著葉星奕屁股上的傷，沒舍得讓小孩多走。
一進KFC，葉星奕就啞然:“今天不是周一嗎？怎麽這麽多人。”
小狼崽子咂舌:“不用上晚自習就是不一樣，除了考試那兩天，我都不記得已經多久沒有這麽早就出校門了。”
櫃臺前全擠著人，小朋友特別多，手裏人均舉著一個萌神幻境款的皮卡丘。
葉星奕不好意思將腫得老高的手從羽絨服口袋裏拿出來，只用臂肘碰了碰淩恒:“哥，會不會已經售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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